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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露易莎·考茨基

(1918年7月25日于布累斯劳)



最亲爱的露露!
  今天4点半就起床了。我久久凝视着远远的蓝天上那白灰相间的细碎的晨云,而监狱大院静悄悄的,仍在梦乡之中;然后我细细查看我那些花盆,供上清水,摆好瓶瓶罐罐,其中永远蓄满了插条和野花。然后,这会儿,6点钟,我坐在书桌前写信给你。
  啊,我的神经,我的神经。根本睡不着。连最近去看的牙医——虽说我一直表现得温驯如绵羊——也突然评道:“那,你的神经一定崩溃了吧?”不过别提了。
  只谈谈这个,无药可救的:这么久没收到我的信,你一定抱着上千种疑问和想法吧?……我得直视着你的双眼,犹如童话里勇敢的骑士面对着巨兽;一转过身就完蛋了。
  自然,这段时间,我无数次想着你。一想到最近在你心里唤起的猜疑,我忍不住顽皮的笑意。——但我写不了。部分因为,经过书稿校样的狂轰乱炸,加上与凯斯腾贝格[1]勤快的换函,我的通信额早已严重透支,部分因为——“别的”。
  眼下,凯斯腾贝格在瑞士;印刷工人也在校对火力之中进行战略稍息——不知道为什么——而我在想着,8月11号快到了……这次我要提前确定,到你生日的时候,我该上哪儿牵念你。你在柏林么?去过维也纳了?打算去哪里休养不,现在感觉怎样?想听你说说这个,还有别的许许多多事情。
  克拉拉[·蔡特金]沉默许久了。甚至没有答谢我的生日贺信,这种事在她是闻所未闻的。我遏抑不住一种可怕的念头。你能想象那意味着什么,假如她哪一个孩子出了事,更别提两个了?如今两个都在前线,可怕的日子就在眼前……
  与我有关的任何事情,我都有勇气面对。可不得不隐忍别人的悲伤,说克拉拉不会有什么的,说“苍天不容”那种事发生——我缺乏那样的勇气和力量。但这些只不过是我的想法,幻象……
  当你在监狱里呆得太久,这种心理就会自发地滋长:每过一段时间,你便受着强迫性想象的煎熬。你突然惊醒,在幽独的木栅房里坟墓般的沉寂之中,顽固地确信某种灾难已降临在你最亲爱的这个或那个谁谁身上。通常你会突然明白那不过是你的想象,一个噩梦——可有时不会……
  就在今天我也突发奇想,我正小心翼翼地摆弄花儿,时而查查植物图册来确定某个小问题——忽然间我想到,我正在故意误导自己,哄骗自己以为我仍过着正常的生活,而实际上我周遭是死亡世界的气息。或许特别影响我的是昨天在报上读到的莫斯科那200例“赎罪处决”……可是,抛开这些想法吧,最亲爱的!我不会让你沮丧!振作起来,我们要继续面对未知的生活。我敢保证,我们会一同战胜这一切,而且决不会忘记以感恩之心,享受余下的美和善的点点滴滴。
  附上一朵小花,是我最近去看牙的途中为自己采的一大把花束中摘下来的。你认识吗?它有着如此美丽的俗名:“卷发新娘”,“翠衫少女”,“丛林中的格雷琴”。它定是农家花园里一种古老的装饰品,因为在这片地区,它是用来防止牲畜“中魔”的。
  你的男孩们在做什么呢?我真喜欢你上封信里那朵盛开的茉莉花,它还保养得好好的。我念头转到这上面,因为想到了最大的“男孩”,伊格尔爷爷。他在做什么呢?宋娅[·李卜克内西]送给我一册精彩的佛兰德故事集,是岛屿出版社出的。里面有些东西让人联想到特尼尔斯[2]的作品,还有彼得·布洛尔[3]的。你知道这本书吗?
  回信得短,不过得快!得短,因为,你瞧,我不是惟一的阅信人……噢对了,我想起有样好东西给泽西,不过还得等一等。再见了亲爱的,要好好的,高高兴兴的。
  多次拥抱你!

你的 罗

(胡雅莉 译)




注释

[1] 罗莎·卢森堡的出版商。

[2] 可能指宗教画家老大卫·特尼尔斯。

[3] 可能指彼得·布洛尔(1525/30—1569),绘画宗教方面的悲惨题材。


感谢 清明人士 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