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路易·阿尔都塞 -> 局限中的马克思(1978)

第五节 马克思主义,是一条有三个来源的河流吗?



  既然我们处于模棱两可的继承位置,我们可以在恩格斯有名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论述中找到同样的“不精确性”(至少可以这样说),考茨基在带有这个标题的小册子中再次系统地采纳了这一论述,列宁也非常“经典”地援引了这一论述。这是从其起源的角度,反思马克思思想史的一种方式。
  当然,马克思主义思想不是无中生有的,它有前人和直系亲属,而且,我们不确定他们是否是最重要的,但这是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将使任何思想体系“来源”的意识形态的某些确定性受到怀疑。当然,马克思和恩格斯通过他们的大学教育以及当时在西欧盛行的风气,成为接受过“德国古典哲学”、“英国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社会主义”教育的知识分子:因为有我们的“三个源头”,所以必须重新找到它们,以便从源头开始流淌。
  让我们记住,除非我们在这个词中发现了马克思以极大热情研究法国大革命的阶级斗争的共鸣,以及从巴贝夫那里产生的激进革命倾向,并在布朗基那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否则“法国社会主义”是相当模糊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理论上和历史上会把马克思的思想还原为这三种潮流的模糊的汇合,为了阐述马克思的思想,这种汇合既是必要的(为了完成某种“图景”),也是不精确的。一个保证原则就这样被公开肯定了,这个原则无疑为马克思的身份和合法性要求提供了必要的伦理保证(黑格尔之子,史密斯-里卡多之子,圣西门和蒲鲁东之子……或巴贝夫和布朗基之子?)但是,与此同时,它陷入了从《圣经》谱系(亚伯拉罕是以撒的儿子,雅各布的儿子〔原文如此〕,等等,因此是亚伯拉罕本人)继承下来的庸俗真理之中,或者,充其量说,是进入了一部思想史。因此人们发现没有能力思考思想史的社会-政治-理论基础,而这一基础使得从这三个来源流向特定思想体系的三大潮流相遇成为必要:卡尔-马克思和他的伙伴们。最重要的是,人们没有能力将这种“相遇”转变为对其自身构成要素的“革命批判”。
  没有人会否认,黑格尔(以及在他之后的德国哲学)、李嘉图(以及在他之后的斯密和经济学家,而且他们自己作为再生产的理论家,相对于斯密和李嘉图来说非常先进)和蒲鲁东(在他之后的圣西门?但对于理解马克思来说还有同样有趣的人物)构成了马克思的历史视野。他们代表了他的主导性文化,是他的阶级的每一个知识分子要想好奇地了解他的时代,就必须从那里开始的文化,是他工作必须的原材料,等等。但是,在这个令人放心的列举中,没有任何内容要求马克思把他的意识形态的外表颠倒过来,把他的原则翻出来,以便察觉黑格尔所说的(关于自我意识的)“背面”、“反面”、隐藏的现实。现在,颠倒正是“改变地形”,采取完全不同的立场,一个“革命批判”的立场,那个著名的“代表无产阶级的……批判”的立场。
  把马克思的思想中这场革命的历史简化为“三种来源”在地形学上和来源上的汇合,最终意味着在马克思身上看到了一个“作者”,他巧妙地知道(他的“天才”!)如何结合他所发现的元素(但为什么?)的汇合点。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不断地坚持,当然是在共产主义传统之外,但偶尔也在共产主义传统之内,认为马克思只不过是“黑格尔应用于李嘉图”,以让政治经济学成为“形而上学”(克罗齐、阿隆等语)。因此,在马克思主义传统中,首先是在马克思的公式中,人们倾向于把马克思对他的“三个来源”的作者所进行的革命看作是对每个要素的唯物主义“颠倒”,从而看作是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空想社会主义的“站起来”,每个要素在其结构中保持不变,通过这种神迹,就将政治经济学转化为科学,将哲学转化为辩证唯物主义,将法国社会主义的愿景转化为历史哲学,或者说,将其弥赛亚主义的实践版本转化为了科学社会主义。
  我们知道,最后以这种完成形态的公式,在马克思那里是找不到的。但它们几乎都可以在恩格斯那里找到,恩格斯是在马克思还活着的时候写的,而且,恩格斯说,是在他的监督下写的……它们属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在这一历史中,从第二国际开始,它们就代表了官方的定义,即三个组成: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科学社会主义。后来,在斯大林的直接政治推动下,在1930年代给了“最后一击”,他找到了宣布“历史唯物主义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一个组成部分”的解决办法。这样一来,出路就被守得严严实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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