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普雷德拉格·弗兰尼茨基 -> 马克思主义史(第一卷)(1961)

结语



  对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发展趋势和它的历史进行的这一总的考察,就足以清楚地不仅说明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内容丰富的历史,而且也说明它始终是当代的基本理论思想。马克思主义思想是作为欧洲文化的表现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并在欧洲文化的基础上创造了自己至今最伟大和最富有成果的篇章。现代文明的其他发源地由于缺乏整个古希腊罗马和文艺复兴时期的以及资产阶级的文化(这种文化发展的顶峰是法国的启蒙运动和德国的唯心主义辩证法)而不适宜于这样一种复杂的理论思想的进一步发展的土壤。其他地区由于历史上落后的情况,由于缺乏上述文化和思想的传统,只有在最深刻的实际革命的创造时期,即在马克思主义由于政治社会问题和革命实践而得到丰富的时候,才能对这一发展有所贡献。
  然而,在这些进程(尽管是在马克思的思想的指导下进行的)中应当克服这样的一种幻想,以为这些进程在不发达的局面下可以直接通过建立卡尔·马克思所设想的那些结构来完成。在这样的情况下,谈不上“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我们又称之为社会主义发达的欧洲模式),不论这些进程和成果为社会主义进一步的发展创造了什么样的前提,也不论它们在这些国家里意味着多大的历史性步骤和进步。这同时也是一个理由,它说明不能仅仅根据最发达的标准来评价这些新的历史结构的创立,正如发达国家的进程不能根据这些不发达国家里的经验、需要和观点来判断一样。
  在现代世界特殊而复杂的进程中,不管马克思主义思想将通过何种途径被人吸收和接受,它间接地或直接地都是当代主要的积极思想,因为历史的发展虽然遇到种种困难和发生偏差,但仍然使人的力量获得进一步的解放,并且导向社会主义时代。马克思主义特别是一种革命的和批判的思想,因而也成为现代主要的思想,因为时代本身就是革命的和批判的。
  不过这一发展既不是片面的,也不是简单容易的。某些最发达的国家至今避免了较深刻的革命变化,尽管这些国家仍然处在不断变化的过程中。因此就产生了一种往往被人们所忽视和加以片面解释的局面:基本的理论思想(首先是哲学的、社会学的理论思想)仍然在两条轨道上发展。资产阶级世界并没有停滞不前,而是同样在寻找出路。科学和理论的蓬勃发展,本身包含着自己发展过程的一定的逻辑。最卓越和最具素养的资产阶级思想家,尽管抱有资产阶级的观点,都不可能对当代世界的似是而非的议论、愚蠢的行为和不人道的表现漠然处之,正如比较高明的马克思主义者也绝不能容忍马克思主义的烦琐哲学和斯大林主义的精神一样。
  哲学、社会学和经济学的思想仍然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路线和各种非马克思主义观点的路线发展。闭眼不看这种发展的各种积极因素,对于马克思主义思想来说,就是不必要地作茧自缚。正因为这种发展的平行性和同时必然产生的渗透现象还要保持很长的时间,所以马克思主义思想在理论上的优越性就不能表现为抽象地否定其他一切东西,而应表现为批判的和创造性的对话。这就要求马克思主义者承担更多的义务,并且表明不能躺在经典作家的言论和思想上睡大觉。因此,仅仅停留在最卓越的马克思主义者的见解上,是不够的和在理论上是落后的;甚至那种认为只需要“坚持他们的思想”的提法也是不够的,因为历史每前进一步,就提出前所未有的新问题。因此,问题不仅在于继承一定的思想材料(当然这些材料是基础),而且也在于根据一般的马克思主义精神,独立地解决当代人所面临的一切问题:哲学、社会学、政治、经济等等方面的问题。
  马克思主义实质上是一种创造性的思想,它既是唯物主义,又是辩证法,但也是人道主义。马克思之所以高明,并不在于他以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理解世界,也不在于他以辩证法的观点来看待现实。这些观点在马克思以前就已经有了。马克思之所以高明,就在于他把这些最伟大的思想成果统一起来,在于他对历史和人,对人本身的历史这一领域做出了崭新的、独创的解释和阐述,而这一领域在马克思以前是没有人说明过的,同时它也是人的利益的基本领域,是人的努力、愿望、利益、斗争和理想的活动范围,是人自身的历史的领域。
  历史是自然发展的最为错综复杂的因素,同时也是整个由人创造的。这个领域按照旧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刻板公式是解释不清的。这是因为,只要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又先于历史存在本身而存在,那么就只有在这种相互促进的关系中才产生历史。说得更确切一些,意识是社会存在的组成部分,甚至是它的活跃的、最具有创造性的部分。正因为如此,规划、目标是社会存在的重要特点。
  现代最伟大的资产阶级思想著作(我绝不是贬低它们的价值)不是只抓住了人类和历史的局部,就是最终走到非辩证的本体论,要不就是陷于极端的经验主义和实证主义。经济学家充其量只是为处于经常不断的危机之中的资产阶级社会寻找各种各样的治标的办法,而社会学家则往往被淹没在一大堆经验材料里面,而不了解这一社会结构的职能。他们都是不了解解剖学和生理学的有机组织学家。
  在这场对话中,马克思主义只有以完整的和创造性的形式才能保持其优越地位。从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基础来说,这种完整性意味着:不片面地停留在客观辩证法上并使之成为一种本体论,从而忽略人以及与人有关的全部问题;也不片面地停留在已成为一般辩证法的同义语的历史辩证法上。尽管强调这些问题在今天对于人类更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但是这种做法必然最终陷入片面的人本主义,片面的人本主义就是缺乏切合实际的和一般辩证的现实基础,而这种基础也是历史辩证法的前提之一。忽视自然的、片面的人本主义与在自己的实证哲学中忽视人和历史的、片面的本体论(特别是斯大林时期的本体论)相对立。
  哲学有它自己关心和研究的对象,因此它将继续按照传统的学院精神发展。但是,如果说理论思维,首先是哲学思维应当阐明人的愿望、可能性、预见和追求、犹豫和怀疑,并在看来已毫无出路的非人处境中指出可能的出路和人性的东西,那么马克思主义唯一的意义和历史职责就在于作为理论思维去实现人类精神的这一重要的和决定性的方面,并从而始终成为自己时代的批判性的思想。任何其他的努力,如果想把马克思主义归结为传统的学院式问题、抽象的辩证法等等的范围,那是忽略了马克思主义思维中的本质东西。这也是马克思主义的哲学不能成为一般哲学的同义语的原因。
  作为一种科学思想和哲学思想,马克思主义曾经是,并且仍将是现代历史上革命力量的体现。但是这些革命力量也经历着各种不同的进程、情况和变化。一部分革命力量在不同程度上同资产阶级世界发生冲突,另一部分则或多或少地与资产阶级世界融为一体了。可以看到,马克思主义在自己历史的发展过程中,明确地反映了这种种倾向。形形色色的改良主义和修正主义并不是偶然现象。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马克思主义内部将永远存在政治和理论方面的紧张状态,因为每一种改良主义和修正主义都没有合适地反映一定的历史情况。马克思主义今天也面临着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即科学地研究这些倾向,说明阶级力量及其关系的发展情况,从而确定自己的政治行动。因为,当无产阶级同历史上的反动派发生公开冲突的时候,向无产阶级提出改良主义的口号,是一种非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同样,当无产阶级已经在很大的程度上结成为整体,而对于资产阶级世界只是作为议会或工会反对派存在的时候,对无产阶级发表革命的口号,也是非马克思主义的态度。这也并不意味着,在这种情况下,无产阶级不是实现进一步社会改造的历史体现者。但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在这种情况下必须为制定一种真正的和富有成效的政策,同样也为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的深刻的和具有历史意义的变化提供主要因素。
  马克思主义实质上是历史上新生力量的思想,因此也是社会主义的思想。马克思主义史在这方面指出了这样一种反常的现象:除了资产阶级专政的某些时期以外,在社会主义的一个发展阶段,即在斯大林主义时期,马克思主义本身的思想发展的范围最为狭小。在这一时期居然把政治和理论非常不幸地等同起来,并且把政治上的裁决强加于理论。这不可能不产生后果。人的思想和精神的复兴并没有随着历史上的社会主义复兴运动而到来,并没有不断地致力于建立那些能够日益促进人类财富的全面实现的关系,相反,整个这一群众性的创造活动被一个法庭,只一个法庭,即政治法庭的绝对判决否决了。这种政治法庭要求用自己的政治判决代替千百万群众、生产部门的劳动者和主要的文化领域的工作者,特别是马克思主义理论领域的工作者的主动性和创造性。社会主义和国家最高权力被等同起来,于是,不言而喻,国家官僚是凌驾于整个运动之上的权力。马克思主义的产生,是为了反对对人的统治,争取建立这样一种关系,这种关系将根本消除人的物化和人在经济上、政治上和精神上的异化这一事实,是为了彻底消灭以其本身的存在贬低人的个性的一切拜物教现象。
  斯大林主义只是以新的形式继续和加剧了这些现象,并以为这样就完成了历史任务。斯大林主义的理论家们非辩证地仅仅把社会主义理解为取消私人所有制,确立国家和官僚机构的无限权力。他们没有看到,社会主义本身就具有自己各个不同的发展阶段,没有看到斯大林主义把一个最低的阶段绝对化了,在这个阶段中,经济上、政治上和精神上的异化(雇佣关系、政治权力和理论上的不自由等等)泛滥到不可收拾的程度,而且这种异化基本上还始终产生于革命。因此,斯大林主义既不仅仅是教条主义,也不仅仅是修正主义,而是社会主义关系的蜕变,是个性的蜕变,是整个文化,特别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蜕变。蜕变得如此厉害,以致根本谈不上是什么社会主义的结构和关系。斯大林主义是对最初的社会主义革命冲动做有利于国家资本主义的社会关系的统治的否定。它把马克思主义思想和理论的全部财富(本书至少大致上对此做了说明)归结为我们掰指头就可以数得过来的几点特征,并且想靠这种思想武器来占有当代世界文化中的社会阵地,而根本没有看到,资产阶级的思想提供了精巧得多的(虽说是局部性的)工具,或者至少提供了比那区区几页神圣不可侵犯的断语更胜一筹的分析。
  斯大林主义阶段现在还没有完全被克服。马克思主义思想绝不应忘记这一阶段,以便始终清楚地了解什么阶段是不应当有的。斯大林主义是政治范围完全占居上风,对个人和社会的自由严加压制,它虽是某些国家社会主义发展的特定的阶段,但是在类似的情況下,它同样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出现。因此,充分了解斯大林主义的消极作用,正如了解资产阶级思想(即便是最清醒最明智的思想)不能在解释世界、历史和人及其斗争和争取解放的道路等方面代替马克思主义思想一样,是创造性地发展马克思主义思想的重要前提。任何资产阶级思想的范畴都不能代替马克思主义所创造的这样一些范畴,这些范畴在创造性的运用中始终表明自己不仅是了解过去,而且也是了解今天和未来的最重要的思想工具。这些范畴就是辩证法、实践、总体、异化、拜物教、物化、人道、生产关系、社会经济形态、革命等等,它们是人在争取尽量高的觉悟和自由的顽强斗争中的意识发展迄今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
  因此,在一般理论领域内,马克思主义也要对这些范畴进行进一步的研究,全面分析迄今阻碍或分裂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各种偏差——从忽视人的各种本体论观点到忽视具体的历史和自然的各种人本主义观点。
  因此,马克思主义也面临着不仅要详细分析资本主义现阶段当前的发展和分析各个殖民地国家在发展过程中克服资本主义的独特办法的问题,而且还面临着文化和文明这个统一而复杂的现象的问题。一方面,人类面临着越来越迫切的、会给有关国家的人民和全世界造成无法估量的严重后果的人口爆炸问题。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者也面临着阐明当代历史范围内的一种文化和生活观念这一极其重要的问题。这种观念将否定和丢弃荒谬的消费社会、拜物教意识、神秘化了的关系以及对别人和整个人民的命运所持的完全漠然的态度。而在这方面,可以说迄今只完成了极少一部分准备工作。
  另一方面,社会主义本身表明是一种比原先设想的要复杂得多的过程。因此,克服斯大林主义,意味着在理论上和实践上要做出进一步的努力。这也意味着要不断地对社会主义的各个阶段进行批判性的分析和改变,而有人却总是企图使这些阶段保持原样,使之固定不变,并宣布这些阶段已经足够了。应该把社会主义理解为马克思主义思想全面和自由发展的唯一的历史范围和媒介,不仅如此,还应该把它理解为人及其各方面的才能和潜力全面解放的唯一媒介。正因为如此,社会主义不是一种特殊的形态,而是一个过渡性的历史时期。这一过渡性的最深刻的实质,就是同一切阶级的遗产和旧时代的残余(简言之,也就是异化)做斗争,并为争取人的解放而进行不断的、群众性的斗争。
  甚至在最发达的国家里,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劳动阶层也才刚刚开始摆脱艰难落后的过去。拜物教意识势必使争取更富有人性的生活的斗争变得困难。对于政治组织、集团或者个别人的信任极其强烈,致使工人阶级对于它们在革命后的发展和变革既不能采取批判的态度,迄今也不能施加比较有效的影响。为此,不仅需要有许多历史经验(某些经验已经获得),而且需要有很高的经济和文化水平,才能够彻底理解和实践马克思的主张的深刻含义,马克思的主张来自对资本、雇佣关系、社会和意识形态的异化、商品和意识的拜物教的批判,其目标在于消灭政治、国家和党而建立自由生产者的联合体。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需要向国际工人运动经常指出:社会主义不是把权力从资产阶级的手里转交给万能的国家和官僚,即便这个国家是从革命队伍中产生的。需要经常指出,劳动者是历史的基础,是真正的创造者和真正的权力。把所有这些历史性的大权交给个别人,这就意味着承认自己的幼稚。正是由于这一切,在革命的劳动群众的旗帜上不能再写着自由、平等、社会主义民主等抽象的口号,而应该写着具体的、唯一符合历史的要求——直接实现经济解放,首先是实行劳动人民的全面自治。在这个问题上,重要之点不在于是称为工人委员会还是称为自由生产者联合体,是按照南斯拉夫的形式发展还是按其他的形式发展,是比较快地还是比较慢地取消国家的、官僚主义的和类似的权力和管理形式;重要之点在于自治和直接民主,它是社会主义运动的轴心,正如私有制和间接民主是资本主义的历史基础一样。国际无产阶级和整个社会主义力量必须在自己的革命旗帜上写上这一条作为基本口号,并把它视为自己的历史权利和任务。
  完全可以理解这是一个复杂、艰巨而充满矛盾的过程,这整个过程同各种旧的习惯、关系、心理状态、等级制度和自身发展的过程中产生的消极现象等等发生冲突。但是,如果缺乏生气蓬勃的、创造性和批判性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和实践,就根本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因此,社会主义的创造性的媒介同样也是马克思主义进一步全面发展的前提,正如自由的、批判性的和无畏的马克思主义思想是社会主义全面地顺利地发展的前提一样。不实现所有这些前提,首先是不实现自治进程,资本主义也好,社会主义也好,归根到底会产生出给整整一个历史时代打上烙印的国家主义和技术至上主义的结构。
  其他任何思想都不能为这种发展提供基本因素和指出方向。但是,如果马克思主义是任人摆布的,那么,它也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这是马克思主义史本身的一个重大经验。对于某种思想来说,如果把它编成法典和写成若干条文,那是最有害不过的。文化和科学理论的创造不是拥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教师的学校,而是成熟的个人的活动、思想对话和冲突。这些人不是有了已谱好的总乐谱的扬声器,而是创作总乐谱的作曲者。
  因此,从马克思主义迄今在理论和实践方面积累的丰富的发展经验来看,可以断言,马克思主义不仅在社会主义实践方面争得了许多重要阵地,而且在理论方面也已经很清楚,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未来在于它的多样化。
  一些人必然会强调某些问题和观点,以便从这些角度进行彻底的分析;一些人将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理解问题;另一些人则从较局部的意义上来理解问题。因此,在理解各个科学和哲学领域、一定的规律和范畴的重要性和性质方面,必然会存在差别。
  从马克思主义迄今的历史可以看出,马克思主义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循着这一路线发展的。在这一过程中也有人抛弃了马克思的思想的某些重要点,而陷入了某种唯心主义的观点,同样也发生了前面谈过的情况,即不仅把一定的范围,而且把一定的起点和终点都强加于马克思主义的每一种思想活动。所有这一切都是极端的做法,这种做法今天已不再导致富有成效的创造;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应该认识到,这是他们自己的思想的发展史上的重要经验之一。
  正如我们可以谈论马克思主义这一理论的多样化(这同时是马克思主义比较充满生气和比较全面的发展的必要前提)一样,我们可以谈论迄今存在着的社会主义,或者至少是社会主义初始进程的多样化。列宁的主张与斯大林所“加以实现的”完全是两码事。列宁主张加强工人和社会自治(苏维埃),斯大林则与之背道而驰,建立了窒息马克思主义思想本身的专制的国家主义官僚主义的制度。社会主义今天在中国的发展具有自己的特色,正如社会主义在古巴或在南斯拉夫是特殊的变种一样。南斯拉夫的自治社会主义观念基本上是反国家主义和反官僚主义的,这决定了它有一系列其他的特点。现在,具有充分的民主传统和发达的工人阶级的发达国家面临着一项紧迫的任务,那就是要考虑实现这样一种社会主义,这种社会主义将使民主自由(以及政治自由)得以进一步发展,新的社会主义自治结构得以建立。在这方面,南斯拉夫的经验是最中肯的。这一模式必须以政党的多元主义为前提,虽然,如果以为政治多元主义对于社会主义来说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那是历史性的幻想。随着社会的阶级特点以及社会的这样的结构的克服,社会的政治性质以及作为政治斗争的必然前提的众所周知的政治阴谋和操纵也将得到克服。随着社会的各级实现自治,社会的政治性质、社会的国家形式以及政治组织——政党也将得到克服。联合在生产、文化和社会联合体中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劳动者,在这一最发达的模式中最终必然会克服统治着他们或者以他们的名义进行管理的一切政治形式和机构,甚至比不发达国家里还要迅速。通过工人阶级和其他劳动阶层争取社会权利,而不只是政治权利(工人的监督、参与管理、市政方面的管理)的斗争,在今天的资本主义的发达阶段已经有可能开始造就新的历史性人物。这更适用于那些已经迈步走向社会主义的社会。
  对于当代历史的这些最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进程来说,马克思主义思想提供了最多的因素来理解这些进程和做出进一步的历史预测。但是,这只是指这样一种马克思主义,即保留了它的重要的辩证方面——那种批判性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性不仅表现在对资产阶级社会的态度上,而且也表现在对待一切社会,包括对待社会主义社会的态度上。历史在实质上也是一种批判,历史的发展就是批判地克服一定的关系和一定的阶段。批判性的理论也必须符合历史发展过程的这一内在的批判。
  可见,马克思主义不能指望通过用圣经十诫或者七个特征去灌输绝对知识的办法来培养信徒,而是要提醒人们了解人的真正的诞生地,了解自然和历史,了解人的创造以及完全由人创造的这一历史进程的辩证法。应该向人指出,不存在任何能成为现实力量的抽象概念,而抽象概念只是在一定的关系中才成为历史上的虚假的现实力量。要摆脱所有这些假象,通过创造新的理想的抽象概念是办不到的,而只有通过采取最具体的历史性行动才能做到,在这样的历史性行动中,人将成为自己的关系;自己的劳动和自己的产品的主人。
  马克思主义是这一解放事业的理论。这绝不是由于马克思主义似乎向真正的历史的人提供了不现实的理想,而是因为马克思主义向他揭示了他本身,揭示了他的历史发展的组成因素,他自己创造的规律以及他必须经历的发展过程。
  从哲学上和理论上明确地预知这些因素,是马克思主义作为创造性理论和人的自觉的历史性行动的先决条件。这不是绝对真理,不是人的发展的终极的目的。这是对那种从本质上说是人性的、此岸性的和历史的东西的认识,是那种只有在具体情况下才能实现,而又只能是一个过程的普遍性的东西。
  某种创造性思想最困难的地方正是抽象理论的过程和具体过程的结合。只要这种真实的抽象仍然是主导思想,那么明确了解客观可能性、明确了解应该经历的具体阶段,就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如果不对各种途径和远大目标做出这种一般性的说明,任何具体的历史行动都必然会淹没在日常的经验主义和实用主义的混沌之中;同样,陷于抽象之中,就必然导致脱离实际过程,导致那种掩盖真正的弱点的虚假的崇高和优越。
  马克思主义是迄今唯一的这样的一种理论思想,这种思想以自己的力量指出这些过程的统一性,并且为建立人们的劳动共同体提供了基本前提。人们将理解到,他们生活的直接生产,是他们生存和思想的基本前提;但是,他们也将理解到,他们的思想是他们的生产过程的前提。
  马克思主义重新提高了人的价值,这是因为马克思主义摧毁了一切不现实的偶像、崇拜物、神秘现象以及统治人的势力。
  但是,马克思主义不仅仅是抽象地、费尔巴哈式地来进行这一工作,而且还指出人必须经历和实现的过程和关系,以便使人觉醒起来,重新感到自己是一个人,是自己的历史、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思想的创造者。
  马克思主义的整个历史表明,马克思主义实质上过去是,而且现在仍然是争取实现人身上的一切高尚品质的斗争,这就使人能够了解自己和自己的历史,能够丢掉过去的沉重的意识形态遗产,并理解到自己的历史、生活和时代的意义,而这只是人的,由人赋予的意义。
  如果没有这一点,人的生存就可能是真正的苟且偷安,或者是执行无法实现、无法预料的计划。人的全部伟大之处和生存的乐趣正是在于:人创造出自己的生活,使生活具有意义和前途。
  此外,马克思主义还提出了一点伟大和重要的认识:历史是由人创造的历史;这种创造是一种实践和理论统一的过程,它和人类生活同样是无限的;任何一种神秘现象都是人本身的社会关系的产物;人不仅是最高级的生物和人本身的唯一的含义,而且也是人的唯一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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