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尼基福罗夫《布尔什维克地下活动年代》

保卫喀琅施塔得人



  最初时期对我们监视很严。不准和外面人来往,甚至那些当做亲属常来的、与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彼得堡委员会军事组织保持联系的人也不能接见。

  但是和外面的联络却并没有间断。在海军兵团中已有一个不大的党组。经由党员保持着联系,倒还没有被当局发现,所以和外界来往也还自由。

  喀琅施塔得在这时期进入战时状态。沙皇政府决定要把参加起义者提交军事法庭审判。政府这种企图引起了工人和水兵的极大愤慨。工人反对军事法庭审判喀琅施塔得人,并把自己的决议送给彼得堡工人代表苏维埃。

  十一月二日苏维埃作出决定不许把喀琅施塔得人提交军事法庭审判。在这决定中说:

  “沙皇政府继续大规模屠杀。它把保卫自己权利和人民自由而起义的英勇的喀琅施塔得海陆军士兵提交军事法庭……明天中午十二时彼得堡工人停止工作,并提出革命的口号:打倒军事法庭!打倒死刑”

  我们从彼得堡党委军事组织得到在海军兵团举行抗议大会并通过相应决议的指示。群众大会决定在第一战斗连中举行。我们把决议准备好。

  派尔欣和索柯洛夫从第二机械连送来一张便条,叫我一定要在这次群众大会上发言并检查一下决议。

  在我们连值日的正好是一个同情我们的军需下士。当水兵们集合起来时,我就演讲了,简短地叙述了政治形势和喀琅施塔得人的状况。接着我把工人代表苏维埃的决议读了一遍,得到一致的赞成。

  我们以前准备好的、要求军事法庭撇销对喀琅施塔得人的审判的决议,也通过了。水兵们决定在没有撒销军事法庭的审判以前,不去参加军事训练。

  我们把通过的决议仔细重抄了好几份,分发在所有海军兵团的各连里。使那些不敢参加群众大会的水兵们也可以认识到它。

  第二天,差不多全体水兵都拒绝参加训练。去的只有一小团人,而军官们也把它解散了。

  当局想引诱水兵们放弃抗议书。但是什么结果也没有。

  彼得堡工人罢工了。所有发电站都停止供电。首都陷入了黑暗中。

  政府延期审判喀琅施塔得人而等侍着时机。

  近卫海军兵团的军官们不敢採取反对我们的任何方法。我们连的司务长不见了,把连队转交给军需上士。在海军兵团中造成了一种“空位期间”。

  我们得到彼得堡党委会军事组织的一包传单。我们很高兴地知道了这些传单,就是在近卫海军兵团的群众大会上所通过的我们的决议,而是用传单的形式印刷着。

  那传单上写道: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俄国社会民主工党。


  我们,近卫海军兵团的水兵们,对于沙皇政府对待我们喀琅施塔得的同志们的残暴行为非常喷慨,他们极端残酷地枪杀了为自由而战的光荣战士,我们赞成喀琅施塔得水兵同志们的要求,并声明:当我们的希望和全体人民的希望没有实现时,我们决不停止战斗。当我们感到必要时,当我们组识起来并将要准备坚决的战斗时,我们将要拿起武器保卫我们的权利和人民的权利。现在我们对枪决我们喀琅施塔得同志宣布抗议,并用我们的罢工来支援这种抗议......

  当我们接到了我们的决议已成为一种传单形式时,真是高兴到极点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现在它来了,我们可爱的决议,在一切兵团和海军兵团中散着步哩!……

※     ※     ※


  近卫海军兵团罢工了。水兵们拒绝到宫廷去站岗,他们阅读革命报纸和杂志,在晚上举行着政治集会。

  在工人和彼得堡卫戍部队的罢工压力之下,沙皇政府取消了军事法庭的审判。把喀琅施塔得人交给普通的军事法庭。

  很多水兵都经过海陆军法庭的审判。其余活着的喀琅施塔得第一次起义的积极领导者,都被判处无期徒刑或二十年苦役。

  再回到我叙述的一九零五年的革命吧。革命还是继续向前发展。列宁在刊载新生活报上的社论秤盘在动摇着一文中写道:“新的自由的俄罗斯反对旧的、农奴制专制政体的战争沿着一切路线进行着。专制已没有力量战胜革命,可是革命也还没有力量战胜沙皇专制。旧的秩序被破坏着,但它还没有被消灭,而新的、自由的制度的存在并没有被公认,正处于半秘密状态,不断遭到专制政府的走狗们的迫害。”

  “秤盘”动摇着。沙皇政府不能为所欲为地惩治水兵们。在黑海上和太平洋舰队中的水兵起义不断猛烈地展开。首都的街上还是充满着革命情绪的人民。警察和宪兵躲在暗角落里。

  在街上大家都说,沙皇政体完蛋了,就要走向共和。但是在我们海军兵团中却感到实在还很少明显的改变。司务长开始出现了。

  有一天晚上点名时,来了我们连的连长,上尉。这以前他已有三星期多没有出现了,可是现在他又像一只公鸡那样飞扑到井然有序的连队来,并用他的哑嗓子喊出他平常的“好哇!”

  “祝你健康,”我们杂乱无章地回答。

  “叫陛下的近卫海军兵团丢脸!跟罢工的人们联合在一起!要把你们审判,畜牲,要把你们充军!……嘿,专——门——家!”他轻蔑地拖长了声音说。(机械连的水兵们,是和列兵不同的,被叫做“专门家”。)

  连长没有讲完自己兇恶的演讲就跑了,留下司务长结束了点名。

  有一次从普烈奥勃腊任团里来的西伯利亚人兹那缅斯基来访问我。他虽然没有参加我们的政治工作,但有时“由于同乡关系”也常顺便来访问我。这一次他来向我报导关于团队里的情形。

  “兄弟们不敢冒险到你这儿来,所以特派我来,叫我转达。当示威游行正在特洛伊茨基桥前进的时候,第一营拒绝去佔领它。莫斯科团有一部分拒绝出动:被关在自己的兵营里。在掷弹兵团里的值日军官,第一连连长枪毙了那个宣布说掷弹兵是不会出去反对工人的的士兵。士兵们马上把这军官打死。团队被哥萨克兵包围了。谣传说,当局准备解除普烈奥勃腊任第一营士兵的武装。”

  “那么普烈奥勃腊任士兵们的态度怎么样呢?”我问。

  “很镇静。他们说,让他们来解除武装好啦……”

  “没有人被逮捕吗?”

  “没有。但是各连还是由军官们经常在值班。外面人谁也不准进去。我们的人叫我来传达,要你暂时别上我们那儿去,并且请警告你们其他的人......好啦,大概就是这样。你怎么样,他们不放你出去吗?”

  “不。我已经被监视很久了。从前还可以设法跑出去,而现在却不行。我会把你们的通知转告那需要转告的同志的。谢谢你!”

  “喏?我那有什么……虽说这对你是有帮助……”他困惑地说。“再见!”

  玆那缅斯基的报导是很重要的。我马上请我们的联络把它转告给尼古拉同志。

  近卫海军兵团的水兵们所有空闲的晚上都在首都的街上逛玩。带回了很多有趣的消息。

  “整条军官街上挤满了人民。那边正在开苏维埃会议。一个密探想混进苏维埃,但是给人认出了、就把他打了一顿,他只好抱头鼠窜。苏维埃委员按次到露台上演讲。他们说,政府想欺骗人民,维特答应保持自由,但是却要阻止示威运动。在俄国各大城市都已成立工人代表苏维埃......据他们说,水兵在塞瓦斯托波里起义。‘奥卸柯夫’巡洋舰起义了……”

  晚上我们在海军斤兵团的连队里举行群众大会。朗读了列宁的论文军队和革命的摘要。

  “让军队和武装的人民打成一片”的话引起了水兵们的兴奋。

  “对啦!”他们说。“不要单独的出动,只有和人民联合在一起。”

  老是呆在海军兵团里很使我难堪。我开始想着,怎样才能跑到兵营的大门外去。我去求助于那个同情我的下士。

  “老弟,那不成功,”他回答。“要是你被抓住了:那连我也要被提去审判的。我有一个忠告,你应该到面包房里去。这样可以离开长官的眼睛远一点。”

  “可是你以为,他们会准许吗?”

  “你去请求——不会准许的。但假使我提议要把你弄到那边去——司务长就会满口答应。要知道那边全是被处罚的。”

  在面包房里工作是很困苦的。它被叫做强制劳动的地点。谁也不愿自动到那边去。可是我不能不同意下士的提议。

  过了两天,我被“放逐”到面包房去了。护送我的“坏蛋”用这样“亲热的”话对我说:“喂,带着你的东西——就到面包房里去。到那边去折断你的脊柱吧!……你只玷污了连队……”

  我带了自己的东西,就跟在值日后面上面包房里去了。

  只在晚上点名时面包房才点名。不管夜里,不管白天,除了军需中士之外,谁也不会来瞧望我们。

  我和面包师们认识之后,就开始站上自己火夫的岗位。在面包房里有两个火夫。值班也像在船上一样,每昼夜两次,每次六小时。我的输班工作者——火夫——是一个上了岁数的人。在一年之前,他已经满了七年服役期限,但是因为打了“北极星”号的军士长一巴掌,就得到在惩罚营里服役两年的处分。派他在面包房里服满期限。我和他弄熟了后就问他,他们怎么可以请假出去。\

  “你可要请求班长:他会满足你的要求。为了这事你得给他三个卢布。”

  这样做很简单:文牍员因有了若干钱就发给加了印的请假单。而面包师们就自己把它们填写好。我也这样弄到请假单。现在我有时在点了名之后也有可能到海军兵团外面去了。

  我有两次参加了彼得堡党委会军事组织的会议。讨论关于保卫喀琅施塔得人的士兵斗争的总结问题。着重地指出了,军队中的运动在极大程度上还是自发性的。必须过渡到有计划的、有组织的斗争形式。不容许有零星的爆发。应该加强注意政治教育工作。对于喀琅施塔得的起义曾给予这样的评价:它虽然是有准备的,但其中还是自发的成分佔优势。……

  我转到面包房里来之后,就和彼得堡党委会军事组识建立了经常的联系,因此不合法的书籍传进海军兵团中来也就更加多了。跟政治书籍一起还出现了很多文艺的和讽刺的杂志。

  在面包房里我组成了一种类似的“邮政局发送科”,那里把书籍分门别类,然后把它们分发到各连去。面包师们积极地帮助了我。他们通知各连代表说书籍已经来到,有时候就由他们自己去分送。

  面包师们成为我的最勤勉的助手;他们防护着我们的书籍,瞒过“外人”眼睛。他们竟隐藏得那么巧妙,简直不可能被人发现。

  海军兵团的军官们叫面包房为“底层”,那是倒“垃圾”的地方。但就是这些“垃圾”却热烈地想尽方法帮我做着一切。被苦役所磨折、被剥夺了任何权利的他们,却一下子就懂得了我们的工作的意义和方向。

  这样一来,苦役的面包房很快就变成了近卫海军兵团中的革命的宣传中心。

  面包房里的工作是很困苦的。但同时我的党的工作却进行得非常顺利。

  差不多在面包房里度过了七年兵役的“老头子们”给我指出了,对谁我应该回避,对谁可以信赖。

  “我们养育,养育着兄弟们,”他们说,“我们是用面包,而你都是用书本。让兄弟们积极起来吧!”

  “波将金舰”和喀琅施塔得的起义深深地印入这些无权的人们的意识里。他们不断地想到喀琅施塔得。水兵们确信着,喀琅施塔得还会表现出自己的力量来的。

  彼得堡却继续沸腾着。有时静息下去,但接着又在广场和十字街口上空飘扬着红旗,可是在街上都开始出现了哥萨克的巡逻队。“秤盘动摇着”……是哪个秤盘比较重些呢?……

  有一天我得到尼古拉同志指示,要带领一小队武装水兵去听候伐西里叶岛的民兵队司令部支配。

  “什么事?”我问。

  “黑帮分子准备袭击学生。他们在那些学生住的房子上用粉笔写着十字。准备捣毁。”

  我们挑选了一小队可靠的水兵,给他们装备着手枪。我也决定跟他们一块去。当点过名之后,我们一小队人就跑出海军兵团,拿通行证给哨兵看并对他说,我们要到“北极星”号去。路上我们各自分散并成对地望着约定的地点跑。那边我们碰到工人的民兵队。民兵队长接收我们,检查一下我们的武器和子弹。叫大家就在那间房间里安身。

  在另一间房间里坐着尼古拉同志和两个工人。这就是伐西里叶岛的民兵司令部。他们通知我说,“黑帮”从内务部领到武器,补充在换了服装的警察里面,打算在首都有几个地区实行大残杀暴行。我们约好,如果碰到必要时,就把整个可靠的近卫海军部队拉出来帮助工人的民兵队。

  夜静悄悄地过去了。早晨五点钟,我们就各自分头回家。我们回到海军兵团来。关于准备大残杀暴行的谣言还继续了好几天。很明显,政府发放这种谣言的目的,就是想试探一下工人的反响怎么样。他们一定已经明白,工人的民兵队要给他们反击。

  有一天,我从城里回到面包房来,我把报纸和一些小册子卸在板凳上。正埋头在读着报纸,我没有注意到海军兵团司令尼洛夫海军少将已经跑进面包房里来。水兵们想不到“上司”会来视察,来不及预先通知我。尼洛夫走近我,推推我的肩膀。我一看见海军少将,就像烫伤似地跳了起来,立正着。

  “你姓什么?”尼洛夫问。

  “尼基福罗夫,大人!”我很响亮很清楚地回答。

  “当长官进来时,你为什么不站起来?”

  “我错了,大人。我正读得很专心。”

  “读?你读什么?嗳,嗳,你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报纸!它们是哪儿来的?”

  海军少将用手杖指指那綑报纸并疑问地瞧着我。应该“撒谎”,这主意忽然在我的头脑里一闪。“是积聚起来的,大人。用它们生炉子,也用来接火吸烟……”

  “那是些什么书?是哪儿来的?”

  “从我们的图书馆,大人。”

  “你为什么会被送到面包房里来?”

  “因为喝醉酒,大人。”

  “嘿,你撒谎!为这事不会派你到面包房里来的。大概,你是捣乱吧?”

  我不作声。

  尼洛夫瞧瞧面包房,就走了。

  “你瞧这恶魔!不知他怎么到我们这儿来的?”面包师们惊奇地说。

  海军少将有时从自己的公馆里跑出来,就在内部练兵场或在院子里散步。他从来没有到面包房里来看过。

  “他都就愉愉地跑进来,谁也没有看见他。”

  尼洛夫和“宫廷”很接近。他对于海军兵团中的情势很少发生兴趣。唯一使他不安的,就是海军兵团的军官里面属大公爵方面的人对他的不满。快艇上的起义使他感到耽心的,就只是“陛下”

  对这事所抱的态度怎么样。当“北极星”号上的一切全都平息时,他很快也就把自己的一切挂虑忘记了。

  因此,在面包房里所暴露的“无秩序”,他只注意到形式方面的事情。这才能使我平安无事。但我还是袒忧我的“司令部”,千万别使它完蛋。可是司令官,却显然已把自己视察面包房的事情忘却了。我们还是照旧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首都的情势更加紧张。孟什维克领导的工人代表苏维埃,毫不着手加强自己的政权。这种犹豫不决的态度使工人们感到焦急不安。同时政府也在等待着时机。“秤盘”继续动摇着。整个十一月和十二月上半月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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