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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悼念赵青音大姐



  周仁生同志2004年1月23日逝世,他的夫人赵青音同志也于2008年12月2日逝世了。我们又失去了一位好同志。赵青音同志是西施故里诸暨人,她的心灵之美是赛西施的。

  青音自幼丧父,她的母亲艰难地把她和一个妹妹抚养长大。她的妹夫是共产党的干部,生活优越,但对丈母娘并不好。仁生回温州后,把青音的母亲接到温州瞻养。我再次见到青音时,仁生的父亲已去世,青音侍奉婆婆和母亲两位老太太。后来仁生和青音都亲自给两位老人送终。

  七十多年前,我和仁生就相识。那时我和他都是温州瓯江小学的学生,不过他比我高五年。六十多年前抗日战争时期,浙江绍兴诸暨等地被日本占领,许多学生开始流亡,当时政府为收容这些学生,办了一些临时中学。在瑞安龙川一个小山沟里的浙东第三临时中学就是其中之一。赵青音和我都是那所学校的学生,她比我大几岁,我们曾在豆灯下情同姐弟似的共读。周仁生在这所学校任英文教师,我们受仁生的影响,接受了托洛茨基思想。抗战胜利后,我们都到了上海,1947年周仁生和赵青音结婚,我和赵青音都参加托派多数派的SY组织,成为理论水平很低、工作能力不强的托派。1949年底,周仁生、赵青音、我及我的妻子钱慧初,都在福建海澄中学任教,共同生活三年。到了1952得12月22日,全国肃托大逮捕,我们同时被捕判刑。周仁生被判无期徒刑,我获刑七年,赵青音五年,后来周仁生被押到上海,与郑超麟、尹宽、喻守一等关在提兰桥监狱,我被押到内蒙古劳动改造,赵青音在福州劳动改造,从此我们天南地北,彼此音讯全无。

  在福建被捕时,周仁生和赵青音的儿子仅二岁,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由一位好心的妇女领养。1956年赵青音提前释放。她当然知道周仁生被判了无期徒刑之后,今生的团聚是没有希望的。只要她与周仁生离婚划清界线,还能重返学校教书,否则就是无着落的活守寡。赵青音毅然选择了后者。她从福州去海澄,找到儿子,母子二人经过千辛万苦,到了温州周仁生的老家,从此与公婆生活在一起,代替周仁生孝敬父母,抚育幼子。加上工作无着落,其艰难就不必说了。最使她难受的还要戴着“反革命家属”的帽子。后来被安排到街道办的集体合作单位画帘社当临时工,有很微薄的工资。

  1966年之前,虽受到歧视,生活还算正常。文革开始后,处境就困难了,成为被专政的四类分子,开始是在单位受批斗,后来居民开批斗会,赵青音被拉出来批斗。使她最伤心的,有几次把他未成年的儿子也拉出来陪斗。好心的同情者大有人在,但他们不敢出声,只能投来同情的眼神。而一些品行恶劣的邻里,借机欺侮她们,霸占她的房屋物品。赵青音所受的苦楚,笔墨是写不尽的。然而赵青音始终默默地忍受着,她内心的信念不变,坚信仁生是对的,她宁可牺牲一生幸福,要把儿子抚养成人。

  1972年9月,周仁生等仍被关押在狱中的12人获释放,仍在青东农场受管制,但可接待家属,赵青音曾领着婆婆,带着儿子到农场与仁生短暂团聚。1979年7月仁生恢复公民权,回到温州老家,虽然一家挤居在破旧的老屋里,但总算全家团圆了。

  我流落在内蒙古荒原三十多年后,到了温州,再次见到赵青音的情景,在脑际始终抹不去。那时仁生已经回到温州。青音躺在小天井一间小偏屋(可能是旧灶间)的破床上,因为她的恶邻居欺侮她,手臂被打断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青音是一位很坚强的人,我从未见她流泪。那次她见到我,突然泪涌出来。这是受到冤屈遇到亲人时的真情流露。

  周仁生回到温州后,当然不能再跟人谈托派思想,但他以另一种形象呈现其人品,除了从事翻译外,同时办温州独一无二的义务英语培训班。大陆改革开放后,学外语之风盛行,各种收费的英语班像雨后春笋涌现,不少英语教师因此发了大财,可周仁生的英语班是公认水平最高的,开始不收费,后来才少量收费。他是以高超的学识和品行树立形象,在当地享有很高的声望。

  仁生回家后,赵青音又增加了一份工作。她成了周仁生译著的第一位读者,又是文稿的校对和整理者。他的所有文稿都是赵青音娟秀的字体抄清的。经她手的光大部头的书有《先知三部曲》、《彭述之回忆录》、《托洛茨基文集》补篇上下卷等,总数超过数百万字。她是默默地、无声地作出她的贡献。

  最近上海吴基民先生出版一册《炼狱——中国托派的苦难与奋斗》,书中有一篇谈温州托派的几个人的遭遇。谈到曾猛的妻子秋君,王国龙的妻子刘曼庄,周仁生的妻子赵青音和周履锵的妻子钱慧初,认为可以与俄罗斯‘十二月党人’的夫人相比。当俄国十二月党人反对沙皇失败后,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他们的夫人放弃舒适的贵族生活,追随丈夫到流放地一起过苦难的生活。其实赵青音等人具有对丈夫无限忠诚的品德之外,还多一层对革命理想的坚定信念。

  周仁生去世后,赵青音与常人不同,除了悲痛之外,不断地自责,多次对人说到,她没有照顾好仁生的生活,未能使他多活几年,为理想再做出贡献。这几年她郁郁地生活,反复自责,还不断地说牵累儿子的成长深感不安。她在耄耋之年去世,可说是高龄寿终,但我们仍为痛失这位好同志而伤心。

  亲爱的大姐,你虽然没有见到革命的成功,但你播下的种子总会开花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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