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罗曼·罗斯多尔斯基 -> 马克思《资本论》的形成(1969)

作者序



  1948年,当我第一次幸运地看到当时极为罕见的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草稿)》[1](以下简称《草稿》)时,一开始就认为它是一部非常重要的马克思理论的著作。然而,它的不寻常的形式,以及在某种程度上晦涩的表达方式,使它很不适合于广大的读者。因此我决定,第一步,先对这部著作作些注释;然后第二步,再对书中的一些新发现,给以科学的评价。要履行第一步(主要是第二至第六篇),就要尽可能地用马克思自己的语言,来说明《草稿》中的重要论点。履行第二步,则要求对一些特殊方面进行详细讨论,这些方面将会在第一篇《导言》和第七篇《结尾》中找到。
  完成这项工作有很多困难。在我所居住的城市的图书馆里, 只有很少几种德文、俄文或法文的社会主义者的著作(更不用说象考茨基的《新时代》之类必不可少的期刊了)。我能利用的仅限于我自己所有的几本书。我时常怀疑这种冒险的可行性。问题还不仅如此,还在于工作越进展,就越清楚,我只能触及《草稿》中非常重要和在理论上感兴趣的问题,而不能作任何较深入的论述。马克思的著作同黑格尔,特别是黑格尔的《逻辑学》的关系问题,就是其中之一。
  在马克思经济理论的所有问题中,最被人忽视的是他的方法,一般的以及特别是体现在同黑格尔的关系上的。近来的著作大部分是重复马克思本人的词句的老生常谈,暴露出作者们自身“对素材的拙劣的著述”以及对马克思的方法的漠不关心。
  一个人如只对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成果感兴趣, 而认为其成果的取得与方式方法无关,甚至认为其方法是形而上学的,那他怎么能成为一个心理学家呢?我们只能耸耸肩膀而已。但是,这也正是大多数今天马克思的批评家们以及马克思的 “专家”们如何评定马克思的经济学体系的。或者他们全然拒绝讨论马克思的辩证方法,因为他们反对“形而上学”(如“现代理论”的拥护者们),这自然会有避免对辩证方法进行真正研究的好处;或者这种批判仅限于一些老生常谈,还不如不说为好。这甚至适用于象约瑟夫·熊彼特(Joseph Alois Schumpeter)如此著名的批评家.
  熊彼特在其最后一部著作中写道:虽然《资本论》的作者是一个新黑格尔学派的人,但“如果把马克思的科学力量这个因素作为其经济体系的一把万能钥匙,那将是错误的和不公正的”。 当然,“马克思在其一生中,都保持了他早年的爱好。他欣赏某种形式上的数据,这种类推可以在他同黑格尔的争辩中找到。他喜欢证实他的黑格尔主义和利用黑格尔的名词。但是仅此而已。他没有在任何地方表现出他对形而上学的实证科学。”[2]
  当然,熊彼特在这里所说并没有什么新东西。早在1922年,卢卡契(György Luka'cs)就曾抱怨过如下的恶劣行为,即“把辩证法看成是一种肤浅的文体上的装饰品……。甚至另外如沃兰德(Vorländer)教授那样的一些认真的学者们相信他们能够证明马克思‘只在两处’,以后又在‘第三’处不认真地对待黑格尔的概念。然而,他们却不注意马克思的一系列重要范畴和常用的词干是来自黑格尔的《逻辑学》的。我们只需回顾一下黑格尔学派的来源,以及对马克思来说,如同刻不容缓调解之间的区别 一样,什么是根于区别的实质上和方法论上的重要性。如果这一 点不予注意,那么甚至今天仍然把黑格尔当作一条‘死狗’来对待就一定象是真实的,尽管事实是他已经再次变成在大学里受 欢迎的甚至时髦的人物了。如果一个哲学史学家竟然不注意在康德后继者的著作中(不管是批评性的和原始的)的命题,例如,‘知觉的综合统一性’来自《纯粹理性批判》,对此沃兰德教授将说些什么呢? ”[3]
  很清楚,自从卢卡契的开拓性研究发表40年来,没有什么变化。大家公认,熊彼特不象沃兰德,不是哲学教授;而且,作为 一位经济学专家,或许不一定非读过卢卡契的书不可〔或者,可以说是列宁的《哲学实证论(Philosophical Testament),其内容与卢卡契的或多或少有些相同〕。然而,他不应该完全忽视马克思本人的论述。例如,下面摘自马克思与人通信中的众所周知的一段话:

  “我取得了很好的近展。例如,我已经推翻了迄今存在的全部利润学说。完全由于偶然的机会……,我又把黑格尔的《逻辑学》浏览了一遍,这在材料加工的方法上帮了我很大的忙。”[4]

  这难道真地听起来象仅仅是“形式类推”或者简单地使用黑格尔的“术语”吗?难道我们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一甚至马克思的最严肃的和专业性的批判,态度或方法多少有点肤浅而内疚吗?
  马克思的《草稿》将使这种浅薄告终。如仅仅在少数几个脚注中能够清楚地看出黑格尔对马克思的《资本论》的影响,那么《草稿》就必定会把它称之为对黑格尔的一部巨大参考书,特别是对黑格尔的《逻辑学》,而不问黑格尔是如何从根本上和唯物主义上被颠倒了!《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的出版,意味着不首先研究马克思的方法及其同黑格尔的关系,就将不再能写出关于马克思的学术性批判著作来的。与此同时,《草稿》对马克思主义的反对者和支持者们提出了一项非常艰难的任务。归根到底,它的出版将提高有关马克思的经济学著作的一般水平。[5]
  最后,谈谈作者或我本人。在职业上,我既不是经济学家,也不是哲学家。如果一个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学派至今仍然存在的话,我将不敢写关于《草稿》的评论。本世纪前三十年期间曾存在过这样的学派,如它还存在,将会有充分准备实现这项任务。然而,最后一代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大多数牺牲在希特勒的和斯大林的恐怖之下了,因而使马克思思想主体的进一步发展中断了几十年。在这种情况下,我感到有责任把这部著作提供给读者大众,尽管它可能有缺点和不完善,但我希望新的一代能再次沿着马克思主义理论前进。对他们来说,马克思的理论将是知识以及由此知识指导的政治实践的活的源泉。

1967年3月





[1] 《草稿》于1953年以《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草稿),1857-1858年》为名,由Dietz Verlag在柏林印刷。在此之前,在西方只有三种或四种最早的莫斯科版本〔《大纲》曾有英文本出版,由马丁·尼科拉斯(Martin Nicolaus)翻译并作导言,Harmondsworth; Penguin 1973〕。

[2] J. A.熊彼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祖民主主义》,1966年英文版,第9~10页。

[3] G -卢卡契:《历史和阶级意识》,伦敦,梅尔林,1971年。卢卡契所说的也适用于第二国际时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例如,奥·鲍尔(O·Bauer)在1911年用以下方式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把成熟的马克思同黑格尔连接了起来?”,它是“对科学本质的认识论的反映,它不只是对事件的反映,‘更是思维的头脑的产物,这个头 脑用它专有的方式去掌握世界(引自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那是康德的片断、注入黑格尔的、被马克思发展了的关系,它没有康德的知识、用的是黑格尔的语言、但摆脱了黑格尔对康德本性论重新解释的约束。(《斗争》(Der Kampf) VI,第189-190 页)

[4] 按照《马克恩恩格斯〈资本论〉书信集》中文本第121页译出——译者注。

[5] 不幸的是,作者在这方面过于乐观了(这个《序言》是在1955年完成的)……因为,虽然马克思的《大纲》印刷成书已经15年了。但几乎不为人们所注意。独一无二的、令人高兴的例外,是日本学者高木小次郎(Kojiro Takagi)致力于《大纲》 的著作。我们还应该引证阿尔弗里德·施密特(Alfred Schmidt)于1962年出版的《马克思学说中的自然观念》(Der Begriff der Natur in der Lehre von Marx)[由本· 福克斯(Ben Fowkes)翻译的英译本名为《马克思著作中的自然观念》(The Concept of Nature in Marx),伦敦,新左派丛书,1971年]。这本书认为《大纲》具有极大的重要性,是理解“成熟的马克思”的一个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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