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托洛茨基 -> 托洛茨基亲述十月革命 -> 十月回忆

彼得格勒

——1917年和1919年的10月



  在十月革命将近两周年之际,彼得格勒再次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又像两年前一样,彼得格处在来自西南方的危险之下,与1917年10月底(旧历)完全一样,那时彼得格勒的命运在普尔科夫高地下决定。
  当时,无论是对方的还是我方的军事行动都充满了未知数。谁也不能哪怕是大致准确地告诉我们,向我们进攻的力量有多少。有些人说是一千名哥萨克,另一些人则说是3千、5千或1 万,等等。资产阶级报刊和资产阶级的流言(那时这二者还都是废话连篇)把克拉斯诺夫[1]的力量夸张到可怕的地步。我记得,关于开赴那里的哥萨克数量的最初的可靠消息来自沃斯科夫[2]同志,他在谢斯特罗列茨克观察了他们的军用列车,断然坚持哥萨克无论如何不会超过1千人。但是,仍有可能调动一些部队行军过来,沃斯科夫说的仅仅是军用列车。
  我们能够用来对抗哥萨克的力量也同样不确定。我们可以直接支配的是数量相当大的彼得格勒卫戍部队。但它是由那些在革命的最初震荡中失去战斗力的团队构成的。旧的纪律与旧的指挥机关一起破坏了。革命要求破坏旧的军事机关。新的军队纪律还没有建立。匆匆建立了工人赤卫队。它们的打击力如何?这谁也说不出来。我们不知道,必须的军需在哪里。旧的军事当局绝不会着急把它交给我们支配。新政权不知道通向它的途径。所有这一切造成了十分不确定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产生和传播惊慌失措的流言。
  在斯莫尔尼宫,在列宁同志和我的参预下(我不记得确切的日期)召开了有指挥员参加的卫戍部队会议。[3]这时部分军官躲了起来。但大部分留在了自己的团里,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根据传统,认为抛下自己的部队是不能允许的。出席这次会议的军官中没有一个人敢说“内战”是不能接受的,不愿意抗击克伦斯基和克拉斯诺夫。其主要原因是军官们完全不知所措,他们没有理由珍惜克伦斯基体制,但也同样没有理由为即将来临的苏维埃制度而高兴。反革命阵营还没有组织起来。协约国的代理人还没有铺开自己的网。在这些条件下,对指挥员来说,最简单的决定就是留在自己的团里,执行它的决定。对此还需要补充的是,指挥人员已经经过筛选。最恶毒的分子已经被驱除。
  但是,没有一个指挥员愿意承担起指挥整个战役的责任,部分是因为在出席会议的人之中,据我的记忆,没有一个有重大的作战经历,而最主要的是因为在不知道结果如何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过份出头。在几次吸引团指挥官的不成功的尝试之后,选择落在了穆拉维约夫上校身上,他在苏维埃俄国的军事行动中已经起了不小的作用。
  穆拉维约夫是天生的冒险家。在这个时期他认为自己是左派社会革命党人(那时,对不少想混入苏维埃制度中、但还没有决定承担起布尔什维克纪律重担的钻营者来说,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是保护伞)。就其军事履历来说,穆拉维约夫好像是士官学校的策略教官。穆拉维约夫是个招摇撞骗、吹牛成性的人,但并不缺乏军事才干、敏捷的思维、魄力,善于接近士兵,激励他们的士气。在克伦斯基时期,冒险家的品质使他成为战斗突击队的组织者,众所周知,这些队伍与其说是用来对抗德国人的,不如说是打击布尔什维克的。现在,克拉斯诺夫兵临彼得格勒城下。穆拉维约夫自我推荐,而且相当坚决地推自己为苏维埃军队司令的候选人。在可以理解的犹豫后,接受了他。在穆拉维约夫之下设立了由卫戍部队会议从士兵和水兵中选出的五人小组,授意他们要毫不松懈地监视穆拉维约夫,一旦有最微小的叛变企图,就把他干掉。
  但是,穆拉维约夫并不打算叛变。相反,他投入工作,,对成功充满乐观和信心。与那个时期的其他军事工作人员、特别是党的军事工作人员不同,他不抱怨缺点、漏洞、怠工,而是相反,他把所有缺点都变成乐观的长篇大论,逐渐地以自己对成功的信心感染别人。
  但是,主要的组织工作落在工人区。那里的人们寻找子弹、装备、武器、马和挽具,把临时拼凑的炮兵连送到阵地上,那时,这些阵地离彼得格勒越来越近。决定性的战斗是在普尔科夫阵地上进行的。
  彼得格勒卫戍部队相当萎靡地进入阵地。那时,在十月革命的曙光期,工人群众还意识不到,为巩固革命,必须进行严酷的斗争。被革命思想力量所感染的群众觉得,鼓动方法和语言的力量就可以彻底解决问题。他们觉得与哥萨克的武装冲突是偶而破坏十月革命胜利进程的可悲的误会。他们并不认真对待面临的战斗,而宁愿派鼓动员和军使去迎接敌人。
  彼得格勒无产阶级对待事情比卫戍部队的士兵更严肃些,但是,他们只能派出匆匆建立的被称为赤卫队的队伍……
  炮兵决定了战斗的结局,架在普尔科夫高地上的大炮让克拉斯诺夫的骑兵严重减员。伤亡共计300-500人。这个数字无疑是夸大的。哥萨克没有战斗欲望。人们让他们相信,彼得格勒居民将把他们当成拯救者来迎接,只打了几炮,就足以停止他们的进军。他们停下来之后,就抱怨自己的军官,召开集会,与赤卫队代表进行谈判。一旦事情转入谈判,我们绝对强大得多。哥萨克退到加契纳,克拉斯诺夫的司令部驻扎在那里。克伦斯基欺骗了克拉斯诺夫之后逃跑了,看来,后者也打算欺骗他。克伦斯基的副官和为他服务的沃伊京斯基都被他抛弃,听任命运的摆布,他们和整个克拉斯诺夫的司令部都被我们俘虏。
  攻击被击退,十月革命得到了巩固。同时,连续不断的紧张的内战时代开始了。
  两年过去了,我们不得不再次在普尔科夫高地上保卫十月革命。今天,1917年不谨慎地释放的克拉斯诺夫在尤邓尼奇[4]的部队里、在加契纳城下战斗,当年,他就是在那里被我们俘虏的。但是,在这些相似的特征之下,又有多么巨大的差别!那时的彼得格勒还挤满了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集团、小组、党派、报纸,这伙五光十色的人认为,世界靠他们支撑,苏维埃政权是暂时的偶然插曲。无产阶级激情满怀、充满信心、振奋地投入自己的革命,但也有大量的宽容。在这两年中,革命的扫帚严酷地清除了彼得格勒的资产阶级。从另一方面,彼得格勒的工人经受了巨大的考验。表面上,激情火焰的燃烧不像两年前那样旺盛,但是增加了经验、坚定、信心和心灵的锻炼。敌人组织起来了,变得更加强大。进军彼得格勒的已经不再是1千名哥萨克,而是数十万战士,他们被世界帝国主义的物资武装起来,进攻十月革命的俄国。彼得格勒受到数万武装精良的白军士兵的威胁。英国军舰用15英寸的炮弹轰炸我们的沿海地区。但是,我们变得更加强大。旧的团队已经不复存在。临时拼凑的武装的工人队伍也过时了。接替它们的是正规地组织起来的红军,不能否认,它经历过意志消沉、失败甚至是轻率,但是最终,它在危险的时刻总能集中必要的力量回击敌人。
  两年以前,彼得格勒以伟大的肇始人出现。现在,国际帝国主义想在彼得格勒在扼杀革命上展示自己的力量。为彼得格勒进行的斗争的性质,是无产阶级革命与资本主义反动之间的世界性的决斗。如果这场决斗以我们的失利而结束,即如果我们暂时放弃彼得格勒,这个沉重的打击根本不意味着苏维埃共和国的垮台。在我们身后有无限广袤的军事行动基地,它使我们在欧洲无产阶级革命彻底胜利之前有迂回的余地。但是,我们在彼得格勒决斗中的胜利,意味着对英法帝国主义的毁灭性的打击,它把太多的赌注押在了尤邓尼奇这张牌上了。为彼得格勒而战斗,我们捍卫的不仅仅是无产阶级起义的摇篮,而是以最直接的方式为它向全世界的扩展而斗争。这个意识十倍地增加了我们的力量。我们不会放弃彼得格勒。我们将成功地捍卫彼得格勒。

《真理报》第250期,
1919年11月7日





[1] 克拉斯诺夫(Пëтр Николаевич Краснов,1869-1948)国内战争时期反革命活动的主要组织者之一,中将。1917年10月同克伦斯基一起发动反苏维埃政权的叛乱。1918年任顿河军统领和哥萨克白卫军军长。1919年迁居德国。伟大卫国战争时期,与希特勒法西斯分子合作。被苏联法院叛处死刑。——译注

[2] 沃斯科夫(Восков)从1900年代开始革命活动。几年后被迫侨居国外。1907年沃斯科夫参加了美国社会党俄国支部的活动。战争期间,他是国际主义报纸《新世界报》编辑部成员。2月后回到俄国,成为彼得格勒布尔什维克组织的积极工作者。十月革命后,沃斯科夫在粮食部门工作,后来调到军事部门工作。他在1920年初死于伤寒,时任布琼尼骑兵军某师的政委。

[3] 这次会议是在10月29日召开的。

[4] 尤邓尼奇(Николай Николатвич Юденич,1862-1933)国内战争中反革命主要首领之一,沙俄将军。1915-1916年指挥高加索集团军。1917年任高加索方面军总司令。1919年任白卫军西北集团军总司令。1919年10-11月进犯彼得格勒失败后,流亡国外。——译注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