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列宁 -> 传记 -> 路易斯·费希尔《列宁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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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列宁论文学和艺术



  1918年时俄国还没有自动电话局。专供内部用的电话网——即所谓“克里姆林宫交换台”,俗话叫做“转盘”——是1919年才装设的,目的是让200个“负责同志”不用电话员而能够自己直接来拨电话号码。伊涅萨·阿尔曼德家里也有一个“转盘”,她家住在涅洛林纳亚街,在现今已被拆除的中国城的城墙旁边,邻近克里姆林宫。

  那一年,在莫斯科的圆柱大厅召开共青团代表会议。出席代表会议的代表们想听列宁讲话,于是他们便派了一个代表团去邀请列宁。代表团的团员是三个青年人和伊涅萨·阿尔曼德,后者是列宁女友的女儿,列宁叫他“小伊涅萨”。

  在克里姆林宫的大门口,代表们自然被拦住不让进去,尽管他们说尽了通常所说的理由也不行。在这种情况下,小伊涅萨使把自己的同志们带到家里,用母亲的“转盘”往列宁的办公室给列宁打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女秘书。小伊涅萨压低声音说,她要同列宁讲话。女秘书问:“你是谁呀?”“我是伊涅萨·阿尔曼德。”女秘书便立即请列宁来接电话。小伊涅萨用很自然的声音(但是这声音非常像她母亲的声音)说:“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我们青年代表会议的代表们委托我和同志们邀请您……”列宁颇感兴趣地问:“你是谁呀?…‘我是小伊涅萨。”

  列宁愉快地高声说:“小伊涅萨,但又是个狡猾的伊涅萨。”列宁慈祥地同她谈了几分钟之后,拒绝了共青团员们的邀请,因为他太忙了。①

  因·亚·阿尔曼德在《回忆录》②中写道:母亲去世后,她的妹妹小伊涅萨和一个弟弟都由列宁照管,因此,他们常到克里姆林宫列宁的家里去。1921年2月份,即在耐普就要开始实行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同克鲁普斯卡娅坐在房间里,这时列宁走了进来。“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像往常一样,在房间里很快地来回走着。我记得这天晚上,他很高兴,很愉快。他详细地询问了我的生活情况和工作情况。然后他又询问了关于我的妹妹瓦尔瓦拉·亚历山德罗夫娜·阿尔曼德的情况,妹妹当时还在国立高等美工实习学校学习,她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列宁向妻子提出建议说:“娜嘉,让我们去看望一下瓦里亚③,并看一看青年们是怎样生活的吧。”

①《文学报》1963年4月20日。
②《回忆列宁》俄文版第3卷第327一330页。
③瓦里亚是瓦尔瓦拉的爱称。——译者注

  当时虽然已经是晚上11点钟了,但克鲁普斯卡娅还是同意了。他们同小伊涅萨和一名保卫人员一起坐上汽车去往那里。宿舍在米亚斯尼茨街(即现今的基洛夫街),对面是邮政总局。他们到那里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大学生们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我们开始参观各个房间。列宁甚至还摸了摸大学生们睡的床,更正确些说,那是些很硬的简易木床。房子里几乎没有任何家俱,但是墙壁上却装饰着各种标语、图画和墙报。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注意到了一张图画,那上面画的是一辆带有许多特殊的表示动感线条的机车。这张画的作者要让人们相信,真正的机车就应当这样来描画。从他的话里得出的结论是:这样描画能够表现出运动的速度。他的这种说法引起了列宁的大笑。后来,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又注意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张标语,那是马雅可夫斯基的一句诗:

  “‘我们要把钢筋混凝土抛上天空!’

  “列宁笑着表示反对地说:‘干吗要把钢筋混凝土抛上天空?我们在地上也需要它嘛。’”

  “……后来话题就谈到了马雅可夫斯基一般的诗。青年们兴致勃勃地谈论自己所热爱的这位诗人,谈论这位诗人的诗的革命性,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显然对此感到很高兴。但是也就是在诗歌问题上发生了热烈的争论,因为在青年中原来有很多人是这个艺术领域中未来主义的崇拜者。最后,列宁争论得疲倦了,便开玩笑地说:他将来要专门研究一下绘画和诗歌方面的未来主义问题,读一些有关这个问题的著作,然后再一次到这里来,那时他一定能驳倒所有的人。”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开始详细询问青年们是否了解俄国的古典文学。结果查明,他们对俄国的古典文学了解得相当的差,而很多人甚至竟笼统地拒绝接受‘旧制度的遗产’。列宁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他自己是多么喜欢普希金的作品,多么珍视涅克拉索夫的作品。弗拉基米尔·伊里奇说:‘要知道涅克拉索夫的作品教育了整个一代的革命者。’”

  贵客还打听了大学生们在物质上的需要。“他询问了大学生们的伙食情况:口粮够不够。大学生们友好地回答说:‘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一切都好。一个月中最多只有四天的粮食不够。’小伊涅萨写道:‘这个说法使列宁感到很高兴。’”

  “但是,该走啦,时间已经很晚啦;为了使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和娜捷施达·康斯坦丁诺夫娜在不易被人觉察的情况下离开,大学生们没有去送他们。要知道当时是一种令人惊慌不安的局势。”

  后来,小伊涅萨从克鲁普斯卡娅那里听说,列宁见到教育人民委员卢那察尔斯基时,责备他说:“您的青年是一些好青年,非常好的青年,可是您是用什么去教他们的呢!”

  不知道列宁是否到过罗浮宫,是否到过伦敦的国立美术馆,是否到过巴黎、伦敦、苏黎世、慕尼黑、柏林的那些陈列有精美艺术品的博物馆,甚至也不知道他是否到过莫斯科和彼得格勒的这样的博物馆。他没有参观过陈列馆,也很少去听音乐会。但是他却熟知这个领域中固定的和永远确立的规则。对未来派的绘画和诗歌他是不喜欢的。现代派艺术家的作品他也不喜欢。他建立了一个新制度,但他本人却是旧制度的产物,而旧制度既有优秀的文学、音乐和科学,也有侮辱人的专制政体和尖锐的社会对立(这种社会对立产生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在旧俄国的遗产中,他既受高尚东西的支配、也受低劣东西的支配。他被旧俄国所吸引,背向着未来。

  列宁喜欢明确。他对克拉拉·蔡特金说:“我倒有指出我自己是个‘野蛮人’的勇气。我不能把表现派、未来派、立体派和其他什么‘派’的作品认为是艺术天才的最高表现。我不懂它们。它们不能使我感到任何愉快。”①列宁的继承者们始终是忠于自己的导师的。列宁知道,沙皇的书报检查给文学和艺术带来了多少危害,摧残了多少19世纪最伟大的文学作品。有些文学作品,其中包括托尔斯泰的很多书,都是在国外出版的,因为专制制度害怕作家自由地发表意见。列宁对克拉拉·蔡特金说(他没有提到文学):“想想沙皇宫廷的风气和稀奇古怪的口味,以及贵族和资产阶级老爷们的趣味和异想天开的癖好,对我们的绘画、雕刻和建筑的发展所施加的影响吧。在一个以私有制为基础的社会里,艺术家为市场而生产商品,他需要买主。我们的革命解放了艺术家,使他们摆脱了这种鄙俗透顶的条件和压力。革命已使苏维埃国家成为艺术家的保护人和赞助人。每一个艺术家和每一个自以为是艺术家的人,都有权利按照自己的理想不受任何限制地来进行自由创作。混乱般的动荡,狂热般地探索新口号……——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

①《回忆列宁》人民出版社版第5卷第7一8页。——译者注

  列宁意味深长地补充说:“但自然我们是共产党人。我们不应当袖手旁观,听任混乱状态随意蔓延。我们应当完全有计划地来领导这一过程,并使它产生出结果来。”①

①《回忆列宁》人民出版社版第5卷第7页。——译者注

  而现在苏维埃政府也确实在“领导着”艺术——按照资本主义的旧原则即按照“谁付给音乐家钱,谁就能定购到音乐作品”这样的原则在“领导着”艺术。

  列宁宣布了一条领导者必须遵循的原则,这就是他对克拉拉·蔡特金说的这样的话:“艺术属于人民。它必须深深扎根于广大的劳动群众之中。”(这项建议的语气是俄国文学的领导者所特有的)“它必须为群众所了解和喜爱。”如果列宁本人不懂现代艺术的话,那群众会往什么地方瞎跑呢?“当工农大众还缺少黑面包的时候,难道我们要把精致的甜饼干送给少数人吗?不言而喻,我不仅能够从本义上,而且也能够从借喻的意义上明白这一点。我们必须永远把工农放在眼前。为了他们,我们必须学会管理,学会计算。在艺术和文化领域也是如此。”①

  根据命令,把文学和艺术归并为最小的一类。

  列宁解释道:俄国是一个又大又穷的国家。“虽则莫斯科今天假定有上万的人在剧院里欣赏精采的演出而感到异常兴奋,另一方面却有千百万的人在渴求学会拼写自己的名字,学会算法,急于获得文化,以便了解到大地是圆球形的,而不是扁乎的;宇宙万物是受自然法则支配的,而不是由女巫、男巫同‘天父’一起掌管的。”

  克拉拉·蔡特金说:“不要这样伤心地埋怨文盲现象吧,列宁同志。在某些方面,它给你们的革命事业减轻了困难。”

  列宁表示同意地说:“是的,这是不错的。但只是在某种限度以内,或者更正确地说,只是在我们斗争的一定时期……文盲现象同建设的任务是不相容的,根本不相容的。”②

  俄国的经济落后和老百姓的愚昧无知,的确在1917年时为完成列宁提出的任务减轻了困难。列宁对知识分子是不相信的,而对未来主义者则是不能容忍的,因为他们在自己的实验中所遵循的是天资和秉赋的提示,而不是党的指示。怀疑、独立思考、不接受正统教规,——这一切都是不受欢迎的,因为苏维埃政权本身也就是新的正统。列宁是一位革命家,而不是一个造反者。他需要的是新的机构和新的经济制度,但他并不需要新人。因为他不相信,人能够自己改变自己。要作到这一点是需要自由的。

  虽然正是列宁种下了龙的牙齿,③后来这些牙齿在苏维埃文化的荒漠上生长了起来,但是列宁本人的实际表现并不像他在话语中的表现那么危险,比起他的继承者来他当然要温和得多。

①《回忆列宁》人民出版社版第5卷第8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9页。——译者注
③据说,玻俄提亚神话里的英雄卡德摩斯是传说中的忒拜城的建造者,他在建立该城之前,不得不先同这里的原先统治者——一条巨龙进行战斗,他得胜后把龙的牙齿拔下,种在地里,后来从种下龙齿的地方长出许多武士来,他们互相厮杀,最后除5人外,全部战死。——译者注

  幸而列宁根本不从事文学和艺术,所以文学和艺术也就像不被喜爱的养子那样几乎是在无人照管的情况下成长的。教育人民委员卢那察尔斯基在1924年时写道:“列宁在其一生中很少有时间去稍微集中地研究一下艺术。由于他在任何时候都不喜欢甚至憎恶那种涉猎不精的作风,所以他不愿意在艺术方面发表什么意见。但是他的兴趣是非常明确的。他喜欢俄国古典作家的作品,喜欢文学、戏剧、绘画及其他方面的现实主义。”①卢那察尔斯基说,有一次他同列宁和加米涅夫去参观纪念碑设计方案的展览(设汁纪念碑是“为了代替竖立在基督教救世主教堂附近的那个底座豪华的已被推倒的亚历山大三世的塑像”)。“当别人问列宁有什么意见时,他说:‘我在这方面一窍不通,请问卢那察尔斯基。’我说我没有看到一个像样的纪念碑,他对我的说法感到很高兴,并对我说:‘我认为您是在树立一种未来主义的标本。”’还有一次,列宁同卢那察尔斯基一起去参观马克思纪念碑的模型,他们“阅着纪念碑转了几圈”,列宁“赞成这个纪念碑,但是他说:‘阿纳托利·瓦西里耶维奇,您要特别告诉艺术家,要他把头发搞得很像……否则相像的地方就会不多。”’

①《回忆列宁》俄问版第2卷第322一326页。

  卢那察尔斯基说,由于列宁个人的坚持,大剧院的预算被缩减了。列宁宣称:“这是纯粹地主文化的一部分。”教育人民委员解释道:“由此不能得出结论说,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对过去的文化是一概敌视的。歌剧里那种宫廷中豪华的作风,在列宁看来是地主所特有的作风。”另一方面,列宁不止一次地着重指出了电影艺术作为向群众进行宣传和政治教育的工具所具有的重要性。

  在托洛茨基身上有一种贵族的秉性,因此在苏维埃政策所造成的那种吃人的丛林里,他是不大有可能得到保全的。艺术对他来说就是生命。而列宁则只是从政治角度着眼才对艺术感兴趣。他能够克制住自己对文学和艺术方面一切新的和独特的东西从本能上所产生的恶感。但是,他觉得艺术方面的“激进派”能够用自己的思想意识来影响政策。早在十月革命之前就建立了一个所谓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组织。它的任务是培养新的无产阶级的文化活动家。十月革命之后,在无产阶级文化协会中工作的是一些同马克思主义格格不入的作家,如安德烈·别雷、叶夫根尼·扎米亚京、尼古拉·古米廖夫和瓦列里·布留索夫等。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在工人、大学生、水兵和士兵中间建立了一些小组和艺术团体。参加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人,不管其对革命的态度如何,都在利用革命来推广自己在艺术和社会文化方面的主张。卢那察尔斯基回忆道,列宁担心的是无产阶级文化派“会用一些胡编乱造的东西使工人脱离学习,使他们拒不接受现有的科学和文化……”“弗拉基米尔·伊里奇还担心在无产阶级文化协会里会滋长起一种政治倾向,看来不是没有根据的。”1920年8月,列宁就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法律地位问题询问了副教育人民委员米·尼·波克罗夫斯基,还问道:“它的领导核心如何?是由谁任命的?你们从教育人民委员部拨给它多少经费?”①波克罗夫斯基回答说: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是一个自治组织,它在教育人民委员部的监督下工作,并受到教育人民委员部的资助”。列宁抽出一小时的空闲时间起草了一项关于无产阶级文化的决议草案,其中规定无产阶级文化协会要加以传播的“不是特殊的思想,而是马克思主义”。②他写道:苏维埃俄国所需要的“不是臆造什么新的无产阶级文化,而是根据马克思主义世界观的观点来发扬现有文化的好榜样、好传统和好成果,并在无产阶级专政时代来改善无产阶级的生活条件和斗争条件”。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49卷第512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39卷第334页。——译者注

  在1920年10月11日举行的政治局的会议上显露出,布哈林和列宁之间在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问题上存在着意见分歧。①中央建议布哈林在当时正在莫斯科召开的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代表大会上发言。列宁写给了布哈林一封便函,建议他不要涉及他们之间的意见分歧,而“只要以整个中央的名义声明(并论证)以下几点就够了:

  (1)无产阶级文化=共产主义

  (2)实行者是俄国共产党

  (3)无产阶级:俄国共产党=苏维埃政权

  这几点我们都同意吧?”②

①《列宁论文学和艺术》1960年莫斯科俄文版第747页上的注。
②《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49卷第583页。——译者注

  列宁暗示的意思是:既然还没有共产主义,也就谈不上无产阶级文化。作出政治上的决定——这是党的权力,而不是“有自治权的组织”的权力。过去列宁曾经反对由工会来独立地管理工业,现在他也不能够同意在党之还存在一个独立的教育组织。因此他认为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自治不过是企图摆脱党的监督而已,尤其是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策动者是马赫主义者波格丹诺夫,这就更加使列宁不能容忍,因为对于波格丹诺夫,列宁早在革命之前就同他进行过多次交锋。列宁认为未来主义者、象征主义者同马赫主义者都是一丘之貉,因此列宁把现实主义者、唯物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同他们对立起来。早在1910年3月列宁就写道:“实际上,一切有关‘无产阶级文化’的漂亮话都掩盖着同马克思主义的斗争。”要知道教育人民委员是卢那察尔斯基,而他是波格丹诺夫的朋友,他身上带着很多马赫主义者的老毛病,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正是受到了他的关怀,列宁认为卢那察尔斯基是一个惟美主义者、没有气节的艺术爱好者和现代主义的庇护者。列宁在给布哈林的便函中写道:“无产阶级=俄国共产党=苏维埃政权。这几点我们都同意。”这就是用一句话所表现出来的列宁上义的全部实质。

  卢那察尔斯基也接受了一项特殊任务。他写道:“在1920年1O月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召开代表大会期间,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委托我到那里去明确地指出,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必须接受教育人民委员部的领导,必须把自己看做是它的一个机构,等等。总而言之,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想让我们把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拉到国家方面来;同时他还采取措施也把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拉到党的方面来。”卢那察尔斯基埋怨道:“我在代表大会上发表的那个演说,在表述上是相当随和的和有意和解的,但是当这个演说以更加温和的措词交给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后,他把我叫去大骂了一顿。后来,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根据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的指示进行了改组。”

  但是,实际上卢那察尔斯基和布哈林背着列宁,暗地里仍然在支持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在1922年9月27日这天的《真理报》(当时布哈林正在编辑这份报纸)上普列特涅夫发表了很长一篇文章来论述无产阶级文化。列宁在这一期的《真理报》上两次写了“保存”的指示,并四次强调了这个指示,而在页边上则写了很多批注。们是,他并没有把这篇文章保存下来,而是把它寄给了布哈林,并附了一个便条:“寄上今天的《真理报》。究竟为什么要刊登……这些用各种深奥时髦的字眼故弄玄虚的蠢话?我标出了两处蠢话,并打了几个问号。作者应该学习的不是什么‘无产阶级’科学,他应该进行一般的学习。难道《真理报》编辑部不打算向作者指明他的错误吗?这可是在伪造历史唯物主义!玩弄历史唯物主义!您的列宁。”①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2卷第495一496页。——译者注

  列宁在普列特涅夫关于“创造新的、无产阶级的阶级文化是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根本目的”这些话的下面划上了着重线,并在这些话旁边的页边上写道:“哈哈!”普列特涅夫说:无产阶级文化是无产阶级自己的事业,而不是“从资产阶级营垒里来的外来人”的事业。列宁在这里问道:“而农民呢?”普列特涅夫自豪地宣布:“阶级团结的感情,即‘我们’这种感情,是靠下列途径培养出来的,这就是:‘我们’制造机车、远洋轮船和飞机(没有集体的努力,这项任务是解决不了的);在同资产阶级的斗争中,每一个无产者都由于下列情况而互相结合起来:本阶级同其他阶级所处的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的一致性;明确地认识到,革命的机车只有靠‘我们’的力量即阶级团结的力量才能制造出来。无产阶级的阶级觉悟就是由这种存在决定的。而这种阶级觉悟是农民、资产者和知识分子(即根据资本主义竞争原则培养出来的医生、律师、工程师等)所没有的。在资本主义竞争的情况下,‘我’是根本,而‘分而治之’则是统治者的训条。”在这段话里,列宁在“农民”这个词的下面划了两道着重线,在“资产者、知识分子”这两个词的下面划了一道着重线,在页边上他表示怀疑地指出:“而制造机车的人所占的百分比呢?”俄国的工人是比较少的,仅靠工人是担负不起建设的任务的。因此,普列特涅夫的“革命的机车”立即就失去了富有诗意般的响声。普列特涅夫接着写道:农民依赖于自然界,“任何时候都感到在自己头上有一种不决定于自己的可怕的力量(这种力量是产生宗教偏见的基础)”,而无产者知道,他的劳动成果只取决于他自己在工厂和矿井的努力,“在星期六他将领到工资”。“这里一切都清清楚楚,像数学一般的准确。”列宁在最后一句话的下面划上了着重线,并在页边上写道:“而工人和农民的宗教信仰呢?”信神的并不只是农民。

  普列特涅夫写道:“建设无产阶级文化的任务只能靠无产阶级自身的力量以及从无产阶级中产生的科学家、艺术家和工程师等来解决。”列宁写道:“纯属虚构”。普列特涅夫说:“我们真的有很多人能够教电气化吗?”列宁抓住了他的这句话写道:“正是这样。而这话是反对普列特涅夫的。”因为他曾断言,机车、远洋轮船和飞机将由无产阶级来制造。①

①《列宁论文学和艺术》俄文版第567—579页。

  普列特涅夫不仅在写一些胡说八道的东西,而且还在驳斥自己提出的一些论据。起初,他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分析方法证明说,由于阶级属性(也就是存在)决定思想、感情、宗教-哲学观念、艺术和文化(也就是意识),所以,如果由农民和资产阶级专家来制造机车和飞机、建造工厂、生产商品和买卖商品的话,那么他们也就是在参加苏维埃文化的创造工作,因此苏维埃文化就不能被认为是无产阶级的文化(列宁赞同这个论据,并指出,国家的大部分经济运行都是依靠农民和资产阶级专家来支持的,工人中间的宗教偏见其顽固程度并不亚于农民)。既然如此。所以普列特涅夫代表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发言时便证明说,无产阶级文化是不可能在实行耐普时期的俄国产生的。而同时他却根本不合逻辑地得出结论说:“创造新的、无产阶级的阶级文化,是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根本目的。”列宁嘲笑他的这个结论是完全有权利的,因为不管什么样的组织,即使是像共产党这样强大的组织(更不用说小小的“独立的”无产阶级文化协会了),怎么能够在一个主要是非无产阶级的国家里创造出无产阶級的文化来呢?根据同样的理由,说在资本主义的美国来创造无产阶级的文化或者说在信印度教的印度来创造基督教的文化,倒是可以的。

  无产阶级文化协会的错误是那些认为意识先于阶级存在和经济存在的马赫主义者所犯的老错误。这当然是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则完全抵触的,根据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则,经济基础决定政治的和文化的上层建筑。无怪乎当列宁看到普列特涅夫在“玩弄”历史唯物主义时便大发雷霆起来。

  无产阶级文化协会既然证明无产阶级文化在实行耐普的俄国是不可能创造出来的,那也就证明了它自己是不需要的。1923年它被撤销。

  早在1905年时列宁就认为,作家应当指靠的不是无产阶级,而是无产阶级的党。他宣布文学和艺术的党性是社会主义文化的第一个训条。他在《党的组织和党的出版物》一文(该文刊载在布尔什维克的合法日报《新生活报》上,这个日报是用高尔基的钱在彼得堡出版的)中激动地高声说:“无党性的写作者滚开!超人的写作者滚开!……写作事业应当成为社会民主党有组织的、有计划的、统一的党工作的一个组成部分。”①列宁知道这个断语“在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民主派看来是格格不入的和奇怪的”,但是他坚持自己的原理:“写作事业无论如何必须成为同其他部分紧密联系着的社会民主党工作的一部分。报纸应当成为各个党组织的机关报。写作者一定要参加到各个党组织中去。”②

①《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1卷第663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664页。——译者注


  列宁对资产阶级继续说:“安静些,先生们!第一,这里说的是党的出版物和它应受党的监督。每个人都有自由写他所愿意写的一切,说他所愿意说的一切,不受任何限制。但是每个自由的团体(包括党在内),同样也有自由赶走利用党的招牌来鼓吹反党观点的人。言论和出版应当有充分的自由。但是结社也应当有充分的自由。”①列宁断言:“非党性是资产阶级思想。党性是社会主义思想。”②“唯物主义可以说就包括有党性。”

  列宁在写了这些话之后过了12年,他的党就取得了政权,并要求苏维埃的文学和艺术要具有党性,即为国家、革命和共产主义服务。

  列宁认为艺术不是女神,而是女仆。高尔基引用了列宁在喀普里谈到一部空想主义的小说时对波格丹诺夫的劝告:“要是您为工人们写一本小说,描写资本主义的强盗们怎样掠夺土地,浪费一切石油、钢铁、木柴、煤炭,那么,这将是一本很有意义的书,马赫主义者先生!”③

  几年之后,当列宁已经居住在克里姆林宫时,“他不止一次地特别强调杰米扬·别德内依作品的鼓动作用,但是他说:‘有点儿粗俗。他走在读者后面,可是他应该多少走在前面些。”④杰米扬·别德内依是一个相当机敏的蹩脚诗人,他以模范的党性用当前现实为题材写了一些蹩脚的小诗。

①《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1卷第665页。——译者注
②《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12卷第128页。——译者注
③《回忆列宁》人民出版社版第2卷第299页。——译者注
④同上,第331页。——译者注

  另一方面,据高尔基证明说,列宁对马雅可夫斯基“是不信任的,甚至是气忿的”。马雅可夫斯基是一个个人主义者,用列宁的话来说,他是个“超人”:“乱叫乱嚷,捏造一些离奇古怪的字眼,并且他写的全是不需要的,在我看来,——不需要而又难懂。一切都是不连贯的,难读得很。有才能吗?甚至有很大才能吗?唔一唔,我们瞧一瞧吧!您没有发现人们写了很多很多的诗吗?杂志上整页整页的都是诗,而且差不多每天都有诗集出版。”①当然,对列宁来说,杰米扬·别德内依要亲近得多和可以理解得多,而列宁的继承人们也不止一次地认为,“人们写了很多很多的诗”,于是便采取一些相应的措施,使诗人们不为一些小人琐事所引诱。

  克鲁普斯卡娅回忆道:“新的艺术对伊里奇来说,好像是陌生的,难以理解的。有一次我们被邀请到克里姆林官去参加为红军战士举行的音乐会。伊里奇坐在前排。女演员格佐为斯卡娅在朗诵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我们的上帝是速力,心,是我们的鼓。’她径直向伊里奇走去,而坐在那里的伊里奇由于出乎意料而感到有点慌张和莫名其妙,直到另一位男演员把格佐夫斯卡娅替换下来而开始朗读契诃夫的《歹徒》时,伊里奇才如释重负地透了一口气。”②革命的诗显然使伊里奇这个文静的人感到难堪。

  列宁尤其憎恶马雅可夫斯基的长诗《一亿五千万》。1921年5月6日,他写信给卢那察尔斯基说:“您同意把马雅可夫斯基的《一亿五千万》出版5000册,难道不害臊吗?胡说八道,尽是蠢话,十足的蠢话,装腔作势。依我看,这类东西1O篇里只能印1篇,而且不能超过1500册,供给图书馆和一些怪人。卢那察尔斯基支持未来主义应该受到痛斥。列宁。”③卢那察尔斯基情绪低落地回答说,他本人“对这篇东西也并不太喜欢,但是(1)像布留索夫④这样的诗人都对此加以称赞,并要求出版两万册;(2)作者本人朗诵这首诗时,明显地受到了欢迎,而且也受到了工人们的欢迎。”

①《回忆列宁》人民出版社版第2卷第331页。——译者注
②克鲁普斯卡娅《论列宁》人民出版社版第73页。——译者注
③《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0卷第306一307页。——译者注
④瓦列里·雅柯夫列维奇·布留索夫(1873一1924)是俄国诗人。——译者注

  感到不满意的列宁又给波克罗夫斯基写信说:“再次请您帮助同未来主义等等作斗争。(1)卢那察尔斯基通过部务委员会(唉!)决定出版马雅可夫斯基的《一亿五千万》。能否制止这件事?必须制止这件事。我们约定好,出版这些未来主义的作品一年不准超过两次,并且不能超过1500册。(2)听说卢那察尔斯基又撵走了一位据说是‘现实主义’画家基谢利斯,却直接和间接地领来了一个未来主义者。能不能找到一些可靠的反未来主义者?列宁。”①(苏联艺术学院通讯院士叶夫根尼·卡茨曼在1962年12月16日的《真理报》上引证了列宁关于反对未来派的话,他请赫鲁晓夫制止“抽象的和形式主义的艺术”的代表人物们那种极其有害的阴谋诡计。)

  列宁虽然非常愤怒,但是他的态度与他以后的苏维埃历史上几十年中所采用的对作家和艺术家从肉体上加以消灭和进行野蛮迫害的那些方法比起来,那是够善意的了。不过,列宁所采用的政治上施加压力的作法则为赞成使用那些方法的人扫清了道路。

  列宁的几乎所有的文学标准起码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政治标准。他对普希金是尊敬的,认为普希金是一位古典作家,但是他首先赞成的是普希金同当局发生了冲突和普希金同情十二月党人。他对涅克拉索夫是喜欢的,而且像他对待其他19世纪60年代俄罗斯的进步社会活动家那样,也常常引证涅克拉索夫的话。他不喜欢费特②。克鲁普斯卡娅愤怒地写道:“司徒卢威是为了休息才拿费特的作品来读的。有个人在《回忆录》里写道,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喜欢费特。这是不对的。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H版第50卷第307一308页。——译者注
②阿法纳西·阿法纳西耶维奇·费特(申欣)(1820一1892),俄国诗人,善于写爱情抒情诗和写景抒情诗。在19世纪60年代,他是个反动的政论家,拥护“为艺术而艺术”的理论。——译者注

  费特是一个极端的农奴制拥护者,他的作品没有什么可看的,而司徒卢威则确实是喜欢费特的。”(《列宁论文学和艺术》这本文集的编者没有引证列宁对费特的看法,这是出于他们的爱好和机智。)扬·别尔津(拉脱维亚的共产党员和苏维埃的外交家,在1919—1920年时担任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秘书)回忆了1906年他同列宁住在芬兰别墅时的情况。他写道,列宁顺路走到他的房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些巴尔蒙特①和勃洛克②刚发表的诗作,便说:‘您怎么也迷恋起这种乱七八糟的作品来了呢!要知道这是一些颓废主义的东西。您从中发现了什么呢?”’受窘的別尔津开始提出不同意见,并把诗拿给列宁看,列宁把书浏览了一下说:“嗯,诗的情调还不坏,写得也还平稳,但其中有意思的东西毕竟很少。”

  克鲁普斯卡娅回忆道:在西伯利亚流放地时,“每天晚上,弗拉基米尔·伊里奇通常都要看一些哲学方面的书——黑格尔、康德和法国唯物主义者的著作”(也看一会叔本华③的著作),“而当他感到特别疲倦时,他就来看普希金、莱蒙托夫、涅克拉索夫的作品”。流放在高加索的莱蒙托夫写道:

  别了,肮脏的俄罗斯,

  奴隶们的国家,老爷们的国家,

  别了,你们这些穿浅蓝色制服的人④,

  还有你,受他们支配的人民。

①康士探丁·季米特里耶维奇·巴尔蒙特(1867一1942)是俄罗斯反动诗人,象征主义者,他的诗常常为了追求音韵而损害了诗意。——译者注
②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勃洛克(1880一1921),是俄国诗人。——译者注
③阿尔图尔·叔本华(1788一1860)是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普鲁士贵族地主思想家。——译者注
④“穿浅蓝色制服的人”指警察。——译者注

  “记得在西伯利亚流放地,还有一本德文版的歌德的《浮士德》”(后来在巴黎时,列宁从俄文读了这部著作)“以及海涅的一本诗集”(这本诗集可能就是在亚历山大·乌里扬诺夫被处死刑的前一天母亲带给他的那一本)。从宪兵在国境线仁所列的那个书籍清单上可以看出,列宁带到国外的文学艺术方面的著作只有两本:涅克拉索大的诗集和歌德的《浮士德》。其他的书都是经济方面的(宪兵的书籍清单是1917年时在暗探局的卷宗里发现的)。克鲁普斯娅写道,在巴黎,“伊里奇很喜欢读维克多·雨果描写1848年革命的诗《Chatments》①……这些诗篇的许多地方虽有某种天真的夸张,但还是可以从中感觉到单命的气息。伊里奇喜欢到各咖啡馆和近邻的剧院去听革命的歌手歌唱,他们在工人区里是无所不唱的……”②这样一来,列宁就“接触了”法国的无产阶级,而在此以前他对法国的无产阶级几乎是毫不了解的(1909年12月,克鲁普斯卡娅在给婆母的信中埋怨说,他们很少看到“这里的真正生活”!)。

  至于列宁对艺术性的散文的爱好,克鲁普斯卡娅断定,这是肯定的,她说:“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在选择小说方面的书籍时,特别喜欢那些通过艺术描写鲜明地‘反映出某种社会思想的书。”

  有一次列宁请图书馆员借给一本乔治·爱略特③的小说。究竟是一本什么小说。不清楚。乔治·爱略特曾经把费尔巴哈(他是马克思的前辈)的《基督教的本质》一书泽成了英文。一位教英国文学的教授鲁思·亚当斯估计,列宁感兴趣的一部英国文学小说,可能是《激进派分子费利克斯·霍尔特》。

①《惩罚》——译者注
②克鲁普斯卡娅《论列宁》人民出版社版第71页。——译者注
③乔治·爱略特(笔名为:麦莉·安·艾文斯)(1819一1880是英国女作家。她虽然继承了狄更斯和沙克莱的现实主义传统,但在揭露性的感人力量和广泛的社会效果方面,没有达到的两位作家的地步,她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道德问题上。——译者注

  巴比塞的反映当时反战题材的小说《火线》(在这部小说中描写了战斗在战壕中的生了虱子的士兵)得到了列宁的好评。1908年列宁曾到日内瓦大学去听一位莫布斯先生关于莎士比亚的讲演。1912年在巴黎时,列宁和克鲁普斯卡娅曾去观看索福克勒斯的“厄勒克特拉”①的演出。在西伯利亚时,列宁从母亲那里收到了几本左拉的德文版小说。在他的相册里贴有一张左拉的照片,里面还保存有他所喜爱的一些作家的各种纪念品和照片。后来他从原文读了左拉的《La Joie de Vivre》③,并且把在书中找到的对分娩的自然主义的描写用于革命题材的宣传。列宁写道:“人的诞生使妇女备受折磨,痛苦不堪,疼痛昏迷,血流如注,半死不活。但是,如果哪个‘个人’认为爱情、爱情的结果和妇女做母亲的意义不过如此,有谁能承认这个‘个人’是人呢?有谁会由于这一点而发誓拒绝爱情和生育呢?”③列宁写道,革命也是这样,只有胆小鬼才害怕难产。

  列宁虽然受过广泛的教育,懂得欧洲许多种语言,包括意大利语,但是外国的文学作品他却读的很少,为娱乐而读,把文学作品作为有文化的一个条件而读,列宁认为这是不足取的。他完全是为用而读。他那整本整本的笔记中写满了从克劳塞维茨④的著作中摘录的关于军事政治方面的引文,但是,托克维尔⑤、孟德斯鸠①、柏克②、杰弗逊③、麦迪逊④和杰伊等人的著作看来他是连摸都不去摸的。列宁对艺术根本不感兴趣,他认为在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斗争中艺术是用不上的。尼·列·美舍利亚科夫(他是一位老布尔什维克和列宁的老朋友,后来担任《苏联大百科全书》的编辑工作)回忆道,在列日时普列汉诺夫曾问过他一幅名画,在布鲁塞尔时普列汉诺夫曾拉着他去参观绘画陈列馆,因为“普列汉诺夫对这种参观很感兴趣”。但是列宁呢——“列宁对这是不感兴趣的。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人运动中去了。”⑤很难设想,列宁什么时候会就艺术说出像托洛茨基说过的那些话。托洛茨基在其《文学与革命》⑥一书中写道,艺术的发展是每一个时代的生命力和重要性的最高检验;在评价艺术作品时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够以马克思主义的原则为依据的。但是列宁倒同意托洛茨基关于“文化是靠经济的汁液来喂养的”这样的话。

①厄勒克特拉是希腊神话中阿伽门农之女,曾帮助其弟奥瑞斯忒斯为父报仇——译者注
②《人生乐趣》。——译者注。
③《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3卷第555页。——译者注
④卡尔·克劳塞维茨(1780一1831)是德国军事理论家和军事史学家。——译者注
⑤阿列克西斯·托克维尔(1805一1859)是法国资产阶级历史学家和政治家。——译者注

①沙尔·孟德斯鸠(1689一1755)是法国启蒙思想家、法学家和哲学家。——译者注
②爱德蒙·柏克(1729一1797)是英国的反动政论家和政客,辉格党员,他是欧洲各君主国反对18世纪末法国资产阶级革命而进行战争的鼓动者之一。——译者注。
③托马斯·杰弗逊(1743--1826)是美国资产阶级政治家、争取美国独立的解放斗争小的左派思想家,1801—1809年任总统,是宣布美国独立的《独立宣言》的起草人。——译者注
④詹姆斯·麦迪逊(1751—1836)是美国国务活动家,在北美殖民地独立战争中起了显著作用,曾任国务卿(1801—1809年)和美国总统(1809---1817年)。——译者注
⑤《回忆列宁》俄文版第1卷第221页。
⑥托洛茨基《文学与革命》莫斯科国家出版社1924年俄文版。

  列宁认为戏剧过于矫揉造作了。卢那察尔斯基证明说,列宁很少到剧院去,而且要去的话,也是只去他高度评价的艺术剧院。克鲁普斯卡娅对他们侨居国外时期的情况回忆道:“我们难得到剧院去。有时我们去了,但是毫无意义的剧本或矫揉造作的演技,往往使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很难忍受。我们到剧院去,通常总是看了第一幕就走了。同志们都笑我们是白花钱。但是有一次伊里奇看到了剧终;这大概是在1915年底,在伯尔尼上演列·托尔斯泰的剧本‘活尸’……伊里奇全神贯注而激动地观看了表演。”①

  “最后是在俄国……我们到艺术剧院去过几次。有一次我们去看‘洪水’(赫·伯尔格的剧本),伊里奇非常喜欢这个戏。第二天他还想去看。那时正上演高尔基的‘在底层’……演员多余的动作使伊里奇非常生气。自看过‘在底层’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到剧院去。有一次我和他去看了契诃夫的‘万尼亚舅舅’。他很喜欢这个戏。我们最后一次去剧院,已经是1922年了,看的是狄更斯的‘炉边蟋蟀’。看完第一幕,伊里奇就烦起来了,狄更斯的那种小市民的感伤使他感到受不了。等到那个做玩具的老头开始和他的瞎眼女儿对话时,伊里奇再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中途退场。”②

①克鲁普斯卡娅《论列宁》人民出版社版第73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74—75页。——译者注

  高尔基的“在底层”使列宁感到生气,其原因大概和“极其可憎的”陀思妥也夫斯基使他生气的原因相同。陀思妥也夫斯基的名字在列宁的全部著作中只出现了五次(其中四次是以极其蔑视的口吻提到的)。共产党人普遍认为陀思妥也夫斯基是一个信仰宗教的、反动的神秘主义者和虚无主义者,不过由于他憎恶腐朽的西方,有时候他们也拍一拍他的肩膀。

  但是列宁喜欢契诃夫。1890年他在萨马拉时读过的《第六号病房》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曾对安。伊·乌里扬诺娃说:“当我昨晚读完了这个短篇小说后,我简直感到可怕,我不能够继续呆在我的房间里,于是我从床上起来走了出去。我感觉到就好像我也被关在第六号病房里似的。”列宁还读了契诃夫的其他一些短篇小说,并记得其中的一些人物。契诃夫写的话剧列宁也喜欢。有一次高尔基领列宁到工会大厦圆柱大厅击参加一个戏剧晚会。参加那次晚会的瓦西里·卡恰洛夫回忆道:“演员房间里活跃了起来,因为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和高尔基来啦。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转过身来对我说:‘我刚刚就新戏剧的观众问题同弗拉基米尔·伊里奇进行了一番争论……观众需要什么呢?我说,观众只需要英勇精神。而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却硬说观众也需要抒情作品,需要契诃夫,需要日常生活中的真实。’这时休息时间结束了,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和高尔基便走进了大厅。”①

  1898年时,流放中的列宁请母亲为他订购《田地》周刊②,为的是他要阅读发表在该刊附刊上的屠格涅夫全集(12本)。他收到屠格涅夫的著作后,又请安·伊·乌里扬诺娃为他寄去德文版的屠格涅夫著作,以便俄德对照,来学习德文。克鲁普斯卡娅回忆道:虽然列宁曾尖刻地抨击了屠格涅夫的自由主义和他的忠于君主制的感情,但列宁还是不止一次地反复阅读屠格涅夫的著作,并在1907年时还使用了经过车尔尼雪夫斯基自由加工了的屠格涅夫著作中的一个形象,列宁写道:“……俄国激进派的悲剧就在于:几十年来他们一直盼群众大会,盼自由,狂热地(口头上)向往自由,可是一遇到群众大会。一看到比他们自己的情绪更左的情绪,就犯愁了,说什么‘难以判断’、‘不超过1/10’、‘先生们,要慎重些!’

①《列宁论文学和艺术》俄文版第688页。
②《田地》周刊是1870一1918年在彼得堡出版的一种有插图的刊物,风行于小资产阶级界,该刊的附刊刊载俄国和外国的作家文集,具有巨大的文学价值。——译者注

  这正像屠格涅夫小说中的逃避阿霞的狂热主人公,车尔尼雪夫斯基称这个主人公是‘赴约会的俄国人’。哎,你们这些自封的劳动群众拥护者啊!你们要同革命到哪儿去约会呢,——还是呆在家里吧!”①

  列宁不止一次地反复读过《安娜·卡列尼娜》,当然他也读过《战争与和平》及托尔斯泰的其他一些著作。高尔基回忆道:“有一次我到他那里去,看见桌上摆着一本《战争与和平》。

  ‘是的,托尔斯泰!我想读一读打猎的那个场面,可是我想起必须给一个同志写信。读书——完全没有时间。直到昨天夜里我才读完了您那本关于托尔斯泰的书。’

  他微笑着,眯起眼睛,快活地把身体伸直靠在椅子上,然后压低声音,迅速地继续说:

  ‘真是一个大师呀,噢?多么伟大的一个人物呵!老兄,这才是一个艺术家呢……您知道更令人惊异的是什么吗?在这位伯爵之前,文学里就没有一个真正的农民。”②

  一般说来,列宁只是有时候为了强调或说明某个政治论据而引证俄国那些伟大的作家和诗人的著作时才顺便提到他们。惟有对托尔斯泰列宁写得很详细,这不是因为托尔斯泰是一位伟大的作家,而是因为托尔斯泰是他那个时代的俄国的一位最伟大的人物,因为他在推翻俄国君主制方面起了卓越的作用。

  1908年8月28日,当俄国全国和国外几千个托尔斯泰的拥护者和渎者庆祝这位作家80寿辰时,列宁利用这一机会写了一篇文章,对托尔斯泰的创作进行了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文章的标题是:《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③。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14卷第278页。——译者注
②《回忆列宁》人民出版社版第2卷第324页。——译者注
③《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2卷第241一246页。——译者注

  列宁在文章的开头部分写道:“……如果我们看到的是一位真正伟大的艺术家,那么他在自己的作品中至少会反映出革命的某些本质的方面。俄国的合法报刊登满了祝贺托尔斯泰80寿辰的文章、书信和简讯,可是很少注意从俄国革命的性质、革命的动力这个角度去分析他的作品。所有这些报刊都充满了伪善,简直令人作呕。有官方的和自由派的两种伪善。前一种是卖身投靠的无耻文人露骨的伪善,他们昨天还奉命攻击列·托尔斯泰,今天却奉命在托尔斯泰身上寻找爱国主义,力求在欧洲面前遵守礼节……自由派的伪善则巧妙得多,因而也有害得多、危险得多。……其实,有关这位‘伟大的寻神派’的那种装腔作势的言论和冠冕堂皇的空谈不过是十足的虚伪,因为俄国的自由派既不相信托尔斯泰的上帝,也不赞成托尔斯泰对现行制度的批判。”①列宁在结束了对托尔斯泰的纪念之后,便来谈论“托尔斯泰的作品、观点、学说、学派中的显著的矛盾”:

①《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2卷第24一242页。——译者注

  “一方面,是一个天才的艺术家,不仅创作了无与伦比的俄国生活的图画,而且创作了世界文学中第一流的作品;另一方面,是一个发狂地信仰基督的地主。一方面,他对社会上的撒谎和虚伪提出了非常有力的、直率的、真诚的抗议;另一方面,是一个‘托尔斯泰主义者’,即一个颓唐的、歇斯底里的可怜虫,所谓俄国的知识分子,这种人当众拍着胸脯说:‘我卑鄙,我下流,可是我在进行道德上的自我修身;我再也不吃肉了,我现在只吃米粉饼子。’一方面,无情地批判了资本主义的剥削,揭露了政府的暴虐以及法庭和国家管理机关的滑稽剧,暴露了财富的增加和文明的成就同工人群众的穷困、野蛮和痛苦的加剧之间极其深刻的矛盾;另一方面,疯狂地鼓吹‘不用暴力抵抗邪恶’。一方面,是最清醒的现实主义,撕下了一切假面具;另一方面,鼓吹世界上最卑鄙龌齪的东西之一,即宗教,力求让有道德信念的神父代替有官职的神父,这就是说,培养一种最精巧的因而是特别恶劣的僧侣主义。”①

  托尔斯泰企图在生活中也奉行自己的崇高原则。列宁一方面从美好的、安全的、遥远的欧洲号召俄国进行暴力革命,但同时他却从母亲那里不断地收到金卢布,而这些金卢布是来自沙皇发给母亲的养老金和外祖父勃兰克庄园的收入。矛盾可以说是十分明显的。当列宁责备托尔斯泰培养一种新的“僧侣主义”时。他是不对的。因为托尔斯泰是有组织的宗教的敌人,而且总的说来也是所有一切组织的敌人。他同职业组织家列宁是直接对立的。他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是教会、国家、暴力的敌人,因而自然使列宁“极为反感”而不可理解。

  列宁继续写道(他在这里谈的是各种决定论者早已谈腻了的空话):“……托尔斯泰的观点和学说中的矛盾并不是偶然的。而是19世纪最后30多年俄国实际生活所处的矛盾条件的表现。”这种矛盾反映了农民“对正在兴起的资本主义的抗议,对群众破产和丧失土地的抗议(俄国有宗法式的农村,就一定会有这种抗议)……作为一个发明救世新术的先知,托尔斯泰是可笑的……作为俄国千百万农民在俄国资产阶级革命快要到来的时候的思想和情绪的表现者,托尔斯泰是伟大的。”②改革后的农民“积下了无数的仇恨、愤怒和生死搏斗的决心。要求彻底铲除官办的教会,打倒地主和地主政府……建立一种自由平等的小农的社会生活来代替警察式的阶级国家……托尔斯泰作品的思想内容,与其说符合于抽象的‘基督教无政府主义’……不如说更符合于农民的这种愿望。”③

①《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2卷第242页。——译者注
②③同上,第243页。——译者注

  但是农民不知道怎样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大部分农民则是哭泣、祈祷、空谈和梦想,写请愿书和派‘请愿代表’。这真是完全符合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的精神!”①“托尔斯泰反映了……已经成熟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摆脱过去的愿望,同时也反映了耽于幻想的、缺乏政治素养、革命意志不坚定这种不成熟性。”②但是,列宁得出结论说:“在斯托雷平教训的打击下,在革命社会民主党人坚持不渝的鼓动下,不仅从社会主义无产阶级中,甚至从民主主义的农民群众中,也必然会涌现出锻炼得愈来愈好、能够愈来愈少重犯我国托尔斯泰主义历史罪过的战士!”③

  在托尔斯泰逝世时,列宁又写了一篇文章。他写道:“自由派强调的是:托尔斯泰是‘伟大的良心’。这难道不是……废话吗?这难道不是回避托尔斯泰所提出的那些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具体问题吗?”④

  但是,一个月之后,即在1910年12月31日,列宁高兴地指出:“列夫·托尔斯泰的逝世则引起了长期中断以后的第一次街头游行示威,参加这次游行示威的主要是大学生,此外还有一部分工人。在安葬托尔斯泰那一天,许多工厂停了工,这表明示威性罢工的开始,虽然开始的规模不大。”⑤

  1911年1月3日,列宁写信给高尔基说:“大学生在挨打了,这件事我认为倒值得高兴,⑥可对于托尔斯泰的‘消极主义’、无政府主义、民粹主义和宗教观点,则不应轻易放过。”⑦

①《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2卷第244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245页。——译者注
③同上,第245一246页。——译者注
④《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20卷第25页。——译者注
⑤同上,第75页。——译者注
⑥指大学生举行示威游行。——译者注
⑦《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46卷第15页。——译者注

  他不能“放过”托尔斯泰的是,托尔斯泰有自己的原则,而不是列宁的原则,于是他在1911年1月22日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又恢复了战斗:“他(托尔斯泰)像民粹派一样,闭起眼睛,根本不愿意看到,甚至拒绝去想在俄国‘开始形成’的东西正是资产阶级制度。”①列宁不愿意看见,对托尔斯泰来说,重要的既不是资产阶级制度,也不是无产阶级制度,重要的是它们的内容,是它们对人的态度。托尔斯泰和列宁有两个不同之处:第一,他认为政治形式是不起作用的;第二,他所重视的是政治形式的社会内容。资产阶级制度也许比非资产阶级制度更坏,无产阶级制度也许会好些,但它必须得使人们得到道德上的修养才行。唯物主义者列宁没有从这些考虑中看到任何物质的东西(在两种意义上)。他说:“……在我们今天这样的时候,任何想把托尔斯泰的学说理想化,想袒护或冲淡他的‘不抵抗主义’、他的向‘精神’的呼吁、他的‘道德上的自我修身’的号召、他的关于‘良心’和博‘爱’的教义、他的禁欲主义和寂静主义的说教等等的企图,都会造成最直接和最严重的危害。”②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20卷第101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104页。——译者注

  无论是托尔斯泰还是列宁,他们都是19世纪俄国的产儿,但是他们之间的意见分歧是不可调和的。

  在俄国的文学家中对列宁影响最大的,既不是诗人,也不是散文作家,而是政论家和文学批评家,他们是:别林斯基、赫尔岑、车尔尼雪大斯基、杜波罗留波夫和程度较小的皮萨列夫以及讽刺作家萨尔蒂科夫-谢德林。列宁最接近的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因为车尔尼雪夫斯基同别林斯基和杜波罗留波夫一样,也认为文学应当为社会目的服务,反对“为艺术而艺术”。列宁对艺术的这种态度早在布尔什维克革命之前很久,就已经成为他的本性了。

  在这些文学批评家中没有马克思主义者。他们造反的矛头指向落后的、残酷的和愚蠢的专制制皮。赫尔岑创办的著名的《钟声》杂志每月在敦伦出版两次,秘密地在俄国散发几千份,纷纷落到了大臣们、议员们、将军们、大公们和尼占拉二世皇帝本人的办公桌上。①但是由于主宰神圣俄罗斯命运的这些人是一些精神上的文盲,所以他们看不见赫尔岑的杂志用白纸黑字所表现出来的时代的预兆。落后国家的领袖们和他们的臣民们一样,都处在睡梦之中,但是他们并不怀疑人民在漫漫长夜中所梦见的是暴力、战争和风暴。1912年5月8日,列宁本人就警告君主派说:“第一次风暴是在1905年。第二次风暴正在我们眼前开始扩展。”②这话是他在《纪念赫尔岑》一文中说的。

  列宁在这篇文章中写道:“赫尔岑是属于19世纪上半叶贵族地主革命家那一代的人物。俄国贵族中间产生了比龙和阿拉克切耶夫之流,产生了无数‘酗酒的军官、闹事的无赖、嗜赌成性的败类、集市上的好汉、养猎犬的阔少、寻衅打架的暴徒、掌笞刑的打手、淫棍’以及温情的马尼洛夫③之流。赫尔岑写道:‘但是在他们中间,也出现了12月14日的人物④,出现了像罗慕洛和瑞穆斯⑤那样由兽乳养大的一大群英雄……这是一些从头到脚用纯钢铸成的勇士,是一些顶天立地的战士,他们自觉地赴汤蹈火,以求唤醒年轻的一代走向新的生活,并洗净在专横暴虐和奴颜婢膝的环境中生出的子弟身上的污垢。”①

①《俄罗斯百科全书和苏联》,埃迪托尔和迈克尔·T·弗洛林斯基合编,1961年纽约英文版第213一214页。
②《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2卷第289页。——译者注
③马尼洛夫是果戈理小说《死魂灵》中的一个地主,他生性怠惰,终日想入非非,崇尚空谈,讲究虚伪客套,后人常用马尼洛夫来形容耽于幻想的人。——译者注
④指十二月党人。——译者注
⑤罗慕洛和瑞穆斯是罗马神话中的人物,西尔维亚和战神马尔斯结合面生的一对孪生兄弟。他们生后不久被国王阿穆利乌斯投入台伯河,但河水把这对婴儿漂到岸边,战神马尔斯派一只母狼把他们带入山洞,用狼奶喂养他们。他们长大后体格健壮,膂力过人,性格刚强,见义勇为,深得人民的爱戴,——译者注

  “赫尔岑就是这些子弟中的一个。”②一列宁评论道。

  列宁写道,在1848年,赫尔岑“是一个民主主义者、革命家、社会主义者”。“1848年以后,赫尔岑的精神崩溃,他的十足的怀疑论和悲观论,是社会主义运动中资产阶级幻想的破产。”③赫尔岑只是到1869年,即在他逝世的前一年才同巴枯宁断绝关系。虽然他也看到了农民在自己那小小的公社里是孤立的,在辽阔的俄国各个农村之间的遥远距离使农民无法和同乡们接触,但他还是相信农村公社的未来。④

  列宁在同一篇文章里对赫尔岑给予了应有的评价,因为赫尔岑谴责了对波兰的镇压者,痛斥了“亚历山大二世手下的镇压者、刽子手、绞刑手”,但同时大部分俄国的自由派、赫尔岑的朋友们,包括屠格涅夫在内,则“由于赫尔岑为波兰辩护而纷纷离开了他”。列宁写道:“赫尔岑挽救了俄国民主派的名誉”,⑤并在下一段中以称赞的口吻指出:“当有消息说一个农奴打死了一个侮辱他的未婚妻的地主时,赫尔岑就在《钟声》杂志上补充说:‘干得好!’”⑥

  列宁认为赫尔岑是俄国革命第一阶段的代表。他写道:“起初是贵族和地主,十二月党人和赫尔岑。这些革命者的圈子是狭小的。他们同人民的距离非常远。但是,他们的事业没有落空。

①引自赫尔岑《终结和开始》(见《赫尔岑文集》1959年莫斯科版第16卷第171页)——译者注
②《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2卷第283页。——译者注
③《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2卷第284页。——译者注
④A·N·赫尔岑《俄国社会思想运动》1907年莫斯科俄文版第181页。
⑤《列宁选集》中文第2版第2卷第287—288页。——译者注
⑥同上,第288页。——译者注

  十二月党人唤醒了赫尔岑。赫尔岑开展了革命鼓动。响应、扩大、巩固和加强了这种革命鼓动的,是平民知识分子革命家,从车尔尼雪夫斯基到‘民意党’的英雄们。战士的圈子扩大了,他们同人民的联系密切起来了。赫尔岑称他们是‘未来风暴中的年轻航海长’。但是,这还不是风暴本身。风暴是群众自身的运动。无产阶级……”①

  列宁是在赫尔岑逝世的那一年诞生的。当车尔尼雪夫斯基逝世时,列宁是19岁。列宁的很多政治观点和美学观点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影响,而不是受了赫尔岑的影响。作为一位修辞大师,赫尔岑当然远远超过了车尔尼雪夫斯基。但是,列宁对这不大感兴趣。车尔尼雪夫斯基是一位“更加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他宣传的是社会主义,诚然是没有马克思的社会主义,但毕竟是社会主义。监禁(沙皇当局总是来帮助那些过于忙碌的革命家)使车尔尼雪夫斯基能够有闲暇时间来创作《怎么办?》这部平庸的小说。列宁给自己那本论述组织问题的著名小册子所加的标题就是借用了这个书名。“……车尔尼雪夫斯基这部小说中那个带有更多政治色彩的主人公除了具有巴札罗夫的自然科学、自我修养和虚无主义而外,还对空想社会主义和革命活动的前途抱着渺茫的看法。”②

①《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2卷第289页。——译者注
②乔治·费希尔《俄国的自由主义》1958年马萨诸塞州和坎布里奇英文版第50页。

  列宁把书中的空想方面忽略了,因为他太忙啦。他在1911年3月写道:“车尔尼雪夫斯基是空想社会主义者,他幻想通过旧的、半封建的农民村社向社会主义过渡……但是,车尔尼雪夫斯基不仅是空想社会主义者,他同时还是一个革命的民主主义者,他善于用革命的精神去影响他那个时代的全部政治事件……宣传推翻一切旧政权的群众斗争的思想。”①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这种活动以及他在《序幕》那部小说中对俄国所作的评述都是符合列宁的心意的。他在《序幕》里是这样写的:“可怜的民族,奴隶的民族,上上下下都是奴隶。”②列宁称赞他说:“他的著作散发着阶级斗争的气息。”③此外,车尔尼雪夫斯基还批判了康德的“关于我们知识的主观性的形而上学理论”,也就是说,他“摈弃了……马赫主义者以及其他糊涂人的无聊的胡言乱语”。④列宁不知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恭维话了。普列汉诺夫曾经写了一本论车尔尼雪夫斯基的书,1911年时列宁在该书中谈到关于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观点的萌芽”的那个地方的页边上写道:“由于唯心主义历史观和唯物主义历史观在理论上的不同,普列汉诺夫忽略了自由派和民主派在实际政治方面和阶级方面的不同。”按照列宁的说法,车尔尼雪夫斯基是一位民主主义者,而列宁任何时候都把理论放于次要地位,把阶级斗争的实际政治放于首要地位。列宁由于车尔尼雪夫斯基具有革命的思想情绪而宽恕了他在哲学上的缺点。克鲁普斯卡娅说,在列宁的像册里有两张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完整无损的像片。关于车尔尼雪夫斯基对列宁的影响以及车尔尼雪夫斯基帮助列宁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方面,克鲁普斯卡娅写了很多。⑤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20卷第176页。——译者注
②《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2卷第450页。——译者注
③《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25卷第99页。一——译者注
④同上,第18卷第377、378页。——译者注
⑤克鲁普斯卡娅《回忆列宁》1931年莫斯科俄文版第180一186页。

  瓦连廷诺夫(沃尔斯基)描写了1904年时他在日内瓦的咖啡馆里同列宁的一次谈话,当时在场的还有两位同志。瓦连廷诺夫关于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一书讲了一些蔑视的话,列宁听后“霍地站了起来,以至于他坐着的椅子都发出了喀喀的响声。他冲着我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怎么能够有这种奇怪、荒唐的想法,竟把车尔尼雪夫斯基这样一位在马克思以前最伟大、最有才能的社会主义代表人物的这部作品说成是粗浅、平庸的作品呢?……在这部作品的影响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变成了革命者……举例来说,这部作品曾经吸引过我哥哥,也吸引过我……”①

  如果是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话,大概他对无产阶级文化协会也会持与列宁相同的态度的,因为这个组织是一个马赫主义的、主观主义的、个人主义的和唯心主义的组织,而且它的立足点是期待“超人”和凡人在一个非无产阶级占人口多数和无产阶级没有文化的国家里建立无产阶级性质的民族的文化。无产阶级文化协会到底还是存在到了1923年,即存在到了列宁退出舞台之前不久的时候。虽然列宁对政治方面的敌人是毫不留情的,但在文化领域,他对那些“迷路的人”却表现出了相当宽容的态度,并不认为把这些人从肉体上加以消灭有什么意义,而认为采取减少他们出书的印数及其他办法要更好一些。列宁受到熏陶的那个比较有文化的环境,他所受的教育以及他的出身,都使他不同于那些工农放牛娃和前额很窄的山民,这种区别关系到对文化和艺术的看法。但是,就连列宁也坚定不移地主张要上级机关对文化和艺术进行检查和监督。1921年9月13日,他建议听话的政治局“拟在莫斯科自由出售的书籍中,应将色情的和宗教内容的书籍剔除,送造纸工业总管理局造纸”。而“外文书籍允许自由出售”。②不过最后一点被列宁划掉了,所以没有列入政治局的决定中。虽然苏维埃政府颁布了一系列严格的命令,但是当时还不存在铁幕,所以有几百个优秀的作家、艺术家(如坎金斯基和沙加尔)、音乐家和科学家在忍受不了布尔什维克政权在肉体上和精神上给他们造成的痛苦时,能够到西方去侨居。高尔基、托洛茨基和卢那察尔斯基时常提醒列宁说,布尔什维克不应当用文化上的贫血来加剧经济上的破坏。

①瓦连廷诺夫《同列宁的会见》1953年纽约俄文版第102--103页。虽然作者是一个著名的孟什维克,但是这一个片断却在《列宁论文学与艺术》这个文集中作了转载,见该文集第649页。
②《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42卷第141页。——译者注

  托洛茨基在《文学与革命》一书的序言中写道,搞艺术是需要一些方便条件的,甚至需要奢侈。但是在经过了三年半的战时共产主义之后是谈不上什么方便条件的。著名的文学研究家、作家和新闻工作者维克托·什克洛夫斯基这样来描写1920年彼得堡的冬季:“我烧掉了自己的家具、雕塑台、书架和无数的书。如果我要是存两只木手和两只木脚的话,我就会用它们来生火取暖,那到春天时我就会成为一个没有四肢的人了……全家人都集聚在厨房里,在剩下的那几个房间里钟乳石大量地出现……极圈成了现实,它经过涅瓦大街附近的一个地方。”①

  列宁憎恶未来派,托洛茨基虽然并不认为未来派是革命者,但是他却写道:未来派对建立一个大国的新艺术所起的促进作用是其他流派的代表人物所比不上的。托洛茨基感到遗憾的是(顺便提一下,他并没有讲出什么特殊的理由),革命的年代成了“在艺术创作方面几乎完全处于沉默状态的年代”。他在《文学与革命》一书中代表他自己和拉狄克发表了一种意见,认为弗洛伊德②的心理分析学也许同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并不矛盾。政治上的分裂者托洛茨基当时还依然处于有权人物之列,所以他的话人们还是听的。(在他的论文学一书中,提到了马克思、恩格斯和亚里士多德,但是根本没有提列宁。显然,他认为列宁在这方面没有发表任何实质性的见解。)

①什克洛夫斯基《马的行速》1922年“赫利空山”出版社莫斯科和柏林俄文版第23—25页。
②西格蒙德·弗洛伊德(1856一1939)是奥地利医生兼心理学家,精神分析理论的创立者,这种理论后来发展成了称为弗洛伊德学说的观点体系。——译者注

  高尔基对艺术以及对革命与知识分子的相互关系,尤其是对革命与艺术界的知识分子的相互关系,也有自己的观点。列宁对高尔基的尊重态度是令人感动的,但是他对高尔基有关公民权利方面的请求却很少予以满足。卢那察尔斯基回忆道:有一次高尔基当着他的面,对于在彼得格勒知识分子中进行逮捕与搜查一事向列宁抱怨。这位作家对列宁说:“有些被逮捕与搜查的人,当年曾经帮助过我们大家——您的同志们,甚至您本人,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他们曾经把我们藏在自己的家里以及给予其他的帮助。”

  列宁眯缝着眼睛回答道:“是的,他们是一些非常好的好心人,但是正因为如此,才应当对他们进行搜查。正因为如此,有时候才不得不忍心逮捕他们。因为他们是一些非常好的好心人,因为他们总是同情被压迫者,总是反对迫害者。而现在他们在自己面前所看到的是什么呢?迫害者就是我们的肃反委员会,被压迫者就是逃避肃反委员会的立宪民主党人和社会革命党人。显然,他们所理解的义务迫使他们成为这些人的同盟者而来反对我们。而我们则必须把那些猖狂的反革命分子抓起来,使他们不能为害人民。其余的事情是清楚的。”卢那察尔斯基深受感动地回忆道:“说罢,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毫无恶意地哈哈大笑起来。”①

  1921年时,高尔基带给了列宁一包书,那是他同格尔热宾②一起在苏维埃政府的协助下在柏林出版的。列宁翻阅了一下这些书,称赞了其中描写机车的一本书,随后又拿起一本古代印度童话集。他说:“我认为,出版这本书为时过早了。”

①《列宁论文学与艺术》俄文版第670一671页。
②季诺维·伊萨耶维奇·格尔热宾(1869一1929)是1919年在彼得格勒创办的一家出版社的领导人。——译者注

  “这是些非常好的童话。”高尔基回答。

  “出版这个是要花钱的。”列宁说。

  高尔基反驳道:“出版这个很便宜。”

  列宁说:“虽然便宜,但我们为此是要支付金币的。要知道今年我们将要闹饥荒。”

  描写这次对话的沃龙斯基(他是苏联文学杂志《红色处女地》的第一编辑)说:“我当时似乎觉得,两个真理发生了冲突:一个人似乎说:‘人活着不能光考虑粮食。’另一个人回答说:‘可是,如果没有粮食呢……”’①

①《列宁论文学与艺术》俄文版第685一686页。

  在这次谈话之后过了几星期,高尔基不得不向美国的慈善家们提出请求,请他们捐献粮食来救济俄国的几百万饥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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