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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摸索


1870年10月28日


  夏托登的失守,向我们揭开了卢瓦尔军团的谜。被五千名普鲁士人围攻的夏托登城,离卢瓦尔河不过十至二十里远,卢瓦尔军团尚且解救不了,它怎么能来解救被三十万人围困的巴黎呢?
  明白人从来没有被从卢瓦尔河两岸发来的说谎电报所欺骗。这条正直的河大概和加隆河交换了位置[1]。我们的政府是长着两个脑袋的皮蒂娅[2],一个脑袋在巴黎,另一个在图尔,同时在宣示着神谕。它们争着对乐于受骗的傻瓜们灌输各种最荒唐的神话。九月四日的革命创立了以欺骗为生的独裁政府。
  人民出于忍让而承认了独裁制度,但忍让却是个坏预兆。在这生死关头,人民竟如此坦然地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昏庸暴戾的政府,盲目地接受这个或者保持沉默或者编造荒唐故事的政府,这样的人民是生存不下去的,它事先已经确定了自杀的日期。
  那时候,邮检所的所长刚被撤职。报界逢场作戏地乘机把波拿巴痛骂了一通。今天,波拿巴是特洛胥苏丹的御用文人们的嘲弄对象。他们对这条落水狗挥拳痛打,博得了吓人的声望;然后,他们教训天真的共和党人:“混蛋,你们不拥护特洛胥吗?那你们准是拥护波拿巴。”
  挨训的可怜虫或许会反驳说:“老滑头呀,波拿巴在台上的时候,你吻他的脚;现在他被打倒在地了,你踩他的肚皮。你又去吻特洛胥苏丹的脚,以便有权折断我的腰。”
  一八四八年十二月,在波拿巴总统向制宪会议宣誓效忠于共和国的第二天,我们这些为共和国奋斗了十八年之久的老战士正关在万森监狱,守卫监狱的宪兵队长满面春风地对我说:“我们不再是卡芬雅克的宪兵,我们是波拿巴的宪兵了。”
  这位老实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带一点俏皮的意思,他觉得这是最自然最合理的事情,并且为他能说这句风趣的话而感到骄傲。我不愿把这位无害的潘多拉[3]和记者们混为一谈;记者们都是老滑头,他们总是向当权者烧香叩头,昧着良心干事。而潘多拉毕竟明确地说过,革命已经破产了。
  年轻的一代正看着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戏。帝国时代,通信秘密被横遭破坏。现在,特洛胥将军禁止通信。这有多么可恶!可这又多么好啊!特洛胥将军不必为邮检所操心了。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对自己的力量信不过,因而不愿受人诱惑。
  既然是基督徒,他就使用基督的办法:“取消”这种简单的办法真妙极了,它能永远阻止别人的抱怨。没有通信,也就没有抱怨。
  因此,特洛胥将军决定:“任何气球不经允许不得离开巴黎。不得总督的批准,任何人不许登上获准离开巴黎的气球。”
  命令简短而又全面。禁闭室关得密不通风。为了隔断巴黎和外省之间的消息来往,普鲁士人的防线还不够。特洛胥把空间的大门也关住。巴黎被三重锁关了起来。
  当然,这是为了预防奸细。每个人都知道,巴黎的城门只是为那些出城散步找点蔬菜的人开的,不可能通过城门同敌人通消息。必须坐上气球,在空中飞上三十至四十里路,才能见到一个德国人的影子。这可不行,事关抗战,不准!
  市政厅愿意为法兰西和她的首都之间充当传递消息的唯一渠道。它把巴黎的行动和意图告诉外省,又把外省的事情告诉巴黎。这个巧妙的办法使它免得自相矛盾。
  于是,市政厅既可以让保皇党在法国随意搞阴谋,又可以使巴黎相信,为了拯救共和国,全国正在一致奋起。
  然而,我们应该感到自慰,这种痛苦的隔绝状态快要结束了。市政厅答应我们,禁令即将取消。火车站接到了准备好车厢的命令。售票处即将重新开门,巴黎人又可以到郊野踏青去了。全靠普鲁士人和独裁者的批准,这美好的一天将要来到了。
  在这黎明的前夕,我们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对城里城外的事情一无所知。种种推测到处流传,有的说德国人占领了巴黎,有的说法国人占领了柏林,真是应有尽有。政府为我们指出的这两种前景,都是可信的。
  政府的演说、刊物、通令,以及政府成员本身,都是一路货色。他们玩弄的花样层出不穷,归根结底都是骗人,而受骗者居然镇定自若,不动声色。再没有比被围困更能陶冶人的性格了。只要封锁再持续下去,巴黎人将成为模范的人民,即使最挑剔的君主也将羡慕特洛胥苏丹了。




[1] 加隆河流经法国加斯科尼地区,那里的人一般被认为喜欢吹牛,好说大话。——译者

[2] 在希腊神话里,皮蒂娅是代替阿波罗宣示神谕的预言者。——译者

[3] 在希腊神话里,据说潘多拉由于好奇,把装着各种灾难、祸害的盒子打开了,使这些灾难、祸害散布到了人间。——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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