九　正统派与劳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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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正统派与劳农派

1　革命理论种类繁多
　· “马克思主义”与“劳农”的论战
　· 封建残余可否忽视
　· 《三二年纲领》的战略
　· 废除天皇制
　· 进行农业革命
　· 打倒金融寡头政治
　

1　革命理论种类繁多

“马克思主义”与“劳农”的论战

　　在日本社会运动的黎明期，无政府主义与工团主义的理论曾风行一时，但其后的运动，大都是循着马克思主义的路线发展的。
　　所以，理论多以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理论为基础而展开。然则这等社会运动的理论家、评论家，是怎样的情形呢？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家有两个派别，两个阵营，两者针锋相对，颇为有趣。即其一方为正统派，或称讲座派，另一方为劳农派集团。
　　前者是支持日本共产党理沦的集团，后者是劳农党即合法无产政党理论的发言人集团。
　　然而这两派，不同点何在？先从劳农派的起源谈起。我们已经知道一九二七年的《布哈林提纲》以及所谓“山川主义”和“福本主义”怎样都被该提纲批评、克服了的情形。但这两派的主张，依然根本对立，其间鸿沟，无法填没。山川派在一九二七年十二月，由山川均、荒畑胜三、猪俣津南雄等人为中心，创刊杂志《劳农》和《劳农新闻》，与共产党机关报《马克思主义》和《无产者新闻》展开论战。共产党方面，于一九二八年二月下旬，决议开除劳农派巨头的党籍，当时共产国际常务执行委员片山潜痛诋劳农派，谓“劳农一派，论其行动，简直是解党主义者。”产业劳动调查所的《劳农日记》说：“在一九〇七年时，俄国第一次革命后的反动时代，孟什维克一派，放弃地下革命运动，主张清算非合法的运动，而合理的在议会争取言论集会结社的自由，因之被人称为‘清算派’，称其行动为‘清算主义’。现在日本国内，劳农派亦主张这个清算主义。他们要求清算并解散无产阶级唯一的党即共产党，而代之以合法的共产党。”又一九三六年六月某日《读卖新闻》发表向坂逸郎的一篇文章，内称：“同一马克思主义，也有种种派别。最明显的，是所谓劳农派。极左的倾向，是使日本无产阶级运动像今日这样衰退的一个内部原因，是日本马克思主义的幼稚病。与此对立的，是抱有一定具体见解以杂志《劳农》为根据的一团，被称为劳农派。但严格地说，今日并无这样名称的团体，而只有守着这个传统的人们，自然被人称为劳农派。其中有山川均、荒畑寒村、铃木茂三郎、大森义太郎诸人，较年轻的有冈田守司、稻村顺三、小堀甚二、冢本三吉诸人。笔者自身也是其中一人。青野季吉接近该派。猜俣津南雄虽也接近劳农派，但他有独立的一团。”大阪每日新闻的内田让吉在其所著《日本资本主义论争》中说：“一方面是山田盛太郎、平野义太郎、小林良正、山川胜次郎、相川春喜及其他讲座派，一方面是向坂逸郎、大内兵卫、土屋乔雄、铃木茂三郎、冈田宗司、伊藤好道等劳农派人士，现在开始了劳农论争或封建论争。”

封建残余可否忽视

　　然而两派理论对立的根源，究竟何在？首先在分析并规定现阶段的日本资本主义，就是分析现在的日本资本主义是怎样一个资本主义，然后据此分析，决定日本将来的革命，是何种性质的革命，再根据该理论，归纳出无产阶级运动战略战术。对这一点的见解，两派间大不相同。
　　最基本的不同点，即正统派认为日本的资本主义中含有很多半封建的要素，劳农派则认为现阶段是独裁金融资本的阶段，过于重视封建的要素，是错误的。
　　根据重视封建色彩的正统派的见懈，则将要来临的日本革命，应该是铲除封建残余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封建残余的主要象征就是“天皇制”。劳农派则认为这个革命马上就是无产阶级革命，不必经过资产阶级民主革命。
　　劳农派的最高理论家猪俣津南雄说：
　　“日本无产阶级从现在的政治地位飞跃到获得决定性政治权力的全期间内，无论发生多么深刻的政治动摇与变化，无产阶级只能以一个战略贯彻到底。因为那种政治动摇与变化，既不是由阶级到阶级的政权移动，所以，从今日起到无产阶级获得决定性胜利为止的全期间，只有一个革命阶段，并没有第二个阶段，当面的阶段就是最后的阶段。”（载杂志《劳农》第二卷第二号）
　　“据马克思主义的分析，在斗争的主要目的当然是打倒帝国主义的国家，同时本身还可能留下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的问题，不过，不知道这个问题的解决，是无产阶级的附带任务的人们，才来规定骑墙主义的战略，这种战略是无法解决问题的。诸君诸君！直接革命的形势，纵令以福本和夫所极力主张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的形态开始，但就在那个瞬间起，最炽烈的革命己展开于帝国主义与无产阶级之间了。”（见杂志《社会科学》一九二八年七月号）
　　“资本家地主在政治统治地盘上的领导权，已经决定地落于资产阶级之手。半封建残余势力的政治地位，附属于资产阶级的政治地位。所以仅仅铲除绝对主义半封建残余势力，决不足以将政治权力从一个阶级转移到另一个阶级，故不能成为战略斗争的主要目的。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甚至无产阶级在自行指导之下实行铲除绝对主义半封建残余势力的工作，现在也必须打倒掌握领导权的帝国主义资产阶级，才有可能。要由地主的绝对主义势力之手夺取政治权力的革命阶段，虽说本质上已成过去，但尚未尽量发展。由是之故，在资产阶级领导权的诸阶段中，日本无产阶级斗争的主要目的，虽然是打倒帝国主义的资产阶级，但还要把政治权力彻底民主化的重要任务追加上去。该任务是非常重要的，但只是附带的次要任务罢了。”
　　还有劳动派教授集团之一、前九州大学教授高桥正雄，在《日本无产阶级战略问题的再检讨》一文中说：
　　“日本的君主制，诚为论者（指《三二年提纲》）所云，是资产阶级的，地主的，军事的，警察的，官僚的。但这种民主制，是为哪个阶级所利用的呢？不用说，是独裁帝国主义资产阶级拿来做手段的。但论文作者（苏联版《共产国际》杂志一九三二年第八、九两号所载《三二年提纲？的解说论文）否认日本的国家权力，在金融资本的领导下，操在资产阶级与地主手中之说（一九三一年四月日本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政治纲领草案），而以为是操在‘绝对主义的君主制’，‘君主的官僚’，‘资产阶级的、地主的、警察的、军事的君主制’的手中，因此行将到来的革命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这样一来，资产阶级可以完全为人所拥护，而被攻击的，却是那子虚乌有的封建遗制罢了。”
　　又根据一九三五年出版的改造年鉴所载：
　　“一九三四年时，马克思主义阵营，有一特征，即置重点于历史的研究。由德川时代的研究，明治维新的研究，进而至于日本资本主义发展史的研究。极左翼理论家，在《历史科学》、《经济评论》两个杂志上展开论战。正统派刊有山田盛太郎的《日本资本主义分析》和平野义太郎的《日本资本主义社会的桥梁》两单行本。”
　　劳农派冈田宗司的论文，正是针对此而发的，两者的对立，是关于日本资本主义中的封建的残存性的意义问题。即正统派的山田、平野等称日本资本主义中含有极多的封建残余，所以，日本资本主义不同于英美的资本主义，但劳农派的冈田，则称日本资本主义之中，纵有封建残余，但为数不多，且已同化于资本主义，日本资本主义与英美的资本主义，并无根本不同之处。

《三二年纲领》的战略

　　然而所谓正统派对于这种劳农派的主张，究竟有何见解？按日本共产党初期的理论基础，是根据一九二七年的《七月提纲》（布哈林提纲），称日本的国家权力，是在资本家与地主集团的手中，但是因为日本国家的封建特质，绝对主义的倾向极强，而在农业生产关系中，其主要内容，为地主的土地所有，与极端非机械的过小经营。亟应消灭这种情形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已具备了客观的前提。一面资本的集中，高度的企业结合，国家与托拉斯的勾结，国家资本主义体系的日益成熟，资产阶级与封建的大地主的联合同盟，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转变到无产阶级革命，也已具备了客观的前提。为求日本国家的民主化、团体的变更和排除现有统治阶级的权力的斗争，势将由对封建余孽的斗争转变为对资本主义本身的斗争。一言以蔽之，日本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将以极大速度转变为无产阶级革命。
　　正统派的见解，大体是这样，把封建的残渣，看得非常之重，但后来有一段时期大有变化，如一九三一年四月的日本共产党中央党部发表的政治方针草案称；
　　“日本的国家权力，是在金融资本霸权下的资产阶级与地主的手中，将要来临的日本革命的性质，是广泛的包含资产阶级民主任务的无产阶级革命。”
　　到一九三二年提纲发表后，又规定日本革命的特质，“是迅速向社会主义革命转变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采取了所谓“二段革命说”，重新承认当初的《七月提纲》。
　　《三二年提纲》，是一九三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国际通信》报上，以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西欧书记局的名义发表的，题为《关于日本情况与日本共产党任务的提纲》，规定了日本共产党的基本战略。欲理解现在和将来日本共产党的活动，绝对不可不研究这个提纲。兹摘录其要点于后：

废除天皇制

　　（一）评论日本的具体情况时，第一个出发点，当为天皇制的性质与比重。自一八六八年（明治元年）以来，在日本成立的绝对君主制，其政策虽经过许多变化，仍掌握无限的绝对权力，不断的增加官僚机构，以压迫劳动阶级，日本的天皇制，一方面主要以地主这个封建寄生阶级为基础，另一方面则以暴富和贪婪的资产阶级为基础，不断的和这两个阶级的上层结成紧密的团体，用极富弹性的方法，代表着这两个阶级的利益。同时日本的天皇制，保持着它的独立，具有重大的权力以及绝对的性质，不过仅以宪法的形式，粉饰门面而已。为保护其权力与收入，天皇制的官僚政治，确立了最反动的警察制度，殚精竭虑，保持日本极野蛮的经济政治生活。天皇制实为反动政治的主要支柱，也就是日本所有封建制的余孽。现在剥削阶级独裁的强固脊椎，就是天皇制的国家机构，所以，打倒天皇制，可以说是日本革命的首要任务。

进行农业革命

　　（二）日本的统治体制，其第二个主要构成部分，是土地所有，就是农村中时代落伍的半封建性统治状态，它阻碍了日本农村生产力的发展，促成农业的衰退，陷大部分农民于穷困之中。日本的地主，大都不经营独立的农业，但日本的耕地面积百分之四十以上，而且是最上等的土地，集中在他们手中。日本在工业上固已进步，但这种视农民为奴隶而专事剥削的统治体制，却与最落后的殖民地诸国，情形相似。
　　日本的地主，虽对于土地使用权，已强夺了佃农的总收获百分之五十乃至百分之六十。农奴制度，因高利贷资本，土地抵押债权以及托拉斯的独占价格等可怕的桎梏，越发巩固起来。日本的统治阶级根本不想自动将日本农业关系的封建基础稍加改良。日本革命的根本任务之一，就是农业革命。吾人必须以一切方法，与看轻农业革命者斗争。

打倒金融寡头政治

　　（三）日本的统治体制，其第三个基本要素，是强夺暴取的独占资本主义。疯狂追求投机性利润，这在过去帝国主义世界战争之间，尤为猛烈，促使资本大量集中于极少数财阀手中。资本主义的财阀，独占了日本国富的最大部分。银行资本与产业资本，融合成垄断的企业结合形态。大财阀如三井、三菱、住友、安田等，在日本资本主义经济中，获得了支配地位。金融寡头制和忠实履行其政策的官僚的天皇制，最紧密的融合着。
　　日本资产阶级强盗般剥削日本劳动者，不断掠夺农民，又靠战争的利益，侵占国家财产和剥削殖民地民族，成长富裕起来。日本的资本主义，在种种军事的警察的反动之下，同时在封建余孽的基础上，力量大起来了。其特征是冶金业尤其是机械制造业的发达，较为缓慢。但轻工业尤其是纺织工业则颇占优势。已经达到很高水准的日本资本主义，是反动的绝对主义的，现在还是这样。那就是说日本劳工阶级的劳动生产性，虽不劣于欧州劳工，但日本劳工阶级现仍与殖民地各国的劳工同一状态。日本劳工的工资与殖民地同样低得可怜，劳动时间和殖民地一样多。纺织劳工，矿山劳工，他们的宿舍，都是极其简陋不堪。甚至人身买卖，对青少年的野蛮剥削，也最广泛地盛行着。没有保护劳工的法律。日本劳工，是在经济和政治上毫无权利的条件下生活着。金融资本，有系统地全面利用家庭工业、小手工业、轻工业等封建余孽，而继续残酷剥削劳工阶级。
　　根据上述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日本的整个政治经济情况，使革命运动，首要反对帝国主义战争，反对警察的天皇制的统治体制、对于劳工的生计，反对与殖民地同一水准，并不得剥夺其政治权利，更反对农村的封建的和高利贷的隶属制。故日本的革命运动，会走上这种斗争的方向。
　　日本共产党，是以达成社会主义为主要目标，在今天日本的诸关系下，若要走上无产阶级专政之路，惟有经过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即打倒天皇制、没收地主的土地和树立无产阶级农民的专政，才能达到目的，这一点不能不深切了解。工农兵苏维埃的权力，将是无产阶级和农民专政的形态，也可以说是由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的形态。
　　所以，革命当前阶段的主要任务是：（一）打倒天皇制，（二）废除大土地所有，（三）实现七小时劳动制，（四）在革命形势的诸关系下，所有银行，应合并为一个国立银行。该银行和资本主义的大经营，尤其是一切财产和托拉斯的生产，均应由工农兵苏维埃加以统制。
　　因此规定日本当前革命的性质，是迅速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
　　根据这个《三二年提纲》而规定的日本共产党的战略，现在基本上也没有变更，最近该党野坂参三提倡的民主战线问题，应视为一个战略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