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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经济民主”

作者:竹云龙〔籍云龙〕 来源:《青年与妇女》1946年第5期



一 前言


  经过了第二次大战之后,旧世界的一切,在某些人的脑子里,又生出一些新的幻想。当资本主义世界准备三次人类大屠杀的时候,人们忘记了前两次惨痛的教训,又热衷于代腐烂透顶的资本主义开药方,而“经济民主”是一张最具吸引性的药方。
  二三百年,在人类史上说来,是短短的一段过程,资本主义却在短短的二三百年间写出它的发生、兴盛,以及衰亡的必然趋势。帝国主义经济是资本主义的最后阶段,这是近三十年来经济方面的理论结晶,这一理论的根据是:生产力在资本主义的私有占据社会财产的“关系”之下,已不能再发展。各资本主义国家以各自独立的经济网企图并吞全世界,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发展至寡头独占的最后阶段,它不引起帝国主义大战,就必然引起国内的社会主义革命及国外的殖民地独立革命。
  第一次大战发生后,有名的德国改良主义者考茨基,曾经发明了一种理论,他认为资本主义还有长久的生命,将来要出现一种“超帝国主义”,一种民主的世界组织,从经济民主到政治民主,并且,考茨基以其民主思想为武器,还凶狠攻击了刚革命成功的在动荡不定的苏联,他攻击苏联的工农兵苏维埃不民主,说俄国的经济落后不能建立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时隔三十年,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千疮百孔,矛盾丛生,二次大战后,造成美帝国主义独霸全球与苏联抗衡的局面, 英国在殖民地纷起独立的打击之下,已降为美国的附庸,法意德日等更不必提了。目前的局势,证明资本主义的独占发展,已至登峰造极的阶段:美国六十家族支配了全美的经济流动,且也已经握住世界经济的独霸权,“国内财富的发达,造成了大多数人的贫乏;一国经济的繁荣,造成了多数国家的衰敝。”(沈志远——世界安全的保障经济民主化,载中国建设月刊五月号)“第一次帝国主义世界大战正是在这种基础上爆发的。刚过去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同样是在上述独占金融资本主义的全盘发展法则的基础上爆发的。”“要消灭战争, ——就必须从根本改革这种经济制度开始。”
  “从根本改革”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在一个初学经济学的人看来,一定是:占有社会化,生产计划化,分配消费合理化。但是,沈先生却对我们泼一桶冷水:“这次战后的大部分世界中——社会主义的经济制度,一时还不可能强求其实现。因为“势必拆散反法西斯的团结,——将破坏和平——”沈先生的结论是:“资本主义基础上改革独占金融寡头制度”。“无疑的,这是一个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改良问题。”(引文均见同上)”

二 资本主义能改良吗


  沈志远先生是经济学方面的“权威作家”,但我们为了硏究真理,为了,探求旧世界的新途径,不得不对资本主义最后阶段的改良可能,发生很大而根本的疑问。资本主义经济不能停止它的发展,如果它不能解决两个根本矛盾(即国内阶级的贫富对立与国际方面各国之间的贫富对立),就表示它不能延长本身的生命,必然要让位于一种新的经济制度,如同封建经济之不可抗拒资本主义那样。沈先生等所倡导的“经济民主”,即对于资本主义世界的改良方针,有二点要义:一,“限制乃至完全消除少数资本贵族的财富独占,消灭人民大众的普遍贫乏和失业,使人人有权享受丰衣足食的生活。” 二,“殖民地制度必须粉碎,经济民主的原则必须施之于先进与落后国之间。”
  如众所周知,资本主义国内工农大众的贫乏,失业,以及财政寡头对外的掠夺战争,都是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必然产物。几百年来,尤其在它的向上发展时期,并未减轻它本身的矛盾;在它的最后阶段时,仍旧在它的原有基础上(即生产工具的私有化与社会财产的私有化生产者的赤贫化之基础上),想叫工农大众“有权”且真可能享受丰衣足食的生活,似乎很不可能。因为资本主义的所以能够如此发展且经过上百年的繁荣,其秘密很简单:对外榨取殖民地,对内剥削工农并迫使他们赤贫失业。资本主义如果没有剥削的对象,就不能维持其生存,且也不成其为资本主义经济了。
  “民主”,在从前,是指政治统治方式而言;现在,以民主帽子硬套上吸血的资本主义制度,并且例举几条“原则”,希望资本主义能如此停止它的对内对外剥削,并且不以革命的方法就可以实现。犹有进者,沈志远先生还希望帝国主义与殖民地“合作”,走上“共荣”之道。
  问题的焦点是:如何消除少数资本贵族的财富独占?如何粉碎殖民地制度?
  在沈志远先生之前,历史上有过不少好心的经济学医士,开过许多药方,以便医治资本主义的“剥削吸血病”,使之能在世界上永远留存下去,繁荣下去。但是,他们失败了,因为病人——资产阶级不肯也不能吃他们的改良剂。就如考茨基那样伟大的政治家兼经济学家 ,也没有将它的“超帝国主义”改良剂产生出什么奇迹。三十多年来,人们忙着创造新的论据,新的幻想,在“非资本主义”之后,我们又看见了“新型民主主义”以及“经济民主”,人们在资本主义的最后阶段,万分焦急地乱开救命药方,不管那些方子离基本的经济原理有多远且如何地相抵触。
  无论幻想家如何奢望如何哀求,“资本贵族”将死死地抓住他们的占有物,扩大他们的剥削圈,加强他们的榨取率;另一方面,他们又以资本输出(借欵)及商品倾销为武器,以技术合作为幌子,向各国作又广又深的经济侵略。无疑的,资本主义又发展了,发展到一国寡头独霸全球经济的阶段——最后的最后阶段,它只能按照本身的法则演出其逻辑的发展,它为了吞没世界,在地球上北极与南洋两方加紧演习第三次世界大战。
  如果一个阶级能“否定”自身,改良自身,那末,它将不是一个贪婪的能如此富有的金融寡头资产阶级;它也不必叫别人费心唱什么“经济民主”高调。只当那个阶级所统治的那个制度无可救药时,人们才忙着求取万应灵药。
  今后,除了“经济民主”及“国际合作”之外,我们或者还能见闻更多更新奇的资本主义改良剂;但是,世界经济必然将产生一种新的制度,不管恣产阶级及其仆役愿意与否。历史发展的规律,毕竟强过任何反动分子的阻挠企图。

三 世界经济的歧途


  世界经济不向一国吞并全球这方面发展,就必然走向——世界社会主义,中间的道路是没有的。现在,美国正在以全力完成它的金融寡头的伟业:它借债给英法意中等国,使各国成为附属或变相殖民地,它以物资与金钱输送到各国去,缓和各国的革命危机;它操纵“联合国”,使之为美国货开路;它在全世界布置军事基地,以便对付最后一个强国。美国金融资产阶级是资本主义大船最后的舵手,它一方面限制苏联的势力向外发展,一方面又以借款为武器,以技术合作的饵,企图打破苏联一国社会主义的经济门户,好让美国货在世界市场畅销无阻。今天世界经济的特征就是:老大的帝国主义体系包围了新生的社会主义苏联,二者不能共荣。
  人们或者要引征前三十年的历史事实,以便证明就帝国主义与社会主义是可能永远并存在地球上的,且不断互相妥协的。是的,这三十几年的历史是事实,但在双方并存这一事实的里面,包含了另一事实——双方不断加紧军火生产及军事训练,以往三十几年如此,今后也是如此,而美国在北极及南洋的演习,更预吿三次大战的迫切。双方的政治纠纷与军事准备,就是两种经济制度不能长期并存的实际反映。如果世界资本主义在今后若干年不遭到革命致命的打击而为社会主义所代替,则我们将看见进攻苏联的三次大战。但是使美国头痛的, 就是资本主义世界经过两次大战以后实在太破碎了;整个欧洲已破败不堪,在资本主义基础上是再也建立不出什么东西了。亚洲的中国还在势力圈的争执点之上,我们看不见一点稳定的影子,根本谈不上建 设。“有希望”的日本,吃了战争不少亏,一时难希望他充当攻苏的先锋。人们在准备未来的三次大战,但不得不跟着今日的历史女神走路;走到哪里去?只有两条路:不是世界社会主义就是三次人类大屠杀。
  世界经济的彷徨岐途,反映出世界政治之混乱,不安,纠纷,内战,殖民地反抗。

四 中国的“经济民主”


  “合作社”,在资本主义基础之上,曾经有它的百余年历史,而最理想的合作社,就是英国欧文的合作社,结果,他失败了。此后的“合作运动”,就很少有什么成就。一切资本主义社会的合作社(包括生产的及消费的),在残酷竞争的市场上,不给大资产阶级闷死,就充当大资本家的手下,更或成为资本主义经济和平发展至社会主义的点缀品——一个画饼。
  在社会主义制度之中,合作社深入农村,连接都市与乡村的经济生活与文化思想,成为社会主义国有工商机关尤其是国有银行提高农民生活的不二工具。
  中国倡导“经济民主”的作家,以及某些在朝的官僚,一致歌颂“合作社”,高呼消灭官僚资本,蔚为奇观。
  从汉朝以来,官僚制度官僚资本就如影之不离形,今日的官僚资本,与往昔不同:从前,官僚资本是商人,高利贷者,地主,三位一体的典型结晶,外面罩上一层朝服。现在,官僚资本是大买办、大商人、大厂主、大地主、大银行主、五位一体的结晶,外面有时罩一件军装有时穿一件西装。如果全国大“清官”的股票地契单据汇票栈单定货单的目录公布一全分,我们就将很清楚地知道:所谓民族资本这东西,在中国已经不存在了!
  今日中国,生存的资本家,一定与官僚层有密切的联系,或一定与外国资本有联系。那些小商人,小工厂,都在官僚资本集团压制之下有的破产了,有的被吞并了,有的尚在挣扎。中国经济的落后,贫乏,殖民地性,使这批大官僚兼大资本家大买办能在国内为所欲为操纵一切,尽量贪污掠夺,但求升官发财,不顾整个国民经济的崩溃。希望这批人改良中国经济犹如希望美国财政寡头放弃经济侵略一样。你提倡合作社,他表面赞同,甚或给你一点小资本去玩玩,你高呼打倒官僚资本,他也喊,但并不把脸洗得更干净些。
  高谈经济民主,寄无限希望于合作社的学者,对于中国的合作社到底建立在什么制度之上的问题,暂时避不讨论,仅仅希望“民主政治”来解决一切问题,而目前的官僚层,正为着一种他们认为民主的“民主政治”而忙着,因为他们要维护既得的利益,绝不放松。“合作运动”的健将则希望有自己的一天。在另一方面,广大的工农群众,他们不懂什么叫经济民主,他们知道自己没有土地,工作太少,物价太高,失业的人太多,老爷们的捐税太多太凶,中国军队总是勇于打内战,什么人都说“为国为民”,而实际上都在害国害民。如此而已。
  不给土地与农民,不铲除“不在地主”对土地的大量占有权,不立即停止抽丁搜粮打内战,不停止一切苛捐杂税,不没收一切汉奸及贪官污吏的财产归国有,不立刻施行关税自主实行国际贸易国营,不大量裁撤寄生官僚,不停止滥发纸币;就表示中国经济没有出路,表示中国官僚层有意叫中国走上死路。另一方面,以内战手段争官夺爵,高唱民主口号的人们,摇旗呐喊想做民主官的人们,空叫经济民主的人们,也没有给民众指出一条中国真正走上独立统一自由民主和平的大路。
  美国借款迟迟不付,买办资本大肆活动,国内经济日益萎枯,内战与剿匪战在各地进行,灾、荒、穷,在各地发展,中国在混乱与苦闷之中。
  目前有许多征兆,预告一个全盘的经济崩溃危机正在发动且必然到来,粮荒与内战及农民骚动,三方面互相影响,其结果是农村赤贫和农民暴动,购买力低弱,外洋货倾销,官僚集团操纵吞并,生产费用一向太高,关税不自主,多方面促使可怜的工业生产渐趋破产。国府收支相差太远,苛捐杂税尚在设计增加,但一切捐税的间接负担者都是工农大众,这一方面更降低消费量,一方面使民生更困苦。最后,可怕的财政危机并不因为横征暴捐而减轻,反而因此养成官僚群的贪污习惯,把中国经济带入不可知的灾难中去。
  目前人人在怨,在怕,在苦闷之中。整个中国不论在哪一方面都没有一丝光明;旧的官僚制度把中国弄得一塌糊涂,而新生的另一个官僚集团也只向旧官僚争“民主”,把老百姓的真正民主要求丢在脑后。
  真正的工农大众的经济民主要求,不是合作社,不是空喊“打倒官僚资本”,不是捧着“民主主义”的圣经去当人民的灵魂,而是澈底的把一副连接着帝国主义的官僚吸血架子从根摧毁它;世界经济的特征,就是资本主义的普遍独占及疯狂挣扎,今日解放生产力的根本方法,就是解放工农大众让资本主义从速死去。此外,什么经济民主政治民主都是鬼话。
  当全世界先进的及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都表现出毫无生路的现在,日益殖民地化的中国经济,不是资本主义改良剂如“经济民主”可以治好它的重症。一个新的经济制度正在等待世界,也在等待中国。


论欧文等空想主义者


  “......这种历史状况也支配了社会主义的创立者。不大发展的生产和不大发展的阶级斗争,产生了不完全的理论。解决社会问题的方法,当时尚隐藏在未成熟的经济条件中,因此人们只好靠脑筋制造这类方法出来。于是构造尽善尽美的社会逐渐成为理性应负的使命。人们计划一新的完全的社会制度;企图以宣传方法,或以模范新村榜样来强迫社会接受这一社会制度。因此,这些新的社会制度必然注定是一些乌托邦(空想);这些制度计划得更周备,则更加表现其幻想性。
  以上的话说过以后,我们就不再说到这完全属于过去的方面来。让一些文学上的杂货铺店主像煞有介事去玩弄这些幻想把戏罢,这些现在只能使我们发笑。”

  ——空想社会主义。
——恩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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