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纪德《从苏联归来》及《为我的〈从苏联归来〉答客难》(1936-1937)



  没有感觉到受人剥削,这是伟大的。然而明白现在还是受人剥削,不过不知道受什么人剥削,不知道自己的贫困应归咎于什么人,应反对什么人!……我恐怕色林的意见是对的,他认为这糊里糊涂的痛苦状态,乃是最大的恐怖。他很有力地说:

  在我们这里,人们还可以寻寻开心!人们不必勉强夸口!人们还是“被压迫者”!人们还可以将命运所折磨的一切记在那些吸血鬼的账上!记在“剥削者”蝎子的账上!此外还可装作老粗的样子,无知无识的!……但到了连破坏的权利都没有的时候,怎么办呢?到了人们连喘气都不能的时候,怎么办呢?那种生活就变成不可忍受的了!……(《吾之罪》)

  今天早晨(一九三七年二月八日),X很得意的样子,拿来昨晚的《时报》读给我听:

  “在两次五年计划期间,乌克兰的预算增加了七倍以上。[1]新预算支出方面最大部分是用于社会和文化事业的,其中二百五十六万四千卢布用于教育,一百二十二万七千卢布用于公众卫生。”——喂,你对这段新闻有什么意见呢?

  打开了路易·费雪儿的书——这书本是很恭维苏联的——在第一九六页上,我读了一段回答X:

  我有一种印象,觉得占统治地位的无产阶级正在对竞争者让步了,因为在建筑中的十六个新疗养院(在基斯洛沃德斯克,“世界上最大的温泉浴场”)差不多都是由政府机关建筑的,譬如国家银行,重工业委员会,邮电委员会,真理报馆等等。所有这些机关都雇用着工人;但我想其中官吏比工人更容易获得铺位和浴场罢。”[2]

  路易·费雪儿是很可爱的,当他说起“工会的颟顸的”时候。听他的话,似乎工会只要愿意,就能够阻止“政府官吏,工程师以及其他占据要津的人,去霸占最好的房间,去夺取疗养院内他们应分的以外的东西……”,不,不;在官僚分子统治之处,工会是没有力量的。无产阶级专政,——人家告诉我们。我们渐渐地离此愈远了。渐渐地成了“官僚分子对于无产阶级之专政”。[3]

  因为无产阶级甚至没有可能选举一个代表来保护他们的被侵犯的利益了,人民选举,无论公开的或秘密的,都是一种玩笑,一种骗局:从上至下都是委派的。人民只有权利选举那预先指定的人。无产阶级受人玩弄。他们被人家堵塞了嘴巴,捆绑了手足,差不多丝毫不能反抗。啊,斯大林这盘棋下得好,赢得好,得到全世界共产党人的大喝彩,他们至今还相信,而且将有好久相信:至少在苏联,他们已经获得胜利;他们将那些不喝彩的人认做仇敌和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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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僚分子自从新经济政策结束之后势力大大加强了,钻进苏维埃农场和集体农场里面去。一九三六年九月十六日《真理报》调查之后,估量:农业机器站(举此为例)人员中,没有作用的雇员占全体百分之十四。[4]

  这些官僚分子,起初作为管理工具,后来作为统治工具,而产生出来,斯大林自身就是他们的奴隶,——有些人这样说。再没有什么事情比遣散一些没有个人能力白耗公费的闲员更困难了。鄂终涅启宰在一九二九年就已惊讶于“这一大批的饭桶”,他们不愿意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社会主义,他们只为阻止社会主义之成功而工作。“没有方法对付又没有事情需要的那些人,就安插在监察委员会里头。”——他说。但这些人愈加无能,斯大林就更可以依靠他们的附和主义的忠诚;因为他们的特权地位是只依靠恩宠得来的。不用说,他们都是现行制度之热烈的拥护者。替斯大林的幸运服务,同时就是保护了自己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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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宁的防止官吏变成官僚,而提出的不可缺少的三条件:第一,可以随时罢免和选举;第二,薪俸与普通工人工资相等;第三,人人参加监察,使得——他坚持这点——大家暂时都是官吏。而没有一人能变成“官僚”。这三个条件,没有一条履行过。

  从苏联回来后,人们重读列宁那本《国家与革命》小书,就非痛心不可。因为今天,在苏联,人们是比昨天离得更远了,我不仅说是离开梦想的共产主义社会,而且说是离开那个能走到社会主义的中间阶段。

  在列宁那本小书内,我们还读到如下一段:

  考茨基的话总括起来是:只要有选出的雇员,就有官吏;可见在社会主义制度之下仍旧有官僚政治的!这话再错误没有了。马克思拿巴黎公社做例,指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执行公务的人,就不成其为“官僚”,不成其为“官吏”了,这是要看人们于选举之外还设立随时罢免制,要看人们将薪俸缩减到一个工人的普通工资,要看人们拿劳动机关来代替议会机关,即制定法律并执行之。[5]

  于是乎人们自问:考茨基今日是否要反唇相讥呢?考茨基和列宁两人中,斯大林究竟要监禁或枪毙哪一个呢?




[1] 这并不引起小工资之增加。总是牺牲小工资的工人,来构成这“积累基金”的。

[2] 路易·费雪儿关于苏联的书是很有趣味的,非常有利于苏联,然而暗藏着批评,善读者可以看得出来的。
  他关于高加索某些小邦之可爱的描写,使人想起苏维埃大树的枝条还是翠绿的;腐化的乃是主干本身。

[3] “其实,工会同苏维埃一样,已经停止存在了(在一九二四年)。工人们得不到这个浪费机关的保护或援助,这个机关操在一群约二万五千个官吏手里,严格隶属于党部。”(苏瓦林著《斯大林传》第三四七页)

[4] 官僚分子所糜费的款项,在战前,占全国收入百分之八五;在一九二七年则为百分之十九。最近几年的估计,我尚未见。

[5] “工人革命之第一阶段,乃是无产阶级之构成为(高升为)统治阶级,乃是民主政治之胜利。”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他们的有名宣言中说。“民主政治之胜利”——不错,但民主政治并没有战胜人,而是被人战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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