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斐迪南·拉萨尔 -> 弗兰茨·冯·济金根——五幕历史悲剧(1859)

第五幕


第一场
第二场
第三场
第四场
第五场
第六场
第七场
第八场
第九场
第十场
第十一场


  受到诸侯联军紧紧包围的兰德施土尔堡中一同墙壁厚实实的拱形风顶塔楼房间。

第一场

  济金根坐在靠椅上。他全身戎装,只是没戴头盔。在他稍后的一张小桌旁坐着巴尔塔扎尔,正在翻阅文件,书写密码信件。房间的另一头坐着菲力浦·冯·吕德斯海姆,面前放着一杯酒。玛丽亚在收拾东西,来回搬动。时而听见大炮轰鸣。

菲力浦 (站起来,把已经举到魔边的酒杯,猛地放回桌子上)真见鬼!连酒也不好喝了!
可也真对!德意志男子汉的花朵——
忠诚一一已经凋谢,德意志的美酒
也就变成了苦汁,毒化着这懦怯而堕落的一代的最后生活乐趣。

弗兰茨 别说了,菲力浦!在朋友的错误还没有证实之前,
不要出口伤害他们。

菲力浦 还有什么需要证实的?
我们的处境本身不就是证明?
外面隆隆的大炮声不就是证明?
这个很难长久保护我们
免受敌人炮弹危害的洞穴,不就是证明?

弗兰茨 你知道,敌人来得比我自己预料
远远为早,
我们的处境朋友们一定难以知道。

菲力浦 既然敌人出于仇恨能够提早,
朋友们出于热心难道就不能办到?
何况——你不是已经给他们寄去了一封又一封的信,
由那位老人细心地用密码写好?

巴尔塔扎尔 不是所有的信都准能送到,
敌人怀疑的眼睛看穿信使的伪装,
要比信使越过敌人的阵地容易。

菲力浦 唉,什么!我觉得我们早已到了春天!
他们早就该自动地到这儿来了。

弗兰茨 我也是
一天一天地盼望他们的援助,
盼望我派人召募的部队的到来。

菲力浦 是呀!你这话说了已有七天,
可是,你不需要再等第二个礼拜了,因为
这座塔楼也许在这之前,
就已经把我们埋葬在它的瓦砾之下,这似乎是显而易见。
见鬼!这房子原很坚牢,
但是现在比不上那不可摧毁的叶贝隆堡!
在那儿可以让他们尽管长期轰炮,
而且他们一辈子也没法
在我们这么近的地方筑壕!
(人们听见拱形圆顶上一声可怕的爆炸巨响。除了济金根外,大家都不安地抬头向上看)
听呀,你听见了吗?(担心地打量拱形圆项的天花板)
你说,还要多久——
这些石块就会向我们抛来,
象球儿那样同我们的脑袋相撞!

弗兰茨 (站起来,交叉着手臂,在房间里走着;一半自言自语)
的确是这样!我一辈子还没听见过
这样可怕的轰击!甚至皇帝打的仗
也比不上这一半。

菲力浦 天晓得,他们从哪儿搜罗来
这么多的大炮。

弗兰茨 (同前)这么短的期间,
这样坚固的房屋会受到这样的威胁——
这是我从来不能相信的事!很奇怪,
仿佛每颗炮弹里面都藏着一个精灵——
仿佛他们熟悉这个城堡的每个秘密,
因为他们的大炮总是射中
它最薄弱的地方。——的确,十分奇怪!
(他站住思考。)

巴尔塔扎尔 魔鬼在为它的僧侣们打仗。

菲力浦 (握紧拳头)我要气疯了,
我们不得不在这儿给他们
当靶子,而本来我们可以
用自己的力量从外面向他们回击!

弗兰茨 (坐下,镇定地)别说了,菲力浦!如果塔楼倒塌。
我们就
退到岩洞里去。

菲力浦 他们居然任你
被人家象一只小虫子那样
在一片瓦砾底下打扁?
唉,你可真会
原谅朋友们!你自己承担了
最大的责任;在我的血管里沸腾着的
愤怒,最主要的对象就是你。

弗兰茨 我?

菲力浦 唉,你很清楚!我难道是为我自己?
一切都是为了你的自由,你的安全——
事业的成功或失败都随着你,
可是你却甘心忍受这种苦难!
我并不是说你在去年
不合时宜地气量过大,同那些
现在抛弃你的朋友把军队遣散——
而是说你让自己围困在兰德施土尔,
却不赶紧到你最强大的要塞
叶贝隆堡去——

弗兰茨 (几乎生气)你知道,我没料到敌人来得这么突然——


菲力浦 并不突然!
敌人的骑兵还没有到达那儿
森林边缘之前,你还有半天的时间。
你遺走了三百名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
为了给我们腾出地方和
留下给养——唉!我那时怎么求你
同他们一起撤走啊!你本来可以
十分安全地这样做——可是你——

弗兰茨 (有点儿勉强地)我如果
见到敌人,一弹不发就抛弃
如此坚固的房屋逃走,那对我是耻辱!
让这些进入城堡来的贵族,
让这些忠诚的臣仆,
被遗弃在这里单独受难,而我却只顾自己,
我怎能过意得去!

菲力浦 那时你也是这样说的。正因为这一点
我永远不能原谅你!象我和他们
那样的人又有什么重大关系?
问题在你自己。你若是骑马离开,
一切都会十分顺利———我守城并不亚于你。

弗兰茨 有统帅在场能鼓励士气,
提高兵士们的战斗力。

菲力浦 有无统帅在场,都是一样!我可以守住城堡,
一直守住它——
即使兰德施土尔只剩了一瓦一砖。
而且,即使敌人攻占了它——又有何妨?
他们不过获得一片荒芜的废墟,
却要付出半支军队的代价,那时候
你却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叶贝隆堡对他们嘲笑。
而且绝不至于落到这一步——因为只要你
脱开了身,你就可以亲自去督促朋友们。
那样,你就一定能驱走人们的懈息!
那样,你就可以率领他们
从背后攻打围城的敌人。

弗兰茨 驱策一匹疲懒的战马要用马刺,
而哪里有比大丈夫的话作用更大的马刺呢?

菲力浦 你现在自己也看到是什么情况。
那时候他们什么话没有答应你呢!
甚至说要从波希米亚出兵相助——
现在却一个也没有来!——当时我恳求你,
一定要你撤走,你说,
到了适当时机,你会走的。
一现在时机到了,
可是除非你插翅而飞,
看你还有什么本领。

玛丽亚 (端着一杯酒重新上场,给菲力浦)
骑士先生!
我又给您拿来一杯——最佳的美酒,
它一定能合您的胃口,消除
您的忧愁。请喝了吧,
不要用责备来折磨我的父亲。

菲力浦 亲切而可爱的小姐!
您说话的声音能够比美酒更有效地
驱除任何忧愁。您真是个天使!
我相信,多亏有您在,
城堡才不致于塌下来
落到我们的头顶。看到您温柔宁静,
笑容可掬,毫无怨言地忍受着
围城的艰苦厄运,真是令人感动。

弗兰茨 (招手叫女儿过来,她向他弯下身子,柔顺地偎倚着他)
玛丽亚!(爱抚她)你这不公道的菲力浦!
你竟然称赞她在这儿留下;她这样
欺瞒父亲,不是大大的不应该吗?
当时,在我遣走骑兵队伍的
最后一天,我命令她
一起撤走。可是她却和她的侍女们
策划阴谋,假装辞别的模样,
让一个侍女在下面
坐在轿子里扮演她的角色。
当时我事务繁忙,不能下去,
因此她就躲藏起来,
在敌人通近的时候——(抚摩她)这骗子到晚上就冒了出来!

菲力浦 她做得对!她的位置
应当在你身旁——
(一声比第一声更为可怕的爆炸声,接着有墙壁倒塌的声音。众人都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只有弗兰茨例外,他坐着往四下里张望。)

弗兰茨 这一下子可厉害;轰塌了
一垛墙。——菲力浦,你去看看,
情况怎样;叫人尽快
修补裂口。

菲力浦 (戴上头盔)我就去!
(匆匆赶出去。)

玛丽亚 (静悄悄地离开。)


第二场

  弗兰茨。巴尔塔扎尔。

巴尔塔扎尔 (停止书写,靠在椅背上休息。)
(停顿片刻。)

弗兰茨 (长时间地用探索的眼光注视他。)

巴尔塔扎尔 (似乎只顾看着前面。)

弗兰茨 喂,巴尔塔扎尔?

巴尔塔扎尔 主公!

弗兰茨 说吧,你是不是
也准备责怪我一番?你的冰冷的
勉强的表情清楚地显示了这一点。
你就说吧!——我遣散了军队,我在
敌人来到的时候不思逃跑,我还做了些
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就尽管说出来吧,
你们来瓜分病狮的皮吧。
——在这一切事情当中,你最先要责怪我的是哪一桩?

巴尔塔扎尔 (伸腰)我?我什么也不责怪!

弗兰茨 (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唔,真的吗,那么我的情况必定是很糟,
非常之糟,如果巴尔塔扎尔
都不再责怪我一番!

巴尔搭扎尔 这些只是小事,
您误会了!——
我可以让初出茅庐的傻瓜们去吹毛求疵,
它们只不过是走上这条道路所产生的结果。——
问题在于道路,而不是脚步,
不是那些道路本身所决定的
狭窄的车辙中造成的个别步子。

弗兰茨 你想说什么呀?

巴尔塔扎尔 主公——您信不信
死亡的预感?

弗兰茨 老头儿,你在攻击
什么呀?

巴尔塔扎尔 死亡的时刻——(站起来,走近弗兰茨)据说人们能预感到
这点我不相信——可是我确实知道,
每个生物都能预感到自己的死敌。——
这就象是一条自然界的规律,
甚至在毫无理性的禽兽身上也能发挥效力。
飞鸟在遇到响尾蛇的目光时
害怕地哆嗦着后退,预感到自己的命运。
沙漠中的热风还没有接近,骆驼
就已经眼睛紧闭,颇抖着伏在地上。
在人类的身上,这种本能显示出更强烈的效应。
你必须把自己交给朋友,才能使他认清你,
尽管你向他保证你就是这个样子,也往往白费力气。
但是对于敌人,无论你怎样乔装自己,
他却能够立刻认出你——对你作出最恰当的估计。
他的仇恨能够比广大的人群,甚至
往往比朋友,都更加正确地评价你。
他身上的生命力,很快地就能使他嗅出
你的存在所带给他的灭亡的威胁。
敌人能事先估计出强大力量的源泉,
远在朋友带着希望去接近它之前。
因此那个西拉[1]曾经预言
说年轻的恺撒将来会推翻
罗马的贵族,而当时哪个马里乌斯家的人[2]
都没看出恺撒是一个推翻贵族统治的人。

弗兰茨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巴尔塔扎尔 什么意思?您不知道!
——因为您原先不知道,故而现在要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
您以为出征特利尔的原因
能瞒过诸候?——让他们以为这只是小小的争端,
只是您和理查之间的一次争吵?
其实您并没有瞒过他们!
凭着可靠的仇恨的本能,他们把您
看成是他们阶层的共同死敌,
在德意志所有诸侯的宫廷里都发出巨大响应:
说是自从有诸侯以来,还未曾有过
这样的共同危险威胁着他们。
您费尽心机,不过把这次争端是为了民族一事,
瞒过了您自己的朋友;
因此民众无动于衷,市民和农民们听任您
以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自己的争端。
那些贵族,受到了初次的挫折,
便战战兢兢地犹豫着退缩回去。(提高声音)
您自己束缚了您的力量源泉,
您堵塞了生命的血流,
它本来可以向您的身体涌进——

弗兰茨 (带着无疑的感动的神情倾听着)巴尔塔扎尔!
别说了,不要用责备逼我了。
那时没有别的办法——公开宣布,
为时太早——特利尔不能不是
我首先要去征服的战场。
计划本来很好,一切都经过仔细估量。
可是谁能掌握偶然呢——谁能
强制改变偶然的事件呢?

巴尔塔扎尔 噢,不要把必然的事称之为偶然!
因为您不能估计偶然,
就把世界的命运放在摇摆不定的“偶然”的尖端,
这就是愚蠢。如果为时太早,
您就应该耐心等待,
若是您要起事,您倒不如
公开挺身而出反对查理皇帝,
把改革教会和帝国的口号
明明白白地写上您的旗帜,
甚至更好的是,您以这样的名义
和这样的权利,勇敢地宣布自己为皇帝,
打开那被河堤费力地阻塞着的
民众的巨流,
这总比您同朋友们捉迷藏,
同时又未能遮掩敌人的耳目,来得有利。
——您说,仔细估量过!是啊,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如此!您就弄得聪明反被聪明误。
您本来可以做出丰功伟绩来,可是在平凡小事上失败了!
在大事情上使用狡诈,因此而丧命的,
您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在历史的市场上,
乔装并不相宜,
在那儿是一片骚乱,民众只能
从装束和标记上来认识您:
因此您就应该从头到脚,始终大胆地,
在自己旗帜的颜色中显示自己。
那时候,您就能在一场恶战中·
尝到哺育您的土地的一切力量,
根据您的整个才能,得到胜利或者失败!
最可怕的并不是您的灭亡,可怕的
是在灭亡的时候,您还拥有未曾垮台的
未曾耗尽的旺盛精力
——这才是英雄最难忍受的遭遇!

弗兰茨 (这时带着愈来愈强烈的情绪来回走动,突然站住)那么你真的认为我已经失败了?

巴尔塔扎尔 主公——我如果那样想的话——就不会这样同您说话,
把责备的尖刺无谓地
扎进您伟大的心灵!——不——现在
只要采取大胆的步骤,
就能把已经失去的东西双倍地赢回来。
什么,主公!这个老鼠洞,
难道真是弗兰切斯克的威力的极限吗?
——您的全部威力在您的身上,在您的名字,
在民众对您的充满同情的
由衷的信任中。城堡的墙壁完全把您
同您的力量和民众隔离了。
民众沉重地忍受着恶劣的
世俗政权的压迫和教会的暴虐,
也许在不太长的时间里会试图
不由您领导而自己起来粉碎压迫者的束缚。
(信赖地走近弗兰茨,更低声地说)
主公,我在阿尔萨斯和高原地区
给您召募兵士时,听到了很多,
也探索出了不少奇怪的事情。——
有些事情正在酝酿。
农民当中起了骚动!
影响到了很远的各个地区。就象薄薄的
一层外壳下面暗藏着火山的不样焰苗,
正在不断地隐隐燃烧着一场燎原之火。(热烈地)
您只要出来说几句适当的话,隐藏的微燃的
火焰就会熊熊地直冲云霄。
农民们在呼唤——成千上万的农民
会站起来组成您的一支大军!
——请您出来说话吧,实现您的诺言,
让德意志成为您的大军,让您成为全国的统帅!

弗兰茨 (极为感动,手臂上举)我是想这样做——
这就是说——(手臂落下)
我原先是想这样做!——巴尔塔扎尔,
你在说梦话!你忘记了有一支敌军
把我围困在这个城堡里吗?

巴尔塔扎尔 现在应该想出个办法,
(用探索的目光瞅着弗兰茨)所以
给您创造安全撒退的条件,主公!
比方说,用放弃城堡作为撤退的交换条件,您看怎样?

弗兰茨 什么?放弃?——就算我自己提出要求,
你可以想到,他们会同意达成
这样的协议吗?你知道战争的法则,
根据自古以来的习惯,规定:
在围攻一个城堡之前,
必须要求对方放弃,如果对方同意
一弹不发交出堡垒,
就必须保证对方人员安全撤离。

巴尔塔扎尔 我知道。

弗兰茨你也知道,他们向我蜂拥而来时,
并没有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虽然他们可以大胆提出而不必担心我会接受,
而且这一点,他们心里也明白。
那时候城堡还很巩固,
我还常常出击向他们进攻,
冲破他们的战壕。
对增援的期望,使我感到
每天都有扭转战局的可能。而现在,
现在,我被包围了,堡垒
已经一半损坏——难道他们还会同意?
哦,他们绝不会!他们要的是
我,而不是这座城堡。

巴尔塔扎尔 我不是这个意思。请您注意!对敌人来说,您的另外几个城堡
还很巩固,甚至兵力充足。
龙岩堡,霍恩堡,尤其叫他们害怕的
是叶贝隆堡。他们只好战战兢兢地
接近它。即使您不在那里,
他们真要威胁它,
也得经过长期艰苦的围攻才能办到。
何况——他们还不知道,我们这儿
怎么窘迫,否则他们当然会
拒绝这种建议。既然事已至此——
如果您用自己吃亏的条件来贿买他们,
您看怎么样?以放弃所有城堡
作为交换条件来让您安全撤退?

弗兰茨 (跳起来)你疯了,巴尔塔扎尔!叶贝隆堡——
是我保存实力的堡垒——你要我放弃——

巴尔塔扎尔 (庄重地)民众在城堡墙外欢迎您!

弗兰茨 (心中剧烈震动,紧着脚,带著哀伤的表情)
他们现在在哪儿呢!他们现在全都到哪儿去了?
那个阿伦堡,那个霍恩,那个菲斯腾堡,
那些瑞士人、斯特拉斯堡人、兰德人,
他们全都到哪儿去了?他们曾经对我许下
那么多的诺言,但是——现在又那么不守信用!
(他把头埋在手里。)

巴尔塔扎尔 (受感动)即使他们来了,也已太晚!——
主公!您别悲伤。您只要用比您
现在作战还要轻易的斗争,就可以把输掉的
又赢回来!——对一个要征服世界的人来说,
丢掉几块土地,
又算得什么!
——可是,主公,
请您想想,最重要的是必须赶紧。
一旦不幸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困境,
他们就再也不肯这样做了!

弗兰茨 (经过一番剧烈的内心斗争,极费劲地)你替我把信使叫来!

巴尔塔扎尔 (下,不一会儿带着信使重上。)

弗兰茨 信使!我派你到敌人那儿去。我要你
把这些谴责的话当面讲给他们听;
他们在我这儿违背了交战的公约,
没有对城堡提出要求。
——我现在要求
我尚未行使的权利:愿意
放弃这个城堡作为交换条件,
让一切活着的人安全撒离,返回家乡。

信使 (鞠躬。)

巴尔塔扎尔 您要对他说的话,
就只是这些吗?

弗兰茨 噢,巴尔塔扎尔——
我不能——我只能到此为止,——我不能
自己提出我违背自己的愿望
红着脸才能同意的条件。
如果他们这样建议——可能我会同意
可是要我自己提出——不,绝不,绝对不行,巴尔塔扎尔!

巴尔塔扎尔 主公,我理解您。我愿意亲自同
信使去见敌人,我愿意
探探他们的口气,由他们来达到
我们预先确定的地点,向我们提出
我们愿意接受的条件。

弗兰茨 (拥抱他)我的荣誉就靠你的舌头了!

巴尔塔扎尔 您放心吧!(欲下。)

两人 (又一次拥抱,而后走开。)

巴尔塔扎尔 (带着信使从一边下;弗兰茨从另一边下)

[1]西拉(Sylla,即Lucius Cornelius Sulla,公元前138一公元前78年),罗马执政官。——译注
[2]凯撒是另一罗马执政官马里乌斯(Caius Marius,公元前157一公元能86年)的妻子朱利亚的侄子。——译注


第三场

  酒店主人。约斯·弗里茨。农民们。高原地区偏僻地带的一家酒店客室里。深夜,室内暗黑。

(有人用力敲门。)

店主 (在邻室)就来!就来!
(敲门声又作)
我来了。
(敲门声更响)
好,好!忍耐一下吧!
是谁那么没命地敲门呀?
(这时已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哟,原来是一个在这样的坏天气里
徒步旅行的客人,闹得这么天翻地覆。

约斯·弗里茨 (脸上用大膏药和假胡须化了装,很快地走进来)嗨!
(他向店主作了一个秘密的手势。)

店主 (吃惊)什么?是兄弟会的?
好,那么,请原谅!(走向门口,重新闩好门。)

约斯·弗里茨 (这时向台前走了几步,脱下大衣,除下膏药和假胡须。他穿着一套有点怪样的骑士服装,服间系着一条武装带,挂着好几把匕首和一把长剑。)

店主 (向他走回来)什么?是您呀,约斯·弗里茨?
最衷心地欢迎您!您刚刚到这一带来吗?

约斯·弗里茨 (说话急促,有点不连贯)
昨夜我来到这一带,
今天我到各个田庄走了一趟。

店主 你从哪儿来?你原来在哪儿?带来什么消息?

约斯·弗里茨 嘿嘿!您问起话来就象个傻瓜秘书,问题多得叫人
来不及回答。——我好久没到这儿来,
在遥远的地方流浪,可是我
给您带来重要的消息,而且很多。
一切情况都很好。无论我到哪里。
德意志的所有地区,
农民们都在准备起义。
因为僧侣们的折磨和老爷们的压迫
已经达到顶峰。到处都做好了
充分准备。只要再
推动一下——时机就已成熟。
任何一桩偶然发生的事件,
都可能成为爆发起义的信号。——可是
现在不是闲谈的时间。您马上
就会听到更详细的消息,因为
我已经约好会里的兄弟们,
他们随时都可能来到这里。
所以请您赶快把灯放到那儿去——
(有人敲门)啊!
已经有人敲门。您不用管,我亲自去
开门,盘问他们的口令。
这时候您可以料理您的事情,
可是要把灯尽量往里放,好让门口那儿
尽可能地暗一点。

店主 (走到隔壁房间,拿来灯盏、椅子、酒杯,拿到舞台左角的一张长桌子那里。)

约斯·弗里茨 (走到门口,打开一半,进来的人在门槛上出现时,把他叫住)口令,说吧!来的是什么人?

农民甲 (站着)僧侣和贵族使我们无法忍受。

约斯·弗里茨 (他关上门。农民甲这时已经脱掉大衣和遮脸的宽边帽)
对了。请进来吧。
啊,玛吞的汉斯。(向他伸出手去。)

农民甲 我是第一个吗?

约斯·弗里茨 第一个。可是
您不必久等。
请随便坐下歇歇吧。(有人敲门)
来啦!(他急忙走到门口,同先前一样开门)
口令,说吧!来的是什么人?

农民乙 僧侣和贵族使我们无法忍受。

约斯·弗里茨 好。进来吧。

店主 (这时已在桌上放好酒杯和灯盏)好了!现在我做完了,可以接替您了。
(他守在门口,约斯·弗里茨走到台前。一个接一个很快地来了不少农民,都由店主开门,在门槛上轻声说话,然后放了进来。来人一部分坐在桌旁,一部分围在约斯·弗里茨周围,低声和他交谈。)

农民乙 (对约斯)这样说来,您认为
我们可以指望城里的市民了?

约斯·弗里茨 哼!
就象我告诉您的那样,小雅克!
到处的下层市民都倾向我们。
许多地方手艺工人对我们有好感。
至于提建议、讲义气和其他什么与此有关的东西,
那自然是另一回事。
只要我们行动起来,
他们总会同农民联合在一起。
——可是一遇急难,他们就会屈膝。

农民丙 (走过去)我相信,我们现在已经到齐。
您可以
开始了,约斯。

约斯·弗里茨 坐下吧,大家请坐。
(他们坐下。约斯坐在桌端的首席)
我们应有十五个人。大家都来了吗?

农民丙 我没看见驼背斯蒂芬。

一个农民 我在这儿哪!

农民丙 那就到齐了。

农民丁 十五个人。

约斯·弗里茨 那么我们开始吧。可是首先
把门闩好。
(点过人数)十五个,没有人缺席。

店主 (走到门口,闩好门回到桌旁。)

约斯·弗里茨 弟兄们!把你们召集来,
是为了请你们听取我的报告,
以及接受今天给你们的
下一步行动的任务。我们的时机
已经快要成熟,——
(有人大声敲门。大家带着紧张的神情注意地听着。)

几个农民 有人敲门!会是谁呢?

店主 我不去开。

其他农民 (很快地)当然不要开!

农民甲 但是不去开,
会引起怀疑。(又在敲门。)

农民丙 如果是密探,怎么办?

约斯·弗里茨 那就
更应该开门让他进来了。
(做个含有深意的手势,拍拍自己的武装带)
只有封住密探的嘴,我们才能安全。

农民丁 (猛然拔出刀子)对,约斯·弗里茨。
如果是一个这样的坏蛋——

约斯·弗里茨 (愤怒地)把您的刀子收起来,粗心的汉斯。
您总是太莽撞!(敲门声又作;对农民们)
你们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仿佛舒服地在这儿坐着饮酒。(对店主)
现在您就去开吧。

店主 (欲去开门)随您的便。

约斯·弗里茨 站住!等我先化了装。
(他又贴上膏药和假胡须。)

店主  (开门。)


第四场

  前场人物。乌尔利希·冯·胡登。

乌尔利希 (进来,身穿旅行服装,对店主)请您照料一下我的马。

店主 (下。)

乌尔利希 (走到台前)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啊!
这坏天气正同我的心境符合。
暴雨倾盆,水流成河。恐惧与担忧
也象这样涌过我的心头,
它使男子汉的坚强力量松弛。
象闪电忽而出现,
刹那间照亮了黑暗,
同样地,在我的胸中,
忧虑的心情在痛苦中闪烁,
如今朋友的处境如何,
我必须探明。
(他这时已把平顶帽、大衣和手套脱下,放在一张同农民们相对的另一边的桌子上。)
(农民们装出互相闲谈得起劲的样子,一面愉偷地,同时也是搜索地在打量乌尔利希,尤其是约斯·弗里茨。)

约斯·弗里茨 (自言自语)这位骑士我好象认识。

乌尔利希 (对回来的店主)您是
这儿的店主?

店主 是的,大人。

乌尔利希 请您给我拿一杯酒来。

店主 立刻就来。(下。)

约斯·弗里茨  (这时从座位上站起来,悄悄地走到乌尔利希身旁,以便更好地打量他,乌尔利希则站在那儿出神沉思)哎呀,上帝!
要不是他,那我就该死!
(他向乌尔利希靠得更近,然后又离开几步)
不必怀疑,这就是他!这真是吉利的巧遇!
——如果不利用这个巧遇,
——约斯·弗里茨就是傻瓜,不只是傻瓜,
而且是一个比你本人还要大的傻瓜。——
——模糊的想法,没有把握的计划,
以及心中隐的期望,会由于这个巧遇,
都突然地变成完美的、成熟的花朵!
能够去找的,只有这个人——
愿意去干的,也只有这个人——要说是有最恰当的时间的话,
——那就是现在——嗨!一
(摇摇头,下了决心)
冲上前去吧!(他又走近乌尔利希。)

乌尔利希 (在沉思)回到德意志土地上的第一夜!
也许,我可以用这个第一夜,在这儿
打听到一点消息,尽管是微不足道的消息。
(他抬头一笔,发现约斯·弗里茨正十分靠近地在窥视他,立刻手摸剑柄)
您想干什么?请您回去!

约斯·弗里茨 骑士先生,您说吧!您认不出我来了?

乌尔利希 我不认识您,正就象您也不认识我一样。

约斯·弗里茨 怎么、骑士先生!我会不认识您?
会不认识您这位骑士阶层的花朵,
您这位德意志最伟大的人!——啊,不,
我不想奉承您。还有一个人,
他可以同您相比。而这个人是
您最好的朋友。您就是
(靠拢他,压低声音让农民们听不清楚)
弗兰茨自豪地,而不是嫉妒地,满口赞誉的——乌尔利希·冯·胡登。

乌尔利希 (惊惶地后退)那么您是谁?

约斯·弗里茨 啊,对了!是呀,我忘记了
您看不出我的真实面貌。
请原谅!马上我就露出本来面目。
(他拿下假胡须和膏药,扔到农民们的桌子上)
瞧——现在您
也许能想起来了。

乌尔利希 哎呀!
是您哪,约斯·弗里茨!

约斯·弗里茨 正是我,先生!

乌尔利希 (四下里望望)那么请您
要注意那些官府的差役,
人们还没有忘记您在莱恩,
在翁特格吕恩巴赫的鞋会活动。

约斯·弗里茨 哼!时代在改变,
也许约斯·弗里茨不必再害怕
任何差役的时候就要来到。

乌尔利希 反正一样。今天碰见您,
真是意想不到的奇遇。
您是这个国家的号筒,
是传播新闻的行会首领。不管
哪儿要发生什么事情,有时往往
还没有发生——您总会知道。
您可以告诉我消息,平息一下我
难以忍受的心情:弗兰茨近况怎样?

约斯·弗里茨 真是谁也不能比我告诉您得更完美,
因为我刚刚从那个地方来。
您究竟从哪儿来,竟然连
您朋友的消息一点也不知道。

乌尔利希 我刚从苏黎世回来。

约斯·弗里茨 人家流传说,您到那儿去,
为骑士向结盟盟友求救兵,
是真的吗?您达到
目的没有?

乌尔利希 本来会成功的,但是因为
他,那个流落在国外,
逃亡到苏黎世的
仍然被德意志人民所诅咒的乌尔利希·冯·维尔腾堡,
他出于对济金根和对我的旧恨,
使出阴谋诡计,利用他跟那儿的要人们的友谊,
百般阻挠破坏,使得
瑞士人不肯向我们履行诺言,
结果没有成功。

约斯·弗里茨 哼!那更好!

乌尔利希 您说什么,那更好?

约斯·弗里茨 请原谅,先生,我说错了。那更糟,我本想说,那样情况就更糟。

乌尔利希 当我看到我的努力全是白费,
我就离开苏黎世,想回到弗兰茨那儿,
叫他不要再满怀希望地去走那条路。
——不过,您没有同我说,反而
由我来讲了。现在请您把消息告诉我。
弗兰茨怎样了?

约斯·弗里茨 先要问一句,他的情况您知道多少?

乌尔利希 我最后听到的可靠消息是,
他袭击了普法尔茨选候的领地,
攻克了波尔堡要塞。从此以后
他再也没有给我们送来消息。

约斯·弗里茨 是的,那还是冬季的事情。可是从那个时候起,
战局已经完全改观。出乎他的意料,
连他的部队还没有抵达,
三个诸侯便联合一起,突然地
开到他的城堡――兰德施土尔。

乌尔利希 (急忙)他在不在城堡里?他不能跑到
叶贝隆堡去吗?

约斯·弗里茨 能啊!但是他不这样做。我相信,
现在他已经后悔莫及。
虽然一开始他抵抗得很凶猛,
把敌人打退,还俘虏了亨利希·冯·艾尔茨
连同他的骑兵。之后他还嘲弄地向敌人
宣布;他们有新的大炮,
他有新的城墙,他倒急于想
听听,两者碰在一起会发出什么声音!
——他指望着他的朋友们的
支援和解围——

乌尔利希 (热情地、急速地)他们怎么样呢?
那些骑士,兰德的盟友们?您说呀!

约斯·弗里茨 然而敌人蜂拥而至,愈来愈多,
他们把他团团包围,渐渐地向他
摆出威风,甚至不久就打垮了他
最好的炮队——

乌尔利希 (感情愈加激动)可是那些朋友呢,
那些朋友,您说呀,他们到哪里去了?

约斯·弗里茨 唉,先生!
情况已经不象从前。大多数人
现在都变得顾虑重重,胡猜乱疑,
其他的人则没有装备妥当。
最糟的是,一切来得那么突然;
人们没有料到弗兰茨会遭受那样的灾难,
菲斯腾堡他们——

乌尔利希 (插嘴)什么?连他们,他们居然也
撇下弗兰茨不管?

约斯·弗里茨 不,您听着!他派了
两个信使向他们送去危急的消息,
催促他们,以为他一定
可以从他们那儿得到援兵。
不料两个人全被截获——他们把那第二个人抓来时,
我正好在敌人的阵营——先生,我从未见过
那样疯狂的欢呼!他们全都
跳跃起来,真象魔鬼的狂欢节!
因为在信里,弗兰茨令人确信地写道:
如果他们不赶快同他信里提到的
那些人联合一起来援助,他就要失败。

乌尔利希 弗兰茨失败!除非苍天的铁一般的穹顶
倒塌到我们的头上!(对店主)给我带马。
我要亲自去送信,
到他们的城堡里把沉睡的人们唤醒:
我要从一个城堡驰到另一个城堡,大声疾呼,
弗兰茨在危急中!出来吧——

约斯·弗里茨 (插嘴)先生,请镇静。
您跑不远。您要知道——帝国禁谕威胁着您!
您找援兵为时已晚。
我动身的时候,情况已是这样,
一弗兰茨自己这样写——兰德施土尔
最多只能支持两个礼拜。不!您是无能为力的!
这个城堡已经注定要失守。

乌尔利希 您一口气
把他同失守扯在一起,
真是该下地狱!城堡已经完蛋,
而弗兰茨还在里面?!——如果是这样,那么
我愿意和他同在一起。带我的马来!——
(他奔向门口。)

约斯·弗里茨 (赶紧追他)您听我说,先生!
(把他拦住,挽住他的胳臂拖他回来)
他完蛋了——可是——还有救呢!
只要掌握时机——切都会一下子
彻底扭转。

乌尔利希 (惊慌)您说有救?
有救?我没弄错?

约斯·弗里茨 听我说,先生!请您
仔细地听。
(他挽着乌尔利希的手臂,一边低声同他读话,一边向台后走去。说了开初的几句话时,乌尔利希已经很受影响。)

农民乙 到底约斯同骑士在说什么?

农民甲 看来是要紧的事。您只要瞧,他对他劝说时候
的那个急迫样子。瞧那个骑士,
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约斯
把他浑身都煽动起来了。

农民丙 不管怎么样,他总能
说服他。在皇帝的顾问里
也找不出一个比约斯·弗里茨更聪明的人。

农民甲 是呀,这是实在话。约斯很有办法,
无论是农民还是骑士,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不管他钩着什么地方,他就很快地抓住不放,
就象钓钩摆布吞饵的鱼儿,
他能要你怎样就怎样。

约斯·弗里茨和乌尔利希 (这时一面低声地带着激动的表情谈着话,一面又走回到前台。)

乌尔利希 (热情地)这不会是诱惑我耳朵的假话?
将近八万?您是这么说的吧?

约斯·弗里茨 马上要起来的,至少有这么多。
——我不是什么文人,不能给您
用纸和笔来点数,
可是我要告诉您,我以头颅担保,
就象大炮一旦点燃,
炮筒里就留不住任何东西,
火药的力量使所有的一切
飞速地喷射出去;
只要我们发出信号,
阿尔地区、克莱希地区、瓦司地区等等所有的地区,
这些我刚才为您列举的一切地方,
民众都会集结起来。
乡村的房屋都会变成空屋,
整个国家马上沸腾翻滚,
所有的人,只要他还不完全是个孩子,
只要他还不是幼稚无知,
都会举起枪戟,欢呼着参加起义。
就象从前民族大迁徙的时期,
一个民族会合另一个民族那样,现在是
一个地区会合另一个地区,
带动他们一起去参加解救民众的伟大十字军!

乌尔利希 那么靠什么条件呢?

约斯·弗里茨 只有我原先
向您提出的一个。
他要宣誓担任我们的首领——
确认《十二条款》[1]
它犹如耶和华在烈火中所传的训诫,
将成为我们的一篇愤怒的宣言!
他的名望,他的信徒和他的统帅才能,
将加倍地增强我们的威力。有了
这样的一位首领,我们的事业就有了保证,
我们不能等待更好的时机了!
一就去告诉您的切斯卡吧,如果他同意,
就让他表示“同意”的烽火从山上烧起来,
烧红整个德意志的天空,
把我们共同的敌人烧为灰烬。

乌尔利希 (庄严地)如果一个人能代表另一个人
发表意见,我就能同您击掌,代表
弗兰茨最衷心的同意。
——可是现在怎么能到他那儿去?

约斯·弗里茨 这件事由我来办理。
我能设法让您化装进入城堡,
我亲自送您去,然后在城堡下面,
等候您的回音。

乌尔利希 那么我们
就立刻动身。

约斯·弗里茨 夜晚还没有过去。

乌尔利希 (催迫着)不,马上就走!
谁能控制时间?——我们
不是时间的主宰,怎能把时间白白放走?

约斯·弗里茨 那么好吧——(对农民们)
朋友们,我必须立即跟这位骑士
离开这里。今夜的会议,
由于行动就要到来只得取消。
现在发生了重大的事件。成功的太阳,
光辉直射,照耀着我们的计划。
再见!你们不久就能听到更多的消息。不过,
我要你们去三个人,离我后面一段路程跟着走,
因为我要有人给你们传递许多消息。

几个农民 我们都愿意去。您挑谁,
谁就跟您去。祝福您,约斯·弗里茨!

另外几个农民 祝福您!

约斯·弗里茨乌尔利希 (同下,众人在后面跟着也下。)

[1]《十二条款》,德意志农民战争时期,士瓦本和法兰哥尼亚农民所提出的政治改革纲领。——译注


第五场

  前面描述过的兰德施土尔堡的塔楼房间。弗兰茨单独从侧门上场。

弗兰茨 (沉思其想)还没有回来!他上哪儿去了?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消逝,
象铅一样沉重地拖着缓慢的步子!——
他走了已经三个钟头,对于我,
每个钟头都变成永恒那样长久,
并且每个钟头都在我的心头
带来无穷无尽的希望与担忧,
使我沉醉的,是这种痛苦的混合酒。
(他走到塔楼的一个窗口;伸开两臂)
德意志啊,你在外面,充满着青春和阳光,
我热爱的国土,我努力争取的国土!
我的思想随着我的眼光
穿过这个窗口的铁栏杆,飞向你那里。
他说得对!这些墙壁不是我的堡垒!
只是把我和民众分隔开的界线,
在外边,他们在沉重的压迫下期待,
非常焦急地期待救星的到来;
连绵的山峦象胳臂似地舒展,
象在对我招手,召引我冲向它们的胸怀!
我来了——我发誓——我要
出去,我要到你那里去。任何神灵也无法阻挠我的决心!

巴尔塔扎尔 (垂头丧气地上场。)


第六场

  弗兰茨。巴尔塔扎尔。

弗兰茨 (迎向他)你到底回来了——我从你的脸色,
老人家,
已经看到了你的回话。

巴尔塔扎尔 一切都是枉然!——他们的仇恨在泛滥,
冲破了所有的堤岸,连一点和解的迹象
都毫无顾忌地加以蔑视。
仇恨使他们盲目,同时又使他们眼明,
甚至把仇恨代替了他们的聪明。
他们要的是您——只是您——凡是
不叫做弗兰茨的东西,他们听都不愿意听。

弗兰茨 普法尔茨选侯呢?

巴尔塔扎尔 在我看来他似乎是三个人中最坏的一个。
我清楚地看出,他自己
良心上的责备刺得他狂怒。
总而言之,他们只有一句话:
您非得无条件屈服不可;
他们发暂任何协定都不签署。

弗兰茨 屈服——什么?你有没有向他们提议
我们把叶贝隆堡和其他堡垒都放弃?

巴尔塔扎尔 没有,主公――我的老眼穿透了
他们的紧身衣,看到了他们的心底,
它们比甲胃还要坚硬。
提议只是徒劳无益——因而我就没有谈起。

弗兰茨 谢谢你,老朋友!这样就保全了荣誉。
无条件!——那些傲慢的东西
认为我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那些蠢驴!我这双手臂还有自由。

巴尔塔扎尔 请您再听下去,主公!我从那儿回来,
也了解到他们所以傲慢的原因。
我被带出来时,虽然蒙上了眼睛,
但当我到了营寨边界时,
他们摘掉了蒙眼布,我就转过身子,
一面思索,一面朝旷野投去一瞥。
那儿——在一片灌木的边缘,我看见了
曾经负责建筑这座城堡的
一个瓦匠站在那里。他畏缩地想弯身逃避,
可是我喊了他一声——他只得伸直身子
站在那儿哆嗦不已,他苍白的面色,
供出了他做犹大勾当的罪行!
——这就是为什么每颗炮弹都象长着眼睛,
对这儿的建筑十分熟悉,总是射中
最薄弱的地点的原因!
我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忧虑万分。
——既然如此——我们还能维持几时?
(他走向弗兰茨,抓住他的双手,面带极痛苦的表情)
主公!无论我的眼睛往哪儿探望,
都找不到任何出路——现在真是无法挽救!

弗兰茨 原来有叛徒当了诸侯的工具,
他们所以傲慢就是这个道理?!
振作起来!巴尔塔扎尔,不要垂头丧气!
男子汉的全部力量
还刚刚开始发挥。――在他面前,
一切令人沮丧的世俗顾虑,
都会黯然失色,退缩回避,
一种非常伟大的精神
将会从那错综复杂的计划的破舟里,
从那毫无结果的狡许的废墟里升起。
他将要进入内心蕴育的无穷境界,
成长着,发挥他意志的无上威力,
闭着眼睛从自己的内部汲取
新的力量、新的希望;如今,他要
把他的整个生命孤注一掷;
他要燃烧起行动的火炬,
象闪电一般,一刹那间,
把已经固定的事物的面貌改变。
——你说过,我因为聪明而失策,
好吧,让大胆的行动来将我解救!

巴尔塔扎尔 您想做什么呀,主公?

弗兰茨 早晨的太阳向我露出笑容,
使我预感到欢乐的成功,
我已经作出了决定。
我来了,德意志——

巴尔塔扎尔 (害怕地插话)您说,您有了什么打算?

两人 (侧耳倾听,远处传来军乐声。)

弗兰茨 你听见了吗?他们来了!他们自己给了我
信号,同我内心强烈回响的
音乐很是协调。

一个侍从 (冲进来)骑士先生!请您武装起来!敌人从整个战线上
向我们接近。他们准备袭击。

弗兰茨 剑呀,你是男子汉的上帝,是使
他的愿望得以实现的魔杖,
你是在绝望的黑夜中照耀着他的
最后的宝贝,你是他的自由的最高保证!
我现在把铁的命运托付于你。
—外面敌人的一支军队
用漫长的战阵包围着我,谴的蛇
又更紧地缠住我的胸脯。
你现在要替我解开这双重的结
——其中之一你一定能够解开!

菲力浦·冯·吕德斯海姆 (穿着盔甲,执剑,带领几个侍从上场。紧跟在他后面的是玛丽亚,她带着忧虑的表情,轻声地同巴尔塔扎尔和侍从们交谈。台后逐渐站满了侍从和兵士。)


第七场

  前场人物。菲力·冯·吕德斯海姆。玛海亚。侍从们和兵士们。

菲力浦 (匆匆上前)你已得到报告了吗?敌人在进攻,
云梯手已经接近城墙。

弗兰茨 (对侍从)给我拿盔甲来!

玛丽亚 (一直目瞪口呆,忧虑地站在那儿)父亲!
我求求您!
这次您不要投身到混乱的战斗中去!

弗兰茨 别拦我,我的孩子。(对菲力浦)
敌人从哪方面开始
进攻?

菲力浦 正门受到敌人攻击的威胁,
东边,敌人部署了
强大的斥候纵队。

弗兰茨 (这时已穿戴好盔甲)好!——
威廉·冯·瓦尔德克负责城堡的
防卫——你,菲力浦,带领一半人马,
在他们动手攻城时,从小门
突围出去,从背后袭击攻城的敌人。—替我
叫人把我的战马牵到花园小门边;
你给我在那儿配备三十名忠诚的兵士。
在你用出击吸引住
大量敌人和他们的注意力以后,我就猛冲
——到野外去!

玛丽亚 (叫嚷起来)父亲!

弗兰茨 也许我能
顺利地占领邻近的森林。
我一到森林——就通知你!
不管敌人怎么阻拦——我也要突围出去;
但愿跟随我的人都誓死战斗。
好吧,菲力浦,我的话实现了。我要突围而出!

菲力浦 愿上帝降福于你的突围!你冲到野外去,
我去攻打敌人!随我来,兵士们!
(他带领全部兵士奔下,只有两名侍从留在弗兰茨这儿。)

玛丽亚 (扑向弗兰茨)父亲!
请听我的恳求!请您不要冒险出去!
这么少的队伍——上帝呀——恐惧
使我的血液凝固!啊,请听听我的话吧,
我预感到不会有好的结果—

弗兰茨 (和蔼地)别拦我,玛丽亚!

巴尔塔扎尔 不,拦住他吧!
我也感到事情不妙。不过—一还是让他去吧!
如果能够成功——德意志呀,那将是多好的日子!
(响亮的军乐声大作,十分临近。)

玛丽亚 (更紧地抱着济金根的颈项,济金根想挣脱她)父亲,
我不放您走!我哀求您!

弗兰茨 (用力挣脱了她的手臂)回去,我的孩子!
祖国在召唤我,
我的脉搏热烈地兴奋地迎向它。
你的命运我已托付给这位仁厚的长者,
那些向错误复仇的人在召唤我。
我来了,德意志!现在请把我
从一切错误和世俗的伪中赎回来吧;
我既然在你和我之间竖起了一道境,
我就应该冒着危险把它捣毁!
(他拔剑奔下,后面跟着那两名侍从。)

玛丽亚 (昏倒。)


第八场

  巴尔塔扎尔。玛丽亚。

巴尔塔扎尔 (急忙来救助玛丽亚)哎呀上帝,您醒醒,高贵的小姐!
请您保持您那一向表现出来的勇气。

玛丽亚 (慢慢挺起身来)唉,巴尔塔扎尔——
我还从未被这样的恐惧
征服过!
(她向前走了几步,双手紧紧交,显出极端震惊的样子)
如果现在是我最后一次
看见他!可怎么办呢!

巴尔塔扎尔 不会,小姐,不会!
您一定能再见到他。请您不要让
这样的幻想来纠缠您的心灵。

玛丽亚 父亲经常出外征战——可是
我的心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充满着险恶的预感。
这一仗将要决定两个人的命运。
(她用双手捂住了脸。)

巴尔塔扎尔 两个人?您指的是谁?

玛丽亚 (一愣,四下里望着)我只要能出去,
出去,到城外跟在他的旁边,
只要我的目光掩护着他,
我的恐惧的叫喊就能将他保护!

巴尔塔扎尔 小姐!您疯了?
我请求您,忍耐些!来吧——在这儿坐下。
(他带她坐到一张安乐椅上)
我自己要登上那个栏杆。
从上面的窗户里可以自由地
俯瞰战场——我看到什么,全都向您报告:
我的忠实的眼睛就当作您的望远镜。
(他登上一个较高的窗口)
哈!菲力浦已经杀到敌人的背后。
嘿!瞧他用他凶猛的猎刀
毫不留情地杀戮敌人!他把他们逼到了城脚。
在那儿,瓦尔德克用投石器将他们
一排排地射倒。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

玛丽亚 你没有看见父亲?

巴尔塔扎尔 没有。敌人得到了
增援。(很快地)菲力浦已经迅速地
把他的队伍分成两半。他带着一半把
敌人逼到壕沟里去。哎呀!
我看不见他了,一切都挤得乱成一团。
在正门那儿,人群挤得最为稠密,
瓦尔德克把云梯都推倒了。——哈!那儿
菲力浦出来了!他用宝剑杀开了一条通道,
好呀,强悍的战士,好呀!这才劈得妙!
他栽倒了!

玛丽亚 谁栽倒了?

巴尔塔扎尔 威廉·冯·察白恩。敌人的队伍
发生动摇!——瞧呀!瞧!从那儿
您的父亲带领人马转过弯来了。
胜利!他们再跑一百步
就能跑到森林,路上没有障碍!

玛丽亚 (跳起来)啊,上帝!

巴尔塔扎尔 (匆忙地)糟啦,糟啦!我瞧见什么啦!从森林里
冲出一群骑兵。他们已经发现他了,
正在向他奔驰而去。

玛丽亚 天父呀!

巴尔塔扎尔 您的父亲
有七八十人!他们已经接战。
把他们为首的刺下马来了。(跺着脚)
逃呀,弗兰茨,逃呀!
你这大胆的傻瓜!——已经太迟了。
队伍纠缠在一起。
我们的人象狮子一般
进行抵抗,尽管敌人占着优势。

玛丽亚 你还瞧得见他吗?

巴尔塔扎尔 哈!菲力浦已经看到他的危急。
他率领一小队人飞奔而去
搭救他!唉,他要能逃走就好了!路还很远。哎呀!
我看不见
弗兰茨的盔翎了。

玛丽亚 (突然发出一声大叫。)

巴尔塔扎尔 还好,还好!那儿就是他,我相信,
城墙的突出部分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要到屋顶上去,从那儿
可以更好地了望战场。(他很快地爬下窗口。)

玛丽亚 (两手紧紫地交握着)不要去,巴尔塔扎尔——

巴尔塔扎尔 (大声地)我非到屋顶上去不可——我的整个灵魂
都拥上眼睛来了。您,小姐——祈祷吧!(急下。)

玛丽亚 (在他后面喊)巴尔塔扎尔,别走!巴尔塔扎尔!——他已经走了!
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死的恐惧之中!
我的四肢在颤抖,我的脚
无法动弹,一步也不能离开这儿。
我的身体瘫痪,千百斤的重担将我
紧紧压在下边—是呵,我要祈祷,祈祷!
(她跪倒在地上)
如果天上有位天父从云端降临,
他怀着深厚感情俯察我们的痛楚,
他怜悯凡人的疾苦,
一定会显灵救助我!
如果尘世间有一个宽宏的先知,
慈爱地操纵着人的命运——他怎么说的?
有的人站在“偶然”的地雷上,
它会把他炸成齑粉——哎呀!如果现在
它炸起父亲来可怎么办!
(她垂着头,用手捂住脸。)
(深沉的停顿。)
(然后幕后传来胜利的乐声。)

玛丽亚 (抬起头来)听!这是什么?上帝!
我们的人在吹胜利的号角!这可能吗?
(她欠起身来,转向后望。)

巴尔塔扎尔 (垂着头走进来)不要祈祷了,小姐!
苍天是铁面无私的。

玛丽亚 你说什么?为什么你这样垂头丧气?是什么东西那么沉重地压在你的心里?
我们的人不是已把胜利的号角吹起?

巴尔塔扎尔 是胜利了!
进攻已被击退,损失惨重的
敌人向他们的营寨溃退。
可是,即使是我们打败、也要比
这付出太高代价换来的胜利轻松十倍——
因为您的父亲受了重伤被人抬回。
(幕后奏哀乐。)

(玛丽亚听到这话时,几乎昏倒,巴尔塔扎尔扶住了她。这时门开了,人们用一张卧榻拍进受了致命伤的济金银,他的身体用毯子盖着。后面跟着菲力浦·冯·昌德斯海姆,威廉·冯·瓦尔德克,一个医生,骑士们,侍从们和兵士们。)
(卧榻放在舞台的右角。)


第九场

  前场人物。弗兰茨·冯·济金根,菲力浦·冯·吕德斯海姆,威廉·冯·瓦尔德克,一个医生,骑士们,侍从们和兵士们。

弗兰茨 玛丽亚!

玛丽亚 爸爸!
(她张开手臂向他飞奔过去,跪倒在他榻前,用手臂搂住了他。)

弗兰茨 亲爱的漂亮的孩子!
对不起,我现在暂时还
不能理会你。过一会儿我就同你说话。——
菲力浦。——

菲力浦 (走上前来,带着悲哀的表情)弗兰茨!

弗兰茨 你看敌人知不知道我的情况?

菲力浦 敌人不可能知道,即使
骑兵们认出了你。在我们把你救出来时,
你还骑在马上挥剑。一直到
敌人已经渍逃,你才由于
出血过多,精疲力尽地从马上翻倒。
我们抬着你,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当时
敌军已经在吹撤退的号角,
他们很难对你的情况知晓。

弗兰茨 好。医生在哪儿?

医生 (走向前来)在这儿,大人!

弗兰茨 我看见您在为我包扎绷带时,
一您在颤抖。请您直说吧:
还有没有救?——我还能活
多久?

医生 (犹豫)大人——

弗兰茨 我要听实话。
这件事要全靠您的良心。许多贵族的
自由取决于您的一句话。

医生 (困难地)您——

弗兰茨 请您说吧!我命令您!

医生 您——活不过今天夜里。
(所有在场的人发出几乎抑制不住的惊骇声。)

玛丽亚 (把头埋在榻枕里闷声抽泣。)

弗兰茨 那么好吧!
我要最后一次诈骗敌人。
菲力浦,请派信使到敌方去!
我愿意把城堡交给他们,
愿意把自己交给他们当俘虏,如果
他们能保证城堡内除了我以外
所有的人都安全撤走。——但是他们必须
立即决定。我拒绝给他们考虑的时间。
他们同意,就给他们打开城门——
——我当他们的俘虏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菲力浦 (下。)

弗兰茨 玛丽亚,现在我可以专心同你说话了,我的孩子!
啊,不要哭泣,不要为我的命运哀伤。
我们的生命都是献给一个目标,
只有那些愿意牺牲自己的人
才是它的缔造者。
我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我感到
轻松自由,就象一个一下子
偿还了重大债务的人。
回顾我的一生,
我感到自己从没有自私自利的心。
我的名字在人们心中继续活着,
将来的歌颂者会把它摆进
人类最崇高事业的斗争者的行列。——
我乐意死去——所以——你不要哀伤。

玛丽亚 (紧紧搂住他)父亲,我不让您离开!我一想到您要离开我,
我就无法忍受。

弗兰茨 你的表面上的幸福——就让我把它毁坏了吧。
好在你思想里从来不考虑表面。
我的名字仍然是给你的遗产——你要好好地珍爱。
我知道,你会这样的。只有一件事压在我的心头
使我难以眠目——
唉,那就是但愿我还能再见他一面!
但愿我能从我的乌尔利希的高贵人格中
吸取最后的满足!

玛丽亚 (抽泣得很厉害。)

弗兰茨 在他身上
我所希冀的伟大精神得到体现,
我能看见它在灿烂发光;
他为我的灵魂竖起了一面镜子!
我的消总将会给他——我十分害怕—一
突然的打击。——劝慰劝慰他吧,玛丽亚,
告诉他,我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
带着祝福,怀念着他,
带着最丰富的祝福。告诉他,
不要为我的遭遇责难自己,
我为这生命的美好终结而感谢他,
我的生命的优良的部分要归功于他。

信使 (上场)主公!敌人已经接受您的
条件。他们明天来占领
今天还为您保留着的城堡。
但诸侯们紧跟着我来了。
他们已经走近。(幕后一阵号角声。)

弗兰茨 站起来,玛丽亚!
擦干眼泪。不能让敌人看见
济金根的女儿在哭泣。坚强起来,我的孩子!(又一阵号角声。)

三个诸侯连同随从 (上场,为首的是普法尔茨选侯。)


第十场

  前场人物。三个诸侯连同随从。巴尔塔扎尔。
  菲力浦·冯·吕德斯海姆随后上场。

普法尔茨选侯路德维希 (急忙走进来)弗兰茨在这儿吗?

巴尔塔扎尔 (很快地迎向他)请尊重垂死的人!

路德维希 (吃惊)垂死的人!
(他看到了弗兰茨,震惊地后退了几步。)
(诸侯们表现情绪不安。)

路德维希 (过了一会儿,用感动的声调)我从来没有想到会
看见您,弗兰切斯克,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弗兰茨 没有吗,先生?我也没有!现在木已成舟,
您想发誓否认您制造出来的结局吗?
您想对那出于虚荣心的背叛行为的后果
硬不承认地说:“去吧,我不喜欢你”吗?
您把一切感恩的义务都给
您那满腔的虚荣的妒忌做了牺牲,
您出卖了您家族的最忠实的朋友。
因此,但愿复仇的女神将降祸于
您的家族,在一百年之内,
您的后裔将要在我如今
留给德意志作为部分遗产的战斗中
受到敌方的穷追猛赶,
就象我被一切朋友遗弃一般,
到处奔逃,乞讨流浪,
把您家族的真正的光荣败得精光。
——尘世间有因果报应的主宰,
我呼唤它降落到你们诸侯的身上。

黑森伯爵菲力浦 您同路德维希算的帐与我无关;
我一直是您的敌人,您也一直是我的敌人。

弗兰茨 您这话骗不了良心,
就象骗不了复仇女神的眼睛一样。
菲力浦伯爵,您不是路德的朋友吗?
然而您却在庇护那些罗马教徒?
而且帮助他们把我这个
大胆举着路德的最强大的支柱的人打倒?
自私自利之心使您肆无忌惮,
在您看来,自己的利益要高于
公众的利益。因此,但愿您
自食其果,后悔莫及;当您的苦难到达极点时,
您会悲恸您推倒了
——您永远没有力量去替代的人。

特利尔大主教理查 您也有三两句话同我谈谈吗?

弗兰茨 主教!——我不愿同您争吵。言语在这几
不能解决问题,而且死神愈来愈近地
——我已喘不过气来了——向我进逼,
但您不要得意——胜利并不在
您那边!胜利的种子在血泊中发芽——在民众当中发出了良心的叫喊,
它迟早——会成为给您送葬的挽歌。
(这时菲力浦·冯·吕德斯海姆上场,轻轻地但慎重地同玛丽亚和巴尔塔扎尔说话。)

玛丽亚 (迅速上前)列位爵爷!几平象上苍派来的一般,
恰好有一个虔诚的僧侣来到
城堡。请求你们让我父亲
单独留在这里,我也许
能说动他做做忏悔。

弗兰茨 (声音愈来愈弱)我不要忏悔——
我自己——

巴尔塔扎尔 (愉愉向弗兰茨做手势。)

玛丽亚 列位爵爷!
如果你们能暂时离开一会,
他也许会听从女儿的请求。

弗兰茨 (不耐烦地)我不要——你们听见——

路德维希 小姐所要求的事很简单。
我们绝不想在这儿逗留
以增加他和上帝和解的困难。
我们走吧,爵爷们,凡是不与弗兰茨同伙的人,都随我走吧。

诸侯及随从 (下,巴尔塔扎尔同时从另一边下。)


第十一场

  前场人物。巴尔塔扎尔随后带领乌尔利希·冯·胡登上场。
  乌尔利希的服装与第三幕同,外加一件僧袍,上场时僧袍与头巾都散得很开。

乌尔利希 (还在幕后)受伤了,您说?嗨!
(上场)
他那铁般的身躯,我知道,是不怕受伤的!
现在可不是受伤的时候。

弗兰茨 (听见乌尔利希开头说话的声音,欠起身子,用强有力的声音迎向迅速入内的乌尔利希)
啊,乌尔利希,是你!

乌尔利希 我来了,弗兰茨,并且带来
许多好消息!朋友们听了我的报导,
了解了你的处境,现在已经
武装好了,就要来支援你。

弗兰茨 (重新躺倒)太——晚了!

乌尔利希 (吃惊地站住)太晚?
(他诧异地环顾周围站着的人)
当我急速进入城堡时,
听见流言说,城堡
已经交出去了。然而——这屋里怎么啦?
你已经把自己——你自己也已投降
当了俘虏!是吗?
(他瞅着周围的人,周围的人低着头)
是这样,我从他们的眼睛里
得到了证实。
啊,对了!我还带来更好的消息,
你作好准备,弗兰茨,听取重大的新闻。
时候已经到了!农民们拔剑面起,
要求你作首领,我受他们的委托
来到你的面前。你只要一句话——就立刻有
十万农民大军为你组织起来。
全国都动起来了!我们不会让他们
长久地把你俘虏——你只要
从这个塔楼高处给我一个信号一一
在他们没有把你带回他们的城堡去之前,
在他们从这儿动身之前——股巨大的洪流
就会把他们吞没,他们将在洪流里,
同他们的骑兵队、步兵队一起,
象溺死在大海里的人那样挣扎漂浮!
(他充满期望地停顿了一会儿,紧张地着弗兰茨。)

弗兰茨 (虚弱地)太晚了——你在同一个——垂死的人说话!

乌尔利希 (极为震惊,目瞪口呆地望了一下周围的人,象是在求他们证实。周围的人带着受了极度刺激的表情垂着头。乌尔利希蹒珊地向弗兰茨走近一步,但立刻扑倒在地上,高声减叫)死!
(沉默。)

弗兰茨 (费劲地断断续续地说)乌尔利希——我感谢你——使我又见到了你。
我的愿望如今已经实现——但现在——
不要逗留太久——快离开这城堡——
诸侯们会回来的——走吧——
他们要抓你的—一不要使我死不瞑目——
激动使我死得更快——我
只能再活几分钟了——
去吧,乌尔利希,去吧!不要再让我
垂死的眼睛看到你成为俘虏——
为了将来——为了事业——救救你自己——
我求求你——去吧——唉,我的声音——我不能
再——告诉他,玛丽亚——你来劝他!

玛丽亚 (走向乌尔利希,用缓慢的声音)乌尔利希!
我原想从您这儿得到安慰,
现在我却不得不来安慰您,开导您?

乌尔利希 (慢慢地站起来,脸色死人似的苍白,眼睛直瞪,声音庄严而沉重)
啊,不要说话,玛丽亚——
不要用渺小的安慰来祭祀这样巨大的悲痛。
你死了父亲——我死了知心朋友;
也许这就是安慰——别的什么都没有用!
德意志祖国随着这个人物
一起崩溃——我们为它生活的
希望也都破碎。
随着他的死亡,贵族们也毫无力量,
他们将畏怯地退缩,去投靠
那些争权夺利,把国家
搞得四分五裂的诸侯政权,
很快地塑落成为诸侯的佞臣!
市民们被剥夺了倚靠,
失去了自信,隐遁到他们
城区的特殊利益中,不顾大局。
——只有农民坚持着光荣的目的;
他们已经手握利剑——但是没有朋友,
他们免不了失败,将在血腥的
杀戮中被消灭,一堆堆可怕的
尸体铺满了祖国的大地。
那战栗着的大地!敌人获得了战胜者的权利,
在自己的国内,十分猖狂,
古老自由的最后残余也将一扫而光。
长夜降临了,
祖国的可悲的未来,被裹在黑色的帷幕里。
——你死了,你把你为它而生存的
事业一起带进了你的坟墓。
现在我要逃亡,流浪国外,
但不会很久,再过几个礼拜,那时——
我的骨灰也将同你的尘土合在一起。
我把复仇的任务遗留给未来的世纪:
(他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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