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莫尔顿《人民的英国史》

第一章 部落与兵团


一、伊比利亚人
二、克尔特人部落
三、罗马不列颠
四、罗马的没落


一、伊比利亚人


  在早期地图上所表示的世界中,不列颠是个遥远的前哨站,是一簇形状不一的插入环海的岛屿。但是若干早期的地图上,有个颇有意思的倾斜地带,使不列颠群岛的西南岸与西班牙北部接近,我们因此想到,更早的时候,在绘制任何现存地图以前的许多世纪中,不列颠并不是孤立于当时世界之外,而是处在一条常川来往的、连络地中海文明与北方琥珀产地的商路上。文明最初达到这些海岸,就是沿着这条漫长的海道而来,而不是渡过多佛尔海峡,也不是渡过英吉利海峡而来的。
  伊比利亚人又名巨石器人,于纪元前三千年至二千年时来到不列颠居住,现今在康沃尔、爱尔兰以及威尔士和苏格兰的沿海存留下许多他们的遗迹。这些遗迹的最后一批在萨瑟兰,这个地方是他们的船只横渡北海而进向斯堪的纳维亚以前最末一个着陆点,由这看来,他们的航行路线和目的地十分明自。这时候,约于一千年前开始的陆沉仍在进行,那条上溯英吉利海峡、沿欧洲海岸、并且似乎较短较安全的航路,即使不被连接不列颠和大陆的陆地桥梁所阻断,也被狭窄的、无定的、多滩的、浪潮汹涌的海峡所阻。伊比利亚人所以定居于不列颠,这或者是首要原因。


  关于新石器时代的这些伊比利亚人,我们所确知的虽然很少,可是我们能推测得相当准确的却也很多,因为他们在地面上留有明显的标志。再者,他们的血统是构成不列颠群岛现有居民的一个主要成分,在爱尔兰、威尔士和英格兰西部尤其如此。这个种族身材短小,皮肤稍黑,头颅狭长,他们特别定居在由索尔兹伯里平原向四周伸展出去的一些白奎丘陵地带。山丘下就是他们的大道,如“伊克尼尔德路”和“皮尔格里姆路”,都是我们最古最饶历史性的大路。在丘陵上,沿着大路,有许多长冢,即高耸在锡斯伯里和多尔伯里[就其现存的形式而言,土阜起源很晚,主要属于铁器时代,但常有新石器时代的泥土底层——原注]的大土阜,又有石柱圆阵,其中最雄伟的是埃夫伯里,最驰名的是斯冬亨治[Stonehenge,今译斯通亨奇,属威尔特郡,其英文含义即为“巨石阵”——录入者注]。就是由这些遗物,有他们经营农业所形成的砂丘阶地,我们能够猜测出这些人是什么样的民族。
  他们遗物的巨大和壮丽,说明这民族人数众多,组织完善。一定有过千千万万的人合作才能修建这鞋大土阜,才能修建这些大路把各居民区井井有条地互相连接起来。例如,伊尼克尔德路把格赖姆兹-格雷夫兹的工业中心,即诺福克的布列克兰的大规模燧石矿的所在地,与埃夫伯里的宗教中心连结起来。丘陵地带的阶地表明一种用锄镐经营的集约农业。整个伊比利亚文明状况说明,劳动已有某些分工和专业化,比如,诺福克居民采掘加工燧石,并且用来在不列颠全境进行交易,就是一个例子。伊比利亚人社会组织的比较直接的证据就是长冢。这种长冢往往长过二百英尺,原系葬地,足证当时他们已有明确的阶级区别。一方面,必定有些酋长或贵族,即其地位之重要足够要求这样费力经营墓葬的要人们,另一方面,必有很多人,他们的廉价劳动力,可能是奴隶劳动力,能够利用来修建这种工程。如果我们能确定西尔伯里和马尔博罗两地金字塔式的巨丘也是坟陵,那末,按理说来,我们可以推测当时必有近于君主统治的制度存在。
  最后,由某种证据看来,伊比利亚文化主要地不是好战的文化。能归于武器一类的出土物,很少是后期青铜器时代克尔特人初次入侵以前之物,同时我们也没有理由认为丘陵地带的土阜是当作堡垒来建筑的。
  由某些类型的用具和器皿的分布看来,可见当时沿着大路,经由不列颠与西班牙间的海道,甚至达于地中海,都有大量的贸易进行着。伊比利亚人在爱尔兰开采金矿,其他金属是否已为人知,现在无法确定,因为我们日益难于在新石器时代与初期青铜器时代之间划分一条鲜明的界线。公元前二千年以后不久,一个阿尔卑系新种族来到不列颠,这次来自东南和正东。由于他们特有的陶器,他们有“陶盆人”之称。这民族确乎熟悉青铜的用途和冶炼。伊比利亚人和阿尔卑人在文化上本来有密切的关系,新来者广布于东岸一带,经过东盎格利亚,上溯太晤士河流域。伊比利亚人和阿尔卑人相遇汇合于现今威尔特郡地区,于是这个地区成为不列颠-切前克尔特文明的中心。大概由于这次汇合,才在公元前一千年之前某一时期,产生了斯冬亨治。康沃尔和威尔士的锡矿、铜矿、铅矿都经开采,并且在此期间,大概有多量的锡、铜、铅出口。
  在初期和中期青铜器时代,虽然文明已达到相当高的程度,可是仅分布于不列颠的一小部分。西方和北方的山岳地区人口稀少,与今无异。更可注意的是,今日最肥沃的农田所在的低地区域,也大部未经耕种。那时这种地区满是橡树林和白杨林,矮灌木密密丛生,无法通行。对于只有石器乃至只有青铜器配备的人们,这种森林生在潮湿、粘质而难于开垦的土壤上,是个绝对的障碍。实际上,到了罗马人占领不列颠的时候,才有人认真砍伐森林,到了撒克逊时期,森林地才终于开辟。史前的人类所以留居干燥的白垩高原,并非因为高原最为富饶,而是因为就他们所运用的工具而言,高原是他们所能住的最佳之地,以后有了大铁斧,人类才能征服那较为肥饶但林木更多的低地。


二、克尔特人部落


  公元前700年以后不久,第一批克尔特人侵入不列颠,大约来自上莱茵兰。这些入侵行动是高身材、金头发、好战的部落普遍西迁运动的一部分,他们蹂躏地中海文明,很象后来条顿人蹂躏罗马帝国。这运动于公元前二千年开始,当时蛮族部落已由地中海民族那里学得了青铜的用途,并且用这种知识制造了远胜于其师的武器。在不列颠,这事最明显的证据是叶形剑的出现,代替了初期和中期青铜器时代那种效力较差的短刀与匕首。
  这运动的初步是希腊部落的渗入爱琴区域,但克尔特人的主体则分布甚广,远至西班牙和小亚细亚。公元前390年前后,克尔特人洗劫罗马城,并且在伦巴第的肥沃平原上建立了一个国家。由凯撒所著他对赫尔维提部(Helvetii)的战事纪述中,可知克尔特人多次入侵的性质。赫尔维提部企图结队走过高卢,以逃避莱茵河彼岸日耳曼部落的攻击。这种入侵是由酋长率领自由武士并带有大批妇孺的大部落的行动。这就是说,这种入侵与其说是军队的侵掠,不如说是民族的移徙,它们的目的不在抢劫而在略地和定居。
  首先侵入不列颠的克尔特人是高特尔部,即盖尔部。约两世纪以后,有布列吞部继之而来,他们是一支已知使用铁器的克尔特人,把他们那些使用青铜器的同种人从南部和东部驱入威尔士、苏格兰、爱尔兰以及彭奈恩山区和德文地区。第三批侵入者是北高卢的比尔格部,其中大概有相当多的条顿人,于公元前100年前后到来,占据今日所谓“英国本部各郡”[英国本部各郡,即伦敦附近各郡。——校订者注]的大部地区。克尔特征服者在不同的区域,与先来的伊比利亚人有不同程度的混合。虽则西部的主要种族为伊比利亚人,克尔特人却能强迫不列颠群岛全境接受他们的部落组织,即因征服不列颠而稍有变更的部落组织。
  在这里,我们必须把这种组织的主要特色加以叙述,因为以后一千年的全部历史,最好用部落社会渐趋衰弱和瓦解而终于为封建主义所代替的眼光来了解。由这个观点看来,罗马人的占领不列颠,若非专就其削弱克尔特部落结构而言,须看做历史进展上的一个中断。在以后每次外族入侵时首当其冲的地方,尤其是这种情形。部落社会的结构起源于我们目前所讨论的时代以前。在大部分的石器时代中——即在以人类出现为始的悠久时代中—社会的生产制度是原始共产制。替社团所采集的食物,所猎得的兽类,所捕获的鱼类,都是共同生产的,也是共同消费的。进行这些公共事业的社团,是一种特殊的家族团体。在伊比利亚人时代,基本的亲属团体大概是共曾祖的后代所结成的家族团体。在英格兰南部和西南部发现的当时居住区业经发掘,由其大小,可证实这种判断的不谬。
  然而,这种早期社会的组成,并不是若干相互间没有经济和社会关系的小亲族团体,实则有很重要的关系把这些亲族团体联合起来,造成我们所谓氏族和部落等较大的集团。这些亲族团体间的第一种合作方式就是交换货物,首先是交换食物。若与近代澳大利亚的初民社会相比拟,我们可以说这种交换基于劳动的原始分工,即某些亲族团体专门猎取某些猎获品。另一种极重要的族际合作就是交换配偶。正常的情形是,一个亲族团体到本族以外去寻男女配偶,多半到与它有上述交换食物关系的另一些团体中去寻。
  亲族确实是有巨大社会团结力的团体。一个没有亲族的人好比是一条失水的鱼,毫无办法,注定灭亡。一个人的亲族不但形成他经济生活上唯一可能的组织,而且能保护他,使他免于粗犷的原始生活的危险。如果他把另一族的人杀死或伤害,他本族或者交纳赔偿[这种赎杀赔偿金英文称为“维尔给尔特”,威尔士文称为“格拉纳斯”。——原注],或者,如果受害的一族不肯接受赔偿而发动报仇的斗争,本族就要援助他。如果他杀死本族的人,他便失去法律的保障。亲族在这方面的重大作用也延续了很久。例如在英格兰,当“诺曼征服”的前夜,亲族关系仍是一个饶有活力的组织。在威尔士、苏格兰和爱尔兰,直到较近的时候,它才失去其重要性。
  与亲族相同,部落社会许多别的制度也有耐久的活力,到了奴隶制度或封建制度久已代替原始共产主义作为经济组织和社会关系的基本形式以后,这些制度仍持续不变。那些终于被资本主义的产业革命所扫除的农村公社,在其许多的公社活动上,都表现若干世纪以前的原始共产社会。种种继承法对于自由处置地产的限制,都表现残余的亲族权力。中古英吉利国王们的权力有许多来自他们从前作为战时部落酋长的权力,而非来自他们作为封建诸侯首领的实际地位。纹章学是部落社会图腾制度的遗物。中世纪欧洲文学最重要的成分都导源于希腊世界、日耳曼世界和克尔特世界中部落的史诗和英雄故事。
  那末,克尔特人部落的基本单位就是亲族团体,这些亲族团体又联合起来,成为也是以实际的或想象的亲族关系为基础的更大的集团,于是升到部落和国家。但克尔特人的经济生活则以亲族团体为中心。它们经营一种多样化的农业,并且首先把耕犁输入英国。克尔特犁是一种又小又轻的东西,田地须犁两次,使垄沟交叉起来。因此,克尔特人的田制成正方型,而日后以重犁为基础的田制则为长条型。克尔特亲族团体的保有地,即“圭利”[“圭利gwely”和“格拉纳斯galanas”或英文的“维尔给尔特wergild”等名词都引自威尔士的和盎格鲁·擞克逊的法律,所以它们的存在要比史前部落社会的时期晚得多,而关于史前部落社会,我们的知识是专靠由语言和考古学中的推测得来的。——原注],是全族的公有财产,分给成年男子,每一成年男子都参加公社的犁田和收割。重要之点是,虽则圭利可以几至无限地一再分割,它仍是全族的财产,并且加意保存,作为一个经济单位。同时,人口若激剧增加,家族的一部分便分出去,在别处形成一个新圭利。这事不难,因为开辟的土地虽或不足,土地却不缺乏。
  由某些方面看来,克尔特人的农业是粗陋的,他们的犁田往往不过是耙松地面而已。可是他们较善于使用金属,耕犁又有技术上的进步,所以他们能占用新地区。正在克尔特时期告终的时候,比尔格部始创一种革命性的新法,即用四头或八头牛拖拉的重犁。虽则潮湿的橡树林仍未开辟,居住区移向河谷的运动却始于此时,因而索尔兹伯里平原、丘陵地带和诺福克的布列克兰现在成为几无人居的牧羊场。
  克尔特部落社会不能说没有阶级,但是它的阶级区别并不判然分明,也没有决定性的重要意义。部落里酋长与自由人的差别是程度上的而非种类上的,所存在的阶级区分似乎大部是征服土人的结果。除非在特殊情形之下,对待被征服者不会采取奴隶制的形式。生产技术还很粗陋,所以就经济而言,奴隶制是不可能存在的。我们从威尔士法律得来的印象是:克尔特人和土人在自由的和不自由的村落和圭利中并肩生活。显然,不自由圭利的土人并非受自由农人大众的剥削,而是直接受各酋长和定居后才发达起来的地主的剥削。无疑的,他们善于剥削这庞大半奴隶阶级的劳动,构成了酋长那种日增月盛的权力的基础,并且使他们日益显著地与一般自由部落人迥不相同。
  比尔格部的到来,在克尔特不列颠的发展上,开始了一个新的重要阶段。与高特尔部和布列吞部相比,他们经营较为粗放的农业,不久以后,不列颠的东南部就成为凯撒所述的产谷区。同时,城市渐渐兴起,如在圣奥尔本斯和科耳切斯特。如果说这些城市不过是有木栅的大村庄,它们也显然异于较早的入侵者那种不设防的小村落和孤立的住户。比尔格部保持对高卢人的密切关系,“并且有一种即使规模不大也还经常的贸易发展起来。有了贸易,就发生了最早的土制钱币。从前布列吞人曾用剑坯模样的铁条为货币,但现在仿照商人从大陆带来的马其顿金币铸造了金币。看起来奇怪,这种钱币铸造得一次比一次粗劣,但也有值得注意的,即从罗马占领末年直到爱德华三世,在英格兰竟没有铸造过任何金币。农业、贸易和城市既已发达起来,强大的酋长始自命为广大地区的国王,到了公元前年凯撒入侵的时候,不列颠整个东南部在理论上都受某一卡西维洛讷斯的统治,他的都城大概是科耳切斯特。


三、罗马不列颠


  首先引起罗马人注意的是不列颠与高卢的密切关系。凯撒既已平定高卢,不久就听说不列颠岛以富于珍珠和谷类著称。同时,康沃尔可能早在公元前2000年开始输出锡矿,现在仍旧输出。然而促使凯撒入侵的乃是战略的而非经济的动机。不列颠是支持高卢人抵抗罗马势力的中心,不列颠的战士渡英吉利海峡前往援助高卢的同族,高卢反抗罗马的人在不列颠各部落中得到庇护和援助。在这时候,罗马人未必想征服不列颠,但须举行某种讨伐的远征,而后罗马人占领高卢的事才能算有把握。
  罗马帝国是建立在掠夺性开拓各外省的基础之上的,它需要不断前进,以防止日益成为寄生的中央地区陷于衰微。但在公元前55年,高卢新被征服,同化作用以及罗马商人和高利贷资本家的掠夺还未开始。到将近一百年以后,罗马才准备同化这新省不列颠。我们此后可以看到,罗马帝国面对着日甚一日的抵抗,不能继续进行这种吞并,这就是罗马帝国衰亡的直接原因。
  总之,凯撒两次的入侵都不过是武力侦察。第一次在公元前55年的夏天,用了两个军团和一队骑兵,共约一万人。他得到某些胜利,但抵抗是坚强的;次年,又有一支约二万五千人的军队登陆。他的军队渡过太晤士河,猛攻卡西维洛讷斯的都城。凯撒取得人质和纳贡诺言以后,率兵离去。但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说明这种诺言曾被履行。


  从这两次侵袭到公元43年开始实际征服不列颠的入侵,其间九十年,发生了许多变化。发掘工作证明了,在这期间,东南不列颠进行着彻底的经济渗透。贸易繁盛起来,谷类和皮革用来交换陶器和种种奢侈品。大批商人和移民留居此处,城市大大发展,所以到了公元50年,即克劳狄乌斯入侵不过七年后,圣奥尔本斯(即维鲁累米恩)就获得十足的、有自治权的罗马自由市地位,其居民都取得了罗马公民权。不列颠的上流阶级始模仿罗马的习俗,甚至仿照罗马的石造别墅而作粗陋的建筑。
  当公元60年包迪西亚率爱西尼人造反,洗劫维鲁累米恩、科耳切斯特和伦敦的时候,三城被杀的人,据一位罗马史家可能有些夸张的估计,共七万人。罗马人在南不列颠所遇的抵抗以这次叛乱为最严重,无疑的,主要由于前一个世纪中的经济渗透和因此而起的克尔特人部落组织的解体,所以这地方容易征服。
  罗马人占领不列颠历时将近四百年,对史家尹提出两个密切相关的重大问题:罗马化作用深度如何?其后果是否有持久性?
  罗马不列颠分为两部分:民政区即低地区,军事区即高地区。威尔士加上彭奈恩山脉南端高原地带以北和以西直抵从太恩河口至卡莱尔的罗马长城[罗马长城,又称哈德良城,由罗马皇帝哈德良命令建于公元一世纪二十年代,全长118公里,现存残垣高1.8米,厚2.4米。——校订者注],这整个地域是军事区。长城以北,罗马的占领永远不过是间或的,偶然的。这些军事区域的占领性质如何,不间可知。一个贯串着许多军用碉堡的公路网遍布全区。在约克以北以及切斯特和卡利恩以西,没有任何重要的民政城市。这里驻扎了三个军团:一个在约克,一个在切斯特,一个在卡利恩。长城有后备军的重兵戍守。不列颠这一省共保有长期戍兵约四万人。
  军事区的土人,大概除了沿长城一带和在主要兵站四围者外,没有受到占领的影响。他们到公元200年为止,常常造反,我们没有理由设想,他们的经济组织或部落组织受过严重的干扰,因为几百年后,此等组织依然无恙,重新出现于最古的威尔士法律中。全区都是贫瘩、荒凉而多山的 地方,并且除去几种在威尔士开采的金属外,这地方没有可以惹起征服者贪心的东西。
  在民政区,情形就不同了。不列颠所以可贵,大半因为它是个产粮之地,它每年运输粮食到高卢去,直到公元360年左右为止;那时粮运的忽然停止是表示罗马势力衰微的最大凶兆之一。
  许多城市沿着那些罗马大道发展起来。其中五座在罗马自由市之列:维鲁累米恩、科耳切斯特、约克、林肯和格洛斯特。伦敦不知何故永没有得到自由市地位,可是比这些都大,成为北欧最重要的贸易中心。各城市之间有别墅,即罗马人和不列颠贵人的乡间住宅。这些庄宅不但是寻乐处所,而且是田庄的中心。不列颠的上流阶级已完全罗马化,从克尔特的部落酋长变为罗马地主和官吏。
  以上这些都是清楚的;不明确而且不能明确的是,罗马风习和拉丁语言和罗马生产方式究竟影响城市以外的人民到什么程度。罗马农业以大地产为基础,大地产又大部为半奴隶的移民所耕种,他们被允许耕种几块小片地,而纳定额地租或服劳役以为报。这种制度通行于罗马时代的末期,这时人口减少,供给奴隶的来源又无法开辟,因而造成严重的劳动力问题。我们几乎可以断定,这种制度通行于不列颠,甚至在居民最多的区域同克尔特的部落农业并行。
  在罗马占领期间,大块的森林区开辟出来。沿着河流和大路,在森林地带的边缘,人们伐木辟地,别墅里考究的取暖装置需要燃料供应想必是促成这事的有力因素。我们可以断言,罗马人的精力和方法使全部民政区起了根本的变化,所有人的生活都模仿罗马式样。现在没有一点证据可以说明当时存在着任何民族意识,或者可以说明当时的居民想到自己是不列颠人而非罗马属下的外省人。
  可是罗马统治的永久性影响却微弱得惊人。大路还在,城市也还在,可是一片荒凉,并且罗马城市是否在盎格鲁·撒克逊人入侵以后仍有人住,也没有确实的证据。庄宅的经济结构可能对于英国的村社和封建庄园的形成有点贡献。最后,军团带来的基督载仍是未遭盎格鲁·撒克逊人占据的不列颠地区的宗教,并且由这里传入爱尔兰[但有一个与这无关的并且可能更早的传教团体由西班牙来到爱尔兰。——原注],在爱尔兰沾染上一种奇怪的部落特性,终于在形成盎格鲁人的诺森伯里亚王国的文化发展上,发生了重大的作用。


四、罗马的没落


  罗马帝国的灭亡,是由于国内外种种原因的一种特殊结合,一些国内原因尤其深远,而它们的作用是缓缓发生的。就是当它势力最盛的时期,这帝国也患有重症,而到减轻这种病症的办法不再有用的时候,一个持续不断的瓦解过程就开始了。
  意大利原是个小自耕农的国家,它的城市不过是供应小自耕农需要的贸易中心。自罗马和迦太基战争时期(公元前264-200年)以后,农民的保有地即被取消,代之而起的是用奴隶群耕作的大农场。意大利农民被逐而离开土地,正如十六至十八世纪英国农民被逐的情形一样。但在英国,小农经济的破坏与城市资本主义工业的成长相伴而来,在古代的意大利则不然。工业停留在 低级的发展水平,差不多全赖奴隶劳动来经营。结果是商人和放债者的资本迅速发展,而没有与之相当的工业基础。因此,特别是在罗马城,发生了一个庞大的、寄生的下层阶级,他们有公民权,但没有固定的生活资料。在共和国末年,商人和包税商代替了旧日的贵族,他们为了整批收买这种群众,不得不继续扩张,以取得一些新的外省,由于掠夺这些地方才能使下层阶级和有产者双方都得以生存。
  罗马的全部经济都有赖于奴隶大军,为了使奴隶大军得到补充,也需要这些外省。奴隶的生产永远是浪费的,罗马奴隶大军永远不能补足自己的人数,因而造成屡见于外省和中央的人口减少。一旦罗马达到对新领土在军事上不能再守住和同化的地步,衰落就不可免。虽然这种衰落一时被改良的剥削法——如以一种农奴制代替昔日的动产奴隶制——所掩盖。罗马帝国的政治组织是军事独裁制,互相争雄的外省将军们都想用他们的军团取得帝位,他们那不断的争夺又使这些弱点变本加厉。不列颠既是个边远的外省,尤其受到这种祸害,它的人力时时被抽取净尽,以支持如马克希莫斯(383年)和君士坦丁(407年)之类冒险家的要求。
  在长久期间,这帝国所以能存在下去,不是由于它自己的强盛,而是由于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国外势力来攻它。公元第四世纪时,一连串横越亚欧两洲草原的西迁运动,使距罗马边界最近的日耳曼部落不得不动。这运动的整个次序不明,但在它的中心,我们可以发现中亚一个叫做匈奴人[Hun人是否是中国历史记载中匈奴的后裔,以及匈奴与蒙古的关系,至今是人类学上未定的问题。——录入者注]的蒙古部落的西迁,这种迁移大概是因气候变迁把牧场化为沙漠的结果。起初,帝国允许甚至鼓励这些日耳曼部落入境,把它们吸收,并且使它们一部分罗马化。但当压力加大的时候,中央政府就逐渐放弃其对边远省份的控制,于是一省一省地为蛮族部落所蹂踊,蛮族部落建立了有各种特性的独立王国——有几个在文化和语言上大部分具有罗马特性,另外几个则儿乎全是蛮族风气。
  不列颠在各省中既是最遥远的,最暴露的,所以脱离罗马最早,也是丧失其罗马特性最彻底的一省。
  最初攻打不列颠的并不是渡北海而来的日耳曼部落,而是苏格兰和爱尔兰地方未被征服的高特尔部克尔特人。这事本身就是罗马衰微的征兆,因为在以前的时候,罗马曾不大费力地打退这种进犯者。在250年至350年的太平时期以后,一连串的侵犯横扫不列颠,直抵伦敦城下。别墅都遭焚掠,并且约在360年以后,很少重建。有城墙的城市抵抗得比较长久,但出土的钱币没有晚于420年的,例如在锡耳契斯特出土的钱币就是这样,在这里的市中心会场所发现的一块粗石头刻有奥甘体(Ogham)字母的铭文,可见在盎格鲁·撒克逊人几次入侵以前,克尔特的部落风尚已重占势力。
  就在头几次入侵之后,罗马人的领土也还有部分的恢复,但在407年发生了两件事,使罗马的长期占领告终。一件事是君士坦丁带着不列颠驻军的大部分出发,企图争取帝位。另一件事是一大队日耳曼部众渡莱茵河而入高卢,这就切断不列颠与罗马世界的交通,使开出的罗马军团不能再回去,也使其他罗马军团不能来换防。
  人们常说407年是“罗马人离境”的一年,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实情。但罗马人没有故意放弃不列颠的计划。君士坦丁只愿在他已有的一省以外再添几省,他的军团不能复还,几乎可说是意外的事。可是就在这年,帝国的新省长们和官吏们不再照常地来了。不列颠南部和东部的人民,他们的部落组织既已破坏,他们的新文化既已大为削弱,只得急忙组织自己的管理机构和防务,以对付岛上荒僻区域未被征服的同族人。
  以后又来了一种新敌人,这就是德意志沿海的盎格鲁和撒克逊部落。这些人早已因其勇猛侵掠而为人所畏,450年前后他们为了攻占和留居的目的而来到不列颠的时候,发现罗马人的事业多已被毁。岛上最殷富最文明的部分,即他们登陆的地方,在其未到以前,已经破败荒芜。中央政府已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混乱一团的许多小公国,由当地的地主或富豪率领武装部队来治理,这些队伍自命为保民御敌,其实祸害人民不亚于敌人。罗马人统治不列颠的遗迹所以那样稀少,英吉利人的征服所以那样全面,大部就是因为这个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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