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列宁 -> 邦契-布鲁也维奇《忆列宁》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的母亲[1]



  很久以前,当时我们还侨居国外,还不相信会爆发革命,我们经常聚在一起,彼此详细地打听列宁母亲的情况。
  消息很少,而且断断续续,但是我们知道,她在那远方,替自己儿子担忧,心情总是忐忑不安:因为她的一个长子,在和沙皇制度进行自豪的、奋不顾身的单独的斗争中已死于刽子手的刀下[2]。当她这第二个儿子,最宠爱的人以坚定的步伐,走上不仅同沙皇制度,而且同人类一切压迫者进行坚决的斗争道路时,她该怎样想呢?
  当时是单枪匹马地斗争。
  而现在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党反对贵族、牧师、军阀、官吏和地主的强大组织。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总是无限的担忧,无限的痛苦。
  现在爆发了1905年革命。
  列宁当然是首批中的一人,秘密地回到了俄国。他已经合法了,登记了公民证,可是过了两天又转入地下了……那些日子的自由就是这样的,列宁公开居住是很困难的,他当然应该再次转入秘密状态,不久就离开了彼得堡。

  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列宁的母亲,在1905年十月的“自由”的日子里,只见到列宁几天的工夫,又剩下她孤单单一人。列宁不久就到邻近的芬兰去了,然后从那里迁居国外。
  异常反动的时期开始了。暗探局发疯了的官吏们到处搜索,进行破坏、盘问、消灭革命组织的一切剩余力量。监狱里关满了被捕的人。成列车的政治犯被送去永久流放,做苦役……莫斯科、奥尔洛夫、哈尔科夫的中央监狱又塞得满满的。彼得-保罗要塞也关满了人。什吕谢尔堡单人囚房又关满了人。变得残暴、专制的,现在所谓“立宪”政府的黑暗势力的猖狂更是骇人听闻。领导我们党的工作极为困难。彼此见面很不容易,因为谁都不知道以后将会怎样,不速之客随时都会来临,而且还可能遭到埋伏。
  我总想到叶利札罗夫家去,列宁的母亲住在自己出嫁的女儿安娜·伊里尼奇娜家里。总想探望他们,和他们谈谈,了解有关列宁的情况,那怕随便什么情况也好。于是,我们来到那里。和蔼可亲的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请我们喝茶,细心敏锐地听我们的谈话,并马上急着问我们,是否有关沃洛佳的消息,那里是否有人回来,是否有信?我们以极大的关心和爱戴竭力向她说明我们对她喜爱的儿子所知道的一切情况,她的儿子对我们大家来说是最敬爱的同志和党的领袖,而对她作母亲的来说,当然,首先是沃洛佳。
  她身材瘦小,全身心表露出深厚的善良和忧虑,听完和说完之后,她慢慢走到钢琴跟前,打开钢琴,演奏起来,弹得很好,悲哀、低沉的旋律和她的整个情绪很和谐,象随着自己的思绪向遥远遥远的地方飞去。
  从面色苍白、万分痛苦的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老人的手下,从容不迫地奔驰出来的这些音响,总是使我很伤心。此刻的思绪总是把我带到罪恶的、严酷的八十年代,带到什吕谢尔堡的囚室,在那里死于刽子手手下的那个人,我觉得对他的回忆,从母亲的心中流出这些悲哀的、动人的曲调,这些温柔的旋律声。她的儿子因密谋刺杀亚历山大三世皇帝而被绞死。
  她好象一团烈火,孤单一人,无限地热爱自己的子女,保卫着他们的幸福,她知道,而且非常清楚,无论是儿子、女儿还是女婿,他们都随时准备为向往的斗争理想而献身,已经有一个儿子为之而正直地、勇敢地捐躯了,而其余的也随时准备去牺牲,去吃苦受难,以求他们坚信的事业取得胜利。
  一个最革命家庭的母亲,她以慈爱的和受爱戴的母亲的痛苦而感到痛苦,以自己的子女而自豪,在她的子女中已成长壮大起来一个为世代历史所永志不忘的儿子。

  可怕的、血腥的帝国主义战争年代来临了。一片混乱。暴风雨的生活沸腾起来了,它将人们带向陌生的远方。这种生活也涉及到了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的家。
  有一次,清晨六点左右,我听到电话铃声,无疑是发生了什么令人惊慌的事情。
  我从床上起来,走到电话跟前。
  “您能到我这儿来一下吗?”我听到一个很衰弱的老人的声音。
  “这是谁呢?”我想。“我的天啊!这原来是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
  “当然可以,现在,马上就来。”而我自己也没有决心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请您快点来,快点……”电话的声音很弱。,“玛尼亚[3]死了……”
  “您怎么了?”我急忙说。“没有死,她活着。她活得很好。我昨天刚收到维拉·米哈伊洛夫娜的来信,她在前线遇见了她……”
  “不可能吧!”我听到变得快乐的高兴声。
  “是真的……”
  “您不是在哄我吧?”
  “绝对不是,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我把信给您带来。”
  “我等着……”
  “好吧,马上就来……”
  于是我真的一清早就跑到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那里去了,很明显,可以想象出这一夜她是多么焦急不安……
  我按了电铃。
  她亲自来开门。她更消瘦了,更为激动。她那受煎熬的、暗淡的脸上鲜红的斑点,显示出她的激动心情。
  我给她读着信。她要求再读一遍。我又重读了一遍,我清楚、平静、从容不迫地读。
  她放心了,向我提了一些考验性的问题。我把信封上邮政戳子给她看了,她和善地看了看,温存地感谢我给她带来的消息。
  “我实在是整夜没有睡觉,总在想玛尼亚……我梦见她发生了不幸。”
  她领我去喝茶,吃小面包,我高兴地给她讲述我所知道的关于玛丽亚·伊里尼奇娜的一切情况,说她在哪儿遇见了维拉·米哈伊洛夫娜,离前线有多少俄里,她是否能受到德军的威胁,她能否被俘等。在这个时候,只有这件事使我们感到兴趣。我坚决向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保证,向她报告有关前线的一切情况,并立刻给我的妻子维拉·米哈伊洛夫娜写信,让她将有关玛丽亚·伊里尼奇娜的情况告诉我。
  于是我们就告别了。

  时间很快地过去了。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已经逝世了。她在她女儿安娜·伊里尼奇娜的护理下死去的。
  她葬在彼得格勒沃尔科沃公墓。
  战争将我们中间许多人驱散到四面八方。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我们会集在公墓的教堂里。
  在棺木里她显得象活时一样善良、受苦的样子。我和马·季·叶利札罗夫两人从公墓教堂往墓地用手抬着她的棺木,她的棺木很轻,使我异常吃惊。按当时的规定,为了取得埋葬权,必须作安魂祈祷。
  很快就堆起一个坟丘,我们装饰上一些鲜花。我们悲伤地站着,沉思着,然后离开了。
  列宁的母亲没有等到同她儿子见面,就逝世了。

  二月革命爆发了。
  事件一个接着一个发生。
  现在列宁终于回到了彼得格勒。
  革命的无产阶级、水兵和士兵隆重地欢迎他。
  头一个夜晚是这样过去的:举行群众大会,讲演,号召,宣誓,回忆。
  这就是列宁自由地回到彼得格勒的头一天。
  他给我打电话,要派一辆汽车,我就知道他到彼得格勒后第一次出行是要到沃尔科沃公墓[4]他母亲的坟墓去。
  一贯沉着、自持、严肃而深思的列宁,尤其在他人面前,从来不表露感情的秘密和内心世界。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对自己的母亲十分温存和关心,由于我们了解这一点,所以我们觉得在通往沃尔科沃公墓,通往这个小坟丘的道路,是列宁所走过的沉痛道路中的一条。
  现在他已经不在我们中间了。
  可是,我们社会主义的祖国以感激的心情认为他是自己的第一个永志不忘的公民,并永远尊敬他的多灾多难的母亲,为了解放全体被压迫的人民,她将伟大的儿子、巨大斗争的创造者和天才献给了全人类。

  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乌里杨诺娃的名字将永远光荣,为被压迫民族的自由进行殊死的阶级斗争的我国和全世界战斗的无产阶级,代代相传,永世不忘。
  她,就是列宁的母亲!

1947年于莫斯科





[1] 初次发表在《接班人》杂志1946年第3、4期上。

[2] 指的是亚历山大·伊里奇·乌里杨诺夫(1866-1887),列宁的哥哥。亚·伊·乌里杨诺夫于1886年成为信奉“民意党”传统小组的组织者之一。因参与谋杀亚历山大三世,于1887年8月被捕,判处死刑,于同年5月8日与其同志们一起在什吕谢尔堡被绞死。

[3] 玛丽亚·伊里尼奇娜·乌里杨诺娃(1878-1937)——共产党和苏维埃国家著名活动家,是列宁的妹妹。自1898年起成为职业革命家,积极参加《火星报》的工作。曾多次被捕和流放。自1917年3月至1929年春任《真理报》编委会成员和责任书记,自第十四次党代表大会起当选为中央委员,后来任苏维埃监察委员会委员。

[4] 1917年4月4日(17日)列宁到沃尔科沃墓地为母亲玛丽亚·亚历山大罗夫娜和姐姐奥丽 ·伊里尼奇娜扫墓。(见《列宁全集》俄文第5版第31卷第6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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