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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迹未干

T.M.

来源:1984年9月20日出版的《火炬》第50期



(一)


  青年胶农刘家宝到B城捞了两年,混不下去了,于是又回到S镇来。他已改不了大城市的生活习惯:讲究衣着,留长发,骑着摩多车到处逛……。他除了进农村割胶,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镇上。他的母亲已去世了,要不,总是要向邻人誇耀这个小儿子长得俊:一对浓眉,一双圆眼,多精神啊!……可 是,现在年迈的父亲——刘业却总是要嫌他这,嫌他那,比如说:年纪快三十了,还娶不到老婆;而当老子的,从前二十来岁就挑起全家生活的担子了。出奇的是, 这一趟家宝回来割胶,老人家不再噜嗦什么了,只是言明割胶所得对分,并且各人自己煮吃。阿宝点点头嘻皮笑脸,装出几分顺从的样子。老人家以为到过大城市的 人,毕竟是懂事得多了。可是,做哥哥的刘家富却不同,他特别讨厌弟弟那头长发!

  家宝自己原也急着成家立业,于是相定了封家姑娘;而封姑娘也以为攀上了大城市回来的“如意郎君”。这样一拍即合,闪电式地订了婚,只待择日成亲。刘业老头 这回裂开了没有牙齿的大口笑着,小儿子没钱花,他也舍得先借出,但言明有借必还,并且要两分利。……此后,每逢闲空时,家宝总用摩多车载着未婚妻到处玩。可是,后来他听说封家姑娘去年在念书时,已和市镇上的阿飞仔鬼混;有的人甚至直说:她实际上是“已 婚”未嫁的人了。家宝心里不免一震,觉得这样下去要吃亏,于是单方面撕毁婚约。女方自然是不依,闹着要赔偿损失。闹到表面化时,不得不找来双方的宗亲进行 调解。刘家认罚,愿出红绸蜡烛,另加鞭炮;封家不肯罢休,除非赔款一万铢。家宝想来想去,宁可赔钱而不要这等“二手货”。于是,他硬着头皮向老父借款一万 铢,言明两分利,一年内还清。事情这才告了结,只是留下了镇上人家茶余饭后谈话的资料。……

  刘业在农村有土树胶芭四十依吉,原先都是家富夫妻割着的,小兄弟回来以后,也只好腾出一份给他割。家宝这“烂仔”得寸进尺,尤其是自从他赔偿一万铢以后,常常乘着老大不在时,连他的胶片也给卖了。家富自然不愿吃亏,于是互相争吵起来。

  家富年约三十五,比弟弟长几岁,但个子却比弟弟瘦小,打架自然不是对手,加上他是个少见世面的人,又拙于言词,骂起架来连连口吃,招架都来不及。亏得他老 婆阿梅牙尖嘴利,嗓门又大,中气又足,一口气可以骂十几拍。有一次,她指桑骂槐地说:“行到恶运,遇到衰鬼”。她点燃大香,边对天朝拜,边又诅咒。家宝一 听,怒上心头,凑上前去,责问道:“喂,你骂谁?”

  “啊呀!”泼妇人惊叫起来:“我拜神都犯了法啦?”

  “丢!你明明是在骂我!”

  “胶片被偷,谁偷就骂谁!”

  “胶园是我们刘家的,外人来到我家,丢失了东西准是问他!要是自家人,本来就无所谓偷不偷。……这是道理,什么时候,到哪里讲都是一样!” “啊呀,这么说,倒是我这个姓陆的拿了刘家的胶片了。……冤枉啊!”突而转向丈夫,要他出面:“你这哑巴,怎么让人家把屎疴到头上都不吭声呀!”

  “这……这……这……”家富口吃起来。

  阿梅又冲着小叔说:“到底是谁偷了胶片,敢不敢烧香对天发誓?”她见家宝有退却之势,又进逼道:“敢不敢?不敢还算男子汉?”

  家宝一听之下,是可忍熟不可忍?猛地一推,把嫂嫂推跌在地。于是,阿梅大声哭叫着。

  “这……这……这……”家富连忙跑来扶妻子。

  家宝瞪了他们一眼,喘着气,踩着了摩多车,“呼”的一声,出去小店喝酒消愁去了。

(二)


  刘业老头,原是住在市区度晚年的,这一天,一大早,搭了电车进村来。他年约七十二岁,满脸是皱纹,凹进的嘴唇,表明他的牙齿已掉得快光了。他找来了武装同 志,要求帮忙处理他的家庭纠纷。他心里明白,自己早年从马境进来开荒,种下这几十依吉胶芭,全仗了有武装同志在此,消灭了武装盗匪以后,才能有现在这份光 景。有事找同志作主,才能安心,他认识这里的向勇队长,一同抽烟谈心,什么愁都解了,可是,这次进村,找不到老队长,而是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青年同志—— 李峰接见了他。老人家起初有点不屑,后来见这位青年同志处处“阿伯长、阿伯短”,令人亲切,这才喘着气,一五一十地把家事倾诉。话头话尾,总夹着“丢那 妈”,他老人家表明:“向勇队长最知我了,组织上判定怎样就怎样!”于是,决定召集他家成员,开会解决。

  会前,刘老心想:要让兄弟俩同在一个园口割,早晚得打起架来,一个手掌,掌心掌背都是肉,伤着哪儿都是疼。不让割吗?家宝欠的债准又要赖掉了!

  接着家富夫妻做完了胶,来到胶山,与男女同志一一握手,然后在山坡边坐下。他俩望望年迈的刘业老头,却是默不作声。

  好容易,到了下午三点钟,家宝才姗姗来迟。他打扮得整齐,长头发梳得发亮,可是不知怎么地,见到武装同志却有几分犯罪感。他与同志握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接着又禁不住一阵一阵发抖。

  李峰同志宣布会议开始。在谈到家富失劫胶片时,他慢条斯里地责问家宝。家宝起初吱吱语语,后来承认拿了三片胶,约有八公斤重,愿意照价赔偿;至于打人的事,“实在没有,”他否认说:“撞火把嫂嫂推倒在地。要打?哼,他俩不够我打!”

  “谁要是蛮不讲理,同志是要处分的,……李峰说。

  阿梅站起来,说自己被打伤了,家富却说幸好是他掩着。……李峰同志于是问道:“那么,到底是伤了没有呢?有伤就得赔偿医药费!”

  “可以,我可以赔你药费。”家宝冲着嫂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说:“但要烧香对天发誓,敢不敢?”

  李峰问:“有伤吗?”

  阿梅低下头说:“……伤在屁股上,不好意思让同志看。”

  “到荒芭边,给女同志查查看,不要紧!”有个女同志说着,坐到阿梅身旁,阿梅执拗着不肯走。

  由于证据不足,“打伤”的事,没有赔偿,家宝只是受到警告。至于今后让谁割胶呢?

  家富怕失却什么,赶紧抢先说:“原……原先是……是我们割,他……他是后尾才来的。”

  “丢!……你要都统统给你割!……”平时懒惰成性的家宝突而站起来,顺水推舟地说。

  “不割?不割你欠我的钱怎样还?”刘业担心地沙哑着声音说。

  “好手好脚,你怕我搵不到吃?搵到工做,自然会还你。”

  “你……你一定得还债!”刘佬再三说:“一万铢,两分利……”

  李峰同志说:“既要归家富夫妇割,就得立约为据,以免日后另生枝节。”

  阿梅乘此提出要求:既要立约,就要写明:与园主对分,园主要负责除草。……现在我们割胶还要自己砍草。……

  刘佬满口答应了。

  李峰同志起草了立约书之后,唸给他们听,最后唸道:“刘家宝自动放弃在家父园口割胶的权利。”家宝心里颤慓了一下,于是,三方面签字。刘业老头颤抖着手,十分吃力地签了字;家宝原是不肯签字的,他说:“唔关我事!”后来经过同志一再劝说,他这才签了字。

  原以为事情就此完了。

  “他……他开货栈,撬坏……我一个……一个锁头,要赔,要赔!……”家富最后又提出要求。

  “丢你妈!锁头不是已经买回来赔了你?……”家宝又站起身来,象是要打架的样子。

  “锁……锁头是有,……但是没有螺丝钉!……”家富还要坚持着。

  “算了,几粒钉子,你当大佬就让一点吧!”有一位同志劝着说。

  接着,李峰同志就会议作了结束讲话以后,人们纷纷散去。李峰同志站在山坡上,望着这些离去的人,心里想道:“父亲借钱给儿子,要利息;父亲当老板,儿子儿 媳妇‘古力’。……兄弟之间分毫不让。唉!《共产党宣言》所说的,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的关系,其实,都是‘钱’的关系。这一切,已不是书本上的事,而是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 啊!”

(三)


  当晚,家宝喝了两杯,醉醺醺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突然觉得若有所失,发现昨天白白丢了二十吉地的割胶权,未免太戆了。于是,顾不得吃早点,就出外活 动。凭着他那个油嘴,欺骗宗亲说是被老大借故撵出园口,要求他们出面作主。有些糊涂的宗亲,未加细究,也信以为真。认为同是兄弟,老大有树割,老二却没 有,怎样不公道,何况老二还未成亲呢。于是,他们在街道上遇见刘老头,都责他偏了老大,亏待了老二。家宝陪着刘老托人约了李峰同志,要求重议家事。李峰不 慌不忙地说:“须得各方同意才行。”

  阿宝焦急地问:“是不是要阿富肯才得?”

  “是的。”

  于是,家宝再三催促父亲逼使老大答应重议公约。刘老心想:“小儿子有树割才能还债,包括两分利!……”于是他在小儿子陪同下,找到家富屋来,家富先是不肯,咕哝着说了几句,就走出屋去,他婆娘却跳出来叫嚷道:“这园口全是仗了阿富的汗水,树苗才变成现在的胶树!”

  阿宝顶了她说:“这园口是刘家的,关你什么事?!”

  接着,叔父来了,姐夫来了,都要家富分一半给弟弟割,于是,阿富被迫得不耐烦,只得答应了,他婆娘阿梅因此同他大闹了整天整夜,以至于阿富连口吃着说话都来不及。

  在刘家的要求下,又重举行了家庭会议,李峰同志主持了这一会议。他再三询问众人,是否还有别的想法?为什么前天才签约,墨迹未干,现在就来毁约?阿富口吃着说:“……不悔也要悔……他……他们都要……我,……我有……什么办法?”

  “你不同意就不能废除前约!”李峰同志再三问:“你再想想,同意,还是不同意?”

  好一阵后,阿富终于表示:“同意。”

  “丢那妈!”阿梅沉不住气,痛骂一句,扬长而去!李峰同志见了摇摇头,接着就议论如何分法。他们提出将四十吉平分为两段,然后交由兄弟两抽签,大家同意 了。于是,又花了半天时间,量好胶芭,做了记号。当时阿梅在屋里走出走进,不断叫骂,有位女同志走过去劝告她,这一下,她似乎找到了诉说的对象,越发大骂 起来。后来,经过那位女同志的耐心劝说,她才渐渐静下来。

  当抽签时,由阿富先抽,正巧抽中了他所希望获得的那一份,因为,那是连接着他的住屋的。他自然是满意了。家宝获得了二十吉胶园的管理权以后,似乎是打了胜仗一般,显得格外高兴。他竟不再发抖了,立即赶上街去买酒来。

  当晚,刘家请同志吃了一顿饭。李峰同志平淡地吃着饭,眼睛不停地瞪着刘家父子,似乎是要看穿他们身上的小资产阶级本性!

  家宝的目光触到李峰时,不禁一震,似乎又要发抖了,猛地又往肚里灌酒。

(四)


  春节时,家宝和一些“烂仔”,到大城市去“捞”了一阵,据说是给“龟公”当跑腿。回来以后,适逢停刀,小店附近,人们赌得正狂,家宝就参进去赌摊。起初还 赢了几个钱,后来手头不顺,连连输钱了。有人说,他挣的钱不干净,他听了越发生气。后来,几千铢都输光了。他在路上闲荡着。路旁的三叶树,这时已是枝壮叶 茂,也赶着过新年似地换了新装。这时,人们已开始忙着砍草、铲行,准备着开割的工作了。迎面走来了胶工阿光,年约三十五岁,头发散乱,两腮的胡子也长了。 他低着头走着。家宝把他叫住了。

  “喂,你想割树吗?”

  “我在外港有行头!”阿光低声答着,又走了。

  “喂,等等。”家宝心想,要是阿光肯割,每月二千铢稳拿,又乐得清闲。他接着说:“本地有树割,你又何必到外港割?”

  这一说,对方果然停了步。阿光心想:“这倒也是,母亲有病,老婆临产,要是这里有行头就方便些。”

  “我的胶芭要落人割,是驳枝来的,胶汁又多又浓……”阿宝说着,期待地看着对方。

  “怎么算法?”

  “对分!”

  “嘘!”阿光转头又走了。

  “喂喂,可以商量嘛!”阿宝挡住了他的去路。

  “照行情,工人得六,头家得四,怎样?“阿光出价了。

  “‘拔’(租)割,每月二千五,月头先交钱,怎样?”阿宝想着立刻拿到钱可以去翻本。

  “两千!”阿光又想走。

  “两千五公道!”阿宝一再怂恿。

  阿光眼睛盯着路边的树胶,正想着。

  “要就回家拿钱来,……”

  “不。”阿光说:“得找同志来,报告清楚,还要立一张字作约。……”

  “唉,你的四方字懂得几个?”阿宝不耐烦地说。

  “这是手续。”阿光说罢,走了,不再回头。

  第二天,阿宝找到李峰同志,说明要“拨”胶芭给阿光割的事。这位民运同志说:“阿光是本港的好青年,让他割没问题,只是必须征求你爸爸的同意。”

  “这片芭他已交由我管理了呀。”阿宝强调着说。

  “可是主权还是老人家的。”

  “……”阿宝抬头看一看同志,身体不由地畏缩起来。

  阿宝赶忙回家问老子。刘老头先是不答应,认为“拨”给人家割,迟早要劏坏胶树,未免可惜。可是一想到小儿子欠的一万铢,要等这懒骨头,这“醉猫”挣钱来 还,谈何容易?倒不如“拨”给人家割还能多少收回一点;再说,阿光是港门中有名的老实人,“拨”给他割能叫人放心。于是,他对小儿子点了点头。

  阿宝用摩多车把阿光载到同志面前,要求李峰作证。李峰却要他们立约为据。阿宝起先推三推四,说什么“这是小事,不用麻烦同志。”李峰坚持说:“若不立约,口说无凭,同志也不愿作中间人!”

  “做字好,有凭有据,要是我每月少还你一个丁,让同志处分我好了。”阿光坦率地说。

  “好,好,好。”阿宝只得同意了。

  李峰起草以后,将内容宣读如下:

  “XX港门,属于刘家宝管理下的土树胶园二十吉,自一九八三年起租给李阿光割,每月租金两千五百铢,为期一年。一切胶厂用具由李阿光使用,用损后,租者自行添置;胶园砍草费用,概由李阿光负责。”念完后,李峰问他们俩有何意见?

  阿宝考虑了一会,便说:“每月月头一个星期内交清租金。”

  “要是两天,一个星期内,恐怕交不起……”阿光担心地说。

  “要不你就得先还一个月的抵押金。”阿宝抢着说。

  沉思了半响,阿光说:“行!就这样。”

  于是,三方都签了名。

  “从今天算起,一个礼拜内先交两千五!”阿宝再提醒阿光,于是,匆匆走了,阿光却与李峰并肩坐在山坡边,聊起天来。……

  胶树的叶由翠绿而渐渐浓绿,胶农们纷纷忙着开树口了。当阿光卖了第一批胶后,立刻交还租金;阿宝满意地点点头。第三批胶卖后,胶价突然涨了,由每公斤十二 铢涨到十四,十五,十六。……阿光每星期卖两趟胶片,而且每趟都是载得满满的,约有一百公斤。阿宝看着,十分妒忌。想不到自己一停割,胶价好象专同自己作对似地接连涨价。他后悔了,真 想立即毁约,把阿光这份行头抢回来割。但是,慑于港门有同志在,他不敢这样做。他见阿光为人老实,于是想要私下另议。有一天,他在路口把阿光拦住了, 说:“‘拨’了那片芭以后,你这契弟占尽便宜,不行,不行。”

  “那你想怎样?”

  “四千,每月给四千吧?嗯?”阿宝盯着他,眼光里含着威胁的神气。

  “这?”阿光沉吟了一下,说:“你找同志说去!”说罢,踩动摩多车,理也不理地走了。

  又过了一天,阿宝进入园口,对着正在胶房忙着做胶片的阿光说:“‘拨’园口,哪里有连胶桶、胶托,都‘拨’出去?——你这契弟,我通知你,明天这些胶桶、胶托我要取回了!听见了吗?”

  “哼,你敢?”阿光生气地说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等阿宝走后,家富夫妇竟跑来问阿光:“他是来干什么的?”

  “每月‘拨’两千五,现在嫌少了,要四千!”阿光正把做好的胶片晒到竹竿上。

  “找同志告他!”阿梅建议。

  “嗯。”阿光说罢,把煲好的稀粥拿出来吃。他心里想着:立了约的事,怎能三、两天就反悔呢;要是好好商量,要补贴三几百,我倒给他。但是,要这么强蛮,哼,一个丁也不!

  他没敢把自己想的直说,因为,对方到底是同胞兄弟……

  午后,阿光把事都说给李峰同志听。第二天,李峰约见家宝,他不敢来见。第三天,李峰把小组人员带到村口路边,等家宝经过,正好把他拦住了。家宝无可奈何地走上山坡,浑身发抖。

  “你多次为难阿光,想干什么?”“……”他垂着头。

  “你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嘛!”李峰同志和气地说。

  “我想取消前约,重新立过!”家宝终于说了。

  “阿宝,你刚刚签的约,墨迹未干呢!”李峰笑着说:“听说,你想要收回胶托?”

  “没……没有!”

  “要是你忘了,我们可把立约字再念一遍给你听听!”

  “不……不用了!”家宝后悔刚才出门时忘了喝一口酒。

  “当时立约‘拨’给阿光割,还是你自己急着要的,是吗?”

  “是,是……”

  “那么,你还想要什么呢?”

  “没有了,……”家宝四处张望,武装同志都象往日那样,只有放哨的,并没有人用枪指着他。“我可以走了吗?……”

  “要是没有事,可以走了!”李峰说:“做人要老实,要勤劳!”

  于是,他站起来,立刻走下山坡,以致于连礼节都忘了。

  “等一等。”李峰叫住他:“同阿光的事,有什么意见,尽可以来商量,绝不许吵架,打架。否则,将按《人民公约》办!”

  “是,是。”他转身就走,想要逃避一般地走了。

  李峰望着阿宝的背影,心想:“这青年受资本主义腐朽的思想侵蚀得太深了,以致于身心俱损,他还有一大半的人生道路要走,今后将如何团结他,又如何同他进行适当的斗争呢?”


初稿写于1983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