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戏剧《万岁,西班牙!》(1937)

第一部



  夜间。
  海岸。
  浪吼着。
  远远的探照灯的光突破着黑暗。
  分辨不大清楚的号令声。
  兵士们出现在海岸上,刺刀尖儿发着光。
  沉默的登陆者走着,搬着箱子、军用品。

  人影时隐时现。
  三个兵士站在一边。
第一个 这是什么地方?
第二个 西班牙。
第三个 为什么把我们运到这儿来?
第二个 打仗呀。为着这个,人家才给我们关饷的。
第三个 跟谁打呀?
第二个 跟西班牙人。富郎科将军想做西班牙的希忒勒。
第三个 可是西班牙人愿意么?
第二个 不用问他们……
第一个 跟西班牙人打仗嚜,就跟西班牙人打仗。日本人给我钱,我跟中国人打过仗。德国人给我钱,我在摩洛哥做过秘密侦探。现在富郎科将军给我钱……在我全都是一样。
第二个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全都是一样?
第一个 我叫伊凡诺夫。我是俄国人。
第三个 你不是俄国人……你是白俄。你没有祖国。
第一个 我们大家都没有祖国。
第二个 因此才有饷关呀。别人可就没有啦。
第三个 我有祖国。我是西班牙人。
第一个 就是说,过去的犯人啰。
第三个 我是客籍军。别提我们的过去吧,狗东西,我们在等待什么呀?
第二个 大批的军需品。德国的飞机、意大利的大炮、跟别的外国军火——
  (摩洛哥人,说着带喉音的话,走过来。)
  (后来听得见德国人的口音)
  (飞行家们走过来)
第一个 这些是德国的航空义勇军。
第二个 将军很优待飞行家。
第三个 假如我们打胜了的话,他会更加优待德意志人呐。
第二个 你说「假如」,你难道还怀疑么?
第三个 战争,就是彩票。
  (远处的叫声:「整队!」)
  (军号吹着)
  (官长们走出来,站在排列好的兵士面前——军队是看不见的,在黑暗中,只能猜测他们是为了欢迎而排列着的)
  (火炬下,随员们伴着一位将军走出来,走上高处)
将 军 就是他,西班牙的海岸。勇敢的西班牙人、客籍军、摩洛哥的射手、英武的摩尔人。在整个的西班牙是一遍明朗的天空。这个信号是刚才苏耶特广播电台播送来的。就是他。
  (天上出现着电光的字:「在整个的西班牙是明朗的天空」。)
将 军 根据这个信号,我们要升起神圣的叛旗。为着上帝、教堂、教条和力量。在巴赛隆、赛威尔、沙拉戈司、玛德里,拥护者和朋友们,在各处等待着我们。我看见他们已经在开战了。
  (天上,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力量中,闪耀着远远的失火的红光)
将 军 兵士们!我们开始战争。共产党徒、工人、无神论者和犹太人盘踞着西班牙。三天之内,我们要攻进玛德里。第四天上,三十万匪徒将要全部被枪杀。兵士们记着我们的战争是新式的战争!在新式的战争中,被征服者是要全部消灭的。兵士们对自己宣誓!共和国的房舍是你们的。共和国的妇女是你们的。共和国的女儿是你们的。其余的一切,我们都可以据为己有。前进吧,灾难是玛德里的!
  (军队在黑暗中移动着,在战鼓声下是一阵阵枯燥而清晰的行军声)
将 军 (对走过去的军官们叫)西班牙的军官们!武士!尊贵的十字军的子孙!你们的土地让农民的牛去耕种,你们的领土将要交出来做俱乐部跟病院。谁要是吝惜这个,谁就是卑劣的人。很快的胜利和巨大的光荣在等候着我们。在玛德里,没有军官,指挥无人。他们不知道「纪律」这个字。陆军归向我们。炮兵归向我们。海军归向我们。前进吧,灾难是共和国的!
  (军官纵队前进)
将 军 (对走过去的飞行家们叫)尊贵的德国的义勇军们!坐上飞机吧。轰炸西班牙的土地,轰炸她的每一尺土地。征服共和国。只要我们刚一攻进玛德里,我们在法国的朋友就会跟着我们的例子,那么欧洲马上就预备神圣的同东方的布尔什维克的斗争。你们要打倒西班牙的共和国,打倒俄国的布尔什维克。
  (战鼓声响远了,将军从高处走下来,走在后面,参谋官追随着他。)
  (海岸寂寞了,只有天上仍旧闪耀着一道红光,无线电的浪子在天上「写着」:「玛德里报告,玛德里……请听晚上的音乐演奏……」远远的梵莪铃声可以听见,后来,梵莪铃声由高而破裂,天上出现一些火的字儿。它们生长着,增多着:「共和国在危险中,法西斯蒂将军们暴动,共和国在危险中,西班牙国民,武装起来!武装起来!打倒叛军!」)
  (海浪的骚音停止在轰声中,一会儿水波打击着海岸——浪涛又生长起来,在这种轰声中,依然可以听见一些单独的声音:「武装起来!武装起来!武装起来!」)
  (这是人浪在叫喊,我们瞥见一个挤满人的巨大的兵营院子。人们抓着武器,脱下外套,量了量钢盔和小便帽的尺寸,举着旗子,升起告示帖子,排成一队,获得子弹,临行互相地告别,致意。他们全体迅速地移动着,眼睛首先一致地眺望着这刚才扰乱过的防御区的全景,后来才停留在隐约可见的高地的中央,司令官们登上高地,有一个「普通人」也登上了高地,他举起捏成拳头的手。)
普通人 我是民族的子孙,西班牙共和国的国民,愿意加入人民军,发誓把一切力量供献给共和国和他的政府。把我自己的生命交给我的共和国的军队交给我的民族!
司令官 你是谁?
普通人 我是金属工人,从毕斯加耶来的。
司令官 我们把你编进第五军团,同志。
普通人 我要奉守这种荣誉的,司令官。
  (下,三个农民上。)
第一个 我们在加斯既里区域种地。我们把劳动交还给我们的教堂跟地主的手。
第二个 我们全村庄有两支火绳枪。
第三个 请给我们十支来福枪吧,我们好去打走法西斯蒂的余孽。
司令官 我们给你们十支来福枪,农民们。
  (农民们下,三个煤矿工人上。)
第一个 我们是从亚斯杜里来的,煤矿工人。我们腰上带着炸药。
第二个 我们要点燃香烟做的火绳。
第三个 我们丢炸弹,对准一百米突远的目标。
第一个 请把我们的名字登记在第五军团里。
司令官 用腰间的炸药打仗吧,煤矿工人们。
  (煤矿工人们下,一个女画家上。)
女画家 在瓦林西亚我画过写生画。现在我愿意开枪啦。我是女画家,我有正确的眼光。拿武器来,司令官!
司令官 你的武器在你自己身上。我们画一张告示吧。画一张让战士们一瞧见他,心儿就受着最猛烈的感动的那样的告示。还有,替我们写几个口号,要简单、明瞭、恰合我们的目的。替我们写了口号去射击吧。
  (女画家下,几个新青年上。)
擦皮鞋的 我是给玛德里的游客和少爷们擦皮鞋的,现在我愿意擦擦自己的枪胴子。
送报夫 我是在唐·吉诃德纪念碑旁边卖报纸的,在报纸上,我读到人民军募兵的消息,我愿意打仗,直到读到报纸上载着人民完全胜利这消息的时候……
  (下,大学生跟亚尼达上。)
大学生 我们情愿一道走。
亚尼达 我们相互恋爱,我们很幸福。
大学生 我们是在萨拉曼克研究哲学的。
亚尼达 我们念过非常之多的大书。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为民族而奋斗——这才是我们现在的哲学哩。
司令官 但是,这是战争呀,同志。
亚尼达 幸福的人,是带着赞歌而死于疆场的……
  (跟着来的一个人打断他们的话头)
跟来的人 我知道,什么是幸福。我是卖彩票的商人,幸福永远不会赢钱的——假如你信任它的话。
  (一个滑稽家挤退他。)
滑稽家 我是滑稽家。竞技场的滑稽家,从巴赛隆挪来的,我会笑,对战士们有益地笑,当他们休息的时候,我来笑,斗着玩儿。请派我到前线去吧。
  (一遍问候的叫声镇压着滑稽家。人群伴随着托儿列洛走过来。他好象来斗牛似的,身着华服,走到司令官站的高处。)
声 音:——对呀,托儿列洛!
   ——你领我们去吗?
   ——万岁,西班牙!
托儿列洛 我用自己的剑,杀过五百头牛的。这些是顺良的四脚牛呀。现在我可要刺那些野蛮的两脚牛——法西斯蒂——的咽喉了。
  (叫声:「万岁!」群众一齐挤上高处,母亲「老妇人」同三个女儿钻过人群,走到滑稽家跟前。)
母 亲 请告诉我,孩子,这儿是在武装民众吗?
滑稽家 是这儿。不过,你掮不起枪呀。
母 亲 我知道。假如我再活转去十五岁也好呀!噢,在五十岁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有力气的女人呢。不过,现在带着女儿们到这来。我有三个年青女儿,在她们之间,我分配了我的年龄——而且我还想留着活下去哩。
滑稽家 那末,前进吧!(叫)让路!给母亲让条路出来!
  (群众让开,滑稽家领母亲到司令官跟前。)
滑稽家 这位同志,这位妇人带她的女儿来了。
母 亲 我一共养她们三个。这就是她们。长女叫康卡,年轻些的叫洛齐达,这是柳霞。她还很小哩。她一直都同我在一道生活的,她要送花给你哩。他们的父亲是做石匠的,普利谟·第·黎威拉把他枪毙了。一个老妇人对独裁者能做得出什么呢?老妇人只好把关于父亲的事情讲给女儿们听。好,我的女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请给她们军械吧,同志!
群 众 给她们军械!
司令官 她们有了。
康 卡 我愿意驾飞机,扔炸弹。
司令官 勇敢的志愿。
康 卡 我整个的生活在山里过的。我学会了从山顶上瞧溪涧,寻找险隘地方的村镇。我会从山上用炸药闷死鱼,我知道该怎样从高处扔炸弹,请允许我上飞机吧。
何 哲 允许女孩子上飞机吧。
司令官 你是谁?
何 哲 我是何哲,四风飞机上的飞行家。我要教她开枪、扔炸弹你不怕死吗?
康 卡 我不会死,起码我也得瞧瞧莫斯科的……
司令官 你不大知道西班牙的女人。
洛齐达 进你的军队。我知道,你是米古哀利,你曾经建筑过一条跨过我们村镇的道路,我还舀过水给你喝哩。
司令官 对呀,我做过石匠的。
洛齐达 我还是一个女孩子。可是石匠已经变成司令官了。
司令官 可是女孩子快要变成为共和国而战的勇士了,握手,同志!这就是你自己的同志。
母 亲 (对包围着洛齐达的人们)给我瞧瞧你们吧,孩子们。我一定要记着你们的面孔,因为你们是同洛齐达一道去的呀。爱她吧,她是一个仁爱的女孩子,勇敢、爽直。她是我的好女儿。
司令官 得了——她是的。
母 亲 现在,她已经远远地离开我了,她的思想同你们一样。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呢……
恩利柯 (上前一步)过一个礼拜,我们就会遇见的。我们一礼拜就会攻破(富郎科)将军的。告诉你,我就是恩利柯,(对柳霞)把你最后的一朵花送给我,小姑娘。我把它插在我短枪的胴子上。好,我要凭着你的眼睛开枪。你那双又大又奇异的眼睛,我开枪,并且要射落法西斯军官的心。一个礼拜我们就要粉碎他们。
柳 霞 这是一定的,你很勇敢。
恩利柯 我是无政府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全都是勇敢的,我们自我教育着大无畏的、自由的人格。我们有黑红色的旗子,红色——这是斗争,黑色呢,象征人的思想黑暗。你明白吗?
柳 霞 不。
恩利柯 跟我一道走。我把你造成一个很好的无政府主义者。
柳 霞 可是,妈妈呢?
恩利柯 妈妈!妈妈是对于小孩子的。(对贩卖帽子的商人,)给我一顶无政府主义的帽子。
声 音 ——给我民主主义左派的。
   ——给我左翼社会主义的。
金属工人 给我一顶党的帽子,桃洛列斯·依巴路利组织的党的帽子。
商 人 给你「派萧那利亚」(热情家)的帽子,万岁!
群 众 万岁!「派萧那利亚」……桃洛列斯。她到这儿来啦。
  (群众涌到兵营门口。听得出个别的欣喜声,后来又混合在大众的问候的叫喊轰声中,这一切生长起来,扩大起来,在那勇健的合唱团的声音里,人民快乐之暴风通过着。群众充满了兵营的院子,一边清理着道路,给「派萧那利亚」让出路来。)
  (桃洛列斯走路并不快,她是非常疲倦的了。)
  (群众开始安静下来,保蓄着这位妇人的力量。)
柳 霞 (对母亲。)妈妈,这就是她。
母 亲 您好,桃洛列斯。我的女儿长大起来的时候,她们也要像你的。
桃洛列斯 (走到母亲跟前)让她们将来跟生她们的女人一样吧。(握手)
母 亲 我握到你的手了,桃洛列斯。我已经老了,而且忘掉哭了我命运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啊。
桃洛列斯 你忘记了关于母亲的接吻了么?(拥抱母亲)
母 亲 你是上帝派给我们的,桃洛列斯呀。
桃洛列斯 我是阿斯杜里亚的矿工的女儿哩。
柳 霞 这好极了。
民 众 ——我们要听你演讲,桃洛列斯!
  ——上讲演台呀,「派萧那利亚」!
  ——演讲……演讲……
  ——上讲演台去呀!
  (民众领袖桃洛列斯上走廊去,民团兵在自己旌旗下排列着。)
柳 霞 瞧呀,妈妈,洛齐达已经排进队伍了。还有康启达也是的,让我同他们在一道去吧,妈妈!
母 亲 等你再长高两个指头那时候再去吧。
  (桃洛列斯出现在走廊上,院子里安静一霎时,桃洛列斯开始演说,她的声音变得很响的了,远远地也可以听得见。疲倦的态度,无影无踪地失掉了,现在在民众前面是一位热情的护民官和领袖。)
  桃洛列斯 诸位民团兵!诸位前线与后方的战士!诸位劳动者!和玛德里的人民!畸形的叛乱已经实现了,法西斯蒂出卖了西班牙。外国军队供给了他们大炮,这班在叛徒、强盗、摩洛哥人、法西斯党徒之间的巢窟中招安收买得来的雇佣兵,整个讨厌的卖国贼与野蛮人的乌合之众,此刻正在进攻玛德里,在不顾死生的挣扎,目的在占领我们的玛德里——曾经使他们受了最残酷的狙击的伟大的城市。我们开始徒手的肉搏。卖国贼们前天已经把一切武器都让给了我们的敌人——叛军。但是他们没能够冲进来。人民都是在暴动的头一天就要开始斗争,应该胜利啊!这种呼声,从民众的心之深处爆发出来。……我国的妇女永远也不做压迫者的牺牲品,我国的男子在刀击之下永远也不失足。大人、小孩、妇女、老年人,大家一齐汇成一条,一条有信仰的胜利的激流!起来,西班牙人民!母亲送走自己的孩子,不要哭,孩子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出征的。妇女们必须有男子牺牲的勇气。宁为英雄的孀妇,不做懦夫的妻子!宁可西班牙化为废墟,而西班牙人不能变成奴隶!我们应该永远粉碎法西主义!与其屈膝而生,不如挺然地死去!
民 众 ——与其屈膝而生,不如挺然地死去!
  (欢呼。举手。军号在发信号。举旗的人挥起旗子。民团军队开始移动。弹「吉他」的人们,小孩子们跟民众走在前面,不知谁从人群里走出来,留在前面,脸儿对着我们,唱着西班牙的革命歌:「我们去」。唱得很快乐,响亮,而有刺激性。「吉他」响了,花束从走廊上飞来,微笑的面孔。军队从军营里走出来,他们好像去赴复活节的欢狂会似的。)
  (行列远去了。「派萧那利亚」站在走廊上,默默地送着行人。走廊下,——母亲和柳霞也站着,默默地互相拥抱着。远远地可以听得见音乐,然而一会儿「吉他」又更加响亮地弹奏起来,那一位早就开始了唱歌的人,不知用什么腔调依然在唱着自己的歌儿。这儿已经不是在军营的院子上,而是在日光融融的坦平山道上。这儿正是十字路口——小小的村庄之草房高耸着,远远地可以望见一座教堂。寂寞、荒凉。远处山石叠嶂,山下十字路旁的石上坐着一个老农夫。他唱着这个歌。亲手弹着「吉他」。靠近老头儿是一个小男孩——他的孙子。民团队伍沿着大道行走,阿斯托里亚的一位矿工领着他们。跟着洛齐达走的是大学生、亚尼达、擦皮鞋的、送报夫……他们揣着手提机关枪,与子弹箱——和好几个青年——新来参加的滑稽家在后边大步地跨着,同他走成一并排的是一个瘦长的牧师。)
老头儿 我同孙子两人是人家派来欢迎你们的,同志们。我们用了最后的力气才走过来,并且是第一批到的。这是一封信,司令官。
  (矿工读信)
老头儿 神父,你同人民一道走吧。这样可以使我同教会讲和了。
擦皮鞋的 别讲和得那么快吧。我们刚才到寺院去抓得这个神父的。他拿圣水浇机关枪,唧唧哝哝地祷告,弄着枪的标准螺旋。
  滑稽家:因之,我们现在握着这神圣的武器,就是魔鬼现身,我们也不害怕。
矿 工 到我这儿来,同志们!
  (众人包围着司令官)
矿 工 我们刚才走过达拉威拉。达拉威拉已被叛军占领了。
  (静默)
老头儿 达拉威拉是被占领了,叛军正在往这儿移动。他们都有新的武器和衣服。村庄空了。年轻的人打仗去了,母亲、老头儿和小孩子躲在那儿铁路隧道的地洞里,那儿约有一百多人哩。
矿 工 这就是本地的道路图,瞧吧,米古哀利的民团正从维尔的左边移动;右边呢,是公查列士的民团,他们应该在这儿相遇的,为着开始共同的进攻。叛军从达拉威拉横面冲过来,目的在取得十字路,打倒一部分民团。(走到牧师跟前)我们放脱你,神父,此刻我们还没有到捉俘虏的时候。但是,你应该对着天,耶稣基督,和神圣的玛里亚发誓:你要忏悔罪恶,只去做传教工作。
牧 师 凭着天父、天子和圣灵,我忏悔、发誓。
滑稽家 再见,神圣的耶稣教徒,在公众面前,我们不致于走开……哦,胡说八道……牧师和滑稽家是很美丽的竞技场的配偶……
  (天空中听得见生长起来的轰声。)
滑稽家 听见吗?这是天老爷在生气牧师说谎的忏悔啦。跑吧,趁雷还没有打你的时候。
  (牧师远去了。)
送报夫 飞机!
矿 工 你们中间谁能跑得快?
送报夫 我每天都在玛德里跑的。
擦皮鞋的 没有一个警察能追得着我的。
大学生 我赢过「马拉松」赛跑哩。
滑稽家 我能用手跑路的,假如我腿挨了枪伤的话。
矿 工 (对送报夫跟擦皮鞋的)你们往右边跑去迎接公查列士,(对少年和滑稽家)你们沿着左边的大道去迎接米古哀利。你们一定来得及警告他们:不要在这儿会合。另外还有一条朝北去的道可以走!瞒着叛军,到那儿去会合。你们一定来得及。
滑稽家 可是你们呢?
矿 工 我们留在这儿。
滑稽家 他们留在这儿……哈……哈……可是我们跑。表演开始啦!
矿 工 我们留在这儿,为的是可能把这十字路防守得长久些。
大学生 那么你呢,亚尼达?
亚尼达 我预备送子弹。
滑稽家 表演开始了……(跛脚,用假嗓子)嗳嗳嗳!污辱我……我跑,我怕死……我跑开……我摔交。我跌倒……。请坐,同志们,我给你们谈点什么快乐的事儿……
矿 工 这是什么意思?
送报夫 这就是说我们也要留在这儿。
矿 工 同志们!民团一定来得及在另一条道上会合的。
大学生 我们不离开你们。
矿 工 我是你们的司令官呀,你们应该服从命令。
大学生 我们重选司令官。
滑稽家 我将来做你们的司令官,无论谁都不许远离十字路口,逃往任何地方去。
大学生 我们为着我们的女孩子而死。
洛齐达 可是谁将要为西班牙民族而死呢,这是怎么回事?是打仗,还是同女孩子闲逛?你们是民团兵,还是游客呢?谁稀罕你们的勇气呢?假如不好好儿利用这勇气的话。
擦皮鞋的 我们不同意从你们身边跑开。
洛齐达 你们不同意,可是时间到了,敌人同时间一道到了呀。
大学生 那末,你们逃吧,我就留在机关枪旁边。
洛齐达 我们是女孩子,我们比你们要弱些,我们不能跑久,但是我可以开枪射击呀。我们一定要防守十字路口。
亚尼达 我们也要防守她。
大学生 你们太年轻了。
洛齐达 我们年轻,我们有年老的来福枪呀,但是,我们的生命不属于我们,而是属于信赖我们会保护她的西班牙民族的了,叛军不会扑灭西班牙人。而我们的军队也许会全军被扑灭。应该知道,应该会牺牲生命。要和西班牙民族的拥护者的身份相称。
  (轰声生长起来。)
洛齐达 敌人并不争论问题,只是朝这儿前进。前进吧,同志!
滑稽家 她对的。我要跑了。我的心!没有话说,也没有时间来告别了。
大学生 亚尼达!
亚尼达 我要唱着赞歌而死。
矿 工 谁想着死?趁着有子弹的时候,我们要防守。
大学生 我们跑吧,我们还来得及同民团一道回到这儿来的。
  (四个人分开各方面跑开)
矿 工 (对两个女孩子)你们是有功劳的民族的女儿……
老头儿 你们不是有多余的枪吗?同志……
矿 工 没有,老头儿,你还是把孙子领开,自己逃命的好。不过经过村庄的时候,要召集人民来参加伟大斗争,而且你要唱关于两个年青的西班牙女孩子的歌给他们听。
  (老头儿和孙子慢慢地走开。)
矿 工 互相握手吧,同志们,他们已经逼近来了。
  (斗士们互相拥抱着。)
亚尼达 所有的子弹都在敌人手里,但是,最后终归是我们的。
矿 工 我们生命的背后,有着一百多个我们的同志,但愿这些比我们激烈十倍。最忠心地打仗,好好地监视敌人。
洛齐达 我已经瞧见他们了,我不能失去目标。
   。(战士们躺在掩护下。洛齐达紧靠着机关枪,惊心的呐喊,通过在隆隆的炮声中,巨大的可怖的敌人势力正在活动着。唐克车的铁梯,大炮的齿轮的轰鸣,军号的歌唱。这一切骚音交流着、生长起来而且增多了,预备着摧毁这小小的军队,战士们躺着不动。一会儿隆隆的炮声增大了已逼近的飞机的轧轧声。这时候,洛齐达的手提机关枪开始无声地痛击地战栗起来……)
  (交战开始了……飞机飞得很高,然而已经不在伏着民团兵的十字路口,而是在另外一块地方,另外一条道上,在村庄的边境上,立着母亲的草屋。在草屋近旁的大道上堆着泥土跟石头袋子的堡垒,这种堡垒、是妇女们堆成的。她们此刻正在搬运装在手提篮和袋子里的石子和泥土,停下脚来刚好瞧见飞机。在这些妇女之间有母亲和柳霞。)
柳 霞 (抬起头来)这也许是康卡吧!康卡已经会飞了。她坐在携着炸弹和机关枪的飞行家后面,往下瞧着。她已经开始射击敌人的飞机了。
母 亲 康卡老是很悲观的。战争之后,她愿意到俄国去,瞧瞧莫斯科,她说瞧不见莫斯科不死的。
第一个妇女 在俄罗斯天气很冷,那儿经常吹风下雪的。
柳 霞 在俄国也这样打过仗的,跟我们现在一样。
第一个妇女 我三个儿子上前线去了,最末的一个是昨天在哀可利亚尔领导之下离开的。
第二个妇女 我的丈夫在那儿已经两个月了。
第三个妇女 玛利亚到安郎汝哀司去了。她的丈夫在那儿。到他那儿去……把她亲生的女儿留给了我。我得尽可能地养活她。
母 亲 大家都出去打仗了,大家都去。大家有力气,有良心的,都去。
柳 霞 我有力气有良心呀,可是你不让我去!
  (牧师沿着大道走来,走近妇女们跟前去,对她们祝福,妇女们停下脚来。)
牧 师 假如你们做好事,对于你们和你们的工作都有福气的,上帝已用食指指着那罪恶的西班牙的土地,要把它化为灰烬。但是他正在痛心切齿。我从前线来的,共和国军队已被打败了,可怜的人群逃走了,给恐怖拥抱着。我们替上帝的仆人祷告胜利,不信教的,黑暗的奴隶。
  (妇女们不说话)
牧  师 你们为什么沉默着?是什么样的悲哀把你们的舌头封住了?还是你们不愿意祷告呢!
  (妇女们仍旧沉默)
牧  师 或者是你们没有什么告诉你们灵魂的牧人——神父呢?
第三个妇女 我们为了保卫民团在建筑炮塔。
牧 师 那末,让正直的上帝同你们村庄的土地平静吧,可是,他要引你们上炮塔去化为灰烬的。
  (他匆匆地走开,妇女们监视着他。)
第三个妇女 ……知道了,这就说,从新来耕种那瘠贫的土地,耕种到最后;劳动着——永远不仰起脸来望望天,甚至于连纪念日也烘不起煎饼……
柳 霞 他说得不对。
第一个妇女 他是牧师呀。
  (两个青年疲乏地拖着腿儿在大道上走着。)
母 亲 谁在道上走?
柳 霞 民团兵。
第三个妇女 叫他们,赶快叫他们。
母 亲 他们到我们这儿来歇歇气的。
  (妇女们奔忙着食物和水。)
柳 霞 万岁,同志们!我们每夜都等候着你们。我们烘好了煎饼,谁也不来。我们布置了碉堡作为你们的防护。请说吧,我们有勇气吗?我们友爱地防守着,对不对?
第一个民兵 对……
柳 霞 这我已经知道了。
第一个妇女 这水给你,请喝吧。
第二个妇女 这一勺给你,洗脸吧。
第三个妇女 喝吧,请喝水吧,不必吝惜。我们留了许多勺水的。那怕就是一点儿细小事情,我们是极乐意侍候你们的。你们疲倦了,辛苦了你们,你们受伤了吗?
第一个民兵 我们还是走的好……
第二个妇女 这儿来过一个牧师,他恐吓我们……
柳 霞 他对我们说谎,仿佛共和国国民都从将军那儿逃跑了。我们知道他们有飞机和大炮,只是我们不怕这些。
第二个民兵 我们从这儿走……
柳 霞 是不是你们不让他们上玛德里?我们要离开共和国,对么?
第一个民兵 (困难地)对……
母 亲 告诉我,孩子们,你们遇见一个队伍没有,那里边有一个高个儿的女孩子,名字叫洛齐达的?
第一个民兵 洛达齐?
母 亲 洛齐达·沙维娜,我的女儿。我亲身送她到玛德里去的。她临走的时候,发誓要寄给我一点儿消息的,但是什么也没有寄来。也许是没有工夫吧。
第二个民兵 洛齐达……
母 亲 多么好心眼儿的女孩子呀!你们也许一下子就会认出她的。她的左边脸颊上有一颗痣。
第二个民兵 够啦!我不能(跳起来)。我们不是前线上的英雄,我们是逃兵。我们逃避飞机的。这,可怕。我可不怕机关枪。我赤手空拳地走向机关枪那儿去。但是,这个猪猡飞在你头上的时候,那你就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了……我们的司令官被炸弹炸伤了。洛齐达留在司令官后面……我们大家都爱洛齐达,可是我更爱我自己……
第一个民兵 我们逃走了,我们没有回过头去瞧一下……我们绕道村庄,为了不遇见任何人,可是,我们没有地方可以逃……
第三个妇女 因为你们逃开了自己……
第二个民兵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你说?
  (沉默。孙子跑来。)
孙 子 公公在那儿?你们没有瞧见公公吗?民团兵来了……公公在我们后头了。民团兵停留在这儿。你们要遇见民团兵的!我也要上前线去了。万岁!(跑开)
  (妇女们跟着他退。司令官,米古哀利跟恩利柯进来。)
恩利柯 柳霞?
柳 霞 你好,恩利柯!(到米古哀利面前)米古哀利同志!这两位战士是从前线逃来的。
恩利柯 假如他们不愿意斗争——让他们去吧。革命会跳过懦夫的。
柳 霞 他们请求派他们到前线去。他们发誓要做一个为共和国而死的英雄。我相信这种誓言,而且我请求同他们一道去。
米古哀利 这就给你们第一个使命。公查列士的军队到此刻还没有开到。你们做侦探去——迎接军队。西班牙——劳动共和国希望着你们。
第二个民兵 现在让天空给飞机遮黑吧,让他们只对准我射击吧,我不往任何方面动摇了。
  (两个战士退到下面的道上。)
恩利柯 你跟他们纠缠没有意思。
米古哀利 这是农民青年,恩利柯。应当教育他们斗争。
恩利柯 农民是制止革命发展的。
米古哀利 革命胜利只有同农民在一起。
恩利柯 你扩大革命,同时要鞭打革命。
米古哀利 鞭打革命——就是绝灭它啰。
  (大学生跟滑稽家跟一队战士跑到米古哀利跟前。)
大学生 米古哀利!全军在等待救援中间。我们冲过去援助他们。吹出发号吧,米古哀利。
滑稽家 我们走小道去——比较近些。我们跑,我们会成功的。我们去攻打法西斯蒂的后方。现在我们人数多了。
米古哀利 公查列士的军队还没有到,同志们,我们首先应该联合起来。
大学生 他们会追着我们的,赶快,米古哀利,前进!
米古哀利 不能,我的朋友。
恩利柯 不能——这是懦夫的话。他们愿意援助同志们!这是值得感谢的。我自己往前冲了。
米古哀利 你破坏军纪纪律啦,恩利柯。
恩利柯 那末我喊:打倒纪律,它限制勇气和感情!
大学生和滑稽家 对呀!同志们跟着我们!冲呀!
米古哀利 没有纪律,我们就不能创立军队。
恩利柯 那末,我们就不须要军队,我们以自由人格的英雄主义来战胜法西斯蒂。
米古哀利 英雄主义生长在斗争中间,斗争领导人民,人民联合成军队——军队以组织、刚毅和纪律战胜人家。
大学生 我不愿意讨论。
滑稽家 洛齐达在那边哩。
恩利柯 我们还是应该援助他们。战士们,心儿活着的真正西班牙人,跟我走!
声 音 冲呀!
米古哀利 不准离开!谁敢破坏命令,我就枪毙谁。你们不会打仗。你以为这种战争是斗牛或者庙会场里的打架么?这太荒唐了!假如我们不能克服自己,假如我们愿意自己被打散,打成小块,而还个别的自称英雄,自夸勇敢的话,法西斯蒂会粉碎我们的。洛齐达在那边,你们叫呀。但是这儿有一百个战士和别的一百个人急于要同我们联合,为了我们的力量可以增加两倍,甚至十倍……
  (沉默)
米古哀利 我们要等公查列士,同志们……
滑稽家 他对的,跟洛齐达一样……
母 亲 对不起,司令官老爷……还有你,大学生老爷……还有你,滑稽家老爷……同志们,我是洛齐达的母亲……你们刚才议论到她……她没有到这儿来吗?
  (沉默)
滑稽家 (快乐地)你怎么!你的洛齐达……别着急,她这就回来……她在那边……她……(突然手一挥,放在石上)再也不适宜做滑稽家了,不会装腔作势。
母 亲 哦,明白了……就是说她不在这儿……我明白了。
柳 霞 同志们……洛齐达不在队伍里。用我代替洛齐达吧。我已经会轻巧地举得起马枪了……我会爬山,而且熟悉这儿一带所有的小道跟路程……我发誓要遵守革命的纪律,我将来受了伤的时候,也不哭。
米古哀利 母亲怎么说?
母 亲 现在就走。
米古哀利 我们把你编进队伍去,柳霞。我们此刻没有多余的马枪。不过从法西斯蒂军队那儿夺过头一只马枪来——就归你有。(对战士们)同志们!这个妇人已经衰老了,最后的一个女儿也要离开她了……可是她的眼睛还是干的,话还很强硬,应该学习克制自己的感情啊,同志们。我们的朋友已经去世了……我们要默默地记着他们……
  (战士们脱帽)
米古哀利 我们要用加倍的努力去斗争——补偿这个损失!
  (孙子跑来。)
孙 子 第二军已经到了,只是同他们在一起的女孩子不在了。我的女孩子在那儿呢?
  (跑下)
  (第二军的司令官公查列士上,同他在一道的还有擦皮鞋的、卖报夫、两个过去的逃兵和战士们。)
公查列士 万岁,同志们!我们已经联合了,战线已经布置好了。我们从这儿出发吧。
  (突然间,天上的轧轧的骚音迅速地生长起来。)
恩利柯 飞机!
米古哀利 哦!热烫的雨点来了。散开,躺下去。
  (骚声扩大起来)
擦皮鞋的 还有飞机!从那儿来的?
卖报夫 这不是他们的……这……这是共和国国民的。
全 体 万岁!共和国的爆炸机!
柳 霞 也许康卡在那儿吧?
恩利柯 它对着法西斯蒂那边飞过去了,要开火了。
  (于是大家忘记了危险,身子贴近墙垣,屏息不作声,观望着天上。)
柳 霞 万岁,康卡,打呀。跟它追你打一样。
恩利柯 它们从各方面,包围它了。五个打一个,混蛋东西!
  (全体兴奋而又快乐的呐喊;a……a……a……a……)
滑稽家 头向下,在悬崖上!那儿是大道呀!
大学生 又来了,又来了,轰炸呀,轰炸呀!
柳 霞 它追着它的尾巴了……逃了。别逃呀,雇佣兵!法西斯蒂的黄金不会救你的。
  (众人的呐喊声:呜……呜……呜……哈。万岁!万岁!)
孙 子 烟、火、爆炸……万岁,共和国的飞行家!
  (众人惊心的喊叫:a……a……a……)
柳 霞 这是什么?
米古哀利 不好了……
柳 霞 它在空中颠跛了……
恩利柯 它撞击了三架飞机,撞穿了他……
  (众人叫喊:要落下来了,要烧起来了,要落下来了……)
柳 霞 掉下了……
  (沉默。众人徐徐地低头。)
米古哀利 吹出哀号,同志们!
  (军号吹着,战士们一声不响地分散。)
  (母亲一个人坐在草屋门限上,手支着头,往地上看。一切都阴郁起来了。她老是坐着不动,圆圆的月儿对着草屋的门限放出清辉。一位老农夫携着「吉他」走来,疲倦得差点儿不能走路了。他停留在草屋旁边,后来才走去同她坐成一并排。)
老头儿 他们一齐死了……他们临死了还在继续开枪。两个女孩子是留在机关枪旁边的最后的人。敌人叫她们:「投降!」可是她们竟用子弹回答。最后的一个女孩子抓住她的手枪自杀了。她的名字叫洛齐达……叛军们一到村庄上,女人、小孩、跟老头儿都藏在隧道底下。谁也没有欢迎胜利者。于是,法西斯蒂就把机关车放下隧道……我瞧见它怎样移动——这……我失掉了知觉。后来我走到这儿来,恰巧遇到司令官,矿工。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但是我要唱一首纪念一个女孩子,她名叫洛齐达的歌。
  (老头儿开始唱歌,——唱到他的歌儿的第一句之后。他就开始在夜的澄空下,荒漠区域中弹奏「吉他」了,这个既无道路,又无草屋,也没有母亲,也没有老头儿。)
  洛齐达之歌:
  时间与生命匆匆地逝去,
  有许多在我们生命中行将忘记,
  但是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
  洛齐达——你的名字。
  洛齐达呀……我的心儿悲疼。
  西班牙被自己子孙的鲜血洗净。
  我瞧着他们死亡——
  洛齐达——你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可惜你没有擒着活的仇敌,
  你的心儿就被自己的子弹射穿。
  不,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洛齐达——你的名字。
  (静寂……后来又发出一阵柔细的声音:「哈罗,玛德里,西班牙。我们继续音乐会的播音……」)
  (在皓月的月光中,遥远的火灾的红光中,我们可以分得清空虚的田野,茂密的矮林,矮小的树枝。「吉他」在空中奏着——一会儿又是轻细的劈拍声,沉默……)
人 声 「今天飞行家何哲和战士康卡·沙维娜出发空中斗争——冲落了敌人两架飞机,轰炸机『蓉克号』和驱袭机『加布龙』号。我们的战士被法西斯蒂的群机所包围,迫不得已,飞机起火,降落在敌人的区域中。他们的命运是很明白的了。敬礼,感谢战士的心!敬礼——纪念他们……」
  (于是,「吉他」又悲愁地响起来,轻轻的声音唱着西班牙文的歌。歌声与「吉他」声消失在寂静中。顿时变成可以听见的低声……)
 再没有多少路了,何哲。伏在我身上,集中一切力量。我们得爬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尽可能的远……
 得啦,康卡。我不能了。没有益处。
  (正在满地爬着的何哲跟康卡出现着)
康 卡 何哲,亲爱的,快到矮林了。往山林后边去。那儿,他们不会找着我们的。那儿是我们的。
何 哲 我全身都被损坏了。抛弃我,逃走吧。你说:飞机没有给敌人得到手,你说我们是光荣的战争吗。三架飞机都跌成碎片了呀。
康 卡 我不离开你到任何地方去,何哲。
何 哲 那么,我们死在一起吧。
  (在微睡中开始安静了。远远的音乐,细细的探海灯的光在地上、矮林上搜寻着。)
何 哲 法西斯蒂正在寻找我们。我想饱喝一顿水。
康 卡 我们玛德里城下的水堰开放了,为了叫敌人不会过来。那儿有许多水的。
何 哲 我想饱喝一顿水。
康 卡 忍住吧。我很爱你,何哲。
何 哲 我本来想在胜利之后告诉你的,我想你将来做我的妻子……
康 卡 「让女孩子上飞机去」……
何 哲 「你不会了解西班牙的女人」……
康 卡 我们不死,有人会跟着我们来的。我们健康恢复了,就到莫斯科去。
何 哲 到莫斯科路远着哩。
康 卡 全是一样……我一定要见见它,我已经学会了一个俄国字「答凡里庶启」——同志……你是我们的同志……到莫斯科,在那儿,我要握你的手,答凡里庶启。我要欢迎你,答凡里庶启!别忘记我们呀,答凡里庶启!(沉默下去)。
  (又是一阵远远的音乐——玛德里的无线电。探海灯的光又在草地上闪过。)
康 卡 噢……噢……噢,我好痛呀。何哲……我要哭了。
何 哲 拿我的手枪去,也许会更轻快些……
康 卡 我不能死,多么红的天啦!
何 哲 这是达拉威拉火烧了……
康 卡 我不好了,亲爱的……达拉威拉!红天……同志们……(突然几乎地狂叫)何哲,瞧,瞧那边!这不是红天……这不是红天……这是我的莫斯科。我认得它,何哲,我瞧见它了,你瞧呀!
  (于是凝固在最后的挣扎中的他们两人,仿佛瞥见一个火红色的莫斯科克林姆宫的侧面像,从遥远的红天中生长起来,洋溢着,充满着苍穹。)
康 卡 现在我可以死了,同志们!(倒下)
  (突然的黑暗。)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