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社会主义与同志解放》(1995)

第四章 资本主义的问题,用革命来解决



  为同性恋解放而斗争,这里有明显的两种策略:一个是是改良主义的,它提出要修补和改良资本主义直到某天同志压迫消失不见;另一个则是革命的,它将同志压迫视为资本主义所固有的,因此需要为推翻这个制度的革命而斗争。在本世纪初(20世纪),在德国和俄国这两个国家的政治进程当中,这两种策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首先,让我们来看看德国。

马格努斯·赫希菲尔德与科学人道主义者委员会


  大约在二十世纪初到三十年代,马格努斯·赫希菲尔德在德国领导了一场大的同志运动。赫希菲尔德的想法受到了一位早期德国思想家卡尔·海因里希·乌尔里希的很大影响。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乌尔里希写到同性性倾向的存在并且为之辩护,他称之为“乌尔里希之爱”。他坚信同性恋解放的关键在于证明同性恋者在生理上与异性恋者是不同的。现在赫希菲尔德接过了这条战线。到1914年他收集了10000名同性恋者的数据来构建一张图表,其中(表现的)则是他所坚信的具有生理独特性的同性恋男女。赫希菲尔德所描述的这些是支持(同性恋和异性恋之间的)生理性差异(的说法)的,因为他希望建立起同性恋是人类的一种自然变异状况的论点,自然使然,所以人的(同性)性行为并不是同法律相抵触的。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这种观点则被进步的性别研究者和运动者所广泛接受。
  1897年,赫希菲尔德成立了第一个同志权益组织“科学人道主义者委员会”。赫希菲尔德在工党的德国版本即社会民主党(SPD)右翼当中,他并不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他的委员会去废除德国法律中对男性同性性行为的条文的方法是在有影响力的圈子当中去传递一份请愿书。这场运动当中的一位历史学家这样写到:
  “署名仅仅是在意识制造者当中收集的,譬如像杰出科学家,律师,教育家,作家,高级公务员和教会长老这样的人。”
  社会民主党是唯一的支持变革的政治组织。到1905年他们收集了5000个以上的署名。议会则对改革的呼声不屑一顾。
  那时的德国工人阶级则是世界上最高度组织起来的工人阶级之一。赫希菲尔德和他的委员会本可以在面对议会的怠慢时向工人阶级寻求支持来推动他的运动。但他们非但没有领导同性恋活动者回归自己并发起一场“已出柜的”杰出的同性恋者的运动,而是使统治阶级开展了一场针对杰出的同性恋人物的“猎巫运动”。
  作为委员会大部分基金的来源的上层阶级的和右翼的同性恋者,在面对“猎巫运动”时则收回了他们的支持,他们害怕他们的任何参与都会动摇他们的地位。法律改良的讨论只有在一战以后才成为可能,这也暗示了在1909年时,反同性恋法律的范围从男性扩大到了女性。
  战争的结束在欧洲掀起了一波革命斗争的浪潮。德国工人们推翻了君主制,并且建立起了由他们自己掌权的共和国。革命使得政治路线左转了,也使得讨论同性恋权益再次成为可能。赫希菲尔德表达了他对共和国的支持,并且能够建立起一所研究性取向的学院,他将其称之为“革命的产儿”。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有许多同性恋组织和期刊得以创办。赫希菲尔德将其归结为革命的激进的影响:
  “毫无疑问,1918年的事件对同性恋解放斗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除了人道主义者和仅仅是科学家的组织,同志组织也在兴起……并且主导了为他们的伙伴们(争取权益)的斗争。”
  德国共产党——它从胜利的俄国革命当中获得指导——主张对于男女同性恋完全的平等:
  “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使我们接触到了在偏见中被忽视的性生活和同性恋的问题……无产阶级……需要将性生活和各种性别间的性行为从限制之下解放出来。”
  赫希菲尔德顽固地坚持着宪法的道路,却不管来自工人阶级的支持与议会的毫不妥协形成了对比。德国的同志运动非但没有同使同性恋权益重新纳入政治版图有了机会的工人和工人运动强有力地结合起来,反倒是以坚信“同性恋解放只是同性恋自己的事”为基础的。
  赫希菲尔德是一个坚定的和勇敢的同志权益倡导者。在1920年十月他被毒打了,在1921年他又受到攻击并且由于头骨破裂开始走向死亡,1923年在一次讲座当中他被枪击。尽管这样,他仍然为同志权益而斗争,直到1935年去世。但在他的运动生命当中,他从来没有达到他改良法律的目标,更不必说同志群体更进一步的解放了。赫希菲尔德错误地把“合理的提议和科学知识就能改变法律并赢得同性恋解放”当做了行动指南。在纳粹兴起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德国,纳粹的代表在议会当中攻击同性恋者,但赫希菲尔德和他的委员会过于坚决地要保持非政治性以至于他们没有回击纳粹。相反,他们起草了一份宣言“去强烈要求众多的纳粹党员积极地去号召他们的代表遵守秩序”。悲剧的是,这些政策使得他们无法去保护他们自己和其它反对野蛮法西斯的同性恋者。

俄国——无产阶级专政与同性恋解放


  俄国反对同志压迫的历史是完全不同于德国的。1917年的军事失败和由一战导致的紧缩使得人民对于统治阶级的愤怒情绪激化和广泛传播。在1917年的二月,统治俄国的沙皇和贵族被推翻了。中产阶级控制的临时政府掌权了,他们希望(在俄国)建立起和英法一样的资产阶级民主制度。1917年十月,临时政府反过来被工人革命推翻了,现在的俄国则由从工厂选举出来的工人委员会以及从陆军和海军当中选举出的士兵和水手委员会来统治。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一个国家当中真正实现工人阶级的统治。
  在欧洲,俄国是最落后的和最新的发达国家之一,俄国的广大群众仍然是依靠土地生存的农民。在近乎中世纪的经济(形式)下,还有许多的落后观念存在:恶毒的反犹运动是家常便饭;丈夫殴打妻子是合法的;乡下的性取向观念为教会所控制;挂着宗教偶像每家每户需要在做爱的时候隐蔽起来,因为那被认为是不洁的;人们对避孕一无所知,有四分之一的农民妇女在四十五岁之前要忍受十多次的怀孕;在城市中,卖淫是很普遍的,在首都圣彼得堡至少每五十位妇女当中就有一人以卖淫过活;同性恋则是不合法的。
  十月革命后的革命政府是由由列宁和托洛茨基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所领导的。在其掌权的几个星期内,布尔什维克就废除了旧法律当中关于婚姻和性的部分,同性倾向合法化了,离婚也很容易办得到。在1920年,堕胎获得自由且受到需要。布尔什维克同时还试着去破坏导致人去卖淫的条件,为可能受到卖淫诱惑的年轻工人提供公共公寓,并为刚刚来到城市的女性提供临时住处。
  布尔什维克同时还要消灭妇女和同性恋压迫的根源——家庭。托洛茨基解释了在家庭被社会整体取代后女性怎样能够担任各种事务以及男女之间结成平等的关系怎样成为可能:
  “洗衣要由公共洗衣房来做,饮食由公共餐厅来提供,缝纫则由公共车间来完成。孩子要由有真正意义上的假期的公共教师来教育。然后夫妻的结合就会从表面的和偶然的一切之中解放出来,一个人也会停止去吸收另一个人的生命。他们的结合将会由彼此直接的依恋来决定。”
  在一个像俄国一般贫穷的国家里,通常要去推行这样的计划是困难的。但尽管如此,到1920年,包括圣彼得堡90%的人口在内,有1200万人在公共食堂进餐。因为家庭解体了,所以同性恋压迫也就消失了。布尔什维克格里高利·巴提克斯(Gregoril Batkis)描述了1923年新的社会主义社会(对性别问题)的态度:
  “当今苏联的性别法律是为十月革命服务的。这场革命的重要性不仅在于它是一次巩固了工人阶级政治地位的政治事件,同时它使得生活的各个领域产生了革命和进化……(苏维埃法律)宣称国家和社会是完全不干预性关系的,这使得没有人受到它们的伤害,没有人的利益受到它们的侵犯……在欧洲法律当中被列为违反公共道德的同性恋、兽奸以及其它的性满足形式,在苏维埃法律看来完全都是所谓‘自然的’行为。”
  这些非常进步的观念的盛行以及它们在短期内曾被付诸实践,都得益于阻碍它们的社会制度——资本主义——被工人革命所扫除了。它们加入了工人斗争当中并且自己也在推动之。

俄国——被背叛的革命


  在俄国革命无法传播到其它国家、受到外国军队侵略和国内存在反革命的情况下,俄国革命陷入了困境。斯大林挤出了他的掌权之路,并试图重建家庭和使性别解放走向终结。他写道:
  “我们需要男人。毁灭生命的堕胎行为在我国是不被认可的。苏维埃的女人和男人有着相同的权利,但她并不能从她伟大而又荣幸的天职当中解放出来:她是个母亲……”
  如果女性生育了一定数量的孩子,她会被授予勋章。家庭的复苏同时也意味着同性恋压迫的复苏,1934年同性恋再度非法化是其标志。成千上万的男同性恋者被捕和送进监狱。同性恋被斯大林主义者描述为一种“法西斯主义的堕落行为”。

德国——带着粉色三角囚犯


  将同性恋和法西斯挂钩是个极具讽刺性的行为,因为纳粹关押和杀害了无数的男女同志。早期法西斯运动当中是有同性恋者的,党卫军——纳粹党的私家军队——的领导人厄内斯特·罗姆就是同性恋。但这并不代表纳粹支持同性恋。纳粹的掌权就是决心要剥夺德国工人的权力并且挽救德国资本主义。纳粹通过把犹太人、社会主义者和同性恋等变成替罪羊来瓦解工人阶级的团结。在1933年一月希特勒成为德国总理后的三周以后,同志权益组织和社会主义组织同时被禁止了。一个月之后,一位同运领袖则被送进了集中营。六周以后,赫希菲尔德的学院被纳粹学生摧毁了。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柏林警察和党卫军就逮捕了比过去十五年还多的同性恋者。1935年,所有的男性间的“下流行为”都被非法化了:一个亲吻,一次触碰或一封情书都能使你被定罪。同志酒吧被袭击了,那里的通讯簿被查获了,上面的人也全部被捕了。这些都是以促进家庭为名实施的——这和苏联的“母性奖章”所宣扬的是一样的。
  自1938年起,因下流行为获罪的男同性恋者开始被送进集中营。党卫军头头希莱姆如是说:“我们必须使这些人从头到脚都消灭干净……同性恋必须被全部消灭。”在纳粹德国,被杀害的同性恋者的人数是难以准确得出的,但数万人是个确数,也可能有上十万人吧。

  本世纪前半段的历史告诉了我们两点:第一,男女同志与工人之间是休戚与共的。当在俄国十月革命当中最伟大的工人阶级当政时,同性恋者同时也获得了最伟大的胜利。希特勒摧毁了德国的工会并监禁和杀害了社会主义者,同时也粉碎了同志运动并屠杀了个体的男女同志。第二,事实证明试图从体制内进行变革是死路一条。赫希菲尔德的一切研究,他对理性的呼吁,他试图不使老板们难受,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成果)。只有当德国工人发动革命时,改革运动和男女同性恋的境况才有了推进和改善。在俄国并没有同志运动,但革命同样也解放了男女同性恋。从一开始同志解放斗争就和社会主义革命斗争无可避免地缠在了一起。

现代——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


  德国同志运动被纳粹摧毁,俄国革命成果被斯大林背叛,于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早期成了同性恋者最糟糕的一段日子。在美国,冷战意味着同时针对社会主义者和同性恋的“猎巫运动”再一次同时袭击了工人和同性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政治气氛有所变动了。1968年在法国见证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罢工。在五十年代末和整个六十年代中,全美千百万黑人为其人权而斗争。到七十年代,上百万美国学生抗议越战。现代同志运动就在这些斗争当中诞生了。
  它发韧与美国。到六十年代中期,强大的反种族主义运动在美国成长起来了。1963年,25万人在华盛顿举行了人权游行。在接下来的五年中,在美国千百万黑人参加了起义运动,他们拒绝了在早期人权运动当中的非暴力方式并接受了一种更彻底和革命的方式去争取平等的权利。这些斗争对同性恋组织产生了深刻影响。1965年,男女同志开始向政府示威,尽管那时只有很少的人。1966年,在激进的黑豹党人托克利·卡迈克尔呼吁“黑人权力”之后,“同志权力”一词也开始使用。1968年,标语“同性恋是好的”——作为“黑人是美丽的”的回声——被首次挂出。反越战骚乱,学生运动和妇女解放运动也使得同志权利运动当中的几千人变得更加激进。现代同志运动诞生的舞台已经搭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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