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日]志贺义雄:日本革命运动史上的人物


 

回忆市川正一同志


   

——日本共产党创立二十五周年纪念——



这是一九四五年九月三十日的事。新闻周报的威廉士、法国通信社的马尔求斯和吉兰三君到府中刑务所内的东京预防拘禁所中来访问我们。当时马尔求斯君问我们:“密斯特市川不在这里吗?”我们回答:“应该在仙台监狱。”但是拘禁所长说:“市川正一君在今年三月十五日已经死在仙台刑务所了。”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市川同志死了。司法当局在这以前,每当我们问道他的消息的时候,纵使用含糊的语气回答:“大概仍然在仙台。”由此可知,确实是故意不使我们知道他的死的。我们闻知此事以后,是如何的吃惊,如何的愤慨,读者诸君也是不难想像的。后来把从仙台监狱出来的同志的话综合起来,才知道他遭到了我们在府中所想像那样等于凌迟的惨死。马尔求斯君那天向送他到门口的我频频询问市川君的事情,无奈我是用十八年来未曾说过的外国语说的,以致辞不达意,未能充分说明市川君的为人。

这是一九二二年九月一个雨天晚上的事。那时我常和黑田寿男等去到户冢町源兵卫参加晓民会的集会。那天晚上,市川同志发表了关于“远东共和国”的报告。他是“无产阶级”社的同人,这个报告不久也刊载在《无产阶级》杂志上,在那样资料缺乏的时候,如果不是他便无论如何也写不出这样调查周密的东西。后来我拜访堺利彦老人时,偶然谈到这个杂志,老人加以评论说:“那个杂志社里,理论家很多,尤其市川君是个头脑缜密的人。”

那天晚上,市川同志给我的印象,是个非常老实而且拙嘴笨舌的人,是所谓木讷型。他说话的样子与其说是若断若续,毋宁说是等待脑海中的思想成熟。其后为了商量工作或《马克思主义》杂志的编辑事宜,我们时常见面,对于比他年轻九岁的我,总是十分殷勤,倒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在我批评了赤松克麿的“科学的日本主义”的时候,也曾在田村町附近的喫茶店,和{故佐野文夫我们二人}(录入者注:原文如此,疑有脱漏)举行会谈,他替我十分高兴,在归途的电车中这样激励我说:“志贺君!我年轻的时候,在毫无用处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请您现在赶快及时努力,把理论好好搞通吧!”

第一次共产党事件后,他曾在幡谷和弟妹一同自炊,他做味噌(译者注:好像中国的黄酱)汤很拿手,无论是味道或火候,都有独到之处。从小就手头儿巧,百人一首(译者注:日本和歌之一种)的牌子,自己也能很巧妙地做出来。二七年秋,在淀桥地方我的家中举行聚会,恰巧从家乡送来了烧鱼糕,于是妻便拿出来代替点心。“这烧鱼糕真好吃呀!”S说了这样的奉承话以后,M也打顺风旗说:“不错,外表虽有点土气,但绝非东京等地的烧鱼糕所可比拟的。”市川同志得意地回答说:“诚然!诚然!”“怎么回事?市川君简直就好像是自己家乡的烤鱼糕一样而骄傲起来了!”S{苦}(录入者注:原文不清,疑为“苦”字)笑着讽刺他。“不,市川君的家乡也同是山口县,和荻市同样出烧鱼糕,这是市川君夸耀乡里的表现呀!”我这样说着,也笑了起来。

他是不善于讲话的,在演讲或开会时都是这样。然而到了座谈时,便决不是这样。真是口如悬河,全座震惊,想不到这样老实的人会讲出这样的口齿伶俐的话来。

他是个硬骨头。生活也很廉洁朴素。我从M那里听了《二七年纲领》制定时日本人的情况回来的时候,一边穿着鞋子一边用激烈的口气举出五个人的名字说道:“简直是没有节操的态度!”(他们后来在狱中暴露了丑态)。市川君连连点头,脱口而出:“不错,太没有廉耻了!”数日后,在日{光}(录入者注:原文不清,疑为“光”字)召开报告会议时,市川君也曾态度凛然地申述了自己的意见。

他因四·一六事件被捕时,在志村俊则候补警佐那里受到了任何人见了也要热血沸腾的拷问。据丰多摩监狱的一个看守告诉我说:“市川君由警察署移居监狱时,因为被打坏了脚,是拄着竹杖扶着墙走过来的。”

他在狱中身体已很弱,但仍不断和监狱当局斗争,并且没有停止过活动。甚至有时要让我们劝告他:“稍微平心静气地养养神吧!”又是神经痛,又是肺病,加之,随着战争的进展,囚粮越来越坏,由于营养不良,牙齿变坏,已经不能吃硬东西。而且由于营养不良,不断下痢,得了严重的失眠症,眼睛也变坏了。在狱中由于营养不良而发生的失眠症是什么滋味,我也颇有经验。那简直是活地狱!他只是靠着一口气活着。在网走地方时,因急性肺炎曾一度死去,以致惹得和尚念起经来。在仙台狱中终于完成了个人的任务而被夺去健康溘然长逝。司法当局是如何地打着天皇的招牌胡作非为,袴田、春日、竹中等同志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而他在天皇制因战败而无条件投降的五个月前,抱着无限的遗恨结束了其革命家的一生。

他是非常孝亲的。曾对我说:“母亲送来的青紫菜,滋味真好!”第一审判决后,我在给他母亲道谢送我东西的信中写着:“请您精神饱满地活下去罢!我们一块出来见您的日子一定会来到的。”她在回信中写着:“您是十年,所以没有问题,但正一是无期呀!正因为他是个孝子,做母亲的是难断念的。您的母亲也一定挂念您罢!”我一边看着这信,一边眼睛发昏了。所谓十年,乃是法律没有变坏以前的事,那是个极刑。从设立预防拘禁所而把我们投入一事看来,也可明瞭决没有放我们出去的意思,但是大概那样的事情是不能写的,写了以后,一定不能获得许可,所以在回信中写了:“没有问题,一定能等到的。”他的母亲也在市川君死在狱中的前一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