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玛莎·米列诗选

玛莎·米列的诗



  展开在读者面前的是美国当代优秀的女诗人玛莎·米列的一卷诗选。这里有简练隽永的小诗,也有热情澎湃的长篇巨制;有写景诗,也有抒情诗;有的诗大声控诉,有的诗低声吟唱,但都给人以强烈的感染。
  1918年米列出生于一个迁居美国的贫苦的犹太人的家庭,父母都是针织业工人。她幼年丧母,父亲是积极组织成衣业工会的活动家。1929年美国经济恐慌爆发,银行倒闭,她家里一点微薄的积蓄也付之东流,家庭生活非常艰困。这些遭遇以及后来的西班牙反法西斯战争都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米列自幼失学,十六岁起开始做小职员,一直到今天,中间也当过工人报刊的记者。她11岁上开始作诗,13岁那年读到惠特曼的作品,得到很大的启发。从此以后,她就以诗歌作武器,参加了保卫世界和平、民主权利和工人阶级利益的斗争。
  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米列深刻地憎恨侵略战争。她用多种多样的手法表达了这个反战的主题思想:有正面的咒诅,侧面的讽刺,也有反面的对照,《大地母亲的哀歌》对战争贩子作了正面的控诉。一个暮色渐浓的黄昏,大地母亲来到青草地上寻找被战争夺去生命的儿女;她没有找到他们,却看见兵士在那儿操练。她质问制造战争的人们:“为什么用笑容和谎言把他们偷走,不肯给予他们本来不多的时光。”这一问使人想起同样坚决反对战争的英国十八世纪诗人布莱克如何揭露好战者的诡计——总是借爱国和自由之名驱使青年充当炮灰。大地母亲因为战争给她的创伤而哀歌,但她并不悲观绝望;她号召她的孩子们“横着眉,用复仇的手臂,打倒疯狂的凶手。”《那些糟蹋我们的人》既有控诉也有讽刺;那些法西斯好战分子在葬送了别人的青春以后居然还要强迫人们欢乐歌唱——“用枯骨做成的竖琴,砂砾哽塞的嗓门,安安闲闲,兴致勃勃地欢乐一阵。”——好战分子的无耻和诗人的悲愤之情真是溢于言表。
  《这般如意的天气》是一首别具风味的好诗。它对好战分子进行了侧面的讽刺,诗人的手法简洁而巧妙。她用纽约泰晤士报〔注:即《纽约时报》〕关于原子爆炸试验成功的洋洋自得的报导,与五月的午后五个小女孩跳绳玩乐的情景对照起来。这首诗不仅使读者愤怒,而且使读者发笑:笑好战者的愚昧,无知,荒唐。他们由于爆炸试验成功而得意忘形,居然忘了他们自己的孩子同样会受到原子弹的灾害。诗人问得好:

  她们是你的女孩,
  是你的女孩在跳绳吗?

  此外诗人还常常借牺牲于战场的死人之口来表达反对战争的思想。《胜利的死者》写得又简洁,又生动。全诗八节,采取一问一答的形式。死者虽已长眠地下,但丑恶的美国现实世界使他们不能安睡。诗人就问他们是为了什么原因。他们的答复是明确的:

  人类不让自己的同胞
  安居家乡,不受战争侵扰。

  另外一首短诗《——麦克白斯断送了睡眠》表达了年轻的牺性者要求重新降生为人的愿望。
  米列对于美国黑人争取自由平等的斗争寄予了极大的同情。她在给译者的信中说,她对黑人问题曾经做过深入的研究。她自己是遭受压迫的犹大人,对种族歧视的反感自然特别强烈。这里选译的《密士失必》和《步行的人们》就是证明。这两首诗都以真实的历史事件做背景。《密士失必》控诉黑种小孩爱麦特·铁尔惨遭私刑杀害的事件,《步行的人们》记录了蒙哥玛利城黑人抵制公共汽车公司的英勇斗争。两诗性质类似,写法也大致相同:都用重复句来加强诗的效果。此外在她的著名长诗《你们那雪花石膏般的城市》中也有专写法西斯警察枪杀无辜黑人的篇章。
  诗人曾于1955年6月出席在赫尔辛基举行的世界和平大会,开会期间她写了《和平大合唱》;这首诗音调铿锵,节奏分明,确是一首优美的歌词。《赤狮子》和《纪念罗森堡夫妇》也是与美国人民的实际斗争有密切联系的作品。
  《你们那雪花石膏般的城市》是米列著名的长篇创作。这篇诗在1952年出版单印本以后,获得英美进步文学界的好评。诗人兼批评家阿尔弗拉德·克兰堡说它是“我们时代的十分优异的诗章,在反对种族歧视,保卫公民权利的问题上作者表现了巨大的勇气和艺术才能。”《政治月刊》主编,小说家兼批评家杰罗姆说它是“人道主义的呼声,诚挚、美丽而感人。”
  《你们那雪花石膏般的城市》以第二次大战结束后执行冷战政策的美国为背景。这首诗的结构比较复杂,需要略加说明。开篇第一章写一个母亲和即将进入美国冷战世界的孩子的对话。天真烂漫的孩子把世界看作“巨大的游戏场”,那儿有无数玩具供他玩弄。母亲——也许就是诗人自己吧——是深知这小世界的,她一面告诫他“疯神就蜷伏在丝般的草地”,一面嘱咐他在贪玩的时期过了以后去寻求使他“坚定的手”,和他们一道“揭去魔障,毁掉陷阱,放出阳光的浪花。”第二章写美国当局进行防空演习,以加强冷战气氛。警报突然哀鸣,拆散了相拥相抱的情侣。诗人要求他们镇静,并且从各自的阴影中走出来,集结力量。这时诗人的笔触转向无辜的黑人惨遭焚毙的悲剧,慨叹美国民主自由的传统已经荡然无存。诗人在第四章“暴风雨”中继续揭发法西斯警察深夜枪杀黑人的罪行。恐怖统治使犹太区的居民惶惶不可终日,连皮球打到墙上也会引起他们内心的震惊。接着“陷阱”叙述了告密者的无耻勾当,以及被捕入狱者的坚定信心。诗篇至此,到达了转折点,一向崇拜神明的人觉悟到自己才是“生命的赐与者”,开始积极行动起来,“为生命而战斗"。这首长诗最后在觉醒者歌唱新生活的高潮中结束。

  在写诗的艺术方面,米列有她自己的特色。她一般不写谨严的格律诗,也不写松散的自由体。她的诗体介于两者之间:句子长短不拘,但有一定的节奏;脚韵没有固定的位置,但自然成韵。这种体裁给作者较大的弹性和自由,又不致发生拖沓松散之感,适宜于表现比较复杂宽广的题材。可惜由于译者水平的限制,不能很好地在译文中把这种形式移植过来。
  米列创作手法的另外一个特色是善于把抒情的和戏剧的因素结合起来。诗歌中的戏剧因素是指诗人对角色心理的用力刻划,以及客观事物的细致描写。这在米列的长诗中有不少成功的例子。《你们那雪花石膏般的城市》一诗里关于犹大区居民在冷战政策下惶惶不可终日,警察枪杀黑人后良心不安的描写都有强烈的戏剧意味。这种手法使诗人能够超越一般抒情诗的比较狭隘的限制,使诗情更为深沉,诗境更为广阔。
  二十五年来米列的诗作散见英美的进步报纸和刊物。她最近的作品有诗剧《危险的杰克》和她主编的《罗森堡夫妇:美国诗选》。这里选译的二十一首诗有的曾在《群众和主流》等刊物发表,有的根据作者供给的打字稿。诗中的注解都是译者作的。

袁可嘉
1957年5月于北京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