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 《十月评论》资料专题:波兰的革命和反革命

工人阶级与民主革命

西斯等4人 译者:兆立

资料来源:十月评论1990年5/6月 第十七卷 第3期(总第149期)


  [以下关于东德、波兰、匈牙利和苏联的工人阶级意识的现状的讨论,是由法文的《国际通讯》所安排的。参加者有:西斯(A·Seese),东德学生,莱比锡“联合左派”成员;泰斯凯维兹(M·Tyszkiewicz)(以下简称泰凯),波兰弗罗茨瓦夫市“社会主义政治中心”成员;安多(L·Andor)。匈牙利经济学家及“左派出路”成员;拉逊(P·Larsson),第四国际丹麦支部成员,最近访问了莫斯科和西伯利亚。问题是由《国际通讯》发问。]


  问:工人阶级对东欧最近的事变采取什么态度?

  西斯:首先我要说明的是,东德的运动不是工人阶级发起的;它一直是全民运动。很难特别说工人阶级的态度如何。运动带来了政治改变,这些政治变化反过来又鼓励了新的政治活动。
  早在1989年5月,在上次选举中,已有人进行活动来批评选举的筹划及被官僚层操纵。这是第一步,不是由工人阶级发动,而是由工人阶级出身的人与知识分子联合发动的。接下来,就是逃亡西方的群众运动!到后来,就是去年10月在莱比锡发生的群众大游行。这些游行的准备工作在一间教堂进行,前一段时期要移民西德的人在这教堂内集会。到了10月,主要的口号变成为“我们要留下来”。那时,当然有很多工人参加,但是工人阶级不是以一个特定的社会类别而参加。罢工只在很久以后以“警告罢工”的形式开始。这些罢工没有组织性,只是工人离开厂,表达要求,然后回来工作,甚至超时工作来弥补“失去”的时间。

  拉逊:今天晚上我以名誉俄罗斯人的身份讲话……苏联的工人阶级是一亿以上工人的社会集体。他们现在处于不同的政治水平,采取了不同形式的政治斗争,譬如选举等等。在各加盟共和国,又有极大的不同。这里我要就俄罗斯工人的活动举出两个具体例子。
  在过去几个月,苏联的几个重要工业城,如提奥门、斯威特洛斯克、乌拉尔区和西伯利亚西部,都发生了“暴动”。我所得的资料有限,因为,譬如斯威特洛斯克与其它地方之间的通讯联系都被切断。但是,我们接到消息,那边曾发生大规模示威进行和罢工,以致两市的苏共领导——特别是保守派——被迫辞职。这些事件与苏共内部的震荡也非常大,因为不要忘记,苏共4成的党员是工人。
  俄罗斯的工人阶级内部所流行的感觉是反官僚的——这包括保卫开放政策,真正的多元化,以及与苏共领导层决裂。在去年夏天发生重大罢工的各个矿区,矿工曾提出到现在为止最进步的政治纲领。在苏维埃的选举中,这个矿工的运动发展起来,而且在不同的阶段表达了它自己——某些矿工自己出来竞选,甚至于与党的代表对抗。这是非常有意义的。

  泰凯:对于波兰大多数工人而言,市场已经成为替代自我管理、社会主义的普遍代替物。在工人阶级的意识中,“社会主义”这个字已经成为“斯大林主义”的同义字。
  在1988年春天和1989年夏天,也即在“圆桌会议”和议签署以前的罢工浪潮中,工人阶级并没有分裂,而且构成一个反对官僚层的集团。“圆桌会议”和议签署以后,工人阶级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支持华里沙和他的政治路线;另一部分上街进行。在最近5个月,自从马佐维斯基的新政府实施紧缩改策以后,第二个部分又分为两群人。第一群人决定再度与华里沙合作,以保持工人阶级的统一;但是,由于团结工会的领导层已经与昨天的敌人“波兰统一工人党”(波共)、雅鲁泽斯基合作,“推翻共同敌人”的观念已经消失,这群人中的某些人开始谈及法西斯主义为解决政治危机的唯一道路。他们已经开始要求用“断头台”来“砍掉所有左派分子的头”……不过,这群人人数不多。
  在工人阶级中,也有很多人对邻国发生的任何事情非常感兴趣,特别是波罗的海国家发生的事情(在第二次大战以前,该地区,譬如立陶宛的一部分属于波兰)。德国统一的争论、捷克和罗马尼亚的革命,也引起很大的共鸣。
  一个常常听到的观念是,必须不惜任何代价保持国家独立。一些政府措施被工人排拒,因为这些措施可能会伤害到独立,譬如把波兰工厂卖给外国人。基于同样理由,自我管理的观念已经开始得到工人的注意。但是问题是如何把要求独立的意见和与西方的联系结合起来。后者大家都认为是必要的。

  安多:关于最近事态中匈牙利工人阶级的态度这个问题,首先必须清楚指出,匈牙利的情况并不一定与其它国家一样,即使在外表上有某些相同点。你一定要考虑到工人对于匈牙利的所谓“和平演变”……到资本主义的态度!因为和平演变是匈牙利今天非常流行的观念。
  这个心态是过去几十年的历史的结果——债务高企,工人被剥削程度恶化,生活水平和真正工资降低。因此,工人对所有那些他们认为是渐增的经济、社会危机的原因的反应非常剧烈。
  对于工人阶级和整个社会而言,1989年是充满很大希望和幻想的一年。经过了40年斯大林主义的独裁,人们对多元化——以及市场——存有很大的希望,以为它能解决所有问题。人们产生了极大的欣快、极大的乐观。但是,所有这些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工人的有效的参与。新政党的组成没有工人运动的基础。当人们知道了这些新党不比原有的单一党好、它们的领袖不是特别地聪明,他们就尝到了第一次的失望了。对于这点,我们可以看出三种态度。第一,在某些工人中,产生了反对所有这些政治表演、所有这些多元主义等等的心态,完全消极的心态。第二群人是那些受了传播媒介的影响而要投右派的票的人,因为这些传播媒介整天报导社会主义代表我们的历史上的一段可耻的插曲、苏联在匈牙利扮演了卑鄙的角色,等等。最后一群人只占工人中极少数。他们是工人会议、工会、左派的小党——以及两个从旧的共产党中分裂出来的政党:“匈牙利社会主义党”和“社会主义工人党”——中最有阶级觉悟的、反对和平演变的人们。


  社会主义有前途吗?


  问:从你们上面所说的,可不可以像某些人所声称的,说社会主义不再有前途、工人阶级不再扮演中心角色呢?

  泰凯:我们不能说,社会主义的构思被人了解为正面的乌托邦,因而在东方没有前途。我们也不能说,工人阶级完全被分散,而且被资本主义的观念争取过去了。我可以告诉你,譬如在我的区域的团结工会的上一次大会上,对民主的渴望是非常强的。当然,问题是人们在同一民主的名义下却有不同的实践。
  在波兰,我们可以看到有人当了10年或15年工人,但是现在拥有工厂……这对他们的意识有很大影响。

  西斯:东欧社会的危机不但是经济的、社会的,而且是道德的——它是方向的危机、前景的危机。在东德的工厂中,我们甚至听到以下的论点:“如果我们组织起来,如果我们建立了工人会议,我们就会把资本家吓跑,他们就不会来投资。我们就会没有钱,工厂就会关门,我们就会被赶上街头。为了这个理由,我们什么东西都不应该搅……或者,我们应该建立像西德那样的工厂会议,提高生产水平,吸引资本家来投资。”
  还有,东德的社会状况和生活水平与罗马尼亚或者苏联的某些部分不同。极端可笑的情况也存在,譬如有些工人的工资比上司还要高。但是,剥削程度并不是由工资多寡来计量。譬如男女之间也有差别,并不是因为没有同工同酬的规定,而是因为女子的传统工作的待遇没有由男人所主宰的工作那么好。中级官僚和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相差不太远,两者之间的差异通常是在小特权方面,譬如官僚有特别商店,存货比较充裕。另一个混乱人们意识的制度上的扭曲,就是免费医疗的神话。是的,东方的医生和牙医是免费服务的……但是,人民宁愿付钱给一个在西方真实存在的医生,而不愿意有东方的根本不存在的医生。

  拉逊:工人阶级在最近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是复杂的。正东德和捷克的起义中,工人有积极参加。工人在捷克的罢工和罗马尼亚的暴动中已扮演了紧要的、有意义的角色。
  在苏联,有一点是很重要的,那就是,经过了60年的制度化的官僚专政,矿工终于成功地形成了高水平的政治、经济、社会或者生态的纲领。这并不是说,我们应该高呼胜利而且从这推衍出社会主义天堂已经来临。但是,特别是在苏联,我们却有好的理由来保持乐观。

  安多:为了真正了解匈牙利局势,你要回忆起在卡达统治下的官僚层的特别的意识形态、那个制度的本质。在那些年头,工人听到这种重复的说法:“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在建设社会主义。为什么这是好的制度?因为生活水平不停增长。”在70年代中期,那就是当生活水平开始下降的时候,匈共政权被迫在意识形态方面采取守势。当权的政党开始丧失士气,没有能力面对危机。于是,在自由政治和新古典经济这两支非常猛烈的意识形态的攻势下,所谓的改革就从1987年开始实施。
  这个“新的思想”现在占了完全的优势。这并不是说,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已经完全销声匿迹;我已经在上面说过,工人和知识分子之中仍有一批先锋分子,他们对资本主义不存幻想。但是这批人完全被新闻媒体所忽视,因此很难对社会起冲击作用。


  工人阶级的组织


  问:今天的工人阶级的组织形式是什么?它对现有的结构采取什么态度?

  西斯:在1989年10月以前,德国自由工会联盟是现有的唯一工会组织。它不是战斗分子的工会。官方宣传说,财富是集体的,生产资料属于每个人。但是人民并不认为如此。德国自由工会联盟就从它与西德工会的特有的联系中得益。因为后者曾对前者作了大量的财政支持。
  从10月份开始,德国自由工会联盟的基层开始进行一个改革运动,要使它成为真正的工会。其它的工人先进分子却认为德国自由工会联盟是不可改良的,因此需要创立一个独立工会。但是独立工会的会员仅是工人中极少数,而且只存在几个城市中,如柏林。在另一方面,在莱比锡的一些小企业中,工人已经开始把一些不受工会管制的工人自管形式或者工人会议形式付之实践。
  还有,除了带有自我改革的传统工会和小型的独立工会以外,有三种工人会议。第一种占少数。它认为工人会议是实施真正工人自管的机构。第二种,我在上面巳说过,是依据西德模式,使工人有权对生产过程发言。第三种主张工人派代表参加行政管理。
  在最近一次大会上,德国自由工会联盟采用了非常急进的语言——差不多是革命的语言!——来保卫工人及其参加工会的权利。但是,我不知道它是否会付诸实践。

  拉逊:苏联也有个官方的工会。它虽有数以百万计的会员,但徒有其名,因为它既没有替工人进行集体协商,没有发动过罢工,又没有为工人提出工资要求!它只有工会的结构,进行一些社会与文化的活动。随着开放政策的宣布和群来的动员,这些官方工会也受到很大的压力,因此必须寻找新的角色。一件可能做的事就是,采取民粹主义的态度。“劳动者联合阵线”就是一个例子(不要把这个组织与“人民阵线”和古兹巴斯的“劳动者联合阵线”混淆)。“劳动者联合阵线”(以下简称“劳联”)与工会官僚有联系。它运用工人主义的词藻,攻击合作社,新的百万富豪——这倒是正确的——但是把它自己建基在大俄罗斯沙文主义的立场上。在目前,“劳联”无疑有群众基础——它是工会官僚要在工人阶级中得到某些影响的企图。与此同时,更为积极的、工会式的新结构也开始发展。我要举两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是“社会主义与工会联会”,目前,尚难估计其实力。根据其最近访英的一位领导人所说,去年夏天它的人数不足一万,现有六万工人。它的力量在于运输工人、工厂工人、钢铁工人、而且与矿工也有接触。第二个例子更为重要——它与尚未解散其罢工委员会、仍然保持其职能的矿工有关。这些罢工委员会有自己的出版物,而且有些时候接管了官方工会。因此,有些时候在工会与罢工委员会之间,存在了双重局势。矿工已经创立了古兹巳斯的“劳动者联合阵线”,但是官方工会也在同时创立了另一个同名称的组织,来控制该地区的工人。这两个组织间的斗争仍在继续。矿工不久将会组织全国性的集会,这对整个国家一定会有很大的影响。

  泰凯:今天的波兰也有很多工人组织。有人说一个笑话——每两个波兰人碰在一起,就会搅了三个组织。波兰一共有三千五百万人!
  我不谈斯大林主义的组织或者与教会有关的组织。我们简单地谈一下一些与80年代的团结工会或者工人阶级的地下活动有关的组织。团结工会本来是个只有一种会员的群众组织。今天,却有一连串小的组织,结构非常复杂。它在全国规模上有两个结构,一共有接近两百万会员。第一个是垂直的、官僚的结构,由华里沙领导。它完全支持马佐维斯基政府的改革。第二个是不同的工业部门所组成的、平行的结构。今天,它有25个这样的组织,由基层工人组成。这个问题是与工人的觉悟、或者是团结工会会员的觉悟,有密切的关系。在开头,每个人都赞成资本主义的“自由放任主义”。但是,当人们看到很难找到工作,当他们尝到库伦先生所准备的出名的羹汤,当他们看到了他们所企望的天堂的本质,他们就开始组织起来。
  因此,在我的地区,以企业为基础的工会一向是把25%的工会会费上缴给地区总会——最近他们却决定减到10%,把省下来的会费留作自己工会用。所以这笔钱大部分是交给平行的结构使用。我们也有地区领域的结构,所谓网状系统。这些主要是同一城市或地区中为了当地活动而将从不同企业来的团体协调在一起的组织。
  一些团结工会在地区规模上的地下结构仍以地区罢工委员会的名义继续活动。它们的大多数会员也是合法工会的会员,但是仍保持它们在地下之活动时期的结构、装备等等。我必须提起“战斗的团结工会”。这是一个在正式工会和政治组织之间的、地下活动的组织。从政治上说,它有社会民主党的倾向——在军管时期,它有自我管理的激进政纲,以后却慢慢向右倾。
  另一件有趣的事是,自从一年前开始,军队和警察都相继地组织了工会。小农场主以及在农场上工作的农业工人也组织了团结工会。它们是非常激进的,常常想起生活不太坏的、斯大林主义的旧日子。
  我也应该提起团结工会的公民委员会。这是在议会选举前成立的政治结构。它们把工厂工人和一部分知识分子结合在一起,想把它们自己转变为政党。但是,与其组织的水平不同,这些工人阶级的政治觉悟的程度还是很低。
  在军管时期,以及在那以前不久,存在了一种“秘密国家机构”。它们在不同的平面、在工会、在教堂中都有,是由一群工人出身的知识分子和普通工人所组成。其中一个组织叫“非正式的新闻局”。这种组织在工厂都有,是独立于团结工会的。今天,这种组织非常重要,因为团结工会的领导层企图统制新闻媒体,特列是电视。在电视上,从官僚层来的新闻已被团结工会来的新闻所代替。

  安多:在匈牙利,过去十年的经济危机已对工会的发展产生很大的影响,因为工人阶级已被这些工会导向错误的方向,因为,虽然生活水平和工资一直在下降,这些工会却没有保卫工人的利益。但是,很奇怪的,官方工会并没有失去很多会员。它们只不过瘫痪了,失去了动员群众的能力。
  这就替和平演变的提议人提供了理想环境。在资本主义下,工会只能是问题、冲突的来源,因此,最好在这个演变时期尽量把工会弄弱。因此,就有分裂工会、创立多个团体来分裂工人的压力——“独立工会同盟”和“团结工会”就是两个例子。“独立工会同盟”是受自由民主党所控制。后者是我们的多党制中一个右派组织。当然,在这两个工会团体中也有诚实的工会分子——在“团结工会”中比在“独立工会同盟”中多——但是,对工人而言,这个分裂的效果很不好。右派政党以及这些新的结构不但已经使旧有工会的士气大为低落,而且企图破坏它们。当然,很多旧工会的领导人是很腐败的,他们没有尽到做工会分子的责任,只在袖手旁观。他们无休止地埋怨政策的施行没有事先与他们商量,有时企图组织罢工,但他们已失去了创意力。至于右派团体,他们太注重议会工作,太注重私有化等等,至于没有时间留意工会问题,除非是攻击旧领导人的时候。譬如他们在报纸上对工会领导人的腐败行为发动攻击——这是正确的。但是他们骂这些工会领导人的,并不是后者在政府的决策面前采取被动的态度(因为这些工会的行动变成为政府的传送带),而是后者威胁到向资本主义的和平演变。
  但是,在选举以后,对工会运动的攻击将会更难,而且,就是因为工人的不团结,他们就更难以保卫他们自己。所以,真正的争论就在于必须创立新的、真正的工会结构,来保卫工人的利益。所以工人会议的运动必须要从这个角度来加以分析。从历史上来看,当工人阶级的声音不能被其它方法所传播出去——匈牙利的现状就是如此——工人会议总是成为救助工人阶级的最后的方法。
  首先,政府和经济策划人已在准备把国家的工厂和企业卖给外国。很多工人对和平演变的经济掠夺、对国有财产的私有化和出售,有很大的疑问。奇异的、抽象的资本主义和实际存在的资本主义之间,当然有一些可注意到的差列。还有,我们有很多例子证明,新的当地资本家或者新的经理人员不是别人,而是发了财的官僚或者前任厂长,那批把经济和企业推向破产的人!这就使人民产生疑问……
  工人已经知道,他们的工厂将以低价卖出,他们将会没有权利参加企业的决定。所以,他们要事先防止这件事,要创立一个与之抗衡的权力机构——这就是他们要创立工人会议的理由之一。
  另一个因素是,特别是在小市镇,工人不再希望他们的工厂仅仅是大企业的附属机构,所以要由自己来管理这些小工厂。
  在工人会议的形式之下,有两个观念和目的。工人会议原先的目的是要取代正在衰落的工会。这些最初的工人会议是由“民主论坛”的支持者领导。这与他们要破坏工会运动的策略有关。以后,就出现了第二个观念,那就是工人会议必须与工会并存,而且扮演相辅相承的角色。今天,这个观念似乎在大多数工人会议中占优势。
  工人会议的运动正在匈牙利充分发展起来,它们的数目不断增多,特别是在最近三个月。工人会议的第一次全国大会在1989年12月举行,有20个工会代表,以及各政党和其运动的代表参加。第二次全国大会在今年2月举行,有50位代表,而且建立了一个全国总部和工会新闻局。在这个新闻局工作的人员都是同情工人的知识分子。这些知识分子并不是为了创立新的会议而改变他们的“信仰”,而是要帮助工人在他们的工厂中创立工人会议。


  工人与市场


  问:工人阶级对私有化、市场改革、以及官僚层的企图自我改良,采取什么态度?

  安多:我们现在不能说匈牙利在进行“市场改革”……。在上一段时期,当共产党发动这些改革时,我还可以这么说。但是,今天,说资本主义和市场要全面恢复,倒比较正确。
  工人仍保持中立态度。这个政策是由上头决定的,而且只有党的领导才有机会表达意见。工人除了意识到工资在下降、物价和通货膨胀率在上涨以外,实在没有机会意识到国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泰凯:一般来说,市场改革的的问题,一直是与工人阶级对官僚层和官僚计划的态度,有密切的关系。对于官僚层的问题,工人中有两种态度。第一种态度是支持官僚层的某一部分,而希望分裂官僚层,利用这一部分反对另一部分。这批人要“以工人阶级的名义”实现市场改革和波兰工业的私有化。我在这里不是指知识分子团体的态度,而是指工人团体的态度,这第一个团体支持华里沙。
  在另方面,在工人底层,也有一个强大的反官僚层的运动。现在,官僚层已经分为两个“社会民主”党,都是由1980年发布戒严令的人们所领导!因此,像库伦和马佐维斯基这些人,一向认为他们自己是社会民主党,现在觉得很难为情,因为社会民主这个观念失去了信用。马佐维斯基甚至于要写一篇文章来澄清他对这个观念的态度。
  波兰共和国的新社会民主主义者引用了民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的思想,玩弄人民对德国统一的恐惧,指责“某些犹太人在斯大林主义时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而且在渥塞维兹纳粹集中营近旁的小天主教堂的事件上支持波兰大主教的立场。这是波兰的共产党与教会的关系史上第一次有天主教高层人物的演说词全部登在共党的报纸上。
  至于改革,政府的发言人一方面吹牛说是他们发动改革的,另方面毫不犹豫地说今天的政府是团结工会的政府,(并不说是共党和团结工会的联合政府),因此说团结工会要对(不得人望的)措施负全部责任……。官僚层利用斯大林主义的官方工会来打击马佐维斯基政府。
  一部分官僚层继续使自己发财——主要是通过与外国企业的接触,在美元和波币的汇率的投机上大发其财。它扩大了与外国资本家的商业关系,而且替他们作政治的掩护。资本家的回报就是提供99%的资本,但是利润由双方平分。就像匈牙利的情况一样,他们买了过去他们自己担任过厂长或工程师时管理得一塌糊涂的工厂。有好几处的情况是,官僚故意破坏生产以降低工厂的卖价,然后,在私有化完成以后,再赚取极大的利润。
  市场已经变成官僚计划的普遍的取代物。当你到工厂去问工人是否支持引进市场,他们一定会一致地说同意。但是,如果你问他们市场在具体上对他们的意义,他们就会间答市场的具体意义是没有通货膨胀,低物价,高薪水,每人都发财和快乐!这是对资本主义的田园诗文式的看法。
  但是,重要的是了解资本主义的现实的过程。只要关于这个问题的资料是从西方来的,只要人民意识到波兰在世界市场上是无法公开竞争的,工人阶级就会开始寻求其它解决方法。但是,在目前,除了市场改革以外,人民还看不出另一条可信的道路。
  工人阶级缺乏真正的创意力。工人知道他们能够发动罢工运动——这是很容易的,他们知道如何做——但是他们没有其它方案。这就导致某些瘫痪。
  看看在这背景下关于自我管理的讨论如何进展,是非常有趣的。波兰有自我管理的传统,有全国性的结构,譬如“自我管理论坛”已经存在了将近十年。它是由混合结构所组成,其基本会员是团结工会的头一批工人。团结工会和自我管理的结构已经联合在一起,把工厂中的官僚赶走,主要是以它的支持者来代替这些官僚。但是他们却遇到严重的困难——他们无法在单一的工厂的平面上解决国家所面临的危机。因此团结工会的(从1980—81年就开始有的)自我管理的共和国的方案,就慢慢地被废弃,许多人已经转到其它模式,譬如美国或西德的共管或者工人参加股份的模式。但是所有这些都还不太具体。

  拉逊:就苏联而言,我们需要把平等观念和某些社会主义价值考虑在内,因为这些观念比东欧其它国家更深地植根在工人的意识中。虽然他们对政权作出所有这些批评,但是工人阶级还是决心要保卫充分就业和某些消费品的价格的稳定。但是极力主张市场的人们在意识形态上,特别是在新闻媒体上,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三年前,私有合作社的引进,代表了人民对市场改革的反应的第一个重要的测验。在苏联目前经济的一般的无政府情况下,这些私有合作社就有机会赚到极大的利润,因为,由于基本必需品的缺乏,它们可以以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这使工人产生极大的反感。譬如,矿工的要求之一就是干脆废除这些合作社,或者至少要对他们的做法加以限制。这些限制已经在全国平面上开始实施。
  这个经济上的无政府主义状态已经在社会上产生新的矛盾,因为一部分工人能们从中取利。由于自由的改革,有些工厂能够把它们自己改装为生产较昂贵的货品,因而获得很大的利润。因此它们的工人也得益了。
  消费品的缺乏已经产生一股很大的主张市场的压力。工人对此当然也充满了我们常常说的幻想。但是,这种机制的使用就会散布一种观念,认为由于供求的定律,市场的引进可使货品的分配更为公平。这个现象是很危险的,因为各部门之间产生紧张关系,而且它们互相指责对方剥削和囤积居奇。

  西斯:我要再谈一下,到底东德工人对市场的态度如何?目前,东德最流行的口号是“一切自由归于市场……但是要有社会的、保护生态的市场!”大家相信这个口号。事实上这是荒谬的,因为这些问题都没有真正地讨论过——什么是市场,我们怎样能够有保护生态的市场,等等。市场被庸俗地与自由等同起来,计划被庸俗地与牢狱等同起来。如果你跟人讲,资本主义事实上比官僚计划更有计划,而且更“无组织”,你就马上被认为是斯大林主义者。人们甚至于以为市场会压制所有行政官僚制度,所有与国家的功能有关联的形式的、官僚的程序。
  更坏的是,工人认为要求引进市场在基本上是进步的。他们之中很多人说,有了市场,某些物价上涨和某些失业不但是必定发生的,而且是必要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失去他或她的工作!因此,从绝对方面来讲,人民要市场,但是他们准备抵抗市场所带来的具体后果,如物价上涨或失业。
  我们正走向波兰情势。在东德,一部分官僚(那些厂长们)由于涌向西方的新自由,由于与资本家做生意,自己也“私有化”起来,自己也发财了。


(兆立译自1990年4月9日第182期《国际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