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最后的地狱——青勃40年代诗辑

《青勃诗选》序(摘录)

南丁



  ……
  青勃祖藉河北隆平,后迁居天津,为一邮电工人的儿子。1936年,他十五岁在正定中学读书时,就在学校的刊物《惊蛰》上发表了处女诗作《走出空空的屋子》。这年寒假他回家乡隆平度假,组织宣传抗日的大众救国团,遭县警察局追捕。翌年“七七”事变后战火燃到了青勃的家乡,这位少年爱国者搭上去武汉的难民车,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住难民营,当报童,做校对,流浪途中有悼念抗日阵亡青年的诗作《永生的喇叭》在《时调》发表。又去战时工作团学生队做抗日宣传工作。不久,脱离国民党部队,去洛阳《阵中日报》做副刊编辑,时在1943年,青勃二十二岁。当年冬天有《冬天的树》问世,诗中写道:春天不来/冬天的树/死也不悬挂/红花绿叶/欢迎的旗子。
  青勃目睹和经历了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河南的大灾荒,饿死三百万人的这场大灾荒,塑造着诗人悲悯的诗魂激发着诗人愤怒的诗情,他写下许多诗篇描述这场灾难的深重,揭露国民党反动当局假救灾的丑恶,是年轻诗人青勃创作的井喷期。六十余年过去,他的这些诗篇,如今读来仍令人或潸然泪下或拍案而起,是极富感染力的。读青勃的这些诗,使我想起年长青勃十岁的报告文学作家李蕤,他当时写作的长篇纪实文学《豫灾剪影——无尽的死亡线》。青勃的诗与李蕤的纪实文学可以放在一起读,异曲同工。那场灾难早已消逝在历史的烟云中,那场灾难,如今的人们是不该淡忘的。
  1946年,对于二十五岁的青勃来说,是他生命中的一个重要年份,这年他在郑州《春秋时报》任副总编辑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成为光明的中国与黑暗的中国两个中国的决战中站在光明一边向黑暗搏斗的有组织有觉悟的战士,他的武器就是他的诗歌,他的诗歌证明着他的忠诚和英勇。这位少年爱国者,走过十年漫长的路,成长为一位自觉的革命诗人。

  在痛苦的期待中
  三遍鸡叫
  宣布了黑夜的溃灭

  打开门
  浓浓的灰蒙蒙的霁
  回漫在中国的早晨

    (《中国的早晨》)。


  这是青勃眼中1946年的景象。

  好凶的风!

  但是,风
  你用劲地吹吧
  灯,不止三盏
  不止三万盏
  你看
  那里的灯
  又亮了
  像满天繁星
  一亮就是一大片

  等不到所有的灯
  被你完全吹灭
  (怕你也没有这本领)
  黎明便会到来

    (《预言一悼李公朴闻一多陶行知三先生》)。


  这是1946年青勃发出的预言。

  千万双手
  叩敲着门环
  叫声汇成大海的浪涛
  向紧闭的门冲激
  历史要打这里通过
  闪开路吧
  门能挡住什么呢
  而且:你看那墙
     就要倒坍

  人民越来越多
  紧闭的门外
  人民的愤怒
  一秒钟比一秒钟高扬
  人民的力量
  一秒钟比一秒钟壮大
  等他们
  在门外爆炸
  一片宮殿便会变成旷场

    (《叩》)。


  这是1946年诗人的呐喊。
  还有:

  不要安眠药片
  不要酒
  要死
  死在敌人的枪弹下
  把胸膛给兄弟们作桥板

    (《死的道路》)。

  拥抱那脚踏人民的
  摔不倒他
  就连自己一起
  滚到山谷里

    (《拥抱》)。

  勇敢的青勃。

  太阳的舌头
  要能创造一个新的奇迹
  愉快的秧歌的声浪
  流响在碧绿的海洋上
  农人从财主的脚下站立起来
  田野出现了收割初
  科学和田野谈起来恋爱

    (《八月的田野》)。


  这是诗人1946年时的梦想。
  1947年冬天,诗人听到《耳语》:

  没有鸟雀的秃树
  没有花果的园林
  没有歌唱的小河
  没有绿地的土地
  没有阳光的城市
  没有声音的乡村……
  耳语着——
  “春天就要来”


  当时即产生重要影响,至今读来还为之震撼的,是《苦难的中国,有明天》:

  冻结的日子
   有火

  月黑夜
   有灯

  沙原上
   有骆驼

  土地下面
   有种子

  堤岸里头
   有激流

  鞭子底下
   有咆哮

  被欺污的
   有仇恨

  穷苦的人
   有骨头

  哭泣的天空
   有响雷

  打抖的冬天
   有春梦

  血汗灌溉的地方
   有不凋的花

  苦难的中国
   有明天……


  1946年诗人节,青勃著《子弹·射击不倒歌》,诗中写道:

  没有普希金宫
  没有玛雅珂夫斯基广场
  我们只有屈原的汨罗江
  和闻一多的昆明的国度

  不
  艾青站在绿了的山坡上
  歌唱劳动英雄
  田间在人民的城市
  把大鼓擂响
  写《画梦录》的何其芳
  也在唱《夜歌》啦

  江水被诗人奔腾的热血
  鼓起群浪
  子弹
  射击不倒歌。


  鼓起群浪的诗人奔腾的热血,有青勃的血;子弹射击不倒的歌,有青勃的歌。
  诗人期盼的向往的预言的为之奋斗为之呐喊的明天春天终于到来,人民解放战争全面胜利,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两个中国的决战以光明的中国胜利而告终。这是人民的春天,当然也是诗人青勃的。诗人与人民一起雀跃一起欢呼一起歌唱。青勃心中充满歌颂的激情,歌唱新中国歌唱新生活,他把这些歌唱新生活的诗作结集于1957年出版,名曰《乐园集》。人民的乐园,当然也是诗人青勃的自己的乐园。也是1957年,诗人被驱逐出了乐园,他自己的乐园。他被戴上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帽子,成了人民的敌人。诗人的第一反应定是茫然不知所以。历史真会开玩笑。那场扩大化的反右派斗争己为人们熟知,不再赘述。
  复出之后,青勃不顾已届花甲之年,或结伴或独行,跑了许多地方,去阅览祖国的多娇江山,留下许多山水诗。借景抒情,这些山水诗都寄寓着诗人对祖国的爱恋。晚年,是青勃诗创作的又一个高潮。
  ……
  朱自清赞赏青勃的《叩》:“走到人民的队伍里,用诗作工具和武器去参加那集体的生活的斗争。”臧克家说:“青勃的诗风,恰像他的这个名字——青勃。”艾青认为,青勃是抗战时期进步最快的青年诗人之一。司马长风在《中国新文学史》(香港昭明出版1978年12月版)中评价青勃:“名不如田间,诗胜过田间。”青勃对此作出回应:“司马长风把我和田间并列,并加以比较,使我受宠若惊,田间是著名的诗人,比我写得早,写得好,在中国诗坛功绩卓著,贡献很大,他是我尊敬的老师,在诗歌战线,我不过是普通一兵,而田间同志则是将军。……司马长风先生说我名不如田间,诗胜过田间。前一句话是客观事实,而后一句话则不免有些溢美之词了。”司马长风的评价和青勃的回应都且暂存。
  ……

2005年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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