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比尔·麦凯大哥(美国早期汽车业工人的斗争)

第五章 “我们在第亚邦之父”



  有一天,比尔看到一份用复式排印机印的四版小报,它叫做“福特工人”。他在这份报上看到汽车工人工会是存在着的;这个工会的名称是“美国汽车、飞机和运输车工人工会”,简称“美国运输工人工会”。它的前身是一八九一年组织的“马车和货车工人工会”,后来它又和“劳动骑士”合并。

  两年之后,它加入了“美国劳工联合会”(简称“劳联”);在这个组织里;它有过一段激烈的斗争史。它是一个产业工会,因此它反对“劳联”的行业政策,是势所必然的。“劳联”命令它分解自己的组织,它拒绝执行这个命令之后,就在一九一八年被开除出“劳联”,那时它有会员二万三千人。当威廉·兹·福斯特在克利夫兰组织“工会教育同盟”(后来改为“工会统一同盟”)的时侯,“美国运输工人工会”也加入了那个组织。

  “工会教育同盟”的目的是要以企业为单位把工人组织起来。从历史观点来看,它是“产业工会联合会”的前身。当时它的会员遍布好几个工厂,包括飞犀、柏卡、茂莱、道奇、克莱斯勒、赫德逊、通用、福特等汽车公司。不过会员还很少,而且没有什么力量。

  可是,出版“福特工人”这份小报的正是福特工厂里的这些工人。这份小报是由厂里的共产党和积极工人捐款创办的。印好后又由这些工人的妻子、姐妹和孩子在福特工厂的各个大门口散发出去。由于警察局禁止他们公开散发,因而它变成了一个地下报纸,在工厂里各处神出鬼没地出现。它把福特的特务们气得发疯,因为他们始终找不到是哪些工人散发的。

  落到比尔手里的那份小报,内容极其生动,并且充满了诙谐的文字,富有天下工人共有的那种讽刺幽默感。

  “福特精神”,小报嘲弄地指出说,就是“帮助别人心满意足地做一个奴隶”。又说:“外国工人在福特工厂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加油干呀!快干呀!’”

  福特对于一般生活、尤其是对于工人生活方面的问题,发表过很多粗俗的意见。他劝告人们应该几点钟睡觉,如何省钱,吃什么东西,怎样思想等等。那份小报尖锐地批评说:“福特对每一件事都发表宝贵的意见,只靠三天的工资来维持一个月的生活这个问题,他却闭口不谈。”

  福特曾经向全国说,工人的利益和老板的利益是一致的,双方都是一个大企业里面的合伙人等等。对于这一点,小报答复道:“不错,所谓利益一致,就和跳蚤与狗的利益是一致的一样。因为跳蚤要求狗身上有大量美味的鲜血。”

  此外,还有个隐名诗人为福特工人写了一首新的“主祷文”[1]

  我们在第亚邦之父,圣名亨利。
  愿发薪日来临。愿你的旨意行在福特逊,如同行在高地公园[2]
  我们的六块钱(又四角?),今日赐给我们。
  宽恕我们的懒惰,如同我们宽恕你鞭策我们加油。
  不叫我们遇见明智的思想或行动,
  救我们脱离一切自由,因为地道的奴役全是你的,
  愿你控制我们的权柄直到永远。阿门。

  这份小报对福特工厂的加速制度展开了斗争,它把一切因这种残忍的加速制度而产生的意外事件都报道出来。对于那些特别残暴、或者是骗取工人贿赂的工头,它都毫无顾忌地指出他们的姓名。有时它的言论使群情哗然,以致厂方不得不把个别的工头调到别的部门去。当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当大家看到福特可以被击破的迹象的时侯,全厂的工人都满怀希望,深深地松一口气。也许,有些工人甚至还敢于梦想——也许有吧?

  这份小报卖一分钱一份,每次都给工人们抢购一光。他们带回家去看,然后坐下来写自己的经历,给“福特工人”报发表。

  有一个工人写道:“在我们这个部门里,我们上厕所也有人计算时间。要是有哪一个工人在下班之前解下围裙,准备着回家的话,冷却器部的工头维·哈·福秋恩一定要叫他再把围裙穿上的。”

  这份小报成了这些哑吧工人的喉舌了。

  “希望你们能登载这件事情,”另外一个工人写道。“不久以前有个工人在钻床上轧掉了一只手指。原因是工头不让他用钳子工作,却教他怎样使用双手来干更多的活。那个工人听从了他的话,结果把手指弄断了。厂里正在开展所谓“安全第一运动”,而这件事却刚好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事故发生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工人了。他不是被解雇就是被调到别的部门,因为他现在干活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快了。这是在冷却器部发生的事。”

  这份卖一分钱、直言无讳的小报上面所登载的那些赤裸裸的事实,使福特工厂的老板们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震惊。他们心里感到不安的,并不是小报上暴露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事实,而是这份小报本身;它活生生地证明,老板们正为这种情况而大感烦恼。这份小报表明,尽管厂方想尽方法去恐吓工人,使他们不了解实际情况,并在工人当中挑拨离间,然而还是有些工人是不甘心保持缄默的,他们对问题有自己的看法,他们敢于起而反抗,并且懂得如何组织起来。

  谁都知道,这些人都是共产党员。

  许多男孩子和女孩子每天早晨带着一捆捆“福特工人”报,到福特工厂各个大门口去卖给工人们。他们趁警察还没有来到时尽量地多卖几份。有时有些孩子会遭受逮捕,可是第二天他们又来了。

  比尔还是常到克立福街那家书店去。他在那里第一次买到了汽车工人工会里的“工会教育同盟”干部所发行的《汽车工人消息报》。有一次它刊载了一条对他非常重要的消息,他获悉汽车工人将在下星期日在阿第莱德街五十五号电气工人会议厅召开一次大会。

  这正是他所盼望的事呀。

  那个星期天早晨,当他离家到阿第莱德街那小会场去的时候,他心里感到非常兴奋。因为这意味着他将第一次在美国会见那些和他具有同样思想和情感的男女工人。

  会场里除了一张空桌子和一些折椅以外,什么东西也没有。里面有一种发霉的气味,渗杂看烟卷、痰盂和陈旧啤酒味(虽然现在还是禁酒时期)。但是这是各地工人会场所共有的一种气味。他很喜欢闻它,仿佛这是最香的玫瑰花似的。以前他在伦敦和爱丁堡也闻过同样的气味。

  他走进会场时,笑容可掬。他到美国来差不多一年了,他一生中从来没有像过去一年那样孤独地脱离实际生活。那是一九二八年二月,全国到处都是不自然的繁荣景象。有些人说这是健康的繁荣气象,有些人则表示怀疑,而认为这是一种不正常的虚假的繁荣。在工人当中,不安的情绪则日益增长着,比尔在福特工厂的各个车间和翻砂间早已强烈地感觉到这种情绪。行动的时机逐渐成熟了。他能参加这次大会,心里非常高兴。

  大家全到齐了,一共还不到七十人,会场里座位比代表还多。参加会议的只有五个工会的代表,其余的人都是属于兄弟会、互助会等外国人的组织的。他们总共不过代表四千五百名工人。比尔当时已经注意到,许多积极的斗争都是由这些外国人的组织所发起的,或者是得到他们支持的。这一点他后来也经常可以看到。这些人的英雄气概成了斗争的基础。在那天出席会议的人当中,有许多在二十余年后遭受到联邦调查局的残酷迫害和监禁,有些人甚至于被驱逐出境。

  他们坐在木板椅上等待着,看看是否还有人来参加会议。当大家觉到不会再有人来的时侯,坐在会场正前面那张桌子后头的一个黑发青年站了起来,并看了看出席会议的人。他的名字叫做菲利蒲·雷蒙。他是个共产党员,当时任“美国运输工人工会”第一百二十七分会的秘书。

  他低声地向出席会议的代表表示欢迎,随即说明召开会议的理由以及对会议的期望。他说,这次会议只有一个主要目的: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然后展开一个强有力的运动,把尚未组织起来的汽车工人组织起来。紧要关头快要来到了。汽车大王们在他们的工厂里所实行的残暴的加速制度正在日益加剧。工人们越来越感到忍无可忍了,他们的战斗性也越来越强。现在正是把他们组织起来的时候。他号召到会的代表们回到自己所属的组织去后,把这个问题在自己的分会中提出来。

  “美国运输工人工会”的组织部长接着讲话。他叫阿瑟·罗亨。他更详细地说明了**汽车工业中的情况,他预测工会运动一旦发动起来,一定会席卷整个汽车工业。

  另外还有许多人讲话——男的和女的、共产党员和非共产党员都有。这一事实从运动开始时就证明:如果要想完成这个任务,只有共产党员和非共产党员团结一致才能做到。共产党员并不问人家是否相信共产主义,而只问他们是否要把汽车工人组织起来。同时,非共产党员并不要求共产党员放弃对共产主义的信仰,而只要求他们全心全意地从事于面对着他们的同一件工作:把汽车工业工人组织起来。

  有了这种相互信任和相互谅解,他们是可以获得很大成就的。按照这个方式彼此合作无间,所有的敌人都会被击败的。

  会上通过了很多决议:反对减低工资,反对工厂的加速制度,反对破格延长工作时间,反对恶劣的工作条件。出席会议的七十个男女工人(其中包括无法避免的警察局奸细,他在开会时尽量地记住出席会议者的姓名、面貌和会上所谈的话,并且把他所能记录的都记下来,不能记得的他就捏造),庄严地宣誓要贯彻这个计划。

  会上还选出一个十四人的委员会来召开另一次会议,以便听取工作进展情况和拟定筹募组织基金的计划。

  会议进行讨论时,有时激烈得火花迸流,有时声音小得像走过坟地的人吹口哨一样。比尔安宁地坐在那把折椅上,心里觉得非常宁静。他终于回到老家了。在这以前,他觉得他在这个国家里,就像一个陌生的人。可是现在,当他和这些说着同样语言的工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内心涌起一种骨肉重逢的快感,虽然他们说话时多少带些意大利、犹太、罗马尼亚或者匈牙利口音。

  工人阶级是一个国际性的阶级。他感觉到好像是坐在泰恩河畔的纽卡斯尔市内的一个会场里,而不是在这个令人憎恶的、世界上最大的为独家公司所统治的城市——底特律。他早已离开了故乡苏格兰,可是他觉得这里也是家呵。当他张望着微暗的会场四周,倾听着大家发言,探索着那些平凡而英勇、具有盖世的崇高理想的男女代表们的眼睛时,他感觉到这里就和他的家乡一样。

  通过各项决议之后,会上征求到会的人加入工会。

  机会终于来到了。

  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会场前面去。几分钟之后,他就成为美国汽车、飞机和运输车辆工人工会第一百二十七分会的会员了。

  这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具有远见的人,当时已经能够从这七十人的微弱声音中,隐约地听到十三年后那响彻云霄的七万名组织起来的福特工厂工人的怒吼了。

  劳工奸细这样写着:“这里,只有一小撮人,他们大多数人的名字我都记载下来了……”




[1] 基督徒每日固定的祷告文。——译者。

[2] 福特逊指福特的工厂,高地公园指他的住宅。——译者。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