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美〕跟大卫·哈维读《资本论》(第一卷)(2010)

|八| 机器和大工业



  在上一章,我邀请你们通过对马克思关于机器的长篇章节中第四个脚注的透视,对“工艺学揭示出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人的生活的直接生产过程,从而人的社会生活关系和由此产生的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的方式给予特别的关注。当你阅读这一章时,去关注马克思是如何将这些不同的“原子”编织在一起以形成相关的联系,是十分有趣的。这不仅是为了理解资本主义的技术演化,同时也是为了展示对这一演化进程的研究所揭示的,作为一个整体(作为一个互动要素的整体或聚集)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容。如果你用这种方式阅读这一章,你将在其中发现一系列相对更加丰富的论断,而不仅仅是关于技术变化的简单描述。
  在阅读这一内容庞大的章节中(在这里所有内容都太容易让你迷失),我仍建议你,注意每一部分的标题将会有所帮助,以保持对整体论述的动态感。这是到目前为止所思考的内容。在第一部分,他解释了资本主义如何通过与手工和制造业相关的技术变化,来形成一个独特的技术基础。这一基础将通过由机器进行的机器生产达到,并且还通过将许多机器组织进一个工厂体系来达到。但是,机器是需要购买的商品。这样,它们的价值在机器的生命周期中,将作为不变资本进行流通。如果这个生命周期是十年,那么,每年会有十分之一的机器的价值被转移到产品中。但是这形成了一个局限——机器折旧的价值应该低于被它替换的劳动的价值。这就造成了地理意义上的不均衡发展的可能性。如果美国的劳动成本相对英国较高,那么,在美国使用机器的激励就较高。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德的工会力量一直在支持维持较高的工资水平,所以形成了对技术创新的强烈的激励。所以西德经济凭借其技术优势,获得了一种相对于世界其他地方的相对剩余价值,但同时这种劳动节省的创新也带来了结构性失业。
  在第三部分,马克思分析了这种现象对劳动者的影响(在技术和社会关系之间的关系)。从熟练工艺向机器意识的转变,保证了妇女和儿童能够以早先不可能的方式就业。这保证了可以用家庭劳动(家庭工资)替换个人劳动(个人工资),同时,也出现了对资本家来说的开支节省和家庭结构分化的广泛传播,以及性别关系和国内经济角色和形式的变化。但是,机器的使用也形成了“道德贬值”问题(经济退化),对延长工作日的激励,和由于使用新的和更好的机器而使旧机器贬值的危险。所以,资本家会努力尽快去恢复凝结在机器中的价值,那就意味着,如果可能,保持机器二十四小时运转。机器可以被用来强化劳动过程。资本家既可以控制劳动过程的连续性和速度,也可以减少工作日中的空闲时间。为了压榨劳动者更多的剩余价值,劳动强化作为资本家的一个重要策略。这是到目前为止的内容。

第四—十部分:工人,工厂,工业


  在“机器”一章中的其余七个部分,将通过对技术演进的考察,深化并扩展我们“揭示”资本主义的视角。在第四部分,马克思考察了工厂本身。这是他观点的核心部分,它不是简单地作为一个技术问题,而是作为一种社会秩序而被考察。但是在这里,我需要插入一些批判性的、防止误解的说明。对于工厂体系的理解,马克思主要依赖于两个来源。恩格斯对曼彻斯特风格的产业主义的第一手经历是批判性的,并通过巴贝奇(Babbage)和尤尔(Charles Babbage,Andrew Ure)的文章所介绍的内容作为补充,他们在当时都是领先的支持资本主义的思想家,并且是有效的产业管理原则的推动者。马克思想要将曼彻斯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般化,就好像这已经是资本主义产业主义的终极形式了,而且,根据我的判断,他有些过多地接受了巴贝奇和尤尔的观点。如果恩格斯当时在伯明翰,那么,马克思的表述可能会有很大的不同。那里的产业结构是小规模的,但是按照为了实现经济的凝聚的方式组成,更多地以手工业为导向,在车间里生产枪支、首饰和不同的金属产品,它们似乎具有较高的效率,而且与那些大型的坐落于曼彻斯特地区的棉花工厂相比,具有与之完全不同特点的劳动关系。显然,马克思不太清楚我们可能称为伯明翰模式的资本主义产业主义,所以,他没有对资本主义发展史中的长期存在进行区分。韩国的产业主义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变成了曼彻斯特的模式,但是香港则更接近伯明翰模式。巴伐利亚,被称为第三意大利的地区,和其他类似被组织起来的工业区(矽谷是一个特殊的情况),在近期的产业主义阶段中一直处于非常重要的地位,与曼彻斯特相似的产业形式有很大不同的,是中国的珠江三角洲地区。然而问题是,上述所有的产业环境,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与曼彻斯特的工厂有所不同。马克思对工厂的解释,虽然有推动作用,但却是片面的。
  马克思通过提出如下内容,开始论述

  使用劳动工具的技巧,也同劳动工具一起,从工人身上转到了机器上面。工具的效率从人类劳动力的人身限制下解放出来。这样一来,工场手工业分工的技术基础就消失了。因此,在自动工厂里,代替工场手工业所特有的专业化工人的等级制度的,是机器的助手所要完成的各种劳动的平等化或均等化的趋势,代替局部工人之间的人为差别的,主要是年龄性别的自然差别。就分工在自动工厂里重新出现而言,这种分工首先是把工人分配到各种专门化机器上去。

  工人们可以从一台机器移动到另一台机器旁。实际上,他们成为机器的思想者。马克思在此描述了伴随工厂体系出现的去技能化现象,这样所有的劳动都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被同化了。如果你能操作这台机器,你也能操作那台机器。在资本主义历史中发生的持续去技能化的重要性,在更近期的时代里,一直是一个重要的争论主题(始于哈里·布雷弗曼的《劳动与垄断资本》一书,自20世纪70年代以后,引起了大量的评论和研究)。更进一步,“工厂的全部运动不是从工人出发,而是从机器出发”,而且由于这个原因,“所以不断更换人员也不会使劳动过程中断”。其结果是,工人的处境被贬低到终生的任务只是服务于一台特定的机器。简单地说,工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被工人的工作同时转变,所以,工人变成了仅仅是机器的附属物。

  在工场手工业和手工业中,是工人利用工具,在工厂中,是工人服侍机器。在前一种场合,劳动资料的运动从工人出发,在后一种场合,则是工人跟随劳动资料的运动。在工场手工业中,工人是一个活机构的肢体。在工厂中,死机构独立于工人而存在,工人被当作活的附属物并入死机构。……甚至减轻劳动也成了折磨人的手段,因为机器不是使工人摆脱劳动,而是使工人的劳动毫无内容。……即不是工人使用劳动条件,相反地,而是劳动条件使用工人,不过这种颠倒只是随着机器的采用才取得了在技术上很明显的现实性。由于劳动资料转化为自动机,它就在劳动过程本身中作为资本,作为支配和吮吸活劳动力的死劳动而同工人相对立。正如前面已经指出的那样,生产过程的智力同体力劳动相分离,智力转化为资本支配劳动的权力,是在以机器为基础的大工业中完成的。

  换句话说,精神观念从此和物质劳动分离开来。精神观念存在于资本家身上——他们是事情的设计者。劳动者则不需要进行思考;他们只被假设为负责操作机器。当然,事实上可能不是这样,但问题是,这就是资本家阶级日夜为之奋斗的劳动分工结构,而且作为结果,整个精神观念、社会关系、生命的再生产、与自然的关系等的整个架构,都会根据阶级的意愿而改变。

  变得空虚了的单个机器工人的局部技巧,在科学面前,在巨大的自然力面前,在社会的群众性劳动面前,作为微不足道的附属品而消失了;科学、巨大的自然力、社会的群众性劳动都体现在机器体系中,并同机器体系一道构成“主人”的权力。

  但是,这种转变是在工人能力的定位被严重贬低的基础上被预见到的,即,他们仅仅是机器的附属物,他们不能发挥任何精神力量,而只能服从于资本家“专制的力量”和专制的制度。现在技能只存在于那些设计机器的人身上,例如,工程师或其他人,他们成为一小部分具有很大特殊性的工人。但是,正如马克思在早期所指出的那样,相反,出现了“高级的工人,其中一部分人有科学知识,一部分人有手艺,他们不属于工厂工人的范围,而只是同工厂工人聚集在一起”。
  这种转变必然会引起反抗,特别是来自技能工人的反抗。这是第五部分的主要内容,与“工人和机器之间的斗争”(《文集》第五卷,第492页)有关。所谓的鲁德运动(以一个叫做耐·鲁德的传说中的人物而命名),是一种破坏机器的运动,工人们通过损坏机器,以示他们对去技能化和丢失工作岗位的反抗。他们把机器当成了他们的竞争对手,当成了毁掉他们的技能和造成他们工作不稳定的制造者。但是,马克思注意到了在这种反抗的政治中的一个进化:

  19世纪最初15年,英国工场手工业区发生的对机器的大规模破坏(特别是由于蒸汽织机的应用),即所谓鲁德运动,为西德茅斯、卡斯尔雷等反雅各宾派政府采取最反动的暴力行动提供了借口。工人要学会把机器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区别开来,从而学会把自己的攻击从物质生产资料本身转向物质生产资料的社会使用形式,是需要时间和经验的。

  这段叙述需要我们进行小心的评价。在这里,马克思似乎认为,问题不是机器本身(技术),而是资本主义制度(社会关系)。我们可能由此推断出(在我看来是错误地推断出),机器本身是中立的,所以,机器也可以在社会主义社会使用。这在历史上看起来是真实的,即,工人们自愿放弃了对机器的肆意破坏,以支持资本家达到他们的目的,即用最无情的方式使用机器技术。但是,这似乎违背了马克思观点总体思路的精髓,特别是我对第四个脚注的理解,在那里,技术和社会关系是相互整合的。在这种理解下,还存在一个与机器相关的问题,因为机器是通过内化一定的社会关系、精神观念和生产生活方式被设计和制造的。那种工人被变成机器附属物的情况肯定不是一件好事。与资本主义机器技术相联系的对精神能力的剥夺也不是好事。所以,当列宁赞扬福特主义的生产技术时,即,建立一种生产的工厂体系,与美国公司使用的那些方法相似,并提出,由革命带来的社会关系的变化是起基础作用的,这时他正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马克思自己的观点在这些段落中显得模棱两可。在《资本论》的其他地方,他对资本主义通过技术的性质找到了其本身的基础,持更加批判的态度。在这一章中所讨论的是适应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技术。这应该会引导我们自动地提出发现那些适应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生产方式的不同技术的问题。如果你试图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用的技术去建设社会主义,你将会得到什么?你可能会得到另一种资本主义的版本,那种伴随对福特主义技术的传播,很可能在苏维埃发生的情况。马克思也用同样的方法批判了普鲁东,因为他只将资产阶级的公正的动议实例化了,所以,马克思在这里处在一个危险中,因为他赞同将资本主义技术实例化。
  维护马克思的一个方式是回到他是如何描述资本主义的。在制造业阶段,资本家的发展依赖于后封建社会的手工和制造技术(同时改变它们的组织形式),而且在既定的复合条件下,这是必要的。只是在后来,资本主义开始去确定它特定的技术基础。社会主义在其早期革命阶段,以完全同样的方法被限制去使用资本家的技术,但是,列宁对此进行了纠正,如果处于紧急关头(战争和严重毁灭时期),那么,应该转向更先进的资本主义技术形式,以振兴生产并保护革命。但是从我对脚注的理解来看,一场社会主义者的革命,在长期内不可能回避对另一种技术基础的定义问题,以及另一种与自然的关系、社会的关系、生产体系、通过日常生活和对世界的精神观念的再生产的问题。而且对于我来讲,这似乎一直是现实的共产主义历史中尖锐的失败之一。当然,这个主题比共产主义更加宽泛,因为实现一定社会和政治目标的适当的技术问题,对于他们那些拜物主义者、独裁主义者、环境保护主义者或其他人,是值得认真思考的一般性问题。我们必须总结,技术在社会整体中,不是中立的。
  资本主义技术的有问题的阶级特点,在马克思的文本中实际上是被确认的。“机器”,他写道,

  但是,机器不仅是一个极强大的竞争者,随时可以使雇佣工人“过剩”。它还被资本公开地有意识地宣布为一种和雇佣工人敌对的力量并加以利用。机器成了镇压工人反抗资本专制的周期性暴动和罢工等等的最强有力的武器。用加斯克尔的话来说,蒸汽机一开始就是“人力”的对头,它使资本家能够粉碎工人日益高涨的、可能使刚刚开始的工厂制度陷入危机的那些要求。可以写出整整一部历史,说明1830年以来的许多发明,都只是作为资本对付工人暴动的武器而出现的。

  所以,资本家有意识地制造作为阶级斗争手段的新技术。这些技术不仅在劳动过程内部作为管理劳动者的手段,而且有助于形成劳动剩余,这将会挤压工资并压制工人的热情。
  马克思在这里第一次介绍了技术引起失业的观点。节省劳动的创新使人们被排除在工作之外。实际上,在过去三十年中,强劲的技术变革和令人难以置信的生产率的提高,已经造成了失业和工作不稳定的状况,从而使资本家采用政治手段管理工人变得更加容易。对于美国工人阶级的恶劣处境而言,社会上的主流趋势一直在谴责来自低工资的墨西哥和中国的外包和竞争,但研究显示,美国大约三分之二的工作岗位的丧失是源于技术变化。当我在1969年到达巴尔的摩时,伯利恒(Bethlehem)钢铁公司雇佣了超过两万五千名工人,但是二十年后,该公司雇用的工人人数不足五千名,但钢铁产量与原来相同。“劳动资料扼杀工人”。
  技术被当做阶级斗争的武器的观点不难被证实。我记得读过一个产业家的报告,他是一位机器工具的创新者,在巴黎工作。他给出了创新的三个动机:第一,降低商品价格并提高竞争地位;第二,提高效率并消除浪费;第三,将劳动安置在适当的位置上。鲁德们以后,有关技术形式的阶级斗争一直是资本主义内部的一个特点。第六部分,“报酬理论”,关注作为技术变化后果,在资本和劳动之间形成的累计的关系。如果资本家通过雇佣较少的劳动者来节省可变资本,那么,他们用节省的资本去做什么呢?如果他们自己解释他们的行为,那就是,所提供的一些多余的劳动被重新吸收了。在这一基础上,那个时代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发明了一种补偿理论,证明从总量来说,机器没有造成失业。马克思对此没有给予否认,应该有一些补偿,但是补偿的多少是有问题的。你可以只挑选出造成的剩余劳动者的百分之十,或者百分之二十。不存在一个自动的原因能够解释为什么所有的剩余劳动者都将被重新吸收。“虽然机器在应用它的劳动部门必然排挤工人”,但是它可能,“引起其他劳动部门就业的增加。不过,这种作用同所谓的补偿理论毫无共同之处”。即使大多数工人将来会被重新雇用,但仍然存在一个严重的转型问题。“一旦机器把一部分至今在一定工业部门就业的工人游离出来,这些补充人员”——那就是,后备军总是在外面存在——“也要重新分配,由其他劳动部门来吸收,不过,原来的那些牺牲者”——那些被排挤出工作的人——“大部分在过渡期间堕落丧亡”。而且还存在适应的问题:钢铁工人不能在一夜之间成为计算机程序员。

  因为机器就其本身来说缩短劳动时间,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延长工作日;因为机器本身减轻劳动,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提高劳动强度;因为机器本身是人对自然力的胜利,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人受自然力奴役;因为机器本身增加生产者的财富,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生产者变成需要救济的贫民,如此等等,所以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就简单地宣称,对机器本身的考察确切地证明,所有这些显而易见的矛盾都不过是平凡现实的假象,而就这些矛盾本身来说,因而从理论上来说,都是根本不存在的。

  机器永远都必须在一种关系中被看待,所以,资本家使用它。而且,毫无疑问的是,资本家对机器的使用经常是无情的和对工人的不必要的压制。但是如果资本“本身”被看做一个“人对自然力的胜利”,同时“本身”被赋予了潜在的品德高尚的可能性(例如减轻劳动的负荷,并提高物质福利),那么,我们就回到了一种不确定的观点,即,资本主义的技术“在自身内”,可以为社会组织的其他形式建立基础,而不需要进行任何重要的调整,更不用说革命性的变化。关于组织形式的地位,关于从封建主义到资本主义,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的转变中的技术和机器的地位的问题被再次提出来了。这是这一章所提出的重大问题之一,是一个值得长期和艰苦思考的问题。
  由于机器的采用扩大了机器工具产业的就业,所以补偿也出现了。但是,请回忆,“生产劳动资料本身如机器、煤炭等所需要的劳动量的增加,同使用机器而引起的劳动量的减少相比,必然较小”。这样,就存在原材料提取产业就业增长的可能性。但是在棉花产业,不幸的是,这意味着在美国南部,奴隶劳动的加强和扩大,而不是工薪就业的扩大。但是,如果所有这些补偿的可能性被阻止了,那么,资本家的过剩资本应该投向何处的问题就仍然存在。由于劳动力价值的下降,并且由于他们所雇用的劳动者的数量倾向于减少,他们获得了这一剩余,不管是个人还是作为一个阶级。
  虽然是在某种模糊的形式下,但这里所提出的,是资产阶级将用全部剩余价值干什么的问题。这是一个重大且基本的问题。我称之为剩余资本的吸收问题。在一天结束时,资本家必然以获得了更多的东西作为结果,即,一个剩余,然后他们会面临这样的问题,明天他们将用那部分剩余做什么。如果他们不能找到它的出路,那么,他们就会陷入麻烦之中。这是《资本论》后面的卷次中要讨论的中心问题。马克思不想在这里展开对此问题的充分分析,但是他确实提出了一些建议。“采用机器的直接结果是,增加了剩余价值,同时也增加了体现这些剩余价值的产品量,从而,在增加供资本家阶级及其仆从消费的物质时,也增加了这些社会阶层本身”。所以,当通过外贸的扩张,过剩产品的市场也可能扩大时,“奢侈品的生产在增长”。

  在工人人数相对减少的情况下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增加,使那些生产在较远的将来才能收效的产品(如运河、船坞、隧道、桥梁等等)的工业部门中的劳动扩大了。

  长期的物质基础设施的投资,在很多年内都不能带来收获,但可以成为吸收剩余的工具。关于这种观点的解释,将使我在《资本的极限》一书中,对资本主义稳定过程中地理扩张和长期投资的重要作用,(特别是在保护环境方面)进行理论阐述。
  此外,

  大工业领域内生产力的极度提高,以及随之而来的所有其他生产部门对劳动力的剥削在内涵和外延两方面的加强,使工人阶级中越来越大的部分有可能被用于非生产劳动,特别是使旧式家庭奴隶在“仆役阶级”(如仆人、使女、侍从等等)的名称下越来越大规模地被再生产出来。

  这个非生产人们的阶层包括

  不宜劳动的老幼,所有“非生产的”妇女、少年和儿童,再减掉官吏、牧师、法律界人员、军人等“意识形态的”阶层以及所有专门以地租、利息等形式消费别人劳动的人。

  所有这些大量的人口都必须由剩余来支持。借鉴了英格兰和威尔士的情况,马克思引用了1861年的人口数字,它显示,与仆役阶级(“或现代家庭奴隶”)1208648人相比,“全部纺织厂的雇佣人员和冶金厂、金属手工工场人员加在一起是1039605人”,同时,煤矿和金属矿的全部雇佣人员是565835人。我们一直倾向于认为,从制造业向服务业的激烈转变,只是出现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但这些数字显示的是,服务业完全不是一个新兴行业。当时的服务业一个最大的不同是,马克思所指的服务阶层大部分不是按照资本家的意愿组织的(很多奴仆生活在主人家中)。当时没有任何商店,表明它们是从事“美甲”、“保洁”、“美发”或其他服务的。但是以这种形式就业的人口数量一直是庞大的,而且经常被经济分析所忽视(包括马克思的分析),即使他们在数量上已经超过了在古典意义上工厂就业的工人阶级的人数,如矿工和其他类似工人的就业人数。
  在第七部分,关于“工人随机器生产的发展而被排斥和吸引”,(《文集》第五卷,第514页)考察了由于经济周期的衰退和流动,就业的时间性节奏。利润,马克思提出,“不仅形成加速积累的源泉,而且把不断新生的并正在寻找新的投资场所的很大一部分社会追加资本吸引到有利的生产领域”。但是,由于剩余价值流向这些新兴的、受欢迎的领域,所以,它面临着一定的障碍,例如“只有原料和销售市场才是它的限制”。你将从哪里获得原材料,你将你的剩余产品卖给谁?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这些都是关键问题,而且我们将在最后的“反思和预测”部分重新讨论这些问题。
  马克思在这里提供的直接答案是——印度!你破坏了印度的国内市场,并将大量的人口转移到你本国的市场中,同时,你也把印度变成了一个为你自己的市场提供原材料的生产国。通过这种做法,你参与了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实践和地理扩张活动。这一问题通过我所说的空间决定论来解决。其结果是,

  一种与机器生产中心相适应的新的国际分工产生了,它使地球的一部分转变为主要从事农业的生产地区,以服务于另一部分主要从事工业的生产地区。

  现在,所有这些内容都处于对马克思理论工具的理解范围之外。但是,我们从这一部分可以清晰地看到的是,通过地理和时间的转移,来解决资本剩余的处置问题,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是一种社会必需。
  产业周期中的经济衰退和资本流动现象是资本主义的特点。

  工厂制度的巨大的跳跃式的扩展能力和它对世界市场的依赖,必然造成热病似的生产,并随之造成市场商品充斥,而当市场收缩时,就出现瘫痪状态。工业的生命按照中常活跃、繁荣、生产过剩、危机、停滞这几个时期的顺序而不断地转换。由于工业循环的这种周期变换,机器生产使工人在就业上并从而在生活状况上遭遇的没有保障和不稳定性,成为正常的现象。除了繁荣时期以外,资本家之间总是进行十分激烈的斗争,以争夺各自在市场上的份额。这个份额同产品的便宜程度成正比。除了由此造成的资本家竞相采用代替劳动力的改良机器和新的生产方法以外,每次都出现这样的时刻:为了追求商品便宜,强制地把工资压低到劳动力价值以下。

  这种对经济中周期运动的宽泛描述,缺少任何理论支撑,而且造成这种运动的确切机制仍然没有被揭示出来。正如书中所说的那样,马克思从大量的理论研究,转到对当时英国经济周期的繁荣与衰落周期的主题性的描述。随后的内容有关英国棉花产业繁荣和昌盛周期的历史,其主要目的似乎是想简单地表述他的历史观点。他对这段历史总结道:

  可见,不列颠棉纺织工业在最初的45年中,即从1770年到1815年,只有5年是危机和停滞状态,但这45年是它垄断世界的时期。在第二个时期,即从1815年到1863年的48年间,只有20年是复苏和繁荣时期,却有28年是不振和停滞时期。从1815年到1830年,开始同欧洲大陆和美国竞争。从1833年起,靠“毁灭人种”的办法强行扩大亚洲市场。

  一个脚注使“毁灭人种”(《文集》第五卷,第528页)的含义清晰了,他指的是,由英国强硬地把在英国种植的鸦片销往中国,以换回中国的白银,这些白银可以被用来购买英国的商品。
  在第八部分,“大工业所引起的工场手工业、手工业和家庭劳动的革命”,马克思考察了当不同的劳动体系被带入相互竞争的情况时,会发生什么。这一部分出现了一些令人好奇的问题。在马克思的时代,有家庭的劳动体系、手工体系、制造体系和工厂体系,所有这些体系都同时存在,有时是在同一个地区同时存在。当它们被带入相互竞争状态时,这些体系开始相互适应,有时甚至会产生一种新的混合形式,但是也存在一个普遍的结果,即使不是所有行业的工作条件都是完全不能容忍的,但也会变得相当令人震惊。例如,手工工人必须付出五倍的努力,以便和机动的织布机进行竞争。但是,马克思似乎相信,工厂体系最终会占优势。我说“似乎”,是因为他没有明确地这样说。但是这里有很多关于某种技术进步的暗示,即,资本主义必然并且日益增长地演化到一个以工厂为基础的体系。完全没有人道的剥削、相对陈旧和混合的劳动体系(马克思在工厂视察员的帮助下,将用图形的细节加以描述)将不可能继续存在。如果这是他所说的内容,那么,也存在与此不同的观点的基础。
  我喜欢用另一种方法理解马克思,可能与他自己的思考成果相反。我将提出,资本主义倾向于保留一种对劳动体系的选择。如果他们不能通过工厂体系获得足够的利润,他们就愿意回到对家庭体系的选择。如果他们这样也不能做到,又将会离开而采取一种准制造体系。也就是说,不考虑马克思在这一章所描述的作为临时和转型的条件,我喜欢将它们理解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一个长期特点(选择)是,不同劳动体系之间的竞争,将成为追求剩余价值的斗争中资本用来对抗劳动的工具。通过马克思对不同劳动体系之间竞争带来的毁灭性后果的描述,可以提供一种对当前世界确实发生的事情更好的理解。血汗工厂和家庭劳动体系,外加工体系,外包体系和其他相似体系的复兴,一直是过去四十年全球新自由资本主义的明显特征。工厂体系不是一直都能支持资本的优势的,而且,马克思确实对其中的原因做了很好的研究。工人们被带到一个大工厂内,他们能够成为充分意识到他们共同利益并且具有潜在力量的集体政治势力。在20世纪60年代前后,韩国的产业化产生了一个大规模的工厂劳动体系,其结果是强大的工会运动成为一种强大的政治力量,直到在1997—1998年危机时期受到管制。香港的劳动体系依赖于血汗工厂的家庭劳动和分包的结构,而且在那里,只有很少的工会运动存在。当然,也有其他因素开始发挥作用,但关键是,对劳动体系选择的可获得性,在阶级斗争的动态中对于资本来讲是非常重要的。
  这样,我发现将《资本论》的这些部分理解成一个具有警示意义的故事,是最有价值的。资本家被赋予对劳动过程和劳动体系进行选择的权力,并在阶级斗争中将这种选择作为产生剩余的武器。工厂的工人受带有血汗工厂体系的竞争的管制,反之亦然。劳动体系间的竞争的增强,使劳动问题在近期与20世纪60年代或70年代相比更为严重,那时,在资本主义世界的许多地方,存在相当大的工厂体系和强大的组织,它们以一定程度的政治影响和政治力量来支持社会运动。曾几何时,人们尝试着去考虑,工厂体系实际上要消灭所有其他力量,源于这种体系的政治最终将走向共产主义。在20世纪60年代,许多阅读《资本论》的人们支持这种目的论的解释。
  然后,我们将更加仔细地思考马克思的论述。首先,我们看到“以手工业和分工为基础的协作的消灭”这部分,它描述了一种劳动体系被另一种劳动体系的一种不同形式所取代。第二,它考察了对制造业和国内产业的影响。在这个例子中,主题是适应而不是颠覆。

  机器生产的原则是把生产过程分解为各个组成阶段,并且应用力学、化学等等,总之应用自然科学来解决由此产生的问题。这个原则到处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文集》第五卷,第590页)

  换句话说,与机器技术相关的精神观念渗透到了较为古老的体系的再组织中。科学与技术只是在19世纪才开始和产业结合的,它确实需要科学地将劳动过程分解为各个组成部分的不同阶段,并将它们路径化和机械化。但是,这意味着我们认识世界方式的一种精神革命,这样就使将科学方法应用到所有劳动体系中(包括手工体系)成为可能。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情况没有自发地出现在制造业和国内产业,较为古老的思考方式曾在那里长期占据统治地位。但是,按照科学和技术的原则,如果按照马克思关于花边生产的叙述来判断,那么在被重新组织的那些产业中出现的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实际上,目前国内产业的形式是,“旧式家庭工业,除了名称,毫无共同之处”。它“已经转化为工厂、手工工场或商店的外部分支机构”。以这种方式,资本“调动着另一支居住在大城市和散居在农村的家庭工人大军”,使工人处于流动状态,“通过许多无形的线”将他们集中在一起。他引用了雇佣一千名工人的衬衣工厂的例子,同时还有“9000个散居在农村的家庭工人”。这种劳动组织的形式在当今仍然普遍,特别是在亚洲的日本汽车产业,只举一个例子,依赖于大量生产汽车部件的国内分包商的网络基础。“无耻的剥削”是这些“现代”形式的国内产业的部分特点,因为“工人的反抗力由于分散而减弱”,还因为“在真正的雇主和工人之间挤进了一大批贪婪的寄生虫”。
  所有劳动体系中广泛传播的转变所具有的特点是复杂的。“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生产资料改革的这一必然产物,是在各种错综复杂的过渡形式中完成的”。但是,这是马克思所得到的对目的论视角最密切的支持,“过渡形式的错综复杂并不能掩盖向真正的工厂生产转化的趋势”。然而这是一个趋势,不是一个规律,当马克思使用“趋势”一词时,重要的是要注意,他几乎总是在头脑中出现反向的趋势,这种趋势使实际的结果不确定。但是在这个例子中,他没有检验潜在的反向趋势。
  马克思确实描写了“这种自发进行的工业革命,由于工厂法在所有使用妇女、少年和儿童的工业部门的推行而被人为地加速了”。只有最大型的企业,他注意到,拥有遵守规制的资源。

  如果说工厂法就这样像在温室里那样使工场手工业生产转化为工厂生产所必需的物质要素成熟起来,那么,它又由于使扩大资本支出成为必要而加速了小师傅的破产和资本的积聚。

  所以,大型资本经常会支持所有类型监管制度的严厉执行,例如,对职业安全和健康的监管,特别是,如果小型企业不能承受这部分成本,那么,它们就会把整个领域让给大型公司。所谓的“管制俘获”长期以来一直是资本主义历史的一个特点。企业掌握了监管的工具,并利用它来消除竞争。当迷你库珀(Mini Coopers)20世纪60年代首次在伦敦出现时,美国的监管制度通过坚持车前灯必须离地的高度来排斥它们,而对于迷你库珀来讲,它们只有那么高。这就是自由贸易实践的真相!季节性带来的一些生产的特点,造成了另外一系列资本必须适应的问题。我在《资本论》这样一本具有先见之明的著作中发现的原因是,马克思经常需要明确他所处时代的资本主义发生作用的趋势,在我们的时代也非常容易找到。例如,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一直存在这样一种趋势,即形成一种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被人们所了解的,作为日本人创新成果的“即时生产“体系。马克思在他所处的时代就注意到,无论是季节性的还是每年的需求和供给如何波动,都要求一种灵活的生产模式作为回应。他引用了一位当代的评论家的观点:

  “铁路系统扩展到全国各地,大大地助长了短期订货的习惯;买主现在从格拉斯哥、曼彻斯特和爱丁堡每隔14天来一次,或者是到我们供货的西蒂大商行成批购货。他们不再像往常那样从货栈里购买,而是发出必须立即交货的订单。前几年,我们总是可以在淡季预先准备好下一旺季的需要,而现在谁也不能预言将会需要什么。”

  然而,为了能够达到这种灵活性,建设足够的交通和通讯基础设施是必需的。“这种短期订货的习惯随着铁路和电报的发展越来越变得经常了。”
  第九部分,关于“工厂立法(卫生条款和教育条款)”,提出了另外一系列有趣的矛盾。“工厂立法”,马克思从提出下述内容开始,

  是社会对其生产过程自发形态的第一次有意识、有计划的反作用。正如我们讲过的,它像棉纱、走锭纺纱机和电报一样,是大工业的必然产物。

  工厂立法不仅去寻求调节工作时间,而且还涉及健康和教育的问题,这些主题是大多数产业家会大声吼叫进行抵制的。而且,

  正如我们在罗伯特·欧文那里可以详细看到的那样,从工厂制度中萌发出了未来教育的幼芽,未来教育对所有已满一定年龄的儿童来说,就是生产劳动同智育和体育相结合,它不仅是提高社会生产的一种方法,而且是造就全面发展的人的惟一方法。

  为什么我们在充满了资本对劳动者尊严的践踏和所有能力的占有内容的章节中,突然提出了“全面发展的人”?是否是因为,单个的资本家抵制遵守有关健康和教育的规定,从一个资本家阶级的角度而言是不理性的?“我们已经看到,大工业从技术上消灭了那种使一个完整的人终生固定从事某种局部操作的工场手工业分工”而且“大工业的资本主义形式又更可怕地再生产了这种分工:在真正的工厂中,是由于把工人转化为局部机器的有自我意识的附件”。这种影响对于儿童来讲尤其具有毁灭性。但是在所有这些内容中,也存在一些正面的信号。

  各种特殊的手艺直到18世纪还称为mysteries(mystères)[秘诀],只有经验丰富的内行才能洞悉其中的奥妙。这层帷幕在人们面前掩盖他们自己的社会生产过程,使各种自然形成的分门别类的生产部门彼此成为哑谜,甚至对每个部门的内行都成为哑谜。

  现代的科学技术需要我们对世界的精神观念上,产生一次真正的革命。“社会生产过程的五光十色的、似无联系的和已经固定化的形态,分解成为自然科学的自觉按计划的和为取得预期有用效果而系统分类的应用”。
  其结果是在每一个内容的意义上都产生一次工业革命。

  现代工业从来不把某一生产过程的现存形式看成和当作最后的形式。因此,现代工业的技术基础是革命的,而所有以往的生产方式的技术基础本质上是保守的。现代工业通过机器、化学过程和其他方法,使工人的职能和劳动过程的社会结合不断地随着生产的技术基础发生变革。这样,它也同样不断地使社会内部的分工发生革命,不断地把大量资本和大批工人从一个生产部门投到另一个生产部门。因此,大工业的本性决定了劳动的变换、职能的更动和工人的全面流动性。

  这必然产生一个主要的矛盾。从负面来看,大型产业“再生产出旧的分工及其固定化的专业”而且“破坏着工人生活的一切安宁、稳定和保障,使工人面临这样的威胁:在劳动资料被夺走的同时,生活资料也不断被夺走”。所造成的结果是“劳动力的无限度的浪费和社会无政府状态造成的灾难”。但是,随后还有正面的内容。

  大工业又通过它的灾难本身使下面这一点成为生死攸关的问题:承认劳动的变换,从而承认工人尽可能多方面的发展是社会生产的普遍规律,并且使各种关系适应于这个规律的正常实现。大工业还使下面这一点成为生死攸关的问题:用适应于不断变动的劳动需求而可以随意支配的人,来代替那些适应于资本的不断变动的剥削需要而处于后备状态的、可供支配的、大量的贫穷工人人口;用那种把不同社会职能当作互相交替的活动方式的全面发展的个人,来代替只是承担一种社会局部职能的局部个人。

  资本主义要求劳动具有流动性和适应性,一个受过教育和全面的劳动力,能够从事多项工作,而且能够适应变化的环境的灵活性。其中存在一种深刻的矛盾:一方面,资本想贬低劳动,使劳动愚笨,使之相当于被训练的大猩猩,去执行资本的命令而不会带来任何问题,但同时,它也需要劳动具有另外一种灵活性,一种具有适应能力和受教育的劳动。如果不存在“变革酵母”,这一矛盾能够被如何解决,特别是当这对于个单个资本家是困难的时候,他们强烈地追求他们自己的利益并受竞争的强制规律的驱使,他们应该如何去做?
  一个集体的阶级答案,存在于加入《工厂法案》的教育条款中。马克思指出,这种条款不需要被执行,特别是在面对单个资本家抵制的情况下。而且,这些条款注定处在这样一种实际情况下,即正如我们在前面看到的,被资本家和地主治理是重要的。它说明,工人阶级的“工艺教育”,“将使理论的和实践的工艺教育在工人学校中占据应有的位置”。再一次:

  同样毫无疑问,生产的资本主义形式和与之相适应的工人的经济关系,是同这种变革酵母及其目的——消灭旧分工——直接矛盾的。

  所以,解释清楚:这种“一种历史生产形式的矛盾的发展,是这种形式瓦解和新形式形成的惟一的历史道路”的发展。
  这种基本矛盾的发展对理解劳动力再生产的转型十分重要。大规模工业在“大工业在瓦解旧家庭制度的经济基础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家庭劳动的同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它“也瓦解了旧的家庭关系本身”,改变了父母与儿童之间的关系,并抑制了通过家族系统而产生的侵权的滥用。“正是资本主义的剥削方式通过消灭与亲权相适应的经济基础,造成了亲权的滥用”。但是,

  不论旧家庭制度在资本主义制度内部的解体表现得多么可怕和可厌,但是由于大工业使妇女、男女少年和儿童在家庭范围以外,在社会地组织起来的生产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它也就为家庭和两性关系的更高级的形式创造了新的经济基础。

  这是明显的,马克思总结道,

  由各种年龄的男女个人组成的结合劳动人员这一事实,尽管在其自发的、野蛮的、资本主义的形式中,也就是在工人为生产过程而存在,不是生产过程为工人而存在的那种形式中,是造成毁灭和奴役的祸根,但在适当的条件下,必然会反过来转变成人道的发展的源泉。

  对劳动的流动性、灵活性和适应性的追求,改变了家庭,同时也革新了两性之间的关系!这种压力一直伴随着我们,同时,马克思在这里所明确的矛盾的负面影响仍然无所不在。这就是,我们应该对此进行总结,处于资本主义中心内部的是长期的而不是转型时期的矛盾。
  所以,在这一长篇章节的最后,我们突然面对充分的负面想象,是对工人阶级的教育,具有某种正面的和革命性的潜在性,而且是在再生产条件中的一种激进的再整合(在国家力量的帮助下)。资本需要劳动的流动性,所以,必须对劳动者进行教育,同时打破旧有的、家长式的、族长式的僵硬做法。这些观点都不是来自真正的马克思的文本。但是有趣的是,他发现将它们插入这一论述中是重要的。而且采用同样的方法,这里,工作日的政治也来源于它自我毁灭的趋势,其目的是节省资本,那种政治包含了一个工人阶级政治的核心,即,去推翻整个资本主义体系。这使马克思在对《工厂法案》进行了一个长篇和详细的评论后,得到了他的结论,在其中他稍加考虑了目的论的观点:

  如果说,作为工人阶级的身体和精神的保护手段的工厂立法的普遍化已经不可避免,那么,另一方面,正如前面讲到的,这种普遍化使小规模的分散的劳动过程向大的社会规模的结合的劳动过程的转化也普遍化和加速起来,从而使资本的积聚和工厂制度的独占统治也普遍化和加速起来。它破坏一切还部分地掩盖着资本统治的陈旧的过渡的形式,而代之以直接的、无掩饰的资本统治。这样,它也就使反对这种统治的直接斗争普遍化。它迫使单个的工场实行划一性、规则性、秩序和节约,同时,它又通过对工作日的限制和规定所造成的对技术的巨大刺激而加重整个资本主义生产的无政府状态和灾难,提高劳动强度并扩大机器与工人的竞争。它在消灭小生产和家庭劳动的领域的同时,也消灭了“过剩人口”的最后避难所,从而消灭了整个社会机制的迄今为止的安全阀。它在使生产过程的物质条件和社会结合成熟的同时,也使生产过程的资本主义形式的矛盾和对抗成熟起来,因此也同时使新社会的形成要素和旧社会的变革要素成熟起来。

  第十部分,“大工业和农业”,将“人与自然的关系”带回到讨论中,正像以前那样,在整个讨论中做了一个简短但是重要的片段说明。“在农业领域内”,马克思提出,“大工业起了最革命的作用”,部分是因为,“消灭旧社会的堡垒——‘农民’,并代之以雇佣工人”,它随后在农村形成了阶级对立。理性的科学原则对农业的扩展,同时革新了在农业和制造业之间的关系,并且,在农业和制造业之间,“为一种新的更高级的综合,即农业和工业在它们对立发展的形态的基础上的联合,创造了物质前提”。但是这种潜在的正面的结果的发生是以破坏下述资源为代价的

  又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归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

  这一问题由于日益增长的城市化而被恶化。“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马克思总结道,

  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一个国家,例如北美合众国,越是以大工业作为自己发展的基础,这个破坏过程就越迅速。因此,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了社会生产过程的技术和结合,只是由于它同时破坏了一切财富的源泉——土地和工人。

  技术、自然和生命的生产和再生产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个负面的反转,虽然在精神观念和社会关系的革命中开启了正面的可能性。马克思不赞成回到生产过程是“秘密的”这样一种社会。他简单地相信,科学和技术的应用能够具有进步意义。但是,在这一章中的重大问题是,确切地指出这些进步的意义可能存在的地方,而且,在追求建立一种社会主义的生产方式中,它们如何被改变。因为马克思没有解决这一问题,所以,他提出这一问题并迫使我们对此进行反思。技术和组织的变化不是“机械之神”,而是深刻地嵌入我们与自然的关系、生产过程、社会关系、对世界的精神概念和日常生活的再生产的共同演化中的。所有这些“时刻”都在这一章被结合起来,有些问题甚至远远比其他问题重要。这一章可以而且应该被理解为一篇对这些关系进行了认真思考的论文。但是,后来出现的关于研究方法的意义,使我们可以对马克思本人的意愿进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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