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杜波依斯 -> 非洲——非洲大陆及其居民的历史概述(1961)

著者序



  自从糖帝国和棉花王国相继出现以后,人们顽固地企图为奴役黑人辩护,把非洲从世界历史上一笔勾消。就是现在,几乎所有的人还都深信,对尼格罗种民族只字不提的历史并不是揑造事实。我认为这种见解是不科学的,按它必然带来的社会后果来说,更是极端有害的。正因为这样,在这部写于人类文明面临危机的时期的著作中,我打算向读者讲一讲非洲在古代和现代社会历史中所起的特殊作用;同时提醒一句:如果忘掉它的这种作用,就不可能正确说明人类遇到的困难。
  关于非洲历史的问题,我以前已经有过两次执笔的尝试。第一次是1915年,当《自修大学丛书》的出版者请我就这个题目写一本著作的时候。结果,一本小书——《黑人》(《The Negro》)问世了。这本书显示出当我看到有关尼格罗种民族的事实和资料如此丰富时我所感到的、毫无疑问是天真的惊异,因为我虽然在大学里作过许多年研究工作,但是那时对于这些民族的存在本身却知道得还很少。《黑人》字数不多,在叙述古老的资料时,也不是到处都有条有理。不过,已经有许多人读过它,而且它仍有销路,一再重版。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我认为尼格罗种民族的生活展开了新的纪元,在这时候,我自然想要修改和补充自己的第一部著作。于是,我写成了《黑人的过去和现在》(《Black Folk:Then and Now》一书。这部书使用了一些新的数据,它的结构也比较严密,不过,我在写它的时候,正当欧洲称霸世界的时代即将彻底瓦解,而我在1946年连想都不敢想的那些变革还没有开始。因此,我认为,我在1935年再发表一部著作,不但很合时宜,而且是完全必要的。在这部著作里,主要的不是叙述尼格罗种民族的历史,而是大声宣告他们从史前时期开始在整个人类历史中所起的作用。
  直到目前为止,我见到人们很顽固地不愿意对非洲发生兴趣,在现代的历史学和社会学中,这种态度显得特别突出。这当然会给我的工作带来困难。对尼格罗种民族的历史作缜密和细致的研究,现在刚刚开始,思想界的人们还没有透彻了解这一方面的工作的必要性。正因为这样,我认为自己有义务来坚决捍卫自己的历史观,尽管有些看法在目前还不能用足够的史实加以证明。不过,我深信,我的解释基本上是可靠的,虽然自从美国的南北战争时代起,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止,历史和其他的科学只用自己的权威支持我的个别观点,而坚决反对另一些观点。不管怎么样,在这部书里,是从一个非洲人的观点来叙述世界的历史,或者更正确地说,来叙述作为人类的一部分、作为世界的一部分的黑人的历史,这一部分世界现在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化为废墟,然而它越来越胜利地复兴起来。我向权威人士(连马斯伯乐、塞斯、赖斯纳、布雷斯特德[1]都包括在内)和其他几百名最可尊敬的人物进行挑战,因为他们不仅否定,而且故意忽视黑人曾经参加创造尼罗河的文明和世界文明;在他们讲述的历史中,仿佛黑人根本就不存在或者没有任何意义。这些学者只不过是多如牛毛的现代历史书籍的著者之中的一小部分,那许多著者不是连非洲这两个字都不愿意听,就是随着盖尔尼埃叫嚷:“在所有的大陆中,只是非洲没有历史!”
  总而言之,在这部书里,我大胆地做了可能使任何学者都发枓的事情。我的学识是不足的,我所受的教育是极为普通的,而我给自己提出的任务呢,只有用毕生的时间硏究这个问题,才能得到正确的和充分的解决。但是,我面临着一个抉择:这个任务要么我自己来完成,要么由其他人来完成,而其他人跟我不同,他们的一生不像我的一样是个悲剧,因此,我的悲剧迫使我向自己提出的目标,他们可能没有足够的愿望来实现,周围的现实也不会十分鼓励他们去这样做。虽然我明知会有一些几乎不可避免的错误、不正确的地方和不可靠的结论,但是,如果我能做到至少明确地提出我的基本论点,即:黑种非洲人是同白种欧洲人和黄种亚洲人同样的人,而且历史能够容易地证实这一点,那么,哪怕人们诋毁我的著作,说它不完善,说它对于许多人没有说服力,我也可以死而瞑目。
  我愿意再多讲几句话。历史是什么呢?它是不是人类过去的思想和行动的科学记载呢?有许多人断言,历史就是这样。然而,我们不能说这个定义是完全正确的。第一,历史是一个民族对于自己的过去所形成的观念,是一个民族使自己的子孙学习的观念。第二,历史是我们现在对于过去世世代代的思想和事业的正确认识。第三,历史是过去实际发生的事情的总和。
  在我们的时代,历史的这三个方面是不可能调和的。我们所认为真实的历史事件和在学校里所学习的东西,很少完全符合真实的情况。那只是我们情愿和理想的东西,我们喜欢把它当作现实,指望因此得到美好的未来。一个民族对于自己的过去采取这种态度,也许是极可称赞的,甚至是合乎道德的,不过,这不是科学。何况我们对于过去的真正知识是很有限的。埃及的干燥气候和美索不达米亚的石头袷我们保存了许多铭文;希腊和罗马的作家们如实地记述了他们所见到的市实;中世纪欧洲的僧侣们传抄了古代手写文件。遗憾的是,非洲西部海岸多雨,古代文件在那里不易保存,因此,这个地区的历史基本上是靠口头的传说。但是,这决不能证明那里没有文明。它只不过是现代科学中的一个空白点罢了。换句话说,也就是历史文献非常有限,所以我们对于从前人们所做的事情知道得极少。
  在这种情况下,科学就该大显身手了。它可以十分正确地确定过去的气候和植被;它可以测景人类的骨胳,确定人们曾经使用什么样的工具,他们建造了什么样的房屋,画了什么样的图画,甚至能够想象出他们日常从事的许多工作。过去的某些风俗习惯和某些文化因素都可以还原,而社会学(不错,并不是人人都承认它是科学:)可以记述和分折人们的社会活动。恰恰是根据这一点,正统自然科学的信徒们肯定地说,只要历史不离开这些科学,只要它依靠的是自然科学所获得的过去人类文化的事实,那么,它就依然是一种科学。
  我完全同意这样的意见:物理学、化学、地质学、生物学、考古学、民族学和人类学等方面的著作,正如科学思想的其他各部门的研究一样,对于真正的历史具有异常重大的意义。不过,我想请大家注意另外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这个事实就是:全世界,包括科学家在内,过去一向承认,现在仍然承认,能够思维的人具有这样一种能力,即用一种无可名状的方式创造某种特殊的力量,时时在自己的实践中运用它,从而在一定限度内改变自然力作用的方向。这一点是无法证明的,事实上的确就是这样,然而,在科学上讲,这却是可能的情况。这样,历史也就变成确定这种情况在人类活动中起作用的范围有多大的科学。上面的话跟自然科学既不矛盾,也不对立。不论关于这种可能情况的定律的作用范围多么狭窄,不论合理说明这种定律是多么闲难,我们还要继续承认它,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不可能按照我们预定的计划生活和行动,也就不可能使用“正确”和“错误”两个词。
  正因为这样,在我试图讲述非洲史和世界史的时候,我认为下面一点是理所当然的,那就是:黑色民族的思想和车业,不知依照谁的意志,恰好成了它们以前的那种样子,同时,人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愿望随便改变它们的样子,改到什么程度,那就没法说了,不过,至少说,科学和科学硏究没有限度这一点总是正确的,但在运用自然规律不变的概念时,却有一定的限度,这个限度也就是历史。这当然不是我们主观上想要有的历史,而是由自然科学的成果所决定、并在这些成果的基础上不断订正的历史;但是,除此而外,历史还必须建筑在我们能得到的关于过去和现在人类的庹正事业和思想的那些布实上面。




[1] 马斯伯乐,加斯东·卡米尔·沙尔(Maspero,Camille Charles,1846—1916年)——法国著名的埃及学家。
  塞斯,阿奇巴尔德·亨利(Sayce Achibald Henry1845—1933年)——英国的东方学家和语言学家。
  赖斯納,乔治·安德留(Reisner,George Andrew 1867—1942年) ——美国的埃及学家。
  布雷斯特德,詹姆士·亨利(Breasted,James Henry,1865-1935年)美国的埃及学家和闪閃語学家。——-俄译本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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