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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谈判可解决问题;对武力镇压必斗争到底!”

——现代重工厂民主工会访问记

思齐 资料来源:《十月评论》1989年7/8月第十六卷第5期(总第144期)


【编者按:以下是现代厂工人斗争被镇压后,一名在逃亡中的现代厂民主工会负责人接受本刊读者访问的记录】


问:罢工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答:1987年底现代重工厂工人工会正式成立,自始,工人与资方就各种有关工人的权益等问题都通过集体谈判解决,1988年6月开始,工会就工人提出的各种要求(见[1]),与资方展开集体谈判。但经过六个月谈判,资方始终不接纳我们的要求。我们行使了“劳动三权”(访者:南朝鲜宪法内注明工人有:组织权、集体谈判权、罢工权),决议罢工。资方指我们的罢工为非法,还指责我们是“共产主义份子”、“暴徒”等,由于资方对我们的无理“扣帽子”,宣传媒介也歪曲报导,那期间,我们都不获得市民的支持。我们为全体工人的权益与资方谈判的行动并非在“工人运动”的立场上与资方谈判,而是在“工会”的立场上与资方谈判。当然,工会运动得以发展,工人运动也会因此壮大起来,我们国家的民主化不是可以得实现吗?这都是我们所期望的。

问:1988年6月就开始谈判,至1988年12月12日开始罢工,至3月30日政权武力镇压为止,罢工达109日。这次斗争的时间拖延甚久,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答:没错,我们12月12日正式全面罢工。当时工会主席(访者按:当时主席名为徐太守)领导罢工不到5日,自己单独与资方会面,之后,就呼吁工人先全面复工,后谈判。当时,大部份工会会员,及工会执行部都认为,工会主席的单独行动是不当的,同时在一无所得的情况下复工,更加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工会会员就对该工会主席投不信任票,将他罢免。当时一些律师给了我们工会意见说,尽管徐太守把工人的意见置诸不理,但由于徐太守是法定的工会主席,即使工人重新组织执行部,在法理上是不会获承认的。因此,工会会员再次进行投票,并选出当时的工会副主席,亦即现时的罢工指导部主席李源健为新工会主席。重工厂工会会员共有18,000名,参与投票的有3分之2,而支持李源健为主席的占90%以上。但资方竟然不承认新工会执行部,说是非法组织,并拒绝与我们谈判。我们在罢工期间,多次遭受资方派出打手袭击。1989年1月8日,当时是晚上,我们在厂内进行集会,资方的打手手持木棍、铁枝等,突袭我们一班工人,结果不少工人的头、腰、手、脚都受到严重打伤;2月21日,8,000多名工会会员在厂内静坐集会,资方竟派出200多名警卫及打手,各人手持利刀、削尖的水喉铁、铁枝、木棍突袭我们,结果不少工人被打伤。资方这些暴行,工人怎会不愤怒呢?暴行事件愈来愈残暴,工人的愤怒也愈来愈深,并扩展到其他工人方面。更甚的是,1989年3月3日,工会主席及罢工指导部人员被人用车故意撞伤,大家都相信这是资方企图暗杀工会人员的行为。但当时一般的传播媒介并没有真实地报导,只以一般交通事故处理,资方的一连串暴力可耻行为,更使工人愈来愈愤怒。

问:新的工会执行部获得大部份工人支持,资方的连串暴力行为,工人为何不能有力地抵抗呢?
答:我们不是无力抵抗,资本家获得政权的庇护:假如我们用同样暴力的方法抵抗的话,政权就更加有藉口镇压我们,及破坏我们的工会活动。我们的要求是正当的,只要我们用非暴力的方法,政权就没有藉口介入镇压我们。

问:3月30日凌晨,政权大举镇压工人,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呢?
答:我们国家有所谓“第三者介入法”,非本厂的工人及资方如介入罢工事件,会被当局起诉。劳资双方问题,应由劳资双方解决,我们都同意的,但是政权当局介入劳资纠纷内,不就是违反了“第三者介入法”吗?当局自己立了法,但自己却违反该法,我们以非暴力方法与资方交涉,是我们与资方之间的事,政权既然以暴力侵入,我们就决定武力对抗。但是政权出动海、陆、空三方面兵力(指警察)对付我们,我们怎能有足够能力对抗如此庞大的兵力呢!所以我们变更斗争方法,以和平的静坐方式来对抗他们的镇压。但政权仍以武力对付我们,拘捕及解散我们。当时,我们的家属、居民都一齐参与静坐抗议。学生替我们筹了不少捐款,居民送给我们不少食物,而农民也送给我们不少米粮,因此,我们与当局及资方的斗争,能持续下去。

问:罢工被武力解散之前,现代集团其他属下工厂的工人,例如现代机器、现代重电器、现代自动车等工人,是否已对你们表示支持呢?
答:是有的,但由于“第三者介入法”的关系,他们不能够直接参与我们的行动。他们所能做的是在他们自己的工厂内宣传,及替我们筹款及物资,捐给我们。他们也来慰问我们,并鼓励我们努力斗争等。至于各厂工会之间的关系,可以说,现代集团各厂的工会,都由工人自管,排拒了资方的干预及干涉,可以说是民主工会;但现代自动车厂工会主席,正如大家都知道的,是被资方收买了,工会变成了“御用工会”。在目前的工人同盟斗争中,其他厂工人都直接参与了我们的斗争。

问:这次现代工人的罢工斗争,可否说一方面是为工人的权益而斗争,而更重要的,正如工人集会中经常喊出的,是为“工人解放”而斗争呢?
答:我们国家有很多不利工人权益的法律,在这个所谓“保障劳动三权”的国家中,实际上,连我们的罢工权也保障不了。政治活动只能容许政客参与,我们的工会想参与政治活动都不容许。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力争废除一切对劳动工人不利的法律。这不是我们走向工人解放的方向吗?废除了那些法律后,工人可跳出工会活动范围而参与工人运动及政治活动,那才是真正的民主主义。我们所希望的就是这种民主的社会。

问:你所称的工人参与政治,可否具体说明一下?
答:目前的总统虽然是由市民投票而产生,但政权与军方的关系,某些人仍然控制着政权,在其背后有一大批军人保护着这个政权,因而可继续维持其独裁性,另一方面,工人即使喊出政治口号,也不容许,而且会受到不同的镇压。假如政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话,工人也是公民的一份子,难道不可以对政府作出指责批评吗?我们正是缺乏了这种权利。

问:刚才提到的“工人解放”问题,可否就其内容及意义说明一下。
答:在这个社会构造之下,一切生产物不是由我们工人制造的吗?作为生产的主体,我们应该享受到从生产带来的真正生活;同时应该是各种生产物的主人,并且以这个社会的主人身份过真正的社会主人的生活,难道这不是真正的民主化社会吗?正是从这个方向走,“工人解放”就可得以实现。工人有工做、有饭食、有闲钱玩乐,这并不是“工人解放”;在工人参与生产的同时,也对社会生活一齐参与,这才是“工人解放”的真正意义。

问:其他工人都有同样的想法吗?
答:没错。由于法律上的限制。我们不能具体地公开地说,但假如你向其他工人问同一问题时,我可以说他们都有同样的想法。

问:罢工之前及之后,工人的意识有什么变化呢?
答:在罢工期间,资方采取了恐怖手段,袭击我们工人。工人立即要求当局调查真相及处罚原凶。但当局竟采敷衍态度,不了了之。我们工人之间不禁要问,为何资方要用恐怖手段对待我们?谁是幕后指使人?当局为何置诸不理?等等问题却使我们认为政权保护着资本家,利用政治权力来打击我们,镇压我们。

问:目前现代集团工人还在斗争,你认为目前的斗争是否已是政治斗争呢?
答:说到政治斗争,目前,我们还未有足够力量。但是,假如我们能争取到废除一切限制我们活动的法律,我们就可参与各种活动,包括政治活动,而且可获得保障,这是我们所期望的。

问:虽然现代工人还在斗争中,但从罢工开始遭到武力解散至今天为止,你认为这次斗争是胜利还是失败呢?
答:我们都认为这次斗争是我们的一次胜利,通过这次斗争,市民都关注到工人的问题;我们厂工人之间的团结比以前紧密了好多,而更重要的是我们开启了工人同盟斗争的历史,各工厂工人之间的团结也紧密起来,给以后工人团结斗争奠定基础。说到废除不利的法律方面,我们可以自发地团结起来,为废除那些法律而一齐斗争,难道这不是我们工人的胜利吗?我们斗争的真正意义,并不是为了工资的增加,而是要开创民主化的路,我们的政治意识通过了工厂内的斗争,提升了不少,这不可能在校园内学到的,难道这不是我们的胜利吗?

问:最近政权当局表示,假如现代集团工人罢工事件继续恶化,当局会考虑实施军管法。假如当局真的实行军管法,工人方面会有什么反应呢?
答:1980年代光州民主运动爆发,不少人被杀害。光州事件我们都印象犹新,我们不希望光州屠杀事件再次发生。我们希望民主工会活动自由,工人可自由参与工人运动,但政权在军事的保护下要镇压我们,难道我们又好像当年光州市民般,拿起枪枝互相残杀吗?军人也是人民的子弟,这样的对抗我们是不希望发生的。所以,我们希望资方能尽快与我们谈判,解决问题,好让我们能尽快正常作业,这是我们所期愿的。

问:在未来的工人运动或工人解放方面,你认为现代集团工人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答:我们都是全国最大、最有实力的资本集团的工人,我们自发地起来争取我们的权益,可以说是扮演着工人运动的先锋角色,我们的斗争给小规模工厂工人的斗争提供榜样,也打开了工人斗争的道路,可以说,我们的斗争的胜利,不就是小厂工人斗争的胜利吗?所以,在斗争当中,我们工人之间一齐参与,互相支援,这是我们所期望的。就工人运动、工人解放方面(的)知识,我们要多点学习,使我们国家能早日走上真正民主化道路,这是我们的共同愿望。

问:现代集团工人斗争的失败或胜利如何影响整体性的工运呢?
答:我们是全国最大资本集团的工人,假如我们的斗争失败,小厂的工人斗争又怎能发挥到力量呢?政权要武力镇压我们,它同样可以武力镇压其他工人斗争。因此,我们的斗争必定要坚持下去。

问:目前,现代集团工人提出怎样的要求呢?
答:目前,政权当局用打击“左倾势力”等藉口镇压工人罢工,不少工人同志在斗争过程中被捕。因此,我们要求当局立即释放所有被捕同志,我们的罢工是合理及正当的,当局无理由拘捕工人同志的。资方立即与我们对话,解决问题。劳动三权是我们的基本权利,当局必须承认民主工会的地位。波兰都承认了团结工会地位,为何我们的号称民主主义国家要这样压迫我们的民主工会活动呢?

问:说到波兰工会问题,1980年波兰工人大罢工事件,工人当中有多少认识呢?
答:有关波兰工人斗争的书籍也看过。但所知的不多,不过,对于波兰工人的斗争,我们都认为无论在哪一个国家,生产的主体都是劳动工人。我们或波兰工人都是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权利、甚至人权,而提出各种要求,都是合情合理的。他们在那种体制下也可以合力斗争,我们在这里又怎能不扮演这角色?至于说到当年波兰工人在罢工期间与农民物物交换的情况,我们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同,我们国家是资本主义社会,我们向资本家提出我们的要求,假如不接纳的话,我们的武器就是“罢工”,通过罢工来争取实现我们的要求。说到物物交换,看来,我们还未能做到这点。

问:最近政府不断说劳工问题渗入了“左倾势力”,还说“工人争议已上升为阶级斗争”。作为工人,你对政府的话有什么意见?
答:我们工人为权益而斗争,是正当的事情。政府这样指摘是太过份了。什么左倾势力等难道可以发动我们整体工人罢工吗?我们的罢工都是由工人讨论过,一齐决定的,个人或什么左倾势力无可能发动这样庞大的罢工,安定社会也是我们所寻求的,但政权利用什么左倾势力为藉口,保护资本家,镇压我们的正当活动,我们必定会极力抵抗,至于“阶级斗争”的问题,恕我不能回答了。

问:目前现代工人的情绪如何呢?
答:由于当局的武力镇压,工人都非常愤怒,内心有痛苦的一面,也有悲愤的一面,但我们的斗争意志,仍是高昂的。我们仅希望资方立即与我们谈判,解决问题,好让我们能尽早正常作业。

1989年4月





[1] 工人向资方提出50多个要求,大部份都获资方接纳,然而关于以下的要求,资方一直不肯让步。⑴ 一周劳动时间44小时(星期六下午休息);⑵ 年花红增加600%;⑶ 退职金采累进制;⑷ 被解雇者恢复原职;⑸ 增加津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