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БОБЧИНСКИЕ В ОППОЗИЦИИ

反对派里的波布钦斯基们

列夫·托洛茨基

原文原载于《火星报》27号,1902年11月1日
Zveza 翻译


  来源:https://www.marxists.org/russkij/trotsky/works/trotl994.html
  :波布钦斯基和多布钦斯基为果戈里喜剧《钦差大臣》中的地主,他们误以为主人公赫列斯达可夫是京城派来的钦差大臣,极尽谦恭之能事。


  在《解放》[1]刊物(第9期)的信箱里,司徒卢威[2]先生写信向另一位先生抱怨“一些革命者对他有不可理喻的敌意”。
  这暗示再明显不过了。但反过来说,我们也搞不懂司徒卢威先生为什么会“弄不明白”。我们一直都在说,而且也可以再说一次,那就是我们的“敌意”仅仅是针对他公民本性中为市侩的政客习气和政治上的庸俗充当保护伞的那一部分。假如司徒卢威先生能以诚实公民和民主派的面貌发声,我们随时都会欢迎他。
  但司徒卢威先生选择了对自己政治面貌损伤最大、对自己倾心之事业危害最重的办法,他没胆量彻底地拒绝给地方自治局在政治上倡导的那种“Mäßigkeitsverein”(节制社会)充当笔杆子、没法坚定地选择那唯一可能的一条解放国家的道路——也就是革命的道路。
  司徒卢威先生向往体量笨重的地方自治反对派,这还无可厚非。但当地方自治活动家们想要把个人的公民情感掩藏在部门间冲突的夹缝当中时,《解放》在地方自治圈子里越是权威,它的编辑就越有义务发表坚决的谴责之词。
  司徒卢威先生与《莫斯科公报》展开了大力论战。后者嘲笑了苏扎县委员会,把那里的活动家比喻成多布钦斯基和波布钦斯基。司徒卢威先生大声反驳说:“你们说叶夫列依诺夫[3]是多布钦斯基,那圣上到底赐了他什么训诫?”
  有人说,很多时候真理是由孩童揭示的。显然,有时候痴傻的坏蛋也能胜任这个工作。
  《莫斯科公报》把叶夫列依诺夫先生比作多布钦斯基,这一点惊人地接近于事实。想加以确认的话,只需要看看这位“尊贵的地方自治活动家”给财政部长(即谢尔盖·维特)写的一封奴颜婢膝的信件就够了。

  8月4日,维列卡车站,于等待火车期间。
  尊敬的谢尔盖·尤里耶维奇阁下!
  我曾对阁下说过,在内务部地方委员会造成的这种状况之下根本无法开展工作。为了证明这番话并非毫无根据,请允许我向您寄送《莫斯科公报》上有关奔萨省和萨拉托夫县委员会会议的裁剪报告。您可以从这份报告中看出,省长们不许提出根本性的问题(库尔斯克省委也是这副光景),而下面的各个县被这些落后分子领导着,整日都忙着想办法把农民关进监狱里。很明显,特别会议在这种情况下对农业产业的总体需求所知甚少,一项伟大而严肃的事业(如您设想的那样美好)可能会落得徒劳无功,或是收效甚微。内务部指责我,说我在县委员会上提了一些不属于政府职权范围的问题,但是有关农业产业的基本问题正是由特别会议和会议主席提出来的。如果这些人不代表那个政府,那他们到底是谁呢?而阁下难道不也和其他部长一样,是最高政府的代表吗?为什么您的要求对我们的约束力会不如我们不熟悉的、别人的愿望呢?显然,这里隐藏着一种隔阂,而我们正在为此付出代价;同时,我们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外省恶劣的生存条件。一边是社会,它在过去和现在都遭到恐吓,人们道路以目;另一边是一群肆无忌惮的无政府分子,他们无所畏惧,甚至不怕上绞架;内务部则夹在中间来回乱窜,徒劳无功地和这九头的大蛇搏斗。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农民就和害怕那一小撮恶棍一样害怕内务部。这一切谋害、骚乱和屠杀让我们无法平静地劳作,甚至没法安稳生活。结果,我和我的县刚想如实回答政府提出的问题——是什么妨害了我们的生活,以及最重要的是,妨害了我们的职业,也就是农业——惊雷闪电就落到了那些胆敢说真话的人头上。
  大胆向阁下寄送私人信件,还请阁下慷慨谅解,但我认为用事实证明我说过的话是我应尽的责任。
  深深敬重您并真诚景仰您,您忠实的

  А.В.叶夫列依诺夫


  我们先把这位私有者对“肆无忌惮、无所畏惧、甚至不怕上绞架的无政府分子”露骨下流的恐惧放在一边。但在其他方面也是这样——“责任”与个人的“尊严”同奴颜婢膝、阿谀奉承混为一体,真是令人惊叹!动作麻利地躲到财政部这位“阁下”的背后,试图避开内务部那位“阁下”的雷霆震怒,这是何等的公民气概。各位难道没看见么,这位彼得·伊万诺维奇·多布钦斯基正谄媚地跟在他“深受敬重和万分景仰”的谢·尤·维特的马车旁,毕恭毕敬又急不可耐地向他报告:如果他,彼得·伊万诺维奇,在合法婚姻之外搞了点私生,那也不算什么,“因为一切都和婚姻中的一样”(译注:这是《钦差大臣》剧本中的情节):确实,“阁下不也是最高政府的代表吗?”您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是您的子民,难道不是这样吗?
  哦,地方自治派简直是奴才行径,这种反对派就只会当乏走狗!……还要怎样的大灾祸和恶毒的责罚才能把地方自治自由派的腰杆给扳直,让他不再给“俄罗斯政府的代表”帮工,而是确信地为了国家解放而工作呢!



原文注释

[1] 《解放》是一份自由主义双周刊,由前社会民主党人、前马克思主义者彼·伯·司徒卢威任编辑。在罢工运动达到高潮的时期,该刊物尖锐地抨击革命的社会民主主义为“极端主义”,指责它发动群众的自发运动,等等。1905年10月17日后,该刊物停刊。
  1906年,托洛茨基同志对这本杂志作了如下的政治定性:
  自由派报纸《解放》自1902年起在国外出版,先在斯图加特,之后在巴黎。《解放》是由社会民主主义队伍的叛逃者彼得·司徒卢威编辑的。《解放》在成立之初就以其极其温和的特点而闻名。它效法地方自治会议里地方自治派的纲领,作为贵族地方自治派和商人杜马的代表(见《解放》第1期)。这份非法报刊的主要特点是政治上流于表面、文学上平平无奇,而由于当时的俄国没有任何言论自由可言,这份报纸在资产阶级和自由主义官僚的圈子里获得了相当大的成功。在俄国革命事件的影响下,《解放》开始受到其左派成员的压力,有时还主张普选权。然而,编辑部的毫无原则使得《解放》的民主主义失去了一切意义:这份报刊每走一步都在自相矛盾,听到一点风声就开始在左右之间反复横跳。
  《解放》的主要任务从众多矛盾之中凸显出来,其特点可以归结为:把民主知识分子团结在自由主义的地方自治派周围;通过这批民主知识分子使民众对地方自治派抱有信心,然后利用这些人的声誉与沙皇政府达成一致。《解放》害怕人民革命,不相信人民革命,并且一直站在反革命的一方。1905年1月9日前两天,《解放》刊物写道:“俄罗斯没有革命的人民。”在它的最后一期,即十月份的时候,《解放》抨击了在俄国革命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社会民主党大学集会。10月17日之后,《解放》的编辑部回到俄罗斯,在周刊《极地之星》工作,并成为了立宪民主党的极右翼,并与《新时代》竞相攻击革命者。《极地之星》刊物则和司徒卢威的《杜马日报》一样,因为缺乏读者而倒闭了。

[2] 司徒卢威是俄国资产阶级的主要政治领袖之一,其演变过程最为清晰地反映了俄国资产阶级政治意识形态的发展阶段。在九十年代初,司徒卢威积极参与了反对民粹派的思想斗争。1894年,出版了轰动一时的《批判笔记》一书,从马克思主义的角度对民粹派进行了批判。1898年时,司徒卢威还是社民党党员,他撰写了著名的《社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宣言》,并预言:越往东边走,资产阶级就越卑鄙。一到两年之后,司徒卢威就以马克思主义和社民党批评者的姿态出现在各条战线上。他在政治经济学上批判劳动价值论,在社会学和哲学上批判唯物辩证法(特别是革命的“跃进”),在政治上批判《火星报》的立场。在1905年以前,司徒卢威是“激进”知识分子和自由主义地方自治派联盟的领袖,革命的爆发则把他更加推向右派了。在斯托雷平时期,司徒卢威从六月三日君主制和大资本的帝国主义欲望之下找到了思想基础,主张“科学与资本”的结合,诋毁俄国过往知识分子的革命历史。1917年革命则使他变成了彻底的反革命分子,十月革命后他在弗兰格尔政府里担任部长。他晚年在布拉格出版反动的神秘主义杂志《俄罗斯思想》。
  列·达·托洛茨基于1909年对司徒卢威的描述如下:
  司徒卢威的主要才华——或者,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说是他天性带来的诅咒——就是他总是在“受命”行事。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思想权威,所以总是为正在得势的阶级服务,从他们那接一些意识形态的委托。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代表地方自治派写了一封高屋建瓴的“公开信”(1894年)——尽管他自己根本就不是地方自治派!这似乎是他包揽的第一个政治任务。而到了九十年代,地下的马克思主义者开始出现,并且躁动起来。他们还非常年轻稚嫩,对马克思主义的钻研还做得很不好,但他们都愿意乖乖地排好队——司徒卢威则坐在桌后面,给他们撰写《宣言》(1898年)。在这份宣言里他讲道——无需惊讶,毕竟这不是他的真心话!——俄罗斯的自由主义注定是无足轻重。1901年,他以社会民主党的名义在《火星报》(第4期)上向地方自治派发出呼吁,以忠实于社民党报纸的语气写到了“工人队伍铁一样的步伐”。但自由派开始活动起来了,司徒卢威便在仅仅一年之后组织起了《解放》刊物,开始代表温和自由主义的地方自治派了。他不再倡导“铁一样的步伐”了,而是鼓吹一种“胆识”和“智慧”相结合的政治慢步……
  某个头脑简单的家伙问司徒卢威,他写的社会民主党宣言要归到他生平的哪一栏里,司徒卢威则向他解释说,他从来没赞同过他写的这《宣言》里的思想,只是“应要求”说了些马克思主义“教会”里占主导地位的偏见。为什么不呢?这头脑简单的人就这样把这些话刊登了出去……
  ……我们几乎可以心平气和地描写司徒卢威,因为他已经完全过时了。他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在那段时间,我们作为一个“民族”在政治上还模糊不清,司徒卢威这个人的模糊性让他成为了——如他自己在高兴时所说的——一切新兴潮流的“登记员”。他戴上这些潮流的假面,模仿它们的路线,促进了其中真正政治人物的成形。这便是他的意义。但混沌时代已经结束了,基本的政治界限已经划定了,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将它们抹消。无论如何疯狂地修复,历史进程都无法回到出发点,政治上的不定型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也没有谁再需要司徒卢威的服务了。他从历史那里“解脱”了,之后随便去什么地方都行。
  他自己会有什么用呢?这重要吗?一旦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个人的命运就完全无所谓了。可以断定的有一件事:恩将仇报正等待着彼得·司徒卢威。他在科学哲学上的努力曾经被认为完全不以哲学为目的,现在已经完全被遗忘了。他不适合“大俄罗斯”式的实践。本质上,他在学说领域的无能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一不留神,他就会活活沦为废物——或者说已经是个废物了。今后他只能用新版布罗克豪斯词典里加在自己头上的一长串政治头衔来安慰自己了:先是马克思主义者,然后是理想主义的自由派,再之后是反犹的斯拉夫派和大俄罗斯帝国主义者……就好像他是从荷尔施泰因家族出来的(译注:指头衔长度)。

[3] 叶夫列依诺夫,生于1855年,帝国宫廷高级内侍,俄国贵族和地主的最突出代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