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魂绕梦牵六十年

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周仁生 -> 周任辛集（2018年12月）

母校

魂绕梦牵六十年

　　〔说明〕此文作于一九九六年，原载于《温州市广场路小学百年校庆1896-1996》一九九六年十一月）

一、我的三位级任导师

　　1932年8月底，秋风飘拂，我从私立艺文小学（今墨池小学）转学到永嘉一小（即本校）四年级。主持转学考试的是级任导师兼语文教师陈叔年先生。他四十开外，颀长的身材，架一副眼镜。转学考试只有语文、算术、常识三科。艺文小学学生一般算术程度差，常识课平平，按理考不取当时闻名的“一小”。但陈先生出的作文题目是“游中山公园”，我在这篇作文的结束语中写了句:“游了中山公园后，仿佛感到置身世外桃源。”陈先生在这个句子下面画了几个红圈。据带我去考试的吴昌涛说，陈先生看中了这一句，便把我录取了。
　　岁月易逝，半年过去了，陈先生不担任我们的级任导师，又不知去向，他给我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四年级下学期来接陈先生班的是位女教师，我们称她柯先生（全名是柯美玉），府前街一家鞋店的“公主”。在孩子眼里，柯先生是位了不起的“大人”，其实她还没有结婚。我们那时在路上碰到老师时，都要行90度的鞠躬礼，但柯先生只笑了一笑，行色匆匆地走开，后来我们才知道柯先生忙着结婚了。未到学期结束，柯先生又离开我们，也仅仅留下这点点印象。
　　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第三位级任导师，他是徐达之先生。徐先生一师（即杭师）毕业，擅长书法，笔力苍劲。他教我们语文（当时叫国文），用的是开明书店的《活叶文选》，补充读物是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著、夏丏尊译的《爱的教育》（今译《心》），其中最长的一课见《六千里寻母》，有几十页，徐先生要我们背出来。徐先生喜欢打网球，早晨天刚亮还在操场里“定劲”。除夏天外，他终年穿蓝布长衫，戴近视眼镜，爱拿学生开玩笑，对班里的学生尖子只“宠”不责备，还要到处张扬：“我班学生的算术是会飞的。”那时便引起了沈义箴先生的反击：“你班学生会飞，我班学生会拿，你飞起来就把你拿住。”
　　徐先生是一师李叔同（即弘一法师）的弟子，他学会了一套教学办法，他教语文、算术，从不讲一点、两点、三点，像盆景式地摆开，而是把学生带入迷宫，由你自己动脑筋走出来，这种办法不可能立竿见影，但从长远观点来看，这是培养人材的好方法。但我也要说句老实话，徐先生爱喝酒，有时酒喝多了，他就什么办法也忘了。我自己深受徐先生的爱抚，1935年我在瓯江小学毕业以后，直到高中毕业，从来没有与他中断过师生之谊，我无限地思念他，但他几年前已经离开了人世。

二、“一天容易，夕阳又西下”

　　六十年前的“一小”，每天下午放学时，全体学生都要整队唱《放学歌》。《放学歌》的歌词很短但很美。内容是“一天容易，夕阳又西下。铃声报放学，欢天喜地又回家。先生们，再会吧！同学们，再会吧！”唱到最后句时，全体学生先向站在办公室前面的老师鞠一躬，然后全体学生以中间一排为界，各自转身面对面地鞠一躬。鞠躬毕，值日导师指引学生从初小到高小秩序井然地走出校门。六十年前，我们天天都要唱《放学歌》，感觉不到是件新鲜事，但六十年后，追忆往事，师生和同学之间的浓浓情意，值得无限留恋。

三、为街头演说，学“打吵儿”（唱快板）

　　1933年，正是“九·一八”、“一·二八”事变之后，全国各地人民，温州人民也不例外，抗日救国运动热火朝天。中小学校师生都要到街头演说。当时徐达之先生想出一个主意，为瓯江小学师生在街头演说开路、添劲，建议用“打吵儿”（唱快板）办法去吸引群众。六十年前，温州鼎鼎有名的“打吵儿”大师是潘炳炎，他为人正直，好打抱不平。温州有座游艺场叫“福禄林”（即今红旗医院院址），有时得罪邻近居民，炳炎师傅便站在居民一边同它对着干。“福禄林”里有孔雀、猴子展出，他便打起“吵儿”来，其中有名的一句是“孔雀断条毛，猴头摸出逃”（温州方言），弄得“福禄林”奈他不得。我就是这样，到炳炎师傅家里，跟他学“打吵儿”。他把我写的稿子，长句改短句，无韵改有韵。学了三天半，把快板词背熟，随同演说队到街头演说了。瓯江小学分配到街头演说的地点是打锣桥（今广场路）、南、北大街（今解放路）、康乐坊口。街头演说一般都在晚上举行。瓯江小学演说队每到一处，先打起“吵儿”来，这办法很灵，老百姓听到小孩子打快板，童声琅琅，都围拢来看热闹，然后就由老师和五、六年级学生一个一个上去，发表抗日救国演说，深受老百姓欢迎。

四、“航空救国”和“非常时期”

　　1933―1935年是国家多难之秋，当时的永嘉县教育科也不能不开展一些活动，举办小学生抗日爱国演说比赛，每学期举行一次，总题目是“航空救国”或“非常时期”。参赛的学校包括永嘉全县（今鹿城区、瓯海区、龙湾区和永嘉县）的中心小学或完全小学，既比内容，比题材的新鲜，富有爱国主义精神，也比参赛学生的口才、表情、说普通话的标准度。我们瓯江小学的“劲敌”是康乐小学（今瓦市小学），康乐小学参赛学生中有三名主将，女的叫徐品仙，男的叫宋精祥和杜品璋，我们瓯江小学参赛的主将只有一人，其余分批、轮流出场，但是比赛下来，我们多次得第一名，有时第二名，康乐小学多次得第二名，有时得第一名，因此当时教育科长童鹏超，有一次在演说比赛评比结束之后，把每校带队老师及得奖学生集中起来“训话”，他指出“办学就要像瓯江小学和康乐小学那样，你们看，哪一次演说比赛、作文比赛不是瓯江领先，康乐第二呢？学生还不是一个样？为什么其他学校赶不上来呢？”听完这番话，我校的带队老师（有时就是吴文瑛校长），内心甜滋滋的，满脸欢喜。不过应该说句公道话，不是其他学校不肯赶，而是我们瓯江小学明明占了三大优势：（1）师资力量强大；（2）办学经费比较充裕；（3）学生素质高。“航空救国”和“非常时期”的演说比赛，只能说是我们瓯江小学的实力显示。

五、建校四十年的庆祝活动

　　今年是1996年，是建校一百周年，但建校四十年庆祝活动却落在1934年，相差两年，恐怕是时间推算或建校不提周年而形成的误差吧！不管怎么说，建校四十年的庆祝规模是空前的。那时校长是吴文瑛，请来的著名教师有潘泰运、何树芬、张任天（图画教师）、刘蛰庐、徐达之、潘仲明等。庆祝活动筹备工作一开始，指导老师和参加演出的学生就忙个不暇了。那时我们参加演出的学生，几乎有三个月时间，只能半天读书，半天排练，晚上也要到校排练。这些学生都要经过挑选，条件是：⑴长得有趣；⑵声音悦耳、响亮；⑶反应快，聪明伶俐；⑷要能赶得上功课。挑选学生的主要责任落在图画教师张任天以及刘蛰庐两位先生身上，吴文瑛校长要听他们的。
　　演出的节目主要有三个：⑴歌剧《面包》，主演朱仁场；⑵京剧《打渔杀家》，主演周守仁、陆美君、黄崇华；⑶《万锦国》，主演陆美君、李竟男和我。何树芬先生是总导演，潘泰运先生负责音乐，张任天负责舞台布置。为了演好京剧《打渔杀家》，还特意请来温州著名的“大三庆”京剧班武老生（何顺?）来教戏。
　　庆祝活动在温州大戏院举行，戏院地点是三官殿巷（今不存在了）。活动连续三个晚上，引来了无数观众和家长，几乎“满城风雨”，轰动一时，瓯江小学的名声越来越大。吴文瑛校长胸前总是挂着一支哨子，一把钥匙，站在舞台上，是最得意不过了。在她眼里仿佛是“四十年来瓯江梦，梦美成真万世名”。
　　在观众和家长的一片片赞扬声中，歌剧《面包》赢得了可贵的同情泪；《打渔杀家》中萧恩的扮演者周守仁和教师爷扮演者黄崇华，博得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万锦国》具有独特的风格，小英雄王武说的是京剧道白，唱的是现代歌曲；海龙王公主扮演者陆美君，她的贴身丫环扮演者李竞男。那时她们还是小姑娘，都是风情万般，歌喉宛转，给温州人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建校四十年，距今恰好是六十个年头了。青山依旧，江河长流，作为母校的一个毕业生，我预祝母校鹏程万里，走出一条办学的新路——为中华民族，为故乡温州培养出千百万名实相符的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