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法〕普·利沙加勒《一八七一年公社史》(1876)

第二十八章 星期二,5月23日。蒙马特尔失守。大屠杀。我们丧失土地。巴黎在燃烧。市政厅的最后一夜


  “战斗如果今天不结束,至迟过不了明天,而且是永久结束。”

  梯也尔25日下午1点钟致各省长。




  防守街垒的战士睡在铺石路上,前哨在警戒着。凡尔赛的侦察兵在巴提诺尔俘虏了一个步哨,这个被俘的公社战士拼命高呼:“公社万岁!”于是听到他警告的战友们及时采取了预防措施。他立刻被枪杀了。阿萨和巴尔腊就是这样牺牲的。

  2点钟,拉·谢西里阿将军会同勒弗朗塞、韦莫雷耳、若昂纳尔等公社委员和新闻记者阿耳丰斯·洪贝尔、马罗托二人,率一百名援兵到巴提诺尔。马隆责备这位将军整天没有派援军到这个市区去,他回答说:“人们不服从我。”

  3点钟发出号召。到街垒去!公社还没有死亡!早晨的空气给疲倦的人带来了朝气,鼓舞了希望。敌人的炮火在全线欢迎黎明。公社的炮兵从芒帕尔纳公墓到蒙马特尔高地竭力还击,蒙马特尔高地似乎稍微有了生气。

  头一天几乎没有行动的拉德米罗将军派遣他的部队沿城防工事前进,由背后攻击从讷伊到圣乌昂所有的城门。克林珊将军在他的右翼以同样行动攻击巴提诺尔的街垒。首先失陷的是卡迪内街,接着是诺布勒街、特律福街、拉孔达米内街和克里希路下段。圣乌昂门忽然敞开,并吐出了凡尔赛分子。那是从前一天晚上起就在外面采取军事行动的蒙托东师,原来普鲁士人交给了他们中立地带。克林珊和拉德米罗在俾斯麦的同意下两面夹攻高地。

  在第十七区区政府快要陷入包围的时候,马隆命令向蒙马特尔退却,他们把一个在女公民路易丝·米歇尔和德米特利耶娃指挥下听候调遣的、由二十五个妇女组成的支队也调到那里去。马隆和他的战友们终于从一个出口逃出了包围。

  克林珊继续前进,但是为克里希广场上的街垒所阻。不到五十个战士凭借这个草草堆砌起来的石头堆战斗着,要拿下它竟需要调来圣彼得堡街的凡尔赛分子和沙普塔耳学院的狙击兵的联合兵力。公社战士子弹打完了,就用石头和地沥青当子弹用。等火药也打光了以后,他们就退守卡里埃尔街。拉德米罗占领了圣乌昂路,通过蒙马特尔公墓包抄他们的街垒。约二十个公社战士不肯投降,被凡尔赛分子枪杀了。

  再往后面,埃皮内特区还战斗了一个时候;所有的抵抗渐渐地停止,9点钟左右整个巴提诺尔落入凡尔赛军手里。

  当韦莫雷耳跑来为蒙马特尔取弹药的时候,市政厅对凡尔赛军推进的情形还碧无所知。韦莫雷耳刚要押着弹药车回去,遇见了费雷,便用他所特有的嘲笑口吻说:“喂,费雷,少数派的成员在战斗呢。”费雷回答说,“多数派的成员将尽自己的责任。”这是这两位十分忠实于人民的、后来壮烈牺牲的人物的豪迈竞赛!

  韦莫雷耳没能把弹药车送到蒙马特尔,凡尔赛分子已经包围了这个制高点。他们占领了巴提诺尔,一举手就可以拿下蒙马特尔。高地上的人似乎死光了。盲目恐怖突然加速了作用。营队一个接着一个地溃散,不见了。几个小时以后滚到凡尔赛军的行列里去的个别人煽动叛变,散播错误的消息,随时逮捕民事领导人或军事领导人,其借口是他们是叛徒。仅有一百个战士据守着北面。一些街垒是很草率地连夜赶修的。表现热心的只有妇女。

  克吕泽列象往常一样逃走了。拉·谢西里阿虽然拍过一些紧急电报,市政厅也屡次发出诺言,但是他既没得到援军,也没得到弹药。9点钟,他听不到高地上的炮声了,因此急急跑到那里去。炮手已经不在。拉·谢西里阿努力想再集合一些战士来,但是只找到少数几个人。从巴提诺尔逃出的人10点钟来到,一味传播恐慌,说凡尔赛分子会来,在那里迎击他们的还不到二百个战士。

  这个阵地和蒙马特尔的名声是那样可怕,以致麦克马洪只有用他的最精锐部队才敢进攻,两个完整的军团分别经勒皮克街、马卡代街和克里尼扬库街进攻蒙马特尔。不时从某一幢房子里落下枪弹,受了惊的各纵队立刻停止,并且开始一次正式围攻。这两万人已经把蒙马特尔团团包围了,并有炮兵配置在城防工事圈的土堤上支援,而攀登这由几十个射手漫无计划地防御的阵地还花了三小时。

  11点,蒙马特尔墓地失守了。紧接着凡尔赛的部队到达红宫街。人们听到附近有枪响。不久,少数继续顽强战斗的公社战士有的阵亡了,有的由于自己的孤立感到沮丧而退却了。凡尔赛分子从四面八方登上高地,并于午间在穆连·德·拉·加勒特站稳了脚步,经过圣皮埃尔教堂广场开到区政府,未遇到丝毫抵抗地占领整个第十八区。

  这个不可攻克的要塞就这样未经会战,未经冲锋,甚至未经拼命抵抗就放弃了,本来只要有几百个坚决的战士就有可能凭借它阻止全部凡尔赛军队,强迫国民议会议和。凡尔赛的总参谋部刚到了蒙马特尔就想要祭祀勒康特和克列芒·托马两个将军的阴魂。他们把四十二个男人、三个妇女和四个儿童押到了罗捷街六号,强迫他们脱帽在两个将军3月18日被士兵枪决处的墙脚前跪下,然后把他们全部枪毙。一个抱着自己孩子的妇女不肯跪下,并且大声对她的同志们说:“让这些坏蛋看看你们能够站着死。”

  在以后的几天内还有另外一些人当了牺牲品。凡尔赛分子让每一批俘虏都先在这堵弹痕累累的墙前排列一个时候,然后把他们枪毙在几步之外瞰制着通往圣丹尼的道路的高地斜坡上。

  头几次大屠杀是在巴提诺尔和蒙马特尔进行的。凡是身着军服或脚穿军鞋的人,都没有口供不经审讯就被“依法”枪决了。凡尔赛分子就这样从早晨起在巴提诺尔广场、市政厅广场、克里希门杀人。他们在第十七区把蒙索公园变成了主要杀人场。在蒙马特尔进行屠杀的中心是高地、爱丽舍宫(这里由尸体构成了一层层的台阶)和外边的各林荫道。

  蒙马特尔咫尺以外的人对灾难还一点不知道。布郎歇广场上的妇女街垒对克林珊的士兵坚持抵抗了好几小时,后来她们撤退到皮加尔街垒,这个街垒2点钟左右陷落。指挥她们的人被押到一个凡尔赛指挥官面前。这个军官问道:“你是什么人?”“勒维克,泥水匠,中央委员会委员。”凡尔赛军官用手枪朝他脸上开了一枪,士兵把他弄死了。

  在塞纳河的对岸上,我军的抵抗较有成效。凡尔赛分子早晨就已占领巴比伦兵营和布瓦修道院,但是瓦尔兰突然把他们阻止在克罗阿-卢斯附近的十字路口。这个十字路口将在巴黎保卫战的历史上留名。通向这里的街道都构筑了坚固的街垒,这个重要战场直到大火和榴弹把它变成了瓦砾堆以后才放弃。由一些流浪儿童和狙击兵支援的第六十七营、第一百三十五营、第一百三十八营和第一百四十七营在河岸附近、在大学街、圣多明尼克街、格莱涅尔街抵抗得十分顽强。凡尔赛分子在勒恩街和附近的一些林荫道上被拖得疲惫不堪。李斯邦在瓦万街指挥抵抗,做出了真正的奇迹。这个前哨阻止敌军占领卢森堡公园达两天之久。

  我们的最左翼是不大安全的。凡尔赛分子早晨已经包围了由少数人据守的芒帕尔纳公墓。公社战士在黎塞弗饭店附近让敌人接近,等他们来到跟前才用速射霰弹炮扫射。但是劳而无功!凡尔赛分子人多势众,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少数防守公墓的人,很快地占领了那里。他们从这里沿着第十四区的城墙前进,到达圣皮埃尔广场。意大利路和夏提荣公路的防御设施是经过仔细准备的? 不过准备总是只面对城墙,结果被从背后,从美因道攻陷了。四条街十字路口的全部防御集中在教堂周围。蒙鲁日的十二个公社战士从钟楼居高临下地支援那个封锁了美因道三分之二的街垒。三十个战士坚守这个街垒好多小时。最后,他们的弹药打光了,三色 旗在区政府和在蒙马特尔的高地上同时升了起来。于是到当费广场去的道路敞开了。凡尔赛分子到达了那里;在半路还遭到少数集合在气象台的公社战士的射击。

  由于符卢勃列夫斯基早有准备,在这道失守的阵线后面还耸立有其他防御工事。昨天接到放弃这些炮台的命令时,他回答说:“这是叛变行为还是了解情况错误呢?我永远不放弃这些炮台。”蒙马特尔失守后,这位将军到德勒克吕兹处去,再三建议把战场移到左岸。按照他的看法,塞纳河、各炮台、名人公墓和比埃尔河[1]可以形成一道比较有保障的防御阵地,而且万一需要退却时前面有开阔的田野。这个见解对于正规军本来是非常正确的,但是一个起义的中心是不能随意挪动的,而且公社战士愈来愈坚持要防守他们自己住的市区。

  符卢勃列夫斯基返回他的司令部,召集各炮台指挥官,发布一些防御上的必要命令,然后回来接受过去的决议所授予他的左岸指挥权。但是,当他的命令下达到名人公墓的时候,那里的人回答说,那里负责指挥的是李斯邦。符卢勃列夫斯基并不因此灰心,把仍归他指挥的地段布埋好防御。他把一个由八门炮组成的炮队和两个由四门炮组成的炮队布置在名人公基和各炮台中间的主要阵地鹌鹑丘上。他在意大利林荫道、医院林荫道和车站林荫道都构筑了防御工事。他的司令部设在果贝兰路的区政府,预备队分别配置在意大利广场、贞德广场和贝尔西。

  第十九区和第二十区正在巴黎的另一端作防御准备。英勇的巴斯杜埃已经代替了还敢于以拉-维勒特的军团指挥官自称的杜·比松。人们在斯特拉斯堡铁路后面的拉夏佩勒大街、奥伯尔维耶街、弗朗德街和运河畔都构筑了街垒,因此构成了在侧翼由各林荫道和堡垒保护的五道防御线。在里凯街,在瓦斯工厂附近都布置了大炮。壁垒炮由战士们拉着,拖上了肖蒙高地,另外一些炮则拖到皮埃布拉街去了。一个由六门大炮组成的炮队布置在拉雪兹神父基地,它的隆隆炮声响彻巴黎。

  巴黎现在是荒凉而寂静的。商店还象昨天一样门窗紧闭。洒满阳光的街道显出一种寂寞和大难将临的样子,只有骑着马疾驰而过的信使、运往别处的大炮和行军的战士打破这种寂静。从寂静中传来喊声:“商店开门!去掉百叶窗!”假窗都经过事先检查贴上了记号。阿布基尔街的印刷厂虽然中了凡尔赛的炮弹,《人民论坛报》和《公安报》还是照常出版。

  少数几个人在市政厅尽最大的努力,认真处理着一切。有一道命令授权各街垒负责人征发必要的工具和粮食。另一道命令宣布,凡是有人在里面开枪射击公社战士的房子,将予以烧掉。公安委员会下午向凡尔赛士兵发出了一份呼吁书,其中写道:

  “巴黎人民从来不相信你们会把枪口对准他们。他们跟你们拥抱起来的时候,你们就不会干出真正杀害同胞弟兄的事情。

  “你们是和我们一样的无产者……再干一次你们在3月18日干过的事情……到我们这儿来吧,弟兄们,到我们这儿来吧,我们伸出手来欢迎你们。”

  国民自卫军中央委员会同时贴出一份类似的呼吁书。这是幼稚而高尚的幻想。巴黎人民在这点上的想法跟他们那些全权代表完全一样。尽管国民议会六个星期以来有枪杀伤员、虐待俘虏等暴行,工人还不认为人民的儿子竟会咬碎这个为他们战斗的巴黎的五脏。

  3点钟,“巴黎权利同盟”的崩瓦勒和另外一些成员到市政厅请见,公社和公安委员会的几个委员接见了他们。他们对这场战斗表示非常难过,愿意象他们在围城期间曾经很幸运地作过那样,进行调停,并且提出要向梯也尔表达他们的痛苦情绪。此外他们还听候市政厅驱使。人们回答他们说,“好吧,拿一杆枪到街垒上去吧。”巴黎权利同盟的人一听这个率直的要求,就转身到中央委员会去,中央委员会有这份天真劲,愿意听他们那一套。

  在战斗方酣的时候谁又肯谈和呢?凡尔赛分子利用他们在蒙马特尔的胜利,此刻正向奥纳诺林荫道和北车站进迫。克里尼扬库街的街垒在2点钟放弃了。东布罗夫斯基在米罗路受了致命伤,倒在韦莫雷耳身旁。早晨他曾经对德勒克吕兹说,他要在蒙马特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东布罗夫斯基从凡尔赛分子入侵以来就 受怀疑,没有希望,手下没有士兵,只剩一死了。两个钟头以后,他在拉里布瓦西尔医院里逝世。他的尸体被运到市政厅去,沿途的街垒战士纷纷举枪致敬。这个光荣的死消除了任何怀疑。

  这时,克林珊的右翼解除了威胁,直指第九区。一个纵队下来到圣热尔日喷泉街和洛雷特圣母街,损失惨重,不得不停止在十字街头。另外一个纵队在侵入特律代尼街以前向罗兰学院开火,但是被阻挡在那里一直没能前进,直到晚间。

  杜埃更深入市中心,进到奥斯曼林荫道了,他从附近进逼“普兰当”百货店的街垒。他用炮火驱逐公社战士离开三位一体教堂。随后就在教堂前厅放列五门大炮,轰击在林荫道入口处封锁昂坦路的非常重要的街垒。一个支队攻入沙托登街和拉斐德街,被一个由二十五个人防守、不到一米高的街垒阻止在蒙马特尔郊区十字路口,直到入夜。

  杜埃的右翼对罗亚尔街仍然无能为力。两天以来,布律涅耳在那里进行了一场只有鹌鹑丘、巴士底狱广场和沙托得奥广场上的战斗可以同它媲美的战斗。他的斜着切断街道的最主要街垒被邻近几幢房子所瞰制,凡尔赛分子从这些房子里给公社战士以重创。布律涅耳确信委托给他的阵地非常重要,便命令放火烧这几幢害人的房子。一个奉布律涅耳的命令前去的公社战士眼睛中了一枪,死在他身旁,临死时说:“我用自己的性命执行了您的命令, 公社万岁!”从十三号到圣奥诺莱郊区路的所有房屋都冒起了熊熊火焰。惊慌失措的凡尔赛分子纷纷逃跑,还有好多人向公社战士投降。其中一个穿上巴黎军服,当了布律涅耳的传令兵。

  布律涅耳的这些努力,右面受到马勒舍伯林荫道的支援,左面受到贝热瑞从昨天起据守的土伊勒里的凉台的支援。马勒舍伯林荫道被炮弹炸得完全翻了个儿,很象一块用大批犁钟耕过的田地。 在多尔塞滨河街、帕西、马尔斯教场、明星广场,有八十门大炮把火 、力集中轰击土伊勒里的凉台和圣弗洛朗丹街垒。公社战士以十二门大炮抵抗这阵暴雨般的炮火,处在这些交叉火力之中的协和广场被雕像、喷泉和街灯柱的碎片掩埋起来了。

  凡尔赛分子在左岸挨家逐户地进迫。市区的一些居民援助他们,从紧闭的百叶窗里向公社战士开枪。公社战士对这种叛变行为非常气愤,就攻击这些房子并点火。最先引起火灾的是凡尔赛分子的炮弹,不久,整个市区就处在火焰中。凡尔赛军队继续扩大阵地,他们占领了陆军部、电报局、并且到达贝勒沙斯街的兵营,进入大学街。滨河街和巴克街的街垒都被炮弹轰毁了。两天以来配置在荣誉军团宫的一营公社战士只还剩下滨河街一条退却路。5点钟,他们把这个不祥的建筑物放火点着以后,离开了那里。

  6点钟,我们失去昂坦路的街垒。敌人由几道横街推进,占领完全没有布防的新歌剧院。水兵从房顶上扫射街垒。公社战士并不学敌人的样子占领房屋,在这里也象在其他各处一样,顽强地利用铺路石块作掩护。

  8点钟,位于林荫道出口的新卡布西纳街街垒被放在科马坦街的敌人的四磅炮轰塌了。凡尔赛分子在遍近旺多姆广场。

  凡尔赛军在各处都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他们的战线从北车站起,经罗舍徐亚街、卡德街、德鲁奥街(这里的区政府被占领了)、 意大利林荫道,冲到旺多姆广场和协和广场,绕巴克街,奔向布瓦修道院和当费林荫道,终于在八十一号棱堡前停下来。两侧被包围的协和广场和罗亚尔街,象突出于狂潮中的一个海角。拉德米罗站在拉-维勒特对面,克林珊在他的右翼占领了第九区。杜埃来到旺多姆广场上。维努亚同在左岸作战的西赛联合起来。公社战士 这时仅仅还据守着半个巴黎。

  其他各处都在进行屠杀。被占领的那部分街道已经遭到抢劫,人们还在街头战斗。可怜持有武器或穿着军服的人,可怜表现不安的人,可怜被一个政敌或私仇密告的人。这种人现在就要被凡尔赛分子拖走。每个军团都在自己总部设有刽子手——战地法官。但是为了加速工作,各街道上有助理战地法官。受难者被押解来,然后枪毙。士兵受秩序党人的挑拨而产生了盲目愤怒,实行报复,清算老账。继屠杀而来的是盗窃。曾经为公社服务过的商人,或者被竞争者告发有这种行为的商人,他们的商店都遭到了抢劫。士兵砸了家具,拿走贵重物品;珠宝、葡萄酒、饮料、粮食、衬衣和化妆品都装进了他们的背囊。

  梯也尔接到攻下荣马特尔的消息时,他认为战争大概结束了,就拍电报告诉他的省长们。六个星期以来,他不断肯定说,只要一登上城墙,公社战士就会马上溃逃。但是,完全违反色当和麦茨的军人的一切传统,巴黎逐街逐户地抵抗,宁愿化为灰烬也不肯投降。

  黄昏时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亮。土伊勒里宫、荣誉军团宫、参议院和商业法院都燃烧起来。罗亚尔宫发出阵阵可怕的爆裂声,它的墙壁接连倒塌,巨大圆顶纷纷坠落。火焰如箭,时慢时快地从上百的窗口射出来。映红了的塞纳河水反照这些建筑物,使火光增加一倍。烈火被东风吹向凡尔赛,通知胜利者:他将无家可归,这个君主政体的纪念建筑物不再庇护君主政体。巴克街、里尔街、红十字路把火柱插入空中。从罗亚尔街到圣许耳皮斯就象一堵被塞纳河断开的火墙。打着旋儿上升的烟雾笼罩巴黎的整个西部,从红火炉升起的螺旋形火焰变成火花雨降落在邻近各市区。

  11点,在市政厅。夜间,设在远处的前哨在严防任何奇袭。时而有个别的瓦斯灯火在黑暗中颤动。好多街垒上燃着火炬,甚至篝火。圣雅克广场上的在林荫道对面的街垒是用大树建造的,树枝在风中摇曳着,沙沙作响,在阴郁的黑暗中轻声细语。

  市政厅的正面被远处火焰映红。受到火的反光照耀的一些雕像似乎在壁龛里动弹。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各院落里活动着。成队的炮兵、装满弹药的手车和马车轰隆轰隆地经过声音深沉的院落。欧斯曼男爵的酒宴未曾引起过这样深沉的回声。生与死、残喘和欢笑在楼梯上、在每层被同样眩眼的瓦斯灯照耀的楼里相逢。

  蒙着毯子的国民自卫军战士躺满了内部各走廊。伤员躺在他们的血染红的垫褥中,在沿墙摆着的担架上呻吟着,血还在不住地流。人们抬进来一位已经不象人样的指挥官,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两颊,打没了嘴唇,打掉了牙齿。他不能出声,只是挥动红旗,要求休息过来的人接守他的战斗岗位。

  我们在著名的瓦伦顿·欧斯曼厅里向死去的东布罗夫斯基致最后的敬意。他的尸体停在蓝色缎子床上了。唯一的一支蜡烛把悲哀的光亮投射在这位英勇的军人身上。雪一样苍白的脸,端正的鼻子,薄薄的嘴,一小撮淡黄色的尖胡须,神色十分安祥。两个副官在昏暗的角落里默默守灵。另一个副官正匆匆地描画自己将军的遗容。

  两个大理石楼梯经常被来来往往的人挤得满满的,卫兵拦不住人们出入军事代表的办公室。德勒克吕兹面色惨白,默默地签署命令。近几天的刺激夺去了他最后的精力。他的声音只在喉咙里响,这位舍死忘生的人身上还活着的只有心和眼了。

  两三个保持沉着的军官拟命令、往电报上盖图章,并把它们发出去。桌子周围有很多军官和国民自卫军战士。没有谁发言,只是这里三个,那里五个地在低语。当时虽然希望已绝,但勇气尚存。

  那些脱去了军装的军官、剃掉了胡须的公社委员和官员可是什么人呢?他们在这些勇士中间想干什么呢?朗维耶遇见两个这样打扮的、在围城期间曾大吹大插的同事;他对他们说,他们应该马上回本区去,要不然就枪毙他们。

  杀一儆百也许不无益处,因为纪律不断废弛下来。由于公社委员会后退,而自认为被授予领导权的国民自卫军中央委员会此刻发布了一个公告,提出以下的条件:解散国民议会和公社;正规军撤离巴黎;政权暂时交给各大城市的代表,这些代表选举制宪议会;双方颁布大赦。这是胜利者的最后通牒!这个幻想已经张贴在一些墙上,给抵抗造成了新的混乱。

  广场上嘈杂声越来越大。维多利亚路的街垒附近枪毙了一个间谍。一些间谍竟大胆到钻进几次最秘密的公社委员会会议中来。这一天晚间,公社口头上准许贝热瑞火烧土伊勒里宫,这时有一个人来到,以贝热瑞的名义要求书面命令。这个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贝热瑞走了进来。他问这个人,“你是谁派来的?”“贝热瑞。”“你在什么地方跟他见面的?”“就在附近,不大功夫以前。”

  这一天晚上,拉乌尔·里果没有跟他的同事们商量,自作主张地到圣佩拉日监狱去,告诉舍迭,将要处死他。舍迭提出抗议,声称他是共和主义者,并且起誓说他在1月22日没有下过开枪的命令,尽管他当时是市政厅里的唯一权威人物。他的抗议未能动摇里果的决心。里果把他押解到环形路,与3月18日逮捕的三个宪兵一起枪毙了。他在第一次围城期间曾对拥护公社的人说过,“强者要枪毙弱者。”也许他因为这句话才不免于一死。




[1] 比埃尔河(Bievre),塞纳河的支流。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