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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汉斯·狄芬巴赫



  1917年4月28日
  佛龙克波森要塞

汉森:
  很不幸,玛尔塔太太这次不可能来利萨了。她的假期太短,谁叫你的新家那么偏僻,这回该付点儿代价了吧。你知道,我立刻就在迪尔克版的旧学生地图册(就是柯西亚送我的那本,它还伴你去过斯图加特的卡尔斯体育馆呢)上查找你所在的城市。我发现利萨位于坡斯南和布累斯劳之间,即柏林的反方向,大约过两个星期左右、汉斯和露易莎〔·考茨基〕会前来拜访。露易莎获准在5月10号到15号期间外出旅行。
  你不去看望克拉拉〔·蔡特金〕,实在叫我生气。你一定得找时间去。你理不理解我在这件事情当中的复杂心态?我越是在内心里谴责自己日前对她的支持不够,就越觉得你代替我去探望她是一种必要和安慰。你应该向她表示我不能给予她的温暖和体贴。可是你完全辜负了我的期望!上帝有灵,我不记得是否曾经对你说过,最好在复活节的时候去一趟斯图加特。但是我的确跟你说过,坦诚地直接写信给她,用甜蜜温馨的书信去弥补以前的冷漠过失。不要怯懦,也不要虚伪,汉森,这不是你的为人。
  我读完了里卡达·胡希的《华伦斯坦》。起初,它使我觉得耳目一新,热血沸腾﹔后来我就发现它没什么意思了。
  这本书不乏细节和精雕细刻,但是绝对没有整体感。从这本书中,你可以清楚地了解到,散文为什么不应该这样写,用什么方法才能给这一文体锦上添花。我仍然坚持:德国人的严谨,使他们无法用轻松的笔触,去创作既丰满又宝贵的生活或者时代的写照。即使是像里卡达这样的女人,思想上也缺乏雅趣,否则她早该知道,对细节的过分雕琢,会使一个高雅敏感的读者觉得厌倦,乃至不快。作家只需精心勾勒寥寥几笔,就可以激发出读者的想象力,然后让他们自己去给作品添油加彩、使之成为一幅完整的画卷就像高人雅士之间的促膝闲谈,轻描淡写比浓妆艳抹更为人欣赏一样。
  过几天、我准备给你寄一本萧伯纳的喜剧——《玩弄女性的人》,开始读这个剧本的时候,我对剧中花里胡哨的似是而非、似非而是,以及人物的荒诞,表现得缺乏耐心。后来几个严肃的段落,让你读了生出忧喜参半的感觉:一方面,你感到如释重负,因为你终于探明了作者的真实意图;另一面,你对他那不咸不淡的警世格言持保留态度。到了快读完的时候,你才发现,原来那些“严肃段落”,实际上是最逗趣儿的部分。萧伯纳只不过是在拿这个世界——包括读者和他自己——开涮而已!他仿佛遵循的是这样—条座右铭:人生之中的任何东西,都不得以悲观对待。结尾的那一幕,颇似莎士比亚的手法.在干巴巴的法庭辩论期间,突然冒出一场化装舞会,两个公诉人被拉去大跳华尔兹舞!《仲夏夜之梦》里的嘻嘻哈哈的小鬼精灵,一个个翩翩而至。半夜三更,独坐牢房,读到这最后的一幕,我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这一点你是了解我的。这次阅读发生在我又一次极度绝望之后,所以说这本奇书,为我造福不浅。
  鉴于在谈论文学,所以就想随便问一问,你能告诉我下面这几行诗的出处吗?

  他昂首阔步,英俊高大,
  他的微笑和眼神,高贵无尚,
  他的话语,是幸福的神秘甘泉,
  他的手一握——


  他的我记不得了不过我可以打赌,这是甘泪卿在纺纱时唱的[1]同时,我也敢打赌,甘泪卿在纺纱时唱的,还有一首截然不问的歌,即“遥远的国王”。我这里只有你那本哈奈克版的袖珍歌德,里面没有收《浮上德》,所以无法核对。自从复活节以来,这几行诗句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以至于我开始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也装着一架纺车似的。你知道道,想不起一首诗或者一首歌是从那里学来的滋味,也是很痛苦的。
  我的牢房的正上方,是监狱的教室。写这封信的时候,上面正在上课,开始,我听到几只脚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然后是寂静,然后是一位老教师讲课的声音,现在,一个女子正在用单调的嗓音背诵什么,完全就像是小孩子念书一样,提心吊胆,卡着嗓门,满腹狐疑,没有任何停顿。虽然声音咿哩呜噜的,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但它还是给了我一种宁静的、家一般的感觉。从上面这个看不到的景象,从远远传来的声音,我再次清楚地认识到,人生是美好的。





[1] 罗莎没错,引文的确出自《浮士德》中甘泪卿纺纱的片段。有趣的是,她竟然将最后一句“啊,还有他的吻”给忘了,因为在德语中,这一句和前一句是押韵的。




感谢 陈先森 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