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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的会见
绥·伊·霍普纳尔
众所周知，1918年在社会主义革命史上占据了许多极富戏剧性的篇章。这一年使人们生动地回忆起争取和平的伟大战士和科学预见的天才大师——列宁的卓越形象。
1918年，我曾同列宁会见过几次，其中有两次尤其使我深为感动，并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里。第一次是（1918年3月中旬）在工会大厦召开的全俄苏维埃第四次非常代表大会主席团后台的谈话；第二次是同年10月16日（乌克兰共产党（布）第二次代表大会开幕前夕）的会见，这一天列宁在克里姆林宫接见了乌克兰共产党（布）中央委员会代表团。
大家知道，苏维埃第四次代表大会是专为批准布列斯特和约而召开的一次非常会议。会上笼罩着一片紧张的气氛。从代表们的面部表情、深陷的眼窝、紧闭的嘴唇，可以感觉到他们沉重的心情和巨大的、具有历史意义的责任感。
同时，苏维埃第四次代表大会也显示了人民和革命的坚不可摧的力量。代表大会人数之多，俄国各民族代表参加会议，反映幅员广袤的我国各地区民族和气候区别的各式各样的服装，给人以鲜明、深刻的印象。
3月14日，有形形色色反对签订和约的人参加的激烈的辩论，达到了顶点。这时，列宁登上了讲台。列宁所作的关于批准和约的历史性报告[1]以及结束语，时而为暴风雨般的掌声打断，时而为刺耳的敌对的叫喊声打断。列宁迅速地、一针见血地回击了反对派。
在辩论和列宁讲话结束后，我给他送去一张便条，请求就一个重要问题谈一次话，哪怕几分钟也行。第二天休息时，列宁在讲台上招手叫我，于是，我和他来到主席团后面的后台。
我告诉列宁，我们叶卡特林诺斯拉夫苏维埃的四位代表投票赞成批准和约，完全同意列宁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严厉谴责反对签署条约的人。鉴于乌克兰有一半或大部分已为德军占领且有全部沦陷的危险，我们需要听取他的指示。我们准备把党转入地下，但正是在被占领的情况下，我们需要弄清前景如何。因为开完代表大会回去以后，我们就要到工厂里去告诉那些刚用武装把政权夺回到自己手中并经受重大牺牲的工人们，乌克兰的苏维埃政权被迫退却，暂时离开舞台。以后会怎样呢？乌克兰的前景如何呢？
尽管光线暗淡，我还是发现，列宁神色忧郁。他没有立即答复。我已经开始后悔，我触痛了他的创伤，把那些他本来就一刻也忘不了的事再次告诉了他。
列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特别诚挚地低声对我说：
“请告诉叶卡特林诺斯拉夫的工人们，布列斯特和约并不是永久和约。德国革命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已经临近了。革命会废除布列斯特和约。”
列宁又沉默了几秒钟后，补充说：
“我们与德国无产阶级结成联盟，是不可战胜的……”[2]
一回到叶卡特林诺斯拉夫，我就在一些最大的工厂报告了苏维埃第四次代表大会的情况，也就在最初几次工人会议上,我相信了列宁预见的威力。逐字逐句地传达列宁的话，产生了特别大的作用。使工人们激动的正是列宁完全相信德国革命正在临近。那时，工人们已经知道列宁预见的威力，相信列宁是完全可靠的。
对于最广大的群众来说，俄国革命的成败，乌克兰的即将解放和日益逼近的德国革命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明显了。列宁所密切注视着的日益增长的德国革命事件，成为大家所深切关注的事情，这种关切的心情较之过去更为强烈。
从我们在工会大厦圆柱大厅同列宁谈话到接见乌克兰共产党（布）中央委员会时的会见，这中间经过了七个月。1918年的这几个月，在历史上是列宁为维持和延长和平喘息而紧张斗争的时期。
人类在惊讶地注视着，被武装的敌人四面包围的苏维埃国家开始创建社会主义经济。列宁的《苏维埃政权的当前任务》[3]这一著名的报告为此指明了方向。列宁作出了种种非凡的努力来延长喘息时间，不让他称之为“布列斯特绞索”的布列斯特和约破裂。
德国侵略者撕毁了布列斯特和约：到1918年5—6月间，不仅乌克兰被占领，而且罗斯托夫和库班的一些地区也被侵占了。德国军队继续向东侵犯。
国内那些反对布列斯特和约的人，从反革命的立宪民主党到“左派共产党人”，都在进行罪恶的冒险斗争和挑拨离间，形势因此而恶化了。
在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暴动的那些日子里，我在全俄苏维埃第五次代表大会上听了列宁的演说。他在大会的讲台上阐明了进一步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计划，一次又一次地强烈呼吁维护和平。
1918年7月15日，我们——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的委员们得到通知说，要召开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紧急会议。那时，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通常都是在大都会饭店大厅举行。会前，有人告诉我们，列宁将报告重要的消息。我们一眼就看到，列宁十分缓慢地登上讲台，不象往常那样敏捷了。看来，他非常疲倦。
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的委员们屏住呼吸听取他的关于德国政府借口保护德国大使馆建议把一营武装士兵开进莫斯科的著名的声明。德国政府提出这一要求的原因之一是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的暴动和在莫斯科挑衅性地刺杀了德国大使米尔巴赫[4]。大家知道，社会革命党人的冒险的犯罪行为，是破坏布列斯特和约的一项最严重的旨在挑拨离间的阴谋活动。
列宁十分镇静地、慢慢地宣读了苏联政府关于拒绝德国建议的声明。声明最后说，如果德国政府一意孤行，把武装营开进莫斯科，那么，苏联政府有必要用武力保卫苏维埃国家。这几句话给我们的印象极深。
我们马上清楚了，国际形势的变化于我们略为有利。这和两个因素有关：红军的顺利建设和德军在西线的失败；后者加速了德国革命危机的到来。
夏天乌克兰的游击斗争加强了，在那即将到来的全乌克兰武装起义和解放乌克兰的标志下，1918年10月召开的乌克兰共产党（布）第二次代表大会正在筹备之中。由于列宁在8月30日受伤（我们是在奥廖尔知道这一可怕消息的），乌克兰共产党（布）中央委员会与列宁的直接联系，在他生病期间中断了。在乌共（布）中央委员于第二次代表大会开幕前夕来到莫斯科时，同列宁见面的问题使大家十分焦急，因为在乌克兰的某些策略问题上有争论，听取列宁对这些问题的指示是十分必要的。
10月16日白天，乌共（布）中央委员接到通知：列宁可以在当晚接待十至十二个人。我们高兴极了。一位中央委员被委托邀请列宁在乌共（布）中央第二次代表大会上发表演说。
两小时后，我们前往克里姆林宫。在电梯旁迎接我们的工作人员通知说，因修理房屋，会议不在列宁的办公室开，而在一间穿堂里举行。我们被带进一间刚粉刷过墙壁、没有家具的房间。在我们进来后才搬来几张椅子。
列宁向我们走来了，他的肩上吊着黑色的绷带，绷带上吊着受伤的手臂。我们连忙迎上去。我们问他自我感觉可好，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回答了我们的问话。然后，我们问他能同我们谈多长时间。我们很希望能谈得详细一点，但又担心使他疲倦。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在回答我们这个问题以前，用那只健康的手指着墙上。墙上有一块白色的标语牌歪歪斜斜地挂在钉子上，上面有一句著名的美国格言：“如果您来到一位忙人那里，请赶快办完自己的事情并走开。”接着，他说：
“这是我们的敌人——美国人写的一句聪明的话。”
然后，列宁问我们，谈两个小时够不够。我们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在这样的健康状况下，他还能同我们进行这么长时间的谈话。我们知道，10月16日的接见是列宁病后的第一次接见，因此我们再次确信，列宁十分重视乌克兰的事件和共产党人的任务。
记得有这样一件小事：列宁进屋时，值班的警卫队长命令哨兵出去站在门外。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在开始同我们谈话前，轻轻打开门，我们听到他对哨兵说：
“拿张椅子来坐着吧。两个小时内谁也不会进来的，您不必站两小时。”
谈话开始了。我们请弗拉基米尔·伊里奇谈谈总的形势，并就乌克兰面临的任务说说自己的意见。
现在，时过四十多年了，我当然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记忆，不能保证一字不漏地转述列宁的谈话，但对列宁谈话的大意，我可以负完全的责任。[5]
列宁十分重视乌克兰最近发生的事件，十分重视游击队的斗争。他强调指出，精心地、全面地准备全乌克兰的武装总起义是特别重要的。他说，红军已顺利地建设起来并将支持这次起义。他特别强调必须正确地执行民族政策。有位同志问道：是否担心解放后，乌克兰苏维埃代表大会会投票赞成把乌克兰与俄罗斯完全分离。对此，列宁回答说，即将召开的乌克兰苏维埃代表大会既然一贯地执行党的民族政策，那么为了反映乌克兰人民的意愿，一定会投票赞成乌克兰同俄罗斯结成最紧密的永久联盟，而决不会追随彼得留拉分子。只有彼得留拉分子为了讨好帝国主义者，才要求乌克兰与苏维埃俄罗斯完全分离。
列宁很关心德国革命的发展，深信这次革命正在到来，不是以日计算，而是以时计算；革命是不可避免的，并且已经临近了。列宁一再建议加强在德国占领军中的工作。他预言，德国军队一旦得知德国革命的消息，就会迅速瓦解并走上革命道路。因此，他把加强占领军的工作作为准备全乌克兰起义的一项最重要的任务提了出来。
至于乌克兰共产党面临的主要问题，即全乌克兰武装起义的问题，列宁再次强调，必须十分精心地和广泛地做好起义的准备工作。他的根据是我们很快就会发出起义的号召，“也许就是明天或者后天，但还不是今天。”列宁警告我们要反对革命急躁病。对于乌克兰工人农民急于投入战斗的心情，他表示完全理解；他号召我们要沉着，不要提前行动。如果占领军迅速瓦解，那么，我们的力量就会占优势，这种优势将大大加速胜利的到来，并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牺牲。况且，每多一天，这一天都在提高红军的战斗力。谈话结束时，列宁对邀请他出席代表大会表示谢意，并对不能参加代表大会的工作表示遗憾。
列宁的谈话对于乌共（布）中央第二次代表大会的决议和乌克兰共产党人在这一重大历史时期中今后的工作，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代表大会的代表们都渴望能见到列宁，听到列宁的声音，坚决要求能有一个机会见到列宁。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是在被占领的条件下从事地下工作的，与莫斯科失去联系已有好几个月了。因此，在1918年10月22日乌共〔布）中央第二次代表大会的全体参加者应邀出席莫斯科积极分子会议，列宁将在这次会上发表演说[6]。列宁在这次会议上的演说，是他受伤后发表的第一次公开的长篇演说。
列宁在演说中特别详细地谈到了乌克兰的形势，并简要地表明了他对乌共（布）中央当前任务的看法。
三个星期后，德国革命爆发了，我们废除了“屈辱的”布列斯特和约。这不是列宁天才预言的唯一确证，德国和奥匈帝国的十一月革命、西欧各国革命危机的增长，都确定不移地证实了列宁的预见。
在德国革命的头几天，所有的占领军中都选举了苏维埃。这时，列宁便指示乌克兰党的工作者立即与德国士兵苏维埃取得联系[7]，并主张利用革命的德国军队与哥萨克反革命分子进行斗争。
在这个时期，有一件事在乌克兰内战中是有特殊意义的。1918年12月底，哈尔科夫德军士兵代表苏维埃派遣一个代表团来到乌克兰工农临时政府，就相互援助的问题进行协商。协商的结果是签订了一项协议：驻扎在哈尔科夫的奥德军队和平离开乌克兰，红军不予追击；奥德军队配合红军抗击彼得留拉[8]和盖特曼军队。这—点很快就实行了，同时还履行了协议中的另一条款：任何一个德国士兵都不携带武器，武器留给游击队。
大约过了四十年，也就是1957年11月7日这一天，德国社会统一党中央机关报《新德意志报》刊载了哈尔科夫德国士兵代表苏维埃的一位领导人对这件事的回忆。[9]
风云多变的1918年，不仅生动地说明列宁为争取短暂的和平喘息时期而进行了不懈的和顽强的斗争，而且也说明了列宁科学预见的天才。
载于《关于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回忆录。1900—1922年》1963年莫斯科国家政治书籍出版社版第353—358页
[1] 见《列宁全集》第27卷第156—172页。——编者注
[2] 列宁在代表大会上的演说中曾谈到德国革命的增长，但作为签署布列斯待和约的苏联政府首脑，他不能在代表大会上讲明这个条约即将破裂。——绥·霍·注
[3] 见《列宁全集》第27卷第216—255页。——编者注
[4] 威廉·玛丽亚·特奥多尔·恩斯特—理查德·格拉夫·冯·米尔巴赫伯爵（Wilhelm Maria Theodor Ernst，Richard Graf von Mirbach-Harff，1871年7月2 日——1918年7月6 日），德国外交官，1918年4月任德国驻苏俄大使，参与了德国与苏俄在布列斯特的谈判。1918年7月6日被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布柳姆金和安德烈耶夫暗杀身亡。这一事件成为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发动叛乱的信号。
[5] 如果我没有弄错，参加这次会见的人，除我之外，均已去世。谈话时没有记录，座谈会的消息没有见报。——绥·霍·注
[6] 见《列宁全集》第28卷第98—110页，《在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莫斯科苏维埃、工厂委员会和工会联席会议上的报告》。——编者注
[7] 见《列宁文稿》第7卷第250页。——编者注
[8] 西蒙·瓦西里耶维奇·彼得留拉（Симон Васильевич Петлюра，1879年5月10日——1926年5月25日），1900年加入乌克兰左翼民族主义组织“革命乌克兰”。1902年起移居俄罗斯。参与了1905年革命。一战期间支持战争。二月革命后回到乌克兰。1917年任乌克兰人民共和国战争部长。此后又另行组建斯洛博达兵团，与布尔什维克对抗。1918年任乌克兰地方自治联盟主席。1918年底推翻斯科罗帕茨基政权，重建乌克兰人民共和国。1919年2月发动政变并担任共和国主席，实际上成为独裁者。此后同时与白军和红军作战。1919年底战败，被迫流亡波兰。1920年苏波战争中丧失全部军队，随后在波兰建立流亡政府，继续对抗苏联。1923年在丧失波兰支持后被迫相继流亡匈牙利、奥地利、瑞士和法国。1926年被一名无政府主义者刺杀身亡。
[9] 该协议一事已为许多乌克兰内战的参加者所证实。——绥·霍·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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