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民国时期托派文艺期刊《展开》(1930年) -> 第三期(1930年12月20日)

给托洛茨基的一封信

亚岛尔夫·越飞 著,苇弦 译



亲爱的列夫同志:

  我毕生都以为一个政治家应如道在适当的时间内怎样离开政治舞台,这如戏员离开演戏舞台一样,并且以其愈迟延其行则不如愈早之为愈好!

  三十多年以前,我浸在这个哲学里面,这个哲学原说人类的生命只在程度上面有意义,而且,这种意义也就当他还能为某种无限的事体服务时存在。在我们看来,人性是无限的。此外,一切东西都是有限的,而且我们工作这其余的一切东西也就是无意义的。纵使人性本身以外还有一种目的,但这种目的要在很远的将来才能显现出来,所以,在我们看来,人性可以看作是无限的。就是这个,而且也只有这个,所以我能常常看出生命底意义。现在,我要回想我的过去,我在党底各部做了二十七年工作的过去,我似乎有权来说所有我的有意识的生命都莫不尽忠于这种哲学了。我曾依着这种生命底意义而生活过:为着人性底善良而工作,而斗争。我想我也有权来说我的生命没有一日没有意义。

  但现在我却似乎来到了我的生命是失掉了意义的时候了,而且,结果,我也想把我的生命抛弃了,以求最后的结束了。

  我们党底目前的领袖们一依不给×××工作底总的政策,所以我几年来也没有做过政治方面及苏维埃方面的工作了,不怕这些工作的目的与性质会承认我的能力是有用的。你晓得,政治局因为我是×××便在过去几个年头完全将我的任何工作都取消了。

  我的健康是一天一天更坏了。约莫就在九月廿那一天,我不晓得什么原因,中央委员会底医务部叫我要受专门医生底检验,那位专门医生直言地忠告我:我的健康情形实坏过我的想象,不应当无益地逗留在莫斯科,且也不能闲留在那儿得不到任何的诊治;但他要我马上到外国去,且进到适当的疗养院去。

  这对我发生直接的问题是:“我有什么机会能好好的到外国去,并且我能在俄国不放弃我的工作来调治我自己么?”那几位医生和那几位助手,即中央委员会底实际医生,即又一个共产主义的医生,亚伯罗棱夫同志,及克里姆林医院底经理等等,都简单地答复我,俄国的疗养院是不能帮助我,即我的身体非到西方去疗治不行。他们曾加添说假如我能依照他们的忠告,他们便旨定地以为我的生命会延长下来做工作。

  又约莫两个月的光景,中央委员会底医务部(不理它自己对我初步的忠告或差人商量讨论)对我的居留外国呢,抑或是住在这儿来受诊摄,便没有半点的影响了。在反面,依照药方抓药给我的克里姆林的药局,现在也不准作这样的事了。事实上,我一向所享受到的免费购药,现在也被剥夺了。我现在被逼于要买这个城市底各间药局都有的药了。这似乎是握得了政权的团体,开始以“踢出×××去”底政策来光顾×××同志时,才独创的事体!

  当我还能服原起来工作的,那么久的时间内,我稍为注意了一下这个:但当我的身体愈来得坏时,我的女人便曾跑到中央委员会底医务部去,且曾单独去见过,时刻都公开地说他的格言:“救济老干部”的森马士科医生。我的问题不会完全停止,我的女人所能得到的就是医生委员会底决议底条文。在那个条文中,我的夙病也就被列举了出来,井且当中也写有那委员会们主张我到国外的胡利兰德尔教授底模范底疗养院去调摄一年。

  不久,九天以前,我就因我的夙病来得更惨,更利害(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时常发生的),而完全陷于辗转在床第之间了,特别可怕的就是我竟因之而不能行动了。这九天来,我从没有得到什么调摄,而我的到国外去的旅行也就没有实现出来。那时,中央委员会底医生们,没有一个来看过我。德伟丁科教授和李卫尼医生均被叫到我的床前,对我说了些与我的身体有关系的小事,接着,他们都承认“目前是没有办法”,而只有赶快到外国去旅行去。李卫尼医生告诉我的老婆,我的旅行的事体之所以搁起来的,因为医务部显然以为我的老婆要同我一道去,而“是花钱花得太多”。我的老婆答应不管她的悲伤的情形怎样,她坚决地主张她,及无论任何人都不能同我一道去。于是,李卫尼医生便答复我们,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这个问题便马上可以解决下来。李卫尼医生今天又对我说,那些医生们都说他们对我的病实无能为力,唯一的办法只有赶快出国去。接着,在那天晚上,中央委员会底医生,保体渥干同志又来关照我的老婆,说中央委员会底医务部决定不派我出国去,但就在俄圆调摄。这种原因是:那些专门医生们都主张我在国外去延长调摄的时间实不可能,中央委员会顶多只能给我一千元调摄费,而再不能有所增加。

  但是,最近我却接得一封,宁愿出两万元来买我的忠实的纪事的信,但(因为知道政治局会来捡查那些记事)知道我们的党史和革命史是怎样地被颠倒是非时,我又不以为我可以帮助他们来干这样的秽事。政治局底全部检查员对每个人及其行动都不顾有两方面:不是革命底真实的领袖方面,即在那些觉得他们自身是沉浸于荣耀中的人们的,两方面的,任何一方面的真实评价。结果,我看出了我实不能在中央委员会方面得到钱来诊治我的疾病了,我二十七年来的革命工作实够不上我的生命和我的健康所须要的一千元的数目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说我必须要结束我的生命的时候到了。我晓得党里底总的意见是反对自杀的,但我却相信那些人实没有个把能理解会使我自杀的我的地位。假如我还键康,那我当然会找出我的力量和精能来同这党所造成的地位斗争,斗争。但是在我目前的情形,我却不能忍受党这样静静地容许你离开职位,纵使我绝对知道不久危机就会到来,而把那些引导到这样污点来的人们都排斥出去。在这样的意义说来,我的死倒是反抗那些引导我们的党到这个无论如何都不能磨灭的污点的人们。

  假如我还可以来把大的东西与小的东西相比拟的话,那我就要说出这个非常重要的历史事变:1、你和季诺维也夫底出走,在我们的革命中,不可避免地要开出特尔米多底时期;2、我在廿七年来对党负过重要责任的革命工作;什么都不曾留下,而只留下有我脑子里的弹丸――这两种事实在我们的党底目前的统治之下,解释一个就等于解释两个。而且,这两种事变,大的和小的合拢来,也许会震醒我们的党底觉悟,而制止它跑向到特尔米多的路上去。

  亲爱的列夫同志,我们普通地在一块儿整整地做过了十年的工作了,而且我希望我能站在个人的友谊上说出,其实这也是我在和你离别时不能不说出的,在我方面所感觉到的,你的缺点。

  我从来就肯定你所指示的路线是正确,而你晓得这一点也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自从在这个“震动世界的革命”,我和你一同做工作以来,但我总常常以为你是缺乏列宁底毅然和果断的精神;他在他所指示出的,将来一定站多数的,且会被路上的人通通承认为公正的路上,如必需时,就能为着工作而单独地站在那儿,这一点,你也是缺乏的。你从1905年以来,政治上总是正确的,而且我也曾时常告诉你,我还亲耳听过列宁承认1905年时的正确不是他而是你。人之将死也,其言也善,所以,我现在又将此事再告诉你一遍。

  但是你为着赞同,调和你过分估量的人的价值,而常常不承认你的正确的地位。这点,你是错误的。我再三说:“你在政治上时常是正确的,而且从此以后还是一样正确。”党终有一天会理解这点,而且历史也会非承认这点不可。

  进一步,你切不要害怕今天,纵使有一定的人们会来排斥你,尤其是假如有许多人都不能一如我们所希望的马上跑到你面前来。你虽是正确的,但是你的真理底一定的胜利却完全隐藏在严酷的果断,辛辣的固执,排斥一切的调和之中,这完全是列宁之所以得到胜利底神秘。

  我时刻都想告诉你这个,而终于在我要和你说永别的目前说出来了。

  我希望你,能力和勇敢会一如你前时一样,且会迅速的胜利,我拥抱你。永别!

你的越飞


  再者:我是在十五、十六、十七这几天晩上写这封信的;十六那天,我的女人又跑到医务部去要求只准我到国外去住一两个月。他们对她说专门医生说过到外国去小住一回是绝对没有作用的。他们又告诉她,医务部业已决定要即刻迁我到克里姆林医院里去。不怕一切的医生都说俄国是不能调治我的疾病,俄国只予我以不利,然而他们就为着我的生命,连一个短短的旅行都不放松我。

  亲爱的列夫永别了。我祝你康强。你也需要康强和有能力。请你不要怪我这样诉苦罢!

你的越飞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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