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托洛茨基 -> 中国革命问题(1926-1940)

狼狈的溃退

——马奴易斯基[1]论「民主专政」——



  在《真理报》十月革命纪念刊上,马奴易斯基重新显示了一次目前共产国际的领导的价值。我们要简短地分析他在这次纪念中对于中国革命的回顾,这段回顾实质上是懦怯的,有意昏乱的,因此是更危险的对于不断革命论的半投降。
  (一) 「中国农民与无产阶级之革命民主专政」,马奴易斯基写道,「与布尔什维克党在1905年——06年革命中所草拟(!)的根本两样。」
  民主专政,不但在1905年,同时也在1917年中,和在两革命之间的诸年中,为布尔什维克所「草拟」。但这不过是草拟而已。事变对它作了一个证验。马奴易斯基像他的先生斯大林那样,一点不思索一下中国革命与俄国三次革命的相像之点,及其不同之点——不,倘然这样一比较了,他们便将不能保持其民主专政的虚构,同时又不能保持与此相关的他们的理论之令誉的虚构。所以这些先生们便不能把中国革命与真正的俄国革命相较,而和「草拟的」革命相较。这样一来,便是更容易混淆更容易撤灰尘在人眼中了。
  (二) 那末,在中国发生的革命和在俄国「草拟」的革命是在哪方面不同呢?马奴易斯基教我们说:原来中国革命是反对「世界帝国主义的整个系统」的!真的,这是马奴易斯基昨天根据以说明中国资产阶级的革命作用,以反对「1905年草拟的」布尔什维克的立场的。然而今日马奴易斯基的结论又不同了:「中国革命的困难是很巨大的;这就是中国红军对于工业中心的胜利行动之所以只能止于长沙。」我们以下的说法是更简单与诚实些:就是农民的游击队伍,在城市没有革命的暴动之际,是无力占据国内的工业和政治中心的。这对于马克思主义者不是早已很清楚了吗?
  但马奴易斯基必须援救斯大林在十六次党大会中的话。他这样地尽了他的任务:「中国革命已经有了红军供其支配,已占有很大的领土,并且这时候在此领土上正在建立工农政权的苏维埃体系,共产党员在其中占据多数。这个条件能够使得无产阶级对于农民不但实现了意识上的同时又是国家的领导。」(着重点是我们加的)
  革命的与最能自我牺牲的分子——共产党员之能成为农民运动与武装农民队伍的领袖,这一事实是非常之自然的,并且在象征意义上,亦是异常之重要的。但这并不能变更下一个事实:就是普遍于全中国的工人正处在本国资产阶级与外国帝国主义的铁蹄之下。当无产阶级还没有国家政权在手的时候,它用什么方法实现对农民的「国家领导」呢?这点是完全无论如何了解的。在农民战争中分散的共产党员与共产党员集团的领导作用,并不能决定政权问题。是阶级而不是政党决定政权问题。倘然农民战争能够适时地起来,是能够拥护无产阶级专政的,但它绝不能代替无产阶级专政。共产国际的「领袖们」,难道连这一点也没有从俄国三次革命的经验中学习到吗?
  (三) 让我们听马奴易斯基再说下去:「所有这些(?)条件,使得中国的革命民主专政,必须把属于中外资本的企业一律没收。」(着重圈是我们加的)
  「所有这些条件」是一句烂调,它的用意无非是要遮盖旧日立场所造成的缺陷。但以上所引的一句话中,其重心并不在「所有这些条件」,而只在一个唯一的「条件」:马奴易斯基受命去使用权变以离开民主专政而且要不留痕迹。这就是马奴易斯基所以如此勤谨地可惜不十分巧妙地摆尾。
  只有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的专政才能与民主专政相对立。后者与前者之间的区别,决定于握得政权的该阶级的性质,及该阶级的历史任务之社会内容。倘然民主专政并不是如布尔什维克「在1905年所草拟」的原则那样,是给资本主义的发展廓清道路,而是刚刚相反,「属于中外资本的诸企业一律没收」,如马奴易斯基所「草拟」的那样,那末我们便要问:这个民主专政,与社会主义专政有什么分别呢?一点没有分别。这岂非是马氏过了十二年以后,第二次[2]又咬了一口「不断革命论」的智慧之果吗?他咬了,实际上又并未真正地咬了一口:这我们且留在下面再讲。
  (四) 我们且一句句地读下去:「社会主义成分之具备,将要是中国无产阶级与农民之革命民主专政的特殊的(!)特性。」好一个「特殊的」特性!
  布尔什维克对于民主专政,始终认为是一个资产阶级的民主专政,而不是一个超阶级的民主专政,其与社会主义的专政相对立者,就是在这一个意义——唯一可能的意义——之下。现在中国好像将出现一个「具有社会主义成分的民主专政」了。在资产阶级的与社会主义的政制之间,阶级的鸿沟就这样地消灭了,一切事物都溶解于纯粹民主主义中,而这纯粹的民主主义,则为「社会主义的成分」渐渐地与有计划地充实着。
  这些人们是从谁学习得来的?从维克多‧欠尔诺夫那里学习得来的。这恰好是欠尔诺夫,在1905——06年时,把俄国革命描绘成既非资产阶级的,又非社会主义的,而是民主的,将来会得逐渐地为社会主义成分所充实。不,马奴易斯基并没有好好地应用了这智能之果!
  (五) 还有:「中国革命,在其从社会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转移之间,将比俄国十月革命有更多的中间阶段;然中国革命生长成一个社会主义革命,将要比布尔什维克党在1905年为民主专政所预拟(!)的诸时期,要短得多多。」
  我们这位算命先生,把每一事件:各个阶段,各个时期,与各个时期之长短,都预先计算过了,他只不过忘记了共产主义ABC。这好像在民主主义之下,资本主义将在一连串的阶段之下,生长成社会主义。至于政权——在这个过程中是变动的,还是不变动的呢?什么阶级在民主专政之下握权,什么阶级在社会主义专政之下握权呢?倘若是两个不同阶级握权,那么其中一个阶级,只有由一个新的革命,从另一个阶级手里把政权夺来;而不能从一个阶级的政权「生长成」另一个阶级的政权。另一方面,我们倘若假定在两个时期内,是同一个阶级——即无产阶级——统治着,那末民主专政之与无产阶级专政相对立,是什么意义呢?这个问题原文是没有解答,也无法解答,马奴易斯基被吩咐着不得把这问题弄清楚,而且企图灭迹。
  在十月革命中,民主任务之生长到社会主义的任务,是在无产阶级不变的统治之下。我们因此能够在十月革命的民主时期与社会主义时期之间,划出一个区域(我们要知道,这不过是对相的);而不能把民主专政与广州暴动专政分开,因为民主的专政是不存在的。
  还有,我们从马奴易斯基那里听得说,中国的民主专政,一开始便要把各种企业一律没收,这就是说没收资产阶级的资产。这意义就是连资产阶级专政的民主阶段也没有了。在这些条件之下,民主专政,将从何而来呢?
  马奴易斯基假如把中国革命与俄国革命的实际发展相比较,而不是与「草拟」出来的革命(而且弄昏乱与曲解那草案)相比较,那末他的笨拙的理论就完全是不可能的。但他的话是什么用意呢?为了以不退却为退却,为了抛弃民主专政的反动公式,或者为了如中国人所说的,要挣面子。但是斯大林与马奴易斯基的面子上,早已第一写上了蒋介石,第二写着汪精卫。够了!面子是已经丢得很够了。再也挣不回了。马奴易斯基的理论的混乱,是反对中国革命的基本利益的。中国共产党左派反对派(布尔什维克——列宁派)要暴露这种混乱思想的。

1930年11月





[1] D. Manuilsky——乌克兰社会主义者,第一次大战中与托洛茨基接近,后拥护斯大林,莫洛托夫离共产国际主席职后,他就成为国际要人,现任乌克兰苏维埃共和国主席——校者

[2] 按此处系指马氏在1918年所写文章中一节:「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诞生于1905-06年那次局限于一个的革命中,为要在国际思想中取得完全的公民权,必须经过一次净化仪式,清除一切民族特点。理论上,将那附着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民族文饰除去,是托洛茨基在1905年做的,他努力在不断革命思想中,将俄国革命与无产阶级整个的国际运动联结了起来。」这段文字于1926年共产国际11月全体会议上被人引证,使马氏大倒其霉。——英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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