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永远的鹰——罗莎·卢森堡的生平、著作和影响》(2010)

主要著作:《资本积累论》



  罗莎·卢森堡伟大的经济学纲要著作《资本积累论》不幸在大多数情况下被当作一本主要关于资本主义为什么、何时和如何必然灭亡,以及为什么人们能够无条件相信这一点的书。其实这本书不过依循传统,以马克思的《资本论》开始,准确地描述资本主义经济的运转作用,由此最后得出,资本主义经济运转不灵。因此,整体的逻辑界限不止被理解为是结构上的界限,而且根据这一传统深深扎根的历史主义,也被理解为发展界限。这里存在人们可以称为“趋势主义”的邪恶之根:天一开始是亮的,然后变得昏暗了,很快必然完全黑沉下来。按照这种解释,罗莎·卢森堡也不是全然无辜的。《资本积累论》这本书的产生,当然不是出于其作者超越先知以赛亚和约翰的愿望,而是一种有机会摆脱枯燥无聊以及科学上的雄心勃勃的结果,也就是说出于非常复杂的动机。这些表现在成书的表述的所有层面上。起初是无聊:罗莎·卢森堡致力于编辑一本关于国民经济学的通俗读物,但是因为很快这思想的天花板对她来说就太低级了,她想首先至少在思想上将这件事像她所从属的政治运动所应做的那样完成(理解龙,然后才能更加彻底地将其杀死)。这同时给了她机会展开她的翅膀,制作当时刚刚向世界市场扩充和发展的资本主义事件的经济的包罗万象的图景,她也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用眼晴看到这幅全景的人,肯定要为当时的资产阶级经济学感到悲哀,因为它不能在宏大的系统的联系中思考所谓的“国民经济学”。

  这本著作是作为国民经济学的通俗入门书而写的。我在许久以前就准备出版这本书,但因为党校的教学工作及革命运动工作的耽搁,未能如期完成。〔……〕显然,想在具体的事情下,说明资本主义的生产总过程,以及分析它的客观历史界限,我感到没有什么把握。〔……〕倘若我能够成功地把这些问题给以科学的正确的处理,那么,这本著述将不仅具有纯理论上的兴趣,而且在我们对帝国主义进行实际斗争中,也将具有一些意义吧![1]

  对卢森堡来说,“研究的对象”不过是阐述和尽可能解决“社会总资本的再生产的问题”,即所谓的“扩大再生产”。

  在罗莎·卢森堡看来,历史上这个问题只有两次在作必要的水平上得以阐述,即,一次是由法国重农经济学派之父弗朗索瓦·魁奈,另一次则是由马克思来进行的。罗莎·卢森堡是这样来勾勒基本问题的:“从字面上讲,‘再生产’就是再次生产,是生产过程的重复和更新。初看起来,很难觉察再生产的观念在哪些方面与我们所都能懂得的重复观念有所不同——那么,为什么要用这个陌生的新术语呢?在我们所要考察的这一种重复里,在生产过程的不断重复进行中,存在着一个重要因素”,因为,首先,“工具、原材料和劳动力”并不能简单地被消耗,而是必须被再生产,如果人们不想再受制于自然馈赠的狩猎和采集的话,因此,这个概念,“就再生产应以一定程度的社会对自然的控制为条件,或用经济术语来说,以一定标准的劳动生产率为条件而论,它的含义不止于简单的重复”。(W5,第9页及下页)其次,再生产不仅取决于经济的技术工具,而且取决于社会生产关系:“在以奴隶劳动或徭役为基础的经济制度下,再生产是通过人对人的统治关系来实行和周密地加以调节的。这里,再生产的规模是决定于占统治地位的上层分子所保有的对多寡不等的其他阶层的劳动的处置权力。〔……〕一般地说,只有外部条件,如兵灾或瘟疫,才造成再生产的间断或为时长短不等的很大程度的缩减,因为这些兵灾和瘟疫夺去了广大文化区域的人口,从而毁灭了大量劳动力和过去所积存的生产资料。”(同前书,第11页)罗莎·卢森堡阐述道:“全部资本主义再生产是由无穷的、数量上不断变化的、私人生产者创造出来的。他们相互独立地进行生产;除了注意价格波动外,没有社会的管理—个人生产者之间除了商品偏交换外,没有任何社会联系。于是问题发生了:这些无数的、不相关联的动作如何造成现实的全部生产?这个问题的一般面貌确实使我们觉得它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但要是我们这样提问题,我们忽略了一个事实,即这些私人生产者不单纯是商品生产者,而主要是资本主义生产者;同时,社会的全部生产不单纯是为了满足社会需要而生产的,同样也不单纯是商品生产,而主要是资本主义生产。〔……〕一个生产者,如果不仅生产商品,而且还生产资本,那么,他必须以创造剩余价值为首要之事。资本家生产者的最终目的,他的主要动机,是生产剩余价值。”(同前书,第15页)对事情逐个进行分解阐述,并做出进一步的批判,就本书的篇幅来说是不可能的。不仅因为这件事头绪牵扯繁多,而且更多是因为复述罗莎·卢森堡的独特方法存在特别的困难,因为她在阐述对象时有时是逻辑地(对马克思的表格做了很艰难的解释工作)、有时是历史地(使用篇幅较长的附录讨论了经济学家大卫·李嘉图和让·夏尔·伦纳德·德·西斯蒙第、卡尔·洛贝尔图斯以及其他人之间的论争,还有印度史和英国农场史),二者之间没有严格的界限。不过这部著作还是清晰地划分为三部分:1.阐述一般问题,2.根据论战历史地讨论这些问题,3.根据真实的经济史解决这些问题。因此,卢森堡对马克思的《资本论》的不同部分和不同卷次的引用分量有所不同(她最重要的研究资料来自第二卷,因而从这部宏伟巨著中部分地吸收了简化了的观点),她所依循的踪迹是应当回答这样的问题:何以资本家们预付了生产资金从而实现了剩余价值,就能在循环的结束从商品流通当中获得较高的价值。

  在卢森堡的自由思想中,好像资本主义公司确实是一个个单子,她透彻考虑,在雇佣工人和资产者之间的关系封闭的情况下,后者付给前者的工资总是少于劳动时间所带来的收益,这就必然意味着,资本家最后又简单地收回了自己预付的资金,然后彼此之间以剩余产品进行交换,就像对偏远的阿尔卑斯山地区的农村中旅游旺季之外的经济生存的通俗解释是,这些村庄那时以剩余的卫生纸彼此之间进行交易。这所谓的经济增长,剩余价值的返照的总余光,以这种方式是不可能的,因此,能够观察到这一点的罗莎·卢森堡必须要严肃思考,经济增长到底出自何处。

  她所给出的答案,正如前述,是非常复杂的。简单总结如下:增长来自永久地吸收这样一些人及其他财富源泉,这些人既不是资本家也不是供资本家剥削剩余价值的工人,即不是雇佣劳动舞台上的阶级(比如,农民将他自己不能吃完的东西用来交换,但是收入却不形成资本),以及全世界的居民,同他们的不公平的交易成为可能。边缘地区,在仍然由直接专制、封建的或者其他关系统治的国家,资本主义市场能够寄生到它们身上(因此,资本主义市场中某些方面又间接成为奴隶主社会)。

  “因此资本主义积累,作为一个整体,作为一个具体的历史过程来看,具备着两个不同的方面。其一是商品市场和剩余价值的生产场所——工厂、矿山及农场。若单从这一方面看,资本积累是一个纯粹的经济过程——它的最重要的阶段,是资本家和工资劳动者之间的交易。〔……〕资本积累的另一方面,涉及资本主义与非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之间的关系,而这些关系是开始在国际舞台上出现的。它的主要方法是殖民政策,国际借款制度,势力范围政策和战争。在这里是完全赤裸裸地暴露出公开的暴力、欺诈、压迫和掠夺。要想从这些乱纷纷的政治暴力和权利的掠夺中,探求出经济过程的严密规律,那是需要费一点气力的。”(W5,第397页)因为她知道,资本主义过程的这两个方面的行星似的运动场,特别是为第二个方面准备的运动场,不能无穷尽扩展,她认为,她所看到的封闭的体系,在某个时刻要扩展到其最后的角落。到那时,一个充满资本主义的地球是这样一个星球,在这里,旅馆老板之间相互出售多余的卫生纸都已经不可能了。在这一点上,在罗莎·卢森堡的图景中错误的生产管理的纯粹的自欺倾倒了,因其自身的重负而窒息。不但忽视了即使在垄断中也存在对等物的竞争(理论上,还可以思考不同部门之间的权力争斗:如果能源托拉斯同金融经济联合在一起反对工业竞争,战争机器同重工业联系在一起反对银行家,或者其他某种由于联合而产生的可怕图景,那么这样的联合总是以何种方式买进政治权力呢?),而且,在罗莎·卢森堡看来,这种生产力的发展是停滞的。(在资本主义中贯彻新工业就像在非资本主义环境中贯彻资本主义经济一样的情况。)被扼杀的中产阶级一再从灰烬中重生,一种制度竞争力能迫使资本主义自己束缚自己的动力,以便不失去以殖民地的额外利润来安抚都市的靠工资为生的广大群众的忠诚,凯恩斯主义在一定程度上的监管能够歪曲这一过程,最后,可以想象,垄断主义转变成为一种专制的新的后资本主义的生产机制,这种机制同资本主义的区别如同封建主义同奴隶制的区别,而不用说在某种相关意义上是自由的或者社会主义的,图景越纯粹,它放弃的就越多,但是使之纯粹的工作本身肯定也是思维实验的贡献。

  关于军国主义的最后一章令人惊奇地不那么过时,这说明纯粹也能带来有利的稳固性。国家作为蕴藏着资本主义剩余价值的大量商品的接收者,在罗莎·卢森堡对军国主义的描述中,对依赖工资生活的人征收一种准间接税,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很久都是利益攸关的事情。

  “如果工人们不负担维持国家官吏及雇佣士兵的大部分费用,那么资本家本身就不能不完全负担这一费用。〔……〕只要把资本家随从者的主要负担转嫁于工人阶级(也包括简单商品生产的代表者,农民与手工业者),那么,资本家就获得较大一部分的剩余价值足供资本化之用。〔……〕还没有足以生产和实现新商品的剩余价值市场。”(同前书,第400页)这里从利润的角度看战争费用的最大优势起了作用:它可以直接被消耗,然后必须被重新生产(或购买)。

  对罗莎·卢森堡来说,这本书所引发的反应未免让人失望。她自己的“反批判”总结道,她必须要倾听这样的批判:根本没有什么扩大再生产的问题,不如说,这个问题在马克思那里已经解决了,她自己虽然将这个问题重新解决了,但却是错误解决的,除此之外,资本家还不希望,扼杀所有事物,即,他们看到自己被迫为增长一再提前融资,以及其他。同样,她多数情况下都优雅地严词拒绝,很少刻薄。这是充满胜利的失败:接下来,在她的有生之年再没有人能胜过她。剩下的问题只是,为什么一种状态——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她在1912年就已经阐明了这种状态的不可持续性),就其中心矛盾而言,一直在毫不减弱地形成危机、毫不减弱地持续下去。但是这个问题,以及人们利用罗莎·卢森堡提供的理论资源反对其发现可能会达成什么效果,就要离开这个非常详细的作品秀领域了。




[1] 罗莎·卢森堡:《资本积累论。序》,1912年;W5,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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