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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的《法兰西阶级斗争》导言(札记)

〔苏〕达维德·波里索维奇·梁赞诺夫

1924年


  来源:选自《马克思恩格斯文库》,俄文版第1卷,第257—261页。译者:闻文。


  众所周知,恩格斯为卡·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所写的著名导言,引起了何等热烈的争论。爱·伯恩施坦在自己所写的《社会主义的前提》一书中试图把这篇导言变成恩格斯的政治遗嘱,认为“十九世纪中最革命的学说”的奠基人之一,摒弃了自己革命的过去,给自己的学生留下遗嘱,要他们尽一切力量避免自己和马克思所犯的错误。
  考茨基立即站出来坚决抗议歪曲恩格斯的话,但在同时,他也承认,出自恩格斯笔下的文本同已经发表的文本多少有些不同。如果说他的革命世界观在导言中表现得不够鲜明和清楚,那么“不能怪恩格斯,而要怪那些说服他删去结尾部分的德国朋友,因为结尾部分过于革命,他们认为,导言本来就写得够明确了。我们现在知道,其实并不完全如此”。于是,考茨基给伯恩施坦提出了下列建议。

  “伯恩施坦掌握着恩格斯留下的手稿,如果其中有未删去的结尾部分的导言原稿,那么我建议他把恩格斯只是迫于外部的条件而不是出于自己想法所删去的结尾部分公布出来。那时我们就能看到,伯恩施坦是没有多少权利这样来谈恩格斯的”[1]

  伯恩施坦对这一挑战没有作答,大概是因为没有能找到导言的原文——但他却继续顽周地在自己书的所有的新版本中以及在其它文章中一再说,他只是恩格斯最后遗言的一个忠实的执行者。
  必须回过来看看恩格斯本人的证据。原来,他在生前还来得及尖锐地抗议那些对他导言所作的修正主义的解释。
  例如,拉法格发表了恩格斯在1895年4月3日写给他的一封信的片断。

  “X[2] 刚刚和我开了一个很妙的玩笑。他从我给马克思关于1848—1850年的法国的几篇文章写的导言中,摘引了所有能为他的、无论如何是和平的和反暴力的策略进行辩护的东西。近来,特别是目前柏林正在准备非常法的时候,他喜欢宣传这个策略。但我谈的这个策略仅仅是针对今天的德国,而且还有重大的附带条件。对法国、比利时、意大利、奥地利来说,这个策略就不能整个采用。就是对德国,明天它也可能就不适用了。”[3]

  我们在考茨基后来收入《取得政权的道路》一书的文章中找到了新的证明,说明恩格斯并不十分满意这样运用他导言中的内容。
  考茨基请求恩格斯在他的导言出单行本之前,允许把他的导言刊印在《新时代》上。恩格斯“很高兴地”同意了这点,他在信中写道:“我的文章由于我们那些害怕防止政变法草案的柏林朋友们的不坚定而受到了一些损害,在目前形势下,对此我仍然不得不加以考虑。”[4]
  新的反社会主义党人法于1894年12月5日提交国会,1895年1月14日国会把它转交给委员会,4月25日前,委员会讨论了草案。
  局势非常严重,只有这点说明了为什么恩格斯同意缓和某些措辞。

  考茨基写道:“但当《前进报》为了对议会委员会的工作施加良好的影响,就自作主张从导言的行文中砍掉了一些地方,并且发表时的样子的确造成符合后来修正主义者精神的印象,恩格斯极其生气,在他于4月1日给我的信中写道:
  ‘使我惊讶的是,今天我发现,《前进报》事先不通知我就发表了我的《导言》的摘录,在这篇经过修饰整理的摘录中,我是以一个爱好和平的、无论如何要守法的崇拜者出现的。我特别希望《导言》现在能全文发表在《新时代》上,以消除这个可耻印象。我将非常明确地把我关于此事的意见告诉李卜克内西,也告诉那些(不管是谁)事先一个字也未通知我而给他这种机会来歪曲我的观点的人。’”[5]

  从那时起,已经过了十五年,尽管发生了1918年的十一月革命,恩格斯的《法兰西阶级斗争》导言仍然没有全文发表,而伯恩施坦甚至在自己的《社会主义的前提》的“修订和增补的新版”中继续毫不更改地重复他有关恩格斯在1899年[6]改变观点的一切说法。
  他仍然没有找到恩格斯的手稿。值得庆幸的是,我在伯恩施组转交给德国社会民主党档案馆的文件中找到了这一手稿。我们现在得以把1895年在德国社会民主党中央委员会坚决要求下删去的所有地方恢复起来。
  把原文同发表的文本进行比较表明,考茨基认为仅仅是结尾部分受到损害,这是不对的。更准确些说,编辑的大笔在最后五页上作了特别热心的删节。
  如果我们拿目前最容易得到的带有倍倍尔前言的1911年版本[7]——该版本完全回避了恩格斯的导言曾遭到了多大更动这一问题——同原文对照一下,就可以看出,原来直到第18页之前,除文字上略有改动以外,我们未发现有任何重大区别。而从这一页开始,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为了不把整个导言重印一遍,我们现把每一个更改过的段落照原样印出来,只是着重标出一切被删去部分,
  (1)[8]德文版的第18页。

  “可见,即使在盛行巷战的时代,街垒在道义上也比在物质上起的作用更大。街垒是一种动摇军心的手段。如果能坚持到实现这个目的,就获得胜利;坚持不到,就遭受失败。在考察将来可能发生的巷战的胜利机会时,这也是应该注意的一个主要点。”[9]

  可见,谈的并不是要放弃巷战,甚至放弃街垒,而只是更谨慎细致地权衡各种机会。
  接着在下面指出,1849年以来巷战的条件,无论在人民方面,还是在军队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恩格斯在发表的文本中结束这一段时是这样写的(德文版第19页)。

  “最后,各大城市在1848年以后新建的街区中的街道,都是又长、又直、又宽,好象是故意要使新式枪炮能充分发挥其效力似的。一个革命者,如果自愿选择柏林北部和东部的新建工人街区来进行街垒战,那他一定是个疯子了。”[10]

  细心的编辑删去了这一段的结束部分。这就是:

  “这是不是说,巷战在将来就不会再起什么作用了呢?决不是。这只是说,自1848年以来,各种条件对于民间战士已经变得不利得多,而对于军队则已经变得有利得多了。所以说,将来的巷战,只有当这种不利的情况有其它的因素来抵销的时候,才能达到胜利。因此,巷战今后在大革命初期将比在革命继续发展进程中要少,并且必须要用较多的兵力来进行。而这种兵力,正如在整个法国大革命期间以及1870年9月4日和10月31日在巴黎那样,到时候恐怕宁愿采取公开进攻,而不采取消极的街垒战术。”[11]

  恩格斯似乎预见了十月革命的经验!我们提醒一句,早在1854年,恩格斯在为《纽约论坛报》写的一篇文章中,谈到1854年西班牙起义时写道:

  “第二,我们已经亲眼看到了成功的街垒战。自1848年6月起,无论哪里筑起的街垒都没有发生过作用。街垒战作为大城市居民抵抗军队的形式,似乎根本达不到目的。这种偏见现在已被驳倒了。我们再次看到了获得胜利的、不可攻破的街垒。咒语已被破除。”[12]

  在第20页只作了一个小小的改动。

  “在罗曼语族国家里,人们也开始逐渐了解到对旧策略必须加以修正。德国人所作出的利用选举权夺取我们所能夺得的一切阵地的榜样,到处都有人效法;无准备的攻击,到处都退到次要地位。”[13]

  在第21页,恩格斯亲自在清样上增加了:

  “我们在现在就已经能指望拥有225万选民。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我们在本世纪末就能赢得社会中等阶层的大部分,小资产阶级和小农,发展成为国内的一个决定力量,其它一切势力不管愿意与否,都得向它低头。”[14]

  在紧接着这段话后面有我们用着重号标出的、被他们删去的话。

  “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不停地促使这种力量增长到超出现政府制度控制能力,不是要让这支日益增强的突击队在前哨战中被消灭掉,而是要把它好好地保存到决战的那一天。”[15]

  在同一页上——就是恩格斯谈到统治阶级有可能进行血腥镇压的地方——的最后一句中删去了一个指示:

  “要把一个人数以百万计的党派从地面上消灭是不可能的,即使动用欧洲和美洲所有的弹仓枪都是做不到的。但是这种冲突会阻碍正常的发展进程,我们临到紧急关头也许没有了突击队(‘危急’一词恩格斯加了着重号),决定性的战斗(发表时印的是‘解决’)就会推返、延缓并且不得不作出更大的牺牲。”[16]

  如果最后这个更改可能出自恩格斯本人,那么,下面第22页的如下“剪裁”无疑是党的书报检查官干的。
  恩格斯一面要求普鲁士反动分子“采取行动”,一面接着说:“但是请不要忘记,德意志帝国,同一切小国家,也同一切现代国家一样,是一种契约的产物;首先是君主之间的契约的产物,其次是君主与人民之间的契约的产物。如果有一方破坏契约,整个契约就要作废,另一方也不再受约束。这点已由俾斯麦在1866年给我们绝妙地示范过了。所以,如果你们破坏帝国宪法,那么社会民主党也就放开手脚,能随意对待你们了。但是它那时究竟会怎样做,——这点它今天未必会告诉你们。”[17]
  甚至这种伊索寓言式的说法,中央委员会都觉得太强烈了。
  我们看到,恩格斯为《法兰西阶级斗争》这部马克思对无产阶级的革命专政作了最鲜明论证的著作写的导言,被人当作根据试图把恩格斯变成“爱好和平的、无论如何要守法的崇拜者”[18],对此,恩格斯完全有理由感到气愤。当他的朋友们明明知道自己在玩偷天换日的把戏,却还照着做时,就更有理由生气了。




[1] 考茨基:《伯恩施坦和辩证法》,《新时代》,第17年卷,第2册,第46一47页。

[2] 在恩格斯的原信中这里写的是“李卜克内西”。——译者注

[3] 见恩格斯1895年4月5日致拉法格的信——编者注

[4] 见恩格斯1895年3月25日致考茨基的信——编者注

[5] 见恩格斯1895年4月1日致考茨基的信——编者注

[6] 此处应为1895年。——译者注

[7] 卡尔·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附弗·恩格斯的导言和奥古斯特·倍倍尔的前言,1911年柏林版。

[8] 原文有(1)。——译者注

[9] 见未删节版的恩格斯的卡·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一书导言——编者注

[10] 同上——编者注

[11] 同上——编者注

[1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10卷,第400页。——编者注

[13] 同[9]——编者注

[14] 同上。——编者注

[15] 同上。——编者注

[16] 同上。——编者注

[17] 同上。——编者注

[18] 同[5]。——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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