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美〕威廉·韩丁《深翻——中国一个村庄的继续革命纪实》(1983)

七十八 部队强制 实现和平



  二月十七日,中央发布命令,号召晋东南对立派系实行停火,进行和谈。中央对两派都不抱任何幻想,认为他们不会讲理服理,就进一步命令六十九军曹中南和肖宣劲将军强迫实行停火,安排和谈,并在本地区实行大联合。为了确保这些将军有足够的兵力和支持他们的要求,中央军委安排,从附近三个省调动若干补充部队。几天后他们又增派三个师,一共命令有七个番号的部队进入上党地区。
  担任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是曹中南将军。他于下午三点到达长治机场,并立即着手协调新派部队的行动,不管他们是乘火车还是卡车,都预定下午六点前到位。因此,有效地阻止了“联字号”民兵大军,他们集结在长治市北郊,信心十足、整装待命,准备进行全面反击。
  部队指挥员们是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进行整个军事调动的。按照中央的指示,山西省核心领导组任何人,都不得知道有关要发生情况,也得不到任何暗示。刘未老和张日清两人,都没有得到任何预先警告,结果,双方都无法命令该地区各自的兵力处于警戒状态,采取任何行动、阻止或牵制中央的行动。
  曹将军下达命令,成立长治司令部,但是因为那里的战斗已非常激烈,数百门大炮在不断地轰鸣,而且还因为怀有敌意的平民百姓,可能反对部队采取的任何军事行动。所以他在张庄以北三华里的马厂,成立了临时司令部。他在那里把每支新到的部队部署好,把整个城市围了个水泄不通。把部队部署好后,他开始了一个宣传攻势,公布了中央二月十七日命令。
  曹的部队把命令印成成千上万份传单,分发到市郊各地,并用直升飞机把传单空投到市中心。他们还通过数十辆宣传车沿路游行,大声宣读传单,尽可能深入到市内。考虑到战斗的激烈程度,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工作,当天,步枪、手榴弹的攻击就使几位战士负了伤。
  他们广泛宣传的一条,是号召两派头头去机场候机室进行和谈。第一天“联字”号代表团去等候,但“红字号”代表团没有到场。最后,曹政委派人进市内直接找“红字号”头头谈话。第二天,“红字号”也派去一个谈判组。
  中央的传单有三点要求:一、停火。二、上交所有武器。三、交换所有俘虏。但双方都不肯首先执行任何一点要求。
  市内的“红字号”争辩说,他们已被重重包围,是大反攻的目标,而且他们已完全处于自卫状态,因此另一方应该停止火力进攻,交出武器以表示诚意。“联字号”则反击说,首先开火的是“红字号”,他们应该首先停火放下武器,由于双方都不肯屈服让步。会谈紧张地拖了两天。
  部队坚持要求停火,由于集结了足够的兵力,迫使群众服从,冲突双方别无选择,最后只好同意。在曹中南的坚持下,他们口头达成八条协定,呼吁同时停火,双方交出武器,并且任何违反协定的人都要承担全部责任。即:违反协定者理亏。
  然而,轮到签署这个协议时,又产生了另一个绊脚石,“红字号”谈判者不接受一月二十五日夺权总司令徐士鱼为联署人。徐来自河南铁路局直接领导下的一个组织——铁路机务段。他在当地是一个没有政治权力的人。“红字号”拒绝和任何河南人进行谈判。“联字号”代表团谴责这种立场是荒谬的。徐士鱼是他们的司令。怎么可能禁止他参加谈判呢?在整个斗争期间,他发挥领导作用,而且“红字号”把徐士鱼卷入地方冲突之中,他们怎么能拒绝和他解决问题呢?
  可是,“红字号”仍然坚持不屈服,他们拒绝承认河南人,并从机场撤走他们的五人代表团。两派继续开火,在全市进行攻击和反攻击。伤亡人数不断上升,不仅互相竞争的派里队伍里有人伤亡,而且来阻止武斗的战士也有伤亡。
  最后,曹分别和双方进行了谈判,劝说“联字号”从他们代表队中取消一个人(徐士鱼),条件是“红字号”从他们代表队中也减少一人。代表各派的人数减少到四人,重新谈妥八条协议,并最后签了字。
  双方签定协议后,战斗或多或少停止了,但是仍然没有人上交武器。一整天过去了,机场的部队司令部仍没有一支枪、一发子弹、或一枚手榴弹。
  曹政委和肖军长在马厂“联字号”的司令部成立了办公室,依靠“联字号”提供食品和其它供给,事实上,他们把“联字号”队伍当作可靠的联盟对待。曹建议“联字号”领导,在武器问题上采取主动。他们应该首先采取行动,放弃一些武器,并开始采取和解步骤。
  经过一段认真劝说,“联字号”把几门大炮,二百支步枪,数千发子弹交给控制机场的部队。他们交武器时,敲锣打鼓,手持红旗,列队浩浩荡荡游行到接管点,大力渲染了一番。
  接着曹转向“红字号”头头,要求他们做出类似的友好姿态。既然“联字号”已采取了行动,你们也应该采取相应的行动,为你们争点气。这时“红字号”几乎无法拒绝,他们也敲锣打鼓,大肆炫耀一番,把一些武器送给机场部队。
  实际上,这种解除武装与其说是真心诚意,倒不如说是搞表面文章,双方上交的都是破损的武器、废枪支和有毛病的弹药,凡是发现能用的,他们都精心保存,双方都不敢易相信对方,都不想一旦战事再发,处于不利地位。

  然而,不管上交武器是装门面也好,还是象征性也好,战斗骤然减弱了。事实上的停火也逐渐扩展到全市。随着战斗的停止,战士们逐步渐渐深入市内,和群众面对面,鼓励他们交出剩余的武器,恢复必要的供应和服务。那时,由于生活用品供应严重短缺,整个长治苦不堪言。市内除了本地水井外,停水、停电、食品也微不足道。由于好几月没有理发员,大部分男人是长发过耳、胡须满腮。
  部队把粮食和蔬菜运进市内,开放了公共集市。部队派出小组恢复水电供应,而且还派出理发小分队给人们理发,但是尽管如此,许多人们仍不欢迎部队。“红字号”一开始曾反对过军分区领导,“红字号”把部队现在的干预,看作是一种镇压行动。他们散布消息说,战士们来要对全市居民执行军事管制。所以许多偏僻街道、院落、战士们一出现,人们就不见了。战士们挑水扫院,千方百计争取朋友,但是进展非常缓慢。
  他们发现“红字号”控制的校园非常难进。尽管战士们进市内没有带枪,但是,校门口群众组织的步枪、机枪严阵以待。只有经过长时间的协商劝说,学生们放下武器,才让战士们进去。
  几周之内,部队在学校、工厂、街道、甚至家户组织数以千计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但是许多人拒绝参加。有些人派他们的妻子坐那儿,有些人派儿媳妇汇报情况,如果部队指导员能赢得年青人的信任,这一家的其他成员就渐渐到场参加了。
  经过持久耐心的说服,上交的武器逐渐增多了。一开始,各处只交出几支枪。于是一个人和另一个谈论,这消息就传开了。有些人带领战士走门串户,“我交出我的枪,你交出手榴弹吗?”于是,这场运动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几周之内,大部分人都交出手中的武器。部队大略估计一下所收的武器总数,因此能计算出什么时候大批武器能上交。尽管如此,大批武器还未有着落,一千多名“红字号”的积极分子。没有交出武器,而是撤退到高平县,进入大山之中,准备进行游击战。部队让他们走,暂时把武器转移出市内,他们也就满意了,游击队可在以后处理。曹司令没有分散兵力,使部队过于分散。而是集中兵力抚慰市内——全地区武斗的中心。
  曹将军一旦确信人们手中的大部分武器已上交或带走,就坚决努力让双方释放俘虏。双方抓了许多俘虏,只有互相交换俘虏后,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和平。红字号承认拘押着七十名“联字号”俘虏,而“联字号”他们拘押了五十名“红字号”。实际上,双方开始时扣押被俘人员要比这些数字多得多,但是,由于杀害俘虏,由于受了致命伤和晚期病症未经治疗,所以拘押的实际人数减少了。
  协商囚犯问题是困难的。因为各方都声称对方至少拘押了他们一百人。因此不能接受对方承认拘押的大为减少的数字,经部队代表彻底核查后,显示双方交出的有争议的人数,确实大致和仍生存的囚犯数一致。由于对已死亡的人无法处理,曹司令坚持两方释放一切仍扣押的俘虏。
  最后,二月二十六日在市革委办公室前互相交换了俘虏。双方都是用卡车把囚犯用来,并在大街上相距一百米处的两条线上停车,根据一定的信号,囚犯们应爬下汽车。走过两条线隔开的空地,再爬上对方的卡车。当信号一发出,“红字号”扣押的“联字号”俘虏下了车,开始步行,但是“联字号“扣押的”红字号”俘虏拒绝走动,他们声称他们遭受了毒打无法行走,要求部队用担架把他们抬过去。因为这个问题他们延误了交换,直到下午五点钟才交换完毕。
  队伍派出一个排的战士去监督交换战俘行动。这些部队拒绝运送任何人,指挥员说:“我们是服从命令来这儿的,你们也都应该服从命令。这次交换行动必须在下午五点前完成。凡是呆着超过这个时间的人,后果自负。过了那时以后,我们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概不负责。”
  四点五十分时,指挥员说:“我们十分钟后就要离开这儿了。”当他们听到这个警告,“联字号”扣押的“红字号”囚犯最后屈服了,从车上爬下来,慌慌乱乱拼命地爬过空地。最后,由于他们大部分人主动行动起来,旁观者开始笑起来,“红字号”甚至在自己支持者中间也有失身份。
  在交换完囚犯后,气氛有所缓和了,部队加强举办学习班,加强搜查武器,战士们在“红字号”保垒——长治宾馆房梁之间找到了一个大秘密点。他们还在地下室和院子下的隧道里又发现一些秘藏处,从沙发和软椅子里搜出手榴弹。当部队把长治及其收缴的武器合计起来,总数是三百门大炮,六千支步枪,四百至五百枚手榴弹,三十二部收音机(有的是从政府部门搞到的,有的是自制的)以及四百多万发子弹。
  在平定和解除长治的武装后,曹将军派出一个团去高平县,围攻逃往东山的逃跑者。战士们出奇不意地包围了这座山后,就要求对话。在高山上的上千名自称的游击队员,不知道实际去了多少士兵,也不知道在炫耀武器的战士们根本没有带弹药。他们得出结论,他们已被包围,陷入绝境,因此同意和平投降,他们投降后又交了一千支步枪。
  部队阻止了武斗,但是并没有终止了派性。“联字号”成员以征服者的姿势返回市内。中央还没有宣布“红字号”头头程首创是坏人,是否国党分子?部队还没有逮捕淮海兵工厂副司令赵干远,指控他是否犯有杀头之罪。部队还没有指控任跃新和高可共,以及其它著名的“红字号”指挥员犯有严重罪行吗,部队还没有公开说“联字号”执行了支持“1﹒25”夺权和支持军队的正确方针。
  所有这一切,都为以为自己所作所为,几乎完全正确的“联字号”成员,严厉镇压“红字号”奠定了基础。
  “联字号”返回自己曾是少数派所在的工厂和单位,想到他们曾被拒之门外,拒发工资,拒发如棉衣、安全镜之类劳保福利,以致最后市内都无权进入,他们便千方百计伸冤复仇。“联字号”联合队伍,抓住“红字号”活跃分子,毒打他们,好几次他们把“红字号”打死。自行车厂联字号工人杀死一名属于“红字号”的工友,然后设法掩盖事实说,这个人从窗户跳下去自杀了。自行车厂另一群联字号的一个工人,把一个在壶关隐藏的“红字号”工友带回去,然后毒打,他内脏受伤死去。公安局的“联字号”成员,闯进他们的侦察员同事,著名的“红字号”成员家中把他打死。
  部队曾企图逮捕那些犯了严重暴力罪行,调查所有此类事件,试图阻止这种报复性打人杀人行动。但是,大部分军人对他们原来“联字号”的同盟都有偏心,随便草率了结了这次运动。为在五阳煤矿确立“联字号”出人头地的地位,勇敢奋斗的张庄煤矿工人申仲堂,叙述了停战协定生效后,他们进到市内的情况:
  武斗一结束,我们就进城贴大字报,庆祝程首创的垮台——“推翻程首创”“打倒程首创”“联字号必胜”“红字号必败”。
  市内“红字号”人很多,但是他们已被解除了武装,不再有大炮、机枪、步枪、手榴弹了,甚至连根棍子都没啦。而且部队在各处维持秩序,因此我们在街上没有看见武斗,但是在偏僻街道上以及小胡同里,殴斗仍在继续。如果你参加辩论,“红字号”会抓住你,把你抓进胡同毒打。我们参加一次被“红字号”骚扰的庆祝会,当我们看到战士开只眼闭只眼时,我们就把捣乱分子拖进胡同猛揍一顿。
  大家都说部队要逮捕闹事者进行监禁,但是通常他们只是把我们拉到一旁,耐心教导一番。部队平定长治所使用的方法,从一开始就疏远了“红字号”及其支持者,军官们不仅对“联字号”闹事者宽大,对“红字号”严惩,而且他们还宣传一系列官方对“红字号”主要领导的指控,他们每天指控程首创犯有严重罪行,直到他成为全区闻名的叛徒、卖国贼、现行反革命——全省最大的“要案”,由于程逃跑了,他们进行了大力搜查,同时逮捕他的主要帮凶。他们围捕了去机场参加会谈的代表,前“红字号”战地司令曹成远,司令部高可共,前市委干部霍小更。三个人立即被因为谋杀而受审。
  一点也不奇怪,许多“红字号”决定逃跑,如果可能的话,携带武器逃到河北石家庄,山西中部的太原或阳泉,或去其他和他们派系有联系,仍然存在的并愿意接受他们的群众组织。
  在部队干预阻止了晋东南的武斗后,曹司令把注意力转向成立两派大联盟,一方面,他们在基层组织各种学习班和培训班,另一方面,派主要领导到北京参加学习和协商会议。北京会议倒象一次马拉松会议。因为这次会议五月份开始,到九月份才结束。
  北京会谈构成了解决山西问题的第四次会议。第一次会议是在刘未老、张日清各自领导的力量之间公开爆发冲突之后不久,于一九六七年四月召开的,周恩来把这两位主要领导和一些重要的助手叫到北京,经过几周的学习讨论之后,他们同意合作。但是他们一回到山西就又更加起劲地重新对抗起来。七月份周总理还是把这些人召进北京,进行教育和协商,这一次,中央把大部分指责集中到张日清身上。周恩来让他呆在北京,让刘未老一个人回到太原。但是尽管张日清不能返晋,派性斗争仍是高潮迭起。前几章描述的发生在长治、阳泉的武斗是在刘未老访问之后发生的。于是十二月周恩来谴责了刘未老,并把他召回北京,接受继续教育。以前,张日清审查是主要对象,但是, 这一次主要集中批评刘。到年底刘第三次和张言归与好,两个人都返回山西“执行毛主席的团结和大联合政策。”但是,他们的归来,对缓和山西的冲突无济于事,相反,双方都集中力量进行自我武装。张日清匆匆忙忙给支持他们的工人农民单位下发民兵的武器,而刘未老的人却攻击民兵单位,哪里能找到武器就去哪里抢夺。在这次由竞争引起的拉锯战中,许多人遭到毒打,负伤甚至死亡。武斗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山西中部,西南部的一些县用尽了粮食,部队呼吁中央政府支援四十万吨粮食,帮助人们渡过严冬。由于派性斗争和公开交战,动用了省内大部分卡车,部队还要求调拨一百辆卡车,把这么多吨粮运送到需要的地方。政府发出了粮食和卡车。但车辆都未能到达目的地。各派抢走了靠近他们路障的满载粮食的卡车,太原工大学生一次行动就抢夺了四十辆卡车,把汽车和货物用来搞派性斗争。
  如我们所见,山西局势最严重的是晋东南。只有在大批部队强制干预后,才恢复了长治市及整个地区的和平。由于高达八百人死亡,数千人受伤,中央寻求一种政治解决途径。周恩来把山西省和地区领导再次召回北京参加学习班。
  周要求各派首先作严肃的自我批评,可以说进行组织整顿,然后与另一方团结起来,继续革命。
  但是,各派头头们没把这种精神带到北京,根据他们的观点,学习班是揭露对方为自己辩护的地方。对“联字号”头头来说更是这样,他们由于得到部队的支持,认为自己是一贯正确,他们以为会议的目的,是让“红字号”承认错误,允诺改正错误,许多派去参加会议的军官也持有同样的观点。
  一个突出的例子就是晋东南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田怀保,这是一位信心十足,能言善辩勇敢而仪表堂堂的青年人,一九七一年他给我们讲了这些情况,他参加了二月在长治机场谈判的全过程。“表面上我是部队主要干部,设法议和,实际上我是‘联字号’参加会谈的顾问。”他自豪地说。
  长治市委秘书长范机灵同样自豪地说到他的作用:当我们“联字号”领导发现“红字号”选定的一位代表曾在我办公室工作过时,我被选定赴北京参加全国会议。我去首都不是去检查我自己的错误,或作自我批评,而是去对付这个人。我去那儿的目的是,一旦开始摆事实,就开始反击他歪曲事实,并加以纠正。我们估计他不会抓住我什么,因为我的工龄才十年,而且我也没有犯过什么非常严重的错误。文化革命中我没有犯过任何罪,所以我可以有效地对付他。
  田怀保是这样描述这次会议的:
  我们的伙食费每天一元,“红字号”们没有吃胖的,因为他们的思想负担很重。尽管他们不愿承认,但是他们知道他们犯了错误,而且有的因犯了严重错误,感到内疚。
  “联字号”个个都膘肥体壮,特别是毛培春,他吃得那么胖,人们都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赫鲁晓夫——他的眼睛、鼻子看上去很像赫鲁晓夫,过去他一直很消瘦,但是在北京他的体重增至一百九十斤。
  毕竟会议和一天一元的伙食补助费延续了六个月,罗有文胖得无法忍受盛夏酷热了。
  范文的体重也增加了好多,主要是腰围部分。他原是一位工人,人年轻,过去习惯运动,突然静坐上半年,又一直吃每天一元的伙食。
  由于“红字号”不愿承认错误,“联字号”成员避免设法刺激他们,他们每天吃了睡觉、打扑克、游览北京,然后回家再吃一些,作息表要求学习到十点,休息到午饭时分,然后都出去散步、游泳,六点回来吃晚饭。
  至于我,我吃不好,我承担的责任重大,我必须搭座桥把人们团结起来。晚上很难入睡,所以许多人吃胖了,而我的体重却减了四斤。
  没有人在我的脖子上挂什么牌子,没有人逼我们坐飞机,但是会议仍然触及到了我们的灵魂。
  第四次会议可能触及一些人的灵魂,但是触及不够深,“红字号”或“联字号”都没有人承认错误。
  同时,返回长治后,“联字号”开始着手教育“红字号”了。“联字号”领导在五阳煤矿组织了一个学习班,叫五名“红字号”头头去接受再教育,市领导逮捕了五位“红字号”头头,捆绑起来用卡车运到五阳,参加学习班。
  当他们被拉到学习班时,“联字号”对他们进行了毒打。
  范机灵北京监视的那个“红字号”,一天找到他们:“你们计划抓我们办公室多少人?”
  为了显示他的强硬,范回答说:“只要有坏人,有多少就逮捕多少。”
  “好吧,王安徽是坏人吗?曹雪中怎么样呢?有强呢?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听到这些话,范机灵知道市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情况。次日清晨,他乘第一班公共汽车去市里,打了个长途电话,在电话中找到一位“联字号”的同志。
  “有人抓住了‘红字号’吗?”他问。
  “我们把五个‘红字号’送到了五阳矿学习班了。”
  “怎么样送去的。”
  “用卡车。”
  “你们打他们了吗?”
  “如果群众动了怒,可能对待他们粗暴了点,我们把他们用绳子捆起来送到了学习班。”
  “你们不能那样做,”范机灵抗议说,“那不符合毛泽东思想,是违背党的政策的。这会给在北京代表你们的所有人带来好多麻烦,我们难于开口讲话了。如果你们继续我行我素,你们最好自己来这儿,我不能再代表你们了。”
  “那么,他们已经在矿上,我现在怎么办呢?”
  “保证再不发生这类事情。”范机灵说。
  保证很难实施。在一九六八年二月武斗结束后,“联字号”支持者三番五次毒打“红字号”成员。当他们有机会报复时,“红字号”反过来毒打“联字号”的人。于是暴力冲突继续发生,但是不象十二月,一月那样公开进行,而是秘密在黑暗偏僻的胡同小巷里进行。军人们很难维持局势,因为部队本身曾给成千上万的人贴上反革命的标记,每次出现新问题,“联字号”胜利者总是把这些人指责为阶级敌人,把他们拖去审问,要他们承认,如果他们拒绝就毒打他们。
  一九六八年二月以后,在晋东南地区,很少能发现有人敢于承认自己是“红字号”的成员。他们也否认曾参加过“红字号”,或声称他们事实上一直就是站在“联字号”一边的,因为那么多组织发生了分裂,转变立场,或一次、二次改换组织,所以回避和否认是容易得到承认的。在一定的时期内,一个人可以不顾实际履历如何,总是声称自己站在正确的一方,如果能显示始终如一的话。
  考虑到长治的这种气氛和北京形成的僵局,似乎在学习班上双方不可能达成任何协议。然而六月之后,他们最终的确同意了。这是因为达成妥协对大家都是利害攸关的。北京当局告诉他们任何人都不能回家,除非他们签定一封互相同意的文件。这可确实是一种威协。他们离家在外的时间越长,得到的支持就越少,这种情况对“红字号”来讲,更是如此。所有的高级领导人几乎一开始就认为“红字号”理亏。如果“红字号”领导不能迅速返回长治,重振旗鼓,他们的组织是会土崩瓦解的。各方的压力很大,当传来消息说,山西忻县地区两派达成了协议,已经离开北京了,山西晋东南代表,决心作出最后努力,以便赶上忻县。
  八月二十一日,双方各自三位代表,在主任田怀保的主持下举行会议。田怀保这位“公正”的调停人,认为“联字号”是正确的革命群众组织,而“红字号”是国民党分子领导的阴谋集团。
  田怀保描述协商情况如下:
  我们一边谈一边把同意的条目写出来。与会者就每句话都进行激烈斗争,由于我们只能写下大家都同意的内容,所以我们一句一句地写,进展非常缓慢。武惠丰为“红字号”的写,韩海成为“联字号”的写,我的办公室王秘书为部队写。
  首先我们必须找到总结本地区全局和估价两大组织的原则。我建议这样一句话,“程首创钻进革委会,纠集一小撮反革命分子,阻挠执行毛泽东的战略部署,破坏晋东南地区的大好形势”。
  “一小撮”这个词引起了麻烦。“联字号”同意使用这个词,但“红字号”不同意。
  “一小撮”这个词包括我们大家,尤其是在这儿的人?”红字号问道。
  我们就这一点辩论了好长时间。
  “它的意思,只有几个人。”我说。
  可是他们觉得“无论如何,我们是包括在内的。”
  因此我建议用这样的句子开头:“诸如程首创以及其他的坏人。”
  “你们又把我们包括进去了。”武惠丰说。
  我们就这句话争辩了两个小时,我们不休息、不吃饭。
  最后,我建议写成“坏人,程首创等人”但是他们不肯同意。
  我们说“等等”意思是,并不仅仅是程一个人,“有薛良、有高可共、裴奇伦和任跃新,只提最重要的坏头头就行了。”
  “那么,你们得把他们都点出来。”他们说。
  “这样的名单太长。”我们回敬道。
  我们三番三次解释,这只是指程和其他坏人,但是他们说:“在我们看来,里面也指我们。”
  “联字号”代表说,在这一点他们不再作任何让步。我们只得休会。我们分别找“联字号”谈了话,阳泉县政委郭厚良和“红字号”谈话。我们最后说服“联字号”代表,写“坏分子程首创”就行了,不用其它任何词。(由于中央已点名程为“坏分子”和“国民党分子”,没有人能直接反驳中央,导致结果对抗“老天爷”)来反对这个解决方案。“红字号”接受了,于是我们接着讨论了下一句。
  我建议,“双方都应支持军队,军队在晋东南地区支左工作中,基本上是正确的,反对军队就是反对我们的‘钢铁长城’”。
  但是“红字号”不肯同意“基本正确” ,他们否认我们部队的伟大成就,反对这个关键性的句子。
  武惠丰站起来讲述了他的家史。他原来是从沈阳来的。因为他父亲不能容忍日本人的压迫,带着全家去了黑龙江当雇工,他妻子当佣人。后来,毛泽东领导我们推翻了三座大山——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并解放了武家人,武才有了上学机会。在此之前他过着苦难的生活,吃野菜和南瓜。“我小时候,吃过很多野菜和南瓜,现在,我再看一眼就无法忍受,因此,我怎么能反军呢?从我内心上我不反军。”
  “那么,你们怎么能夺部队的武器呢?你们派别的人怎么能杀害,打伤五十八名战士呢?”我们问。
  “那些人是无用的废物——豆腐士兵。”他说。
  “当我们夺军人武器时,我们眼睛里含着泪水。”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们意思是说,由于我们不支持他们一派,我们错了。如果我们支持他们,我们是会正确的。否则我们就错了。
  接着又是一番长时间的争论,最后,当种种事实不可否认时,“红字号”就勉强同意了。
  我们一直坚持到写完协定为止,一份三千字的协定写了二十个小时,最后结束时,只有三五个人没有睡着——我、武和韩。我和他们谈话、争吵着。
  胖子毛培春在我床上睡着了,鼾声如雷,使我们十分烦恼。李松年斜靠在椅子上坐着,就睡着了。裴东林起来走了,孟怀壁睡着了,嘴唇大张,下巴上口水直流。他不时地突然惊醒,脑袋连连撞在墙上。
  “联字号”代表整整一个通宵感到很厌烦。他们一直希望尽快达成协议,他们已经给返回家园的人们写好了祝贺信,并为庆祝活动购买了鞭炮。
  一九六八年八月二十二日凌晨七点,我们最终签定了协议,我们跳舞、燃放鞭炮,十分喧闹,来庆祝协议的签订。
  在北京当局的巨大压力下,红、联字号双方代表于八月二十二日签定了协定,但是返回晋东南十天后,才举行了庆祝和平大会。在此文件公开宣布之前,省革委主任刘未老必须进行研究并签字,但是好几天人们都找不到他,最后,九月一日他才在京西宾馆露了面,九月二日他批准了。然后,代表们胜利地回到了长治,所有地市领导,率领一万人的队伍,到长治火车站热烈欢迎他们的归来。他们带去足够的小汽车,供三十名谈判人员乘坐,让他们驱车通过市内,欢迎他们的凯旋归来。但是讲完话后,官员们开始上车时,结果除了一名“红字号”代表外,其余的都无影无踪。他们已经爬进淮海兵工厂的汽车,开往“红字号”司令部。他们害怕受到武力伤害,当然并非毫无道理。他们作为武斗分子和派性分子的“罪行”,已经进行了广泛宣传,因此只在同伙当中他们才有安全感。
  汽车的行列应该在进行群众集会的体育场停车,但是因为大部“红字号”代表已经逃走,负责接待的组织者,把集会推迟到第二天。九月三日,一万人在体育场出席了大会,但是,整个事件不得不进行低调处理,因为大部分“红字号”代表和头头还不露面,尽管“联字号”官员逐一邀请了他们。他们仍担心遭到肉体攻击,成群结队离家出走。
  部队坚持指定“红字号”头头和“联字号”相应的人物,一起参加“执行联合协议委员会”;但是,两天后,“红字号”主要代表孟怀壁逃之夭夭。而且半年多杳无音信。
  新的“大联合”一开始就是摇摇欲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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