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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毕业母亲典质期满

(宣平通讯)

作者:陈惠贞 来源:《青年与妇女》1946年第5期



录入者与校对者的讨论


A:

  本文描写了民国时期的女性权益的问题,女性在当时是一种物化的存在,不存在自己的发声权和自主权,同时加之作者自身的毕业即失业问题,所构成的悲惨景象。而以此看今天,我们则需要反思当时的人们所期盼的一种新社会,为何会依然在二十一世纪初仍有出现(即对女性的买卖现象),中国的女性斗争究竟是怎样的一部血泪史呢?究竟是在毛时代得到整治的现象单纯的因为某些原因死灰复燃,还是说在毛时代女性权益没有在一种社会运作的逻辑上得到根本性的解决?女权在中国的发展脉络究竟是怎样的,之后应该怎样继续,我觉得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如果从父权角度考虑的话,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这样的:毛时代的女性缺乏一种根本性自主性的斗争,所谓的女性角色也只能在那种油画式的肖像画中作为一种红花的角色出场,在此之中,女性的平等完全是别人给的,因此最后的结果在没有了更大的父亲(即由上而下的强力约束)的情况下,一切都会一触即溃。最重要的是一个阶级,或者一个边缘群体需要由他们自己作主语的斗争,文中民国时期男女平等的宣扬(社会道德)以及毛时代完全依靠自上而下的体系,最后都不能达成真正意义上的女性解放。

B:
  毛时代是由1949年的革命开启的,而那场革命有巨量妇女参与。50年代到中期的各种社会改造,妇女也积极参与了。所以说她们在解放后的改善,完全是别人给的,显然不合事实。你再想想。

A:

  女性方面我可能说不上太多了,我不了解毛时代,但是00年代的妇女买卖有死灰复燃是事实,我不太能思考得出其中的发展脉络,可能确实如传统毛主义视角那样,由于对之前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强烈否定导致的社会道德缺位。
  那就说一下另一方面吧,有关毕业即失业的问题,在民国时期存在,在现代中国依然存在,并且越陷越深。当时的学生殷切的期望着,人人都有书可以看,而在今天,学校一方面确实是人类童年的避风港,但是另一方面最终依然是为了稳定社会,父母为了生养儿女然后将自己的一生的经济发展全部投入到教育之中,而所谓的教育并不是帮助人自己成长,而是为了将学生塑造成一个个工作的机器送往社会上,变成一个个螺丝钉。我想当时的人们所殷切的也一定不是这样的教育,我希望有朝一日教育是真的希望一个人能够真正的通过知识来解放自己的人生……

B:
  本文写于1946年,是浙江温州地区,典卖妻子的人口买卖规则之下,母女分离的人间惨剧。在21世纪,有无数年轻妇女鹦鹉学舌地“向往优雅的民国”,这当然是阶级社会愚民教育的结果。
  说到毛时代的妇女解放,记得《读书》杂志在90年代初的一次座谈会上,有女性学者提到她当时接触到境外的一些关于中国妇女地位的研究,这些研究断言1949年之后中国妇女地位不但没有改善,甚至还倒退了。那位女学者表示这结论简直不可思议,搞不懂怎么得出来的。到了今天回头去看,一切都清楚了。70年代以来,西方统治阶级在学术界力推市场至上的思想战略,一切社会话题以是否符合市场原则为最高标准,炮制了无数洗脑文宣。当时应运而生的妇女问题研究者(往往是女性)看来,民国妇女至少还可以买卖自己,有市场意义的自由,而社会革命让她们失去了在市场上买卖自己的机会,是为不自由。资本主义市场的吃人逻辑,正在于此。
  那位感到不可思议的中国女学者,恐怕跟她的国内同行一样,当时还没有被卷入学术市场化的大潮里,所以还能像人类那样思考。到了90年代,不知是否也“顿悟”市场自由之不可缺少了?时代风向的一缕风,放大到个人,就是精神领域的一座山,很容易压住原本的独立思考……

  至于“毕业即失业”,今天的中国毕竟是世界最大的工业国,找一个饭碗是不成问题的。但上班也苦,失业也苦,资本主义之下,众生皆苦……


女儿毕业母亲典质期满(宣平通讯)



  编辑先生:我读完了贵刊之后,非常的感激和兴奋,因为在这样黑暗的时代,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的刊物,为我们不幸的人呼吁,这真是太好了!因此我就把这篇东西写出来,里面的事情是实在的,一直到现在还在扮演着。可惜我写作的技术太差了,不能写得透澈还要请先生多多指教。专此布达•敬请
文安!

陈惠贞谨启。五,十。


  我们这一群青年的学生,被敌人追赶到这偏僻而寂寞的榴溪山,已经是三年了,这个寂寞的榴溪是耸立在宣平的东南角,它在我的生活断片的记忆里,恐怕是永远不会磨灭了吧!
  可怕严冬,格外提早的降临到我们的山上,好像与我们这班穷小子故意开玩笑似的,不用说,大家都披上两年前政府发下来的薄薄的救济衣,不住的呼喊着:“才十月里的天气就这样寒冷吗!”
  我们在抗战中挣扎了六年,记得我们起初跟着逃难的时候,还是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哩!其中有三分之一因经不起困苦的磨折而死亡了,侥幸的我,现在终于在这个省立第二临中高中部毕业了。
  抗战终于得到最后的胜利!我们的临中,亦因此宣告结束了!几年来我们未曾离开它的怀抱,现在终于和它分手告别了!这使我们多么的留恋呵!
  亲爱的同学们,几年来住在一起的,现在分手了!心里蕴蓄着无限的悲哀和难过!大家互祝着无可限量的前程,脑海中,终日盘旋着“升学和服务”这个极严重的问题,我们几百个饥渴的心,殷望着此后不再有冻饿,不再有可怕的战争,读书不再是什么特殊的权利。
  散学的那天,我们毕业班的同学,大家拿了一张文凭——这六年来的结晶,各自回到寝室里,整理行装,我们所有的行李,是很简单的,因为大部分早被敌人抢光了,现在仅有的,只剩下基本破烂不堪的旧书本,捆得紧紧的,背了回去,它就是我们的升学之宝吧?
  赶了两天的路程,才走到我家所在地——少妃。它被敌人几次光顾之后,大部分建筑毁坏了,沿路只见破墙残壁,和瓦砾堆,一座一座碉堡,直挺挺的矗立着,好像将垂死的猛兽,因此更增加了我无限的伤感!黑飒飒的路途,在我已经是陌生了。
  在黑暗中好容易摸索到我家门前,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多了,母亲和妹妹已经入了睡乡,她们被我闹醒,母亲起来开门。多年不见的母亲,在暗淡的灯光下,越显得苍老了,家中一切情形,远不如前,母亲告诉我:“父亲到温州办货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说时声音很凄惨!我抑住了自己的心情,不敢再问下去,带着疲倦的身体睡了。
  第二天母亲买了许多丰富的饭菜,做的香喷喷的,给我们吃午饭,我对于这久未尝到的佳菜,顿时胃口大开!心里不住地感激母亲。
  下午刚巧父亲从温州回来,我装着很高兴的样子,和他谈天,但发现父亲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有时耍母亲的脾气,想母亲一天到晚,从来没有休息过,父亲为什么还要这样的对待她呢?世间的事真令我想不通了!
  晚上母亲好像在房里抽烟,经我几次三番的劝解和哀求,才止住了,她告诉我说:“贞儿你不知道吗?我是你父亲典来的妻子,(宜平的风俗)现在已经满十八年了,他是不负责的,就耍抛弃我而去了!他并且得了一毕臭钱,将我典给第二个男人,可是我怎么能够离开你们呢!”她说完了话,声音哭得愈加凄惨。我也禁不住跟着哭了!唉!真想不到,在现时所谓男女平等的文明国里,还存在着这样一种不合理的风俗。我的心顿时感到沉重而不能忍受了!咽下了悲泪,我想我应当尽我的力量,来养活我的母亲和妹妹。我开始寻找职业了;然而在这不合理的社会里,到处都是失学失业的青年,像我这样一个没有经验的女子,如何跑进社会,找到职业呢?“毕业即是失业”的声调,早在同学们口中呼愿着,老实说,你若不是“皇亲国戚”,凭你有多大的本领,也找不着工作的呵!
  母亲,终究不能用她一双操劳的手,来养活我们儿女,她不得已,照着父亲的计划做了,她将平日仅有的一点积蓄和衣物,全部交给我。最后她说:“贞儿你的前途必需珍重,我是要和你分别了”!她拉住我的手不肯放,她哭了,我也哭了!猛狠的父亲跑进房来,打断了我们的情场。
  父亲近日忙着母亲的嫁妆,好像他的女儿出嫁一般,可是不幸的妈妈,在她出嫁的第五天就与世长辞了,她死时我没法看到她,只得独自在暗中悲伤!
  如今只剩下我们这群可怜虫,以后,再没有人来保护我们了,然而,这正是锻炼我做人的机会呵!我这样想着。
  世间正不知有多少和我一样的女子,在那里受罪,我们须要认真地学习,小心地防备,和全世界的不幸者,在黑暗中拉起手来,去寻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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