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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新左派的发展历程

平里奥

资料来源:十月评论1990年1/2月 第十七卷 第1期(总第147期)


[《国际观点》记者于一九八九年年初访问了“波兰社会主义党——民主革命”的平里奥(J•Pinior),他就该党的发展作了以下谈话。]


  “波兰社会主义党”是因应波兰社会发展的特别时刻,以及波兰社会内在矛盾的激化而产生。
  斯大林主义者在战争爆发之初夺取政权,是有革命进步的一面,主要表现在它清除了资产阶级特权及封建残余,并且带来了大规模的社会动员。但另一方面,整个社会却被一群以政治及军事力量为支柱的官僚阶层所操纵。
  反资本主义的变革并非单纯为上层策动的产物。它反映了波兰群众的渴求,这种渴求在反法西斯斗争中表现得很明显。因此,社会上一部分人认同新的制度。但是,由于政权破坏了这个市民社会,传统上对进步的左派及保守的右派的划分也就失去了意义。在各个个体被孤立的社会里,唯一辨别的方法就是看他们对现政权抱着怎样的立场。
  通过一九五六、七○、七六、八○年工人阶级的斗争,反官僚的觉醒也形成了。市民社会开始意识到自身的存在是与国家分离的。
  觉醒形成过程的高潮是八○年团结工会出现的时候。团结工会是一个工会,但同时也是全国性反极权主义的社会运动。当时,波共丧失了所有的合法性,被视为弄权的政党。
  官僚政权企图藉八一年的军事政变武力解决问题。但很快它就发觉需要用政治手段来控制社会。波兰社会在争取解放的道路上,取得了两次历史性的胜利;它不会轻易让成果被掠夺去,除非政权不惜重施故技,采取斯大林的大规模的镇压手段。

  典型资本主义的机制


  那两次的胜利打破了官僚层对信息及组织的垄断。一种新的公众生活开始形成。在社会走向解放的过程中,不同利益阶层的存在也显而易见。这样,在波兰的政治上,左、右派之分也重新出现,尽管新的内容还未公布出来。
  官僚领导层也意识到它必须进行改革使经济运行得更有效,从而保存其权力。我们认为,政权试图利用古典的资本主义机制,加强他们对生产资料的政治控制。因此,我们看到了官僚层的资产阶级化的过程。
  他们希望利用古典形态的资本来巩固权力。在这个范畴下,波兰的官僚政权推销一个社会发展的权威模式。为了要取得成功,它绝对需要某些合法性。而推行自由化就反映了它要取得合法性的企图。从这个角度来看,波共中央委员会最近采取的立场是有其特性的。它涉及工会及政治的多元化但却非政治民主,做法是并不开明的君主被迫向人民作出让步。
  从社会的角度来看,主要分歧的地方是,一方面的人要求摒弃极权制度,走向社会权威模式;另一方面的人要求彻底的政治民主。
  除了天主教教会之外,反对派内一个通常被称为“影子内阁”的部分,主张这个权威性模式。他们包括团结工会中最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顾问,以及一些负有名望的工会领导人,诸如华里沙、保泽克(Buiak)及法西纽克。
  这些人认为由于地理政治的限制,再没有什么比权威性模式还好的了,因此人们必须接受可行的选择。此外,他们相信自由企业是最有效的经济模式,因此准备接受它的社会逻辑结果。他们完全忘记了当团结工会仍合法时曾经清楚提出了自管的出路。在他们眼中,自管是乌托邦。
  反对派力量的每一部分则拒绝接受权威性模式,建议由下而上直接民主的社会解放模式。这正是目前在很多工厂内团结工会组织所持的立场。他们主张合法的工会组织,但并不能以从属于政权为代价。基本的自发性的自管意识正是在这层面产生。

  各种左派再次在波兰出现


  在这个流派之中,包括有新左派,他们主要团聚在我们的“波兰社会主义党——民主革命”之内。其中也有无政府主义(他们曾经在八八年十月示威抗议中美洲受干预),以及激进的和平主义者。
  在反对派力量当中,也有一些不自称为左派的组织,但他们要求彻底的政治民主,这与左派所提出的要求相类似。例如有“战斗团结工会”;它的意识形态并非是右派也并非是左派,而他们也不想自我界定。但当与他们讨论到假如官僚政权把工厂关闭时我们应怎样办,他们的答案是:“进行积极罢工”。
  这显示他们是我们的同道人。
  “波兰社会主义党”之所以诞生,是因为人们对官僚政权推行的计划所带来的后果有所警觉。这个觉醒在各波兰反对派内独立地出现。一九八七年夏天,弗罗茨瓦夫的团结工会及“自由及和平运动”接触在华沙出版《工人报》的组织。大家对当时形势作了相似的评估,并且得出一个共同结论,就是要为波兰反对力量的年青一代提供左派的选择。
  我们可以作出选择:或是在团结工会内建立一个左派,或是在团结工会以外建立一个左派政治组织。我们选择了后者,因为没有人可以在团结工会内实行意识垄断。这种左派的出路不能够在工会架构内自我界定,不过,我们并没有放弃工会斗争。
  我们在团结工会内的工作,是要为真正的工会斗争而努力,是要为建立真正保卫工人的工会组织而努力。
  “波兰社会主义党——民主革命”并非要组织一个反对华里沙的阵营。这是团结工会本身发展的一个过程,在过程当中,我们的成员及他们提出的主张能够发挥影响力。重要的是,不是由党员推动斗争,而是由工会推动斗争。
  因此,我们的意念是很清晰的,我们需要在团结工会以外提供一个明晰的政治选择,而在工会内则努力在企业架构内建立真正能保卫工人的工会组织。直至当时为止,在波兰并没有一种力量清晰地自我界定为左派,我们希望这个政治讲台能够兼容并包,团聚左派、社会民主派、革命左派、无政府主义者。

  左派的广泛重组


  从一开始,我们的目的是使左派广泛地再次组合起来。有人认为这种模糊不清的政治组合是表面的,很容易会在内部不同利益的压力下趋于分裂。我们认为这个看法不对。
  我们曾经对我们称之为“旧左派”的人抱有希望——后来我们的希望幻灭。这些旧左派包括有库伦(Kuron)、麦坚力(Michnik)、列斯基(Lipski)。有一段长时间,我与库伦的立场非常接近。我仍认为他是《给波共的一封公开信》的作者(是左派从五○年代的经验写成的批评斯大林主义的信件)。至于列斯基对“波兰社会主义党”方案的支持,我们认为是非常重要的。但在我们之间很快便出现基本的分歧。
  分歧出现于八七年十一月“波兰社会主义党”[见另文]创立时发表的第一次政治宣言当中。文件某些部分不为弗市组织及华沙的《工人报》组织所接受。文件性质含糊,而且不幸地,它说教宗约翰保禄二世的教义比起马克思圭义更为民(众)所接受;它又过于空泛,没有界定党活动的范围。不过,我们并没有坚持反对,因为我们从开始时就认为左派的团结较坚持这些不同点更为重要。我们认为我们的实践会决定我们的纲领。但很快,我们就发现列斯基的实践与我们是背道而驰的,明显的例子就是八八年二月一日的物价大幅上扬事件。
  我们就该政策立即作出反应,发表声明,指出工人在这情况下有权发动罢工。但其它的反对力量,包括列斯基,却认为罢工并非对我们有利。
  我们并不仅是言论上呼吁罢工,我们更付诸行动。就因为这样,我们就与工会正式架构公开冲突,而列斯基这时则辞职,并对我们大加指摘。

  激进流派活跃于罢工行动


  八八年二月“波兰社会主义党”的分裂,几乎令企图在波兰建立政治左派的努力付诸东流。不仅列斯基及他的朋友脱离我们,就是相当一部分地区性的社会主义组织也出现混乱情况而采取观望的态度。他们不明白辩论的焦点和意义,也拒绝参加任何一方。
  情况本来无望,但五月到来,连串罢工爆发了。明显地,“波兰社会主义党”的激进流派在工厂内、在罢工中。工厂及街头行动再一次决定了波兰的形势。于是,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在波兰存在两个社会主义组织,是较为健康的,而我们也希望列斯基的组织所选择的斗争场所能够取得成功。对我们来说,在一个社会主义名词完全被斯大林主义者破坏的社会里,列斯基他们选择社会主义方向是重要的。
  我们的意识形态及我们的纲领是从我们的工会、自管、反军事化、反主流文化活动等启发出来。我们认为,在一些西方流行的政治流派,例如社会民主派,托洛茨基主义、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等,在某程度上不能套用在波兰。
  假如真正的左派的出路出现于东欧,它还将有新的内容;而西方的左派思想也肯定会注入其中。不过,它将会是本国反官僚政权斗争经验的成果。
  一九八八年“波兰社会主义党——民主革命”站在工人斗争的前列。罢工之后,我们并没有坐在圆桌会议上;我们在弗市及华沙组织街头示威。在过程中,我们当然寻求与其它组织团结,在弗市,我们与“战斗团结工会”一起斗争;在华沙,我们与“团结工会国际工人委员会”一起,我们采取主动,其它组织则参与我们。

  “我们的呼吁获群众反应”


  十二月十三日的示威显示我们向社会作出的呼吁获得群众的反应。约一万五千名市民走上弗市街头。这是一个社会力量。
  我们的实践使我们能够制订出我们称之为“民主革命”(见另文)的政治纲领,但我们也清楚知道其不足之处。不过,我们认为这纲领应是开放的,使我们在日后所取得的经验能融汇其中。这正是为何我们的党内有不同部分,例如“革命左派”(NLR)是认同古典托洛茨基主义;另一派是我们党内占主导地位的“新左派”,它的基地是弗市。
  还有另一派(我不知道如何称他们),称自己承继战前“波兰社会主义党”的历史;战前这个党经常表现得很左,在工人阶级运动历史上谱写了一些重要篇章。
  这个流派的历史领导人是保什克(Puzak),他死于斯大林主义者的监狱内,而旧的“波兰社会主义党”从不屈服于斯大林主义。新的一代追随着这个传统,坚持要保存这个象征,不过,他们并非是社会民主派,因为他们不想去理解官僚政权。在这一点上,他们与列斯基就没有共同的地方。此外,党还包容了各方面的流派,例如有以反主流文化为出发点的,也有无政府主义流派,等等。
  目前,“波兰社会主义党——民主革命”是在全国范围各社会主义组织中实力最强的。我们活跃于克拉科夫、格但斯克、卡托维兹、卢布林、普沃茨克、普热梅希尔、什切青、华沙、弗罗茨瓦夫等。
  假如“影子内阁”继续协助官僚政权的资产阶级化取得合法性,不久将来,波兰社会将会在反对力量当中寻求出路。那么,左派反对派将自然成为可选择的出路,因为那些不愿再被愚弄的人民将会起来反对官僚政权及替官僚政权取得合法性的“影子内阁”。
  我们正努力于创建这个出路。当前,我们力量仍然很小。社会上有很多人仍寄望于华里沙及教廷。但在我们的阵营内,主力是年青工人、大学生及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