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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界定运动动力的界限

库伦

《十月评论》1981年3月第八卷第3期(总第51期)



制度的解体


  试设想在波兰铁路局由中央制定的火车时间表上,人们突然加入一些由铁路工人或乘客民主决定的火车班次;独立工会在这个所有社会生活均由党或国家中央指挥的制度中,就好像这些新加的火车班次一样。当然,一个社会制度,就算是极权的,也永不会像火车时间表那样无误,但它是不能在两个完全矛盾的逻辑的基础下进行的。
  以经济计划为例。每年九月和十月,各领导和工人收到来年的经济计划指示,以作“咨询”。通常这些计划受到严厉批评,然后中央订出最后计划,但这些批评却完全没有被接受。今年,这情形不可能再出现。人们有了力量,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组织。在各工厂大会中。计划被拒绝了。在这情况下,执政者能否另订一个有效而又符合社会愿望的计划呢?人们曾经作过努力,例如在1956年,经济学者、经理和工人自治运动都尝试过。但事实上,这个问题并未因此解决。现在,没有人会再尝试它。但计划将会被整个社会接纳或拒绝。在后一情形下,依照不同火车时间表行走的火车将会碰撞在一起。
  同样例子在其它部门亦出现。一些公寓的住客已开始实际管理合作社。医疗合作社、消费合作社、农民合作社等都出现同样情形。高等教育人员亦组织独立工会,实行自治的计划。
  所有这些运动,还有很多不胜枚举的,都削弱了中央计划的权力。每个运动都加剧了中央计划制度及其机构的解体。为了阻止这个解体,国家机构或是将社会自治运动镇压下去,或是将制度实行民主化改革,并要很快地实行。
  第一个方法是不可能的,社会已经独立于国家政权而组织起来,这是社会卅五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自治组织的情况,迫使政府改革,面对一个组织起来的社会,政府什么也做不了,它没有社会基础,没有可赖以支持的团体。它只有出动军队。而在实际情况下,这个军队必定要是外国的。
  第二个方法又是否可行?国家机构能否极为迅速地改变性质和制度呢?我恐怕这也是极之不可能的,但这会否迫使它采取自杀的形式,以武力阻止运动呢?这会很可能最后带来苏联入侵,政府有倾向使用这个来作威胁。但我们目前是不能将它当为假的。因此是否需要煞停运动以停止入侵的威胁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要明白到,每一个社会运动都有它本身的动力,我们不能不考虑它而从里面或从外面领导它。

社会运动的动力


  多年来被剥夺权利、受欺侮、受羞辱的人们,现已成为一股巨大力量,但他们仍未完全醒觉到这点。我认为他们不能实现他们的愿望;他们只因为反对生活条件和反对他们认为应负责任的当权者而行动起来。很多人不相信能够获得什么。对于他们来说,我们首先只能提出最低限度的要求,而围绕这些要求组织起来。如果我们现在就提出“民主独立”和“社会民主”等口号,虽然这些口号无疑是符合波兰人民的愿望的,这些口号却不能吸引社会的大部份群众,因此是不实际的。所以在开始时我们只能提出有限度的最低的要求,不是人们所期望的,而是他们认为是必需的。而如果人们因此行动起来,一个运动就形成了。运动的每一个胜利,就会帮助提出更符合社会愿望的任务。
  我们从七月和八月的大罢工行动中可清楚看到这个发展。
  对于政权崩溃的问题保持沉默,并不是解决的方法。这个崩溃是事实。如果社会的民主化运动不考虑这点,便会受到挫败。政权愈变得软弱,而因此亦更难在政策上适应环境,则民主化运动会更趋激进。在这个情形下,激进化表示转向与当权者和政治架构对抗。
  每次向前走一步,危险的感觉就减弱一些。波兰人民无疑是意识到苏军入侵的危险,但政权已滥用这个威胁。到了罢工工人最后得到胜利时,这个阴影已大部份置诸脑后。
  我们能否为运动的动力定出界限呢?答案是可能的,而且我们应该这样做,但唯一能做的方法,是倚靠一个能够让运动发展而又同时给它定立界限的纲领。
  我们要明暸,我们面对的,是群众运动的阶段,只有那些清楚和公开地指出他们的目标和恐惧的纲领,才有成功的希望。民主化的关系又反过来帮助令歧见出现和解决。在未找到共同纲领之前,我们应该让分歧存在。重要的是大家都清楚明白到这些分歧之处。

我们的任务


  我曾指出有一个机会能够指引社会运动维持他们的要求而又是在国家安全的范围内进行的。这就是制订一个能符合波兰人的愿望而又不超越他们的界限的民主化计划。这就是社会自治组织的计划。它要求的就是独立的工会、地方和工人自治、科学和文化的自治,总的来说,就是在社会最基层的民主的创造。
  这一个运动不能提出要推翻政权,但经由运动的存在及其机构向政权提出要求。另一方面,亦是最紧急的,它耍帮助当权者实现这些要求,我心目中是指专家、科技人员运动承担策划一个经济改革计划,在各方面开始实行经济自治。长远来说,这个运动要触及整个国家行政。但从现在起,一个大规模的工人自治行动可以动员起来,讨论经济改革和计划改革,这将会是整体改革的条件和动力。
  在这个民主化的过程中,在不触犯到国家安全的界限内,社会为将来作准备,但这些界限并不是固定的。当苏联的国际局势变坏时,苏联国内及其势力范围内的离心力发展起来时,或是当苏联集团在经济上更为倚赖西方时,这些界限便会改变。议会民主和民族独立是波兰人的两大愿望,我们不能在目前为这些任务订下计划,但它们同时仍是我们所有行动的前景。
  我们已来到不能回头走的阶段。我认为苏联今天容忍基层的民主化,是为了避免军事介入。明天,她会接受民主化过程的新的进展,以交换对其军事利益的保证。再后来……,我们能够继续估计下去。但重要的是,波兰社会一定要能够利用这些机会,所以她一定要基于独立和自治的运动组织起来。

当前的任务


  第一,要清楚地界定工会的任务系保卫工人利益的工人组织。工会不应该走进工人自治的范围,它们不应干预经济改革、或根本的改变、或执政者的运行。一句话,它们不应代替了执政当局。很自然地,有很大压力抗拒这些限制,因为独立工会今天成为社会组织过程之首,而社会又要求决定自己的前途。我们在格但斯克协议中清楚见到,协议双方是当权者和社会,协议影响到差不多社会生活的所有部份。
  但各战士应该抵抗而不是排拒这些压力,因为排拒是不可能的,工会只能负责他们的一部份要求:保卫工人的明显而确实的利益和他们的要求。另一方面,它们要促进其它的民主形式,即其它社会组织的形式,后者负责社会要求掌握权力的任务,例如各自治议会。从这角度来看,格但斯克工会会员的两个努力似乎特别重要。
  首先是工人议会的构想。在这些议会里,工人处理作为企业的共同拥有者所面对的问题。但他们与当局谈判,而不是与工会谈判。第二点是保存现有企业议会并将它变为真正代表工人,现由工会控制的社会基金将会由这些议会处理。这个议会由所有受薪者选举,独立于工会。它负责管理社会基金的运用。工会完全不介入它的行政中。它提名竞选人,监察它的运行,经由被选的工会会员控制,帮助和保卫它,但无论如何不会代替了它。明显的好处在于解除工会战士们的行政上的问题。工会因此可以保存它的工人性质,工会战士亦因此不会变为管理人员。
  第二,我认为组织经济改革运动是最迫切的任务。同时工会应该继续为社会的需求和工作的条件而斗争。工会只代表一方面的观点。只有在协商中才会与其它观点共同讨论。我们不能现在就接纳国家的观点,只有经过不同利益之间的讨论,才能形成这样的观点。
  国家对市民的控制,根源于没有任何人能代表市民的观点。因此,所有都代表国家和国家的利益,这不单止摧毁了市民,亦同时(甚至更首先)摧毁国家。不同利益和不同观点的讨论,应该在社会运动的层面上进行。关于计划和经济改革的协商,应该在工会运动、经济改革运动和工人议会之间进行。但应该不止这些。
  农民自治运动现在开始诞生。它特提出农村经济改革的计划,它应该受到有关的科技专家和学生的帮助。它必须与工会和经济改革运动共同决定农村经济和农民的特殊利益。
  另一个重大任务是在所有社会生活范畴内的独立活动,除了科学、文化、经济的自治外,还要教育的自治,还有保卫法律权利的运动、法庭和律师的独立等等。
  在众多社会运动面前,所有中央化的倾向必须预先被驳斥。要达到这点,所有不同运动的战士都要共同地、公开地探讨纲领,首先有分歧,然后达成一致,联合起来。建立民主的巨大任务摆在我们面前。只有民主地进行才能达到。

写于华沙,八〇年九月

(节译自国际通讯.洲际通讯合刊八〇年十二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