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世界产业工会——美国工团主义研究(1920)

第三章 世界产业工会与美国劳工联合会的对立



  美国劳工联合会,据说是集“行会(狡猾)”的大成,一直是世界产业工会的头号敌人。大会开幕时,即已突出表露这种思想,十一天的会期中又曾一再提出。威廉·D·海伍德致开 幕词时的开头一段就说:

  这是工人阶级的大陆会议……今天召开这个会议的目的是与任何其它组织不相同的……。美国劳工联合会自称代表这个国家的劳工运动,实际上不是工人阶级的运动……。你们面临的所谓劳工领袖是这样的人,他们会告诉你……资本家与工人的利益是一致的……任何人,如果他们的人格中还有一丝一毫的诚实,也会承认这两个阶级之间存在着不停的斗争这一事实。这个组织将在阶级斗争的基础上组成、建立,主张不妥协,不投降……。”

   《世界产业工会第一届大会纪录》第1-2页。

  海伍德又说:“有人说这次大会是要成立一个与劳联为敌的组织,那是误会。我们在此的目的是要组成一个工人组织。”这些心怀不满的工人,共同反对他们所谓的“美国劳工分裂会”,这就成了他们纲领中足以“协调一致的要点”。他们反对劳联,主要的当然是反对它的行会的组织形式,但这两点也是突出的:(1)反对它宣称雇主与雇工之间利益的一致; (2)反对它完全否定工人阶级方面有必要采取统一的政治行动。
  对这些产业主义者来说,美国劳工联合会就是行会型工会的代表。会议中自始至终它都是无情批判的目标。会议的一个委员会对“旧式工会主义”起草了一份全面的判决书。该项文件说:“美国劳工联合会,行会主义培植的这朵尽善尽美的奇花,既不是美国的,也不是联合会,更不属于劳工。”他们提出的理由是:(1)它只适应于六十年前像英国那样的条件;(2)它分成一百十六个互相对立的集团;(3)它歧视种族不同和贫穷的工人;(4)它允许会员参加民兵组织,并射击罢工的工人;(5)它不可避免地使技术工人——劳工贵族”——对非技术工人态度冷淡。海伍德称:“有些隶属美国劳工联合会的组织,禁止有色人种加入或对他们进行救济;有的禁止救济外国人。”
  理想的工会应该不仅是一个改善劳工目前状况的机构,从大会开幕之日起,这一点就很清楚。工会当然应该增进目前利益,但它主要的目标必须是结束劳工受奴役的地位,并建立一个合作者的产业共同体,以代替工资及资本主义制度。大会深信,不仅在增进目前利益方面,行业工会,比较而言,难以有所作为,如要求它作为改变资本主义制度的支柱,更属无能为力。宣言说:“过去的战斗强调了这一教训。洛厄尔、费拉德尔菲亚和福尔里弗的纺织工人,芝加哥的屠宰工人,……科罗拉多长期斗争的矿工,由于在产业阵线上缺乏一致与团结而遭受挫折,这些都可证明按目前形式组织起来的劳工是多么孤立无援和软弱无力。
  行会形式的组织,产生了产业工会主义者深恶痛绝的三种人:工人“贵族”,“工贼”及“劳工总管”。“工贼”系指同一产业中,有关行业的工人罢工时,在另一行业中仍继续工作的人。这种形式的工贼,间接地破坏罢工,对罢工的失利有决定性的影响,或者可以说是罢工取得胜利的惟一障碍。海伍德举述了芝加哥屠宰工人的罢工作为例证,他说:“例如,在装罐工厂中,屠宰工人的组织在这个国家中是名居前列的,以有五万会员而著称。他们都严守纪律,号召他们罢工时,没有一人留下,这一事实即可证明他们的纪律性。但是,屠宰工人罢工了,司机罢工了吗,司炉工罢工了吗,冰库工人罢工了吗?他们不属于这个工会,不属于这个特定的工会。他们与雇主订了协议,这些协议禁止他们罢工。结果是屠宰工人工会几乎全部瓦解,完全被摧毁。”
  很明显,那些大肆谴责这类“工贼”的人也清楚,他们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们以破坏工友罢工为乐,而是被迫这样做,因为他们的行业与雇主订有合同。行业工会就是如此,各个行业都订了有束缚力的协定。这些协定是由各个行业独自订立的,当然,有效日期也不相同,因此,在一定产业中的几个行业永远不能自由地一致行动。会议对这些协定表示蔑视。德利昂说:“事实上,破坏罢工的并不是无组织的工贼,而是组织起来的行业,是它们干出了这样卑鄙的勾当。当各个行业自已进行罢工时,他们斗争起来像个英雄,当他们自己不牵涉在内时,就堕落成彻头彻尾的工贼;出卖他们的阶级,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遵守愚蠢的合同’。
  德布斯也指出这些合同是失败的原因。他举出1888年芝加哥、伯灵顿与昆西等地的铁路罢工为例证。他说:“大约有二千名司机与司炉工罢工,那是美国历史上争执最激烈的铁路罢工之一。当他们罢工时,其它电员,尤其是列车员,他们都有自己组织的行业工会,继续留下工作,而且在整个线路上为破坏罢工的司机引路。”
  “破坏罢工的工会”有助于产生一种“趋炎附势的工会”。行会思想易于在工人之间滋长等级观念,技术工人也就作为“劳工贵族”从非技术工人中划分出来。产业工会主义者所强调的是:一个真正的工会必须包括所有工人,非技术的、移民的与“贵族”。海伍德说:

  我们要下到贫民区去组织广大工人,把他们的生活提高到象样的水平。至于技术工人,目前是否会参加这一产业运动,我根本不予考虑。当我们把没有参加组织的和非技术的工人组织起来,技术工人为了保护自己,必然会到这里来。说起来尽管奇怪,今天的技术工人确是和资本家一样,在尽量地剥削低于他们的劳工、非技术工人。”

   《世界产业工会第一届大会纪录》第575-576页。

  但依照谢尔曼所说的,最终目标是要把所有工人——不仅是“工人阶级”这个词所指的那群人——都要组织在这个将要建立的组织内。他说:“我们建议不仅要组织那些胼手胝足的普通工人,办公室人员我们也要;我们需要那些每个月只挣四十美元的职员——那些带廉价袖口与硬领的人。我们需要他们全都加入,一旦罢工,我们就可立即冲击整个企业。”

  同上书,第586页。在这次大会上总罢工的观念还不突出,但曾在一项决议中提出。

  革命工会主义者所谴责的第三种人,即所谓“劳工总管”。这种后来称之为“劳工的错误引路人”,是美国劳工联合会另一可憎的特点和利益一致论的代号。当然,雇主与雇工利益一致,对以行会思想为基础的组织来说,是惟一能相容的观点。据说,马克·汉纳曾把行业工会的组织者与负责人称作“产业头目的劳工总管”。革命(产业)工会主义者相信国内的生产工具所有者与劳工领袖之间存在着勾结。大会发言时有人说:“工会运动已经成为资产阶级压制劳工的助手。”社会主义职工联盟的代表(社会主义工人党党员,但未正式以党员身份出席)在这一点上表示毫不妥协。在社会主义工人党1900年的大会上,通过了对会章的下列修正案:“如果任何社会主义工人党党员接受单纯的行业组织或劳工组织的职务,他将被认为是对社会主义工人党怀有敌意,应予开除。如果单纯的行业组织或劳工组织的任何负责人申请加入社会主义工人党,应予拒绝。”
  会议上德利昂与其它社会主义工人党党员表示对“单纯”工会不抱任何希望。德利昂认为“单纯工会领导人让社会主义者担任职务,目的是为了腐蚀他们,和资产阶级政客让工人担任职务是为了腐蚀工人阶级的手段一样……。”他说:“这个国家的劳工运动,由于资产阶级为某些个别工人提供职务,已丧失其品节……。”
  德利昂绝不是单独一人持有此种看法。大多数与会者都感到美国劳工联合会已无可挽救地卷入资产阶级政治,并通过劳工总管与产业头目建立了难解难分的关系。总的来说,产业主义者对美国劳工联合会转变为产业组织是不怀希望的。他们中间有些人,如西蒙斯认为通过“从内部动摇”的办法,把美国劳工联合会所属的某些组织从劳联中分化出来,可以达到上述目的。另外一些人,如德利昂派,明显地不同意这种意见。德利昂说,社会主义职工联盟的理论是:“劳工骗子掌握工会,‘从内部动摇’是浪费时间。惟一的办法是一直站在工人一边;组织他们,启发他们,当发生冲突时,如果他们的弟兄受愚弄,或被利用作为炮灰,社会主义职工联盟就要投身到争执中,发出理智的呼声。”另一社会主义职工联盟的成员说:“我们号召美国的所有社会主义者退出单纯工会组织,并把它们彻底粉碎。”
  德布斯也深信“从内部动摇”毫无用处。他说:“只有一个办法促成这一巨大的变化,那就是要工人割断与美国劳工联合会的关系,参加那些主张在经济领域内代表阶级的工会。”
  在劳工组织的适当的政治态度问题上,产业主义者当中的意见有很大分歧。结果是:谴责劳工联合会的政治形态——或其缺乏政治形态——时, 没有取得一致意见。至于这一新组织应该采取什么政治立场,甚至在那些谴责劳联政治态度的人中间,意见也有分歧。
  冈佩斯主席竭力为美国劳工联合会辩护。他说:“这一新的运动是在借口美国劳工联合会拒绝承认产业中经常发生变化的幌子下开始的。任何旁观者一定可以看出这完全是抹杀事实,信口雌黄的借口。”他接着说:“工会运动要想存在下去,就靠承认行业自主与产业中各种不同阶段及变化保持一致的原则。”冈佩斯先生提出一些例证,其中提到靴鞋工人国际工会的事例。马萨诸塞州林恩的工人,和制鞋行业的一个分支——制造鞋帮后跟部分的工人申请加入美国劳工联合会。劳联当局劝他们先加入他们行业的产业工会,即靴鞋工人国际工会。但他们不愿意这样做。由于美国劳工联合会的拒绝,所以他们加人了美国劳工同盟。
  会议的头五天系用来审定证书,解释宣言与指控美国劳工联合会长“行业工会的完美无缺的花朵”。第六天会议的主要工作系讨论委员会提出的会章草案。虽然西蒙斯明白表示会议的头几天过多地让煽动者占领了讲坛,但稻草之中毫无疑问地掺杂着智慧的谷粒。这些讨论中提出的主张、建议与提案,经过委员会与大会讲坛发言人初步的、然而又是苛刻的筛选,变成会章前言与会章的具体内容。由提案委员会选出并简化的下列决议,都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

  1.规定建立并维持一个教育部,下设文献处与讲授处。
  3.决议,本大会认为社会每一个别单位的劳工对整个社会的福利来说,都是不可少的,他们有权得到平等的报酬。
  4.决议,每年5月1日……定为本组织的劳工节。
  6.决议,要求脱离美国劳工联合会的工人与组织公开申明退出该会的理由。
  8.决议,我们建议把社会总罢工作为最后解决阶级斗争的手段……。
  9.决议,本大会赞成并提供一个完备的商业合作的体系。
  13.决议,本大会认为只有雇佣劳动者才有资格加入这一组织。
  16.鉴于那些以阶级斗争为基础的产业工会已经成立国际局,总部设在柏林,因此决议,这一新组织立即与该局建立关系。
  20.决议,我们谴责任何形式与作用的军国主义,在资本与劳工的斗争中,它正危及宪法规定我们所应享有的权利与特权。并决议,凡接受有薪金的职位,直接或间接维护资本主义的会员,不得享受本组织会员的权利。

  会议最后五天的大部分时间均用于讨论与修订前言及会章。会章委员会起草的前言,除第二款有不同意见外,其余基本上均按该委员会的草案通过。头一、二款的原文如下:
  “工人阶级与雇主阶级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只要千百万工人大众处于饥饿与贫困之中,而构成雇主阶级的少数人却尽情享受,无所不有,就不可能有和平。
  这两个阶级之间的斗争一定要持续下去,一直到劳苦大众团结起来,通过工人阶级的经济组织而不与任何政党发生关系,不但在政治领域内而且在经济领域内掌握并管理他们劳动的产品。”

   前言全文见附录二。委员会提出的会章草案及讨论情况见《世界产业工会第一届大会纪录》第295-512 页。本届大会通过的有所修改的会章节要,载于拙作《世界产业工会的诞生>第49-53页。

  第二款中提及的“政治领域内”一词,立即引起异议,整个条款也成为激烈争论的焦点。赞同这一条款的代表吉尔伯特对这一款的意义,作了简要地解释。他说:

  我们在此是要成立一个经济组织。大会上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完全摈弃政治行动;另一种意见是赞同政治行动。这款所包含的全部内容,实质上是,首先开门见山地指出这个组织主要是一个以阶级冲突为基础的经济组织。其次,实质上是说,作为个人,可以完全自由地采取个人认为合适的政治行动,但作为组织则不能。……第三,作为一个经济组织,不得支持现有的任何政党。

  会议代表西蒙斯反对这条款,他说:“照文意来看,它是说我们支持政治行动,但不支持政党。”会议代表里奇特也反对这一款,他的理由是:当工人在政治和产业领域内团结起来时,斗争仅仅是开始,而宣言的含意却是到此阶段斗争已经结束。”
  会议代表德利昂支持这一条款,并竭力为之辩护。他认为要使拟议中的组织与文明的步调一致,这一“政治条款”(此后成为这一款的代称)是必不可少的。他说:“野蛮人开始就动用武力;文明人只是在最后必要的时刻才动用武力。”他认为不通过政治团结取得保护——或者至少是内部的和谐——要想如宣言中所说的那样去“取得和掌管”产业是绝对不可能的。当然,这种政治团结的基础是不要与这个经济组织发生任何组织联系,些微的联系也不要。讨论中的条款承认两点事实:(1)必须给政治行动与文明手段一个机会;(2)就这个国家而言,绝不可能设想一个政党可以掌握并管理产业。这就是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立场。这一立场就预先体现了该党1900年大会时所通过的下列决议的精神:

  真正的工会主义不仅要在工厂内进行斗争……而且必须毫不妥协地不计代价、不顾困难地在选举日与资产阶级政党进行斗争。它的主要格言应该是‘工会会员证不能为政治工贼开脱罪责。政治工贼就是阶级的叛徒’……我们承认社会主义职工联盟是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经济臂膀,而且是它在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的斗争中不可缺少的助手。

  讨论引出了关于选举的各种意见。代表们都敏锐地认识到选举在很大程度上是政治的制造者与控制者的事。正如一位代表所说:“把纸片扔进一个箱子的洞内,过去没有为工人阶级赢得解放……将来也永远不会……。”甚至丹尼尔·德利昂对选举也只有轻蔑,他说:

  那些不切实际的政客,他们假想来到投票箱前,拿起张纸,把纸扔进去,然后搓搓手,自己哄自己地盼着,通过这个步骤,通过某种神方妙法,选票可以结束资本主义制度,而社会主义共和国会象仙女样,从票箱里面飞出来。

  宣言很明确地提出要成立一个纯粹的经济组织。社会主义职工联盟的一位负责人费兰克·博恩,却预言会成为一个政治组织。他说:

  每个彻底了解本组织的重大使命的产业工会主义者,都会投身于基于阶级觉悟的政治行动。产业工会不能增加平均工资。在某些情况下,它可能还不如行业工会那样,肯定能防止减低工资……。这个新的经济组织必须是彻底的社会主义的;而且,六月会议已宣告单纯工会工人阶级对资本主义最后的妥协——的死刑,很可能产生一个人数众多、原则性更强的政治组织,因为它的革命精神使它不致沦为“单纯获取选票的手段”。

  编辑西蒙斯(在《国际社会主义者评论》上)对此作了回答,他说:
  “如果新的工会在经济领域内真的没有单纯工会那样大的力量,而仅仅成为一个在总罢工上空喊口号的政党,把它的干部安插在合作共同体内作为统治者,那么,它的生命注定是短促的、招人咒骂的。”
  关于这一政治条款,最合理的解释是:工人阶级必须在政治上团结起来,但这种团结不一定就是世界产业工会本身,或在世界产业工会内,或与世界产业工会有任何联系。然而,以后出现的事件说明这一条款为该组织的团结带来了灾难。三年以后,它果然成为这一运动分裂的根由,形成我们现在所知的两个分歧的组织。一派是直接行动派,反对参加政治,发表了新的经过修正的前言;另一派是德利昂派或教条派,赞成参加政治,可以说是另一个社会主义职工联盟,保留着原有的前言与同样的政治条款。

   1915 年,德利昂派将该组织改名为“国际产业工人同盟”。

  会章制订了一个权力等级森严而又混杂的高度集中的管理体系。整个组织分成十三个国际产业部门(后称为“部”)。每一部门应包括性质上相联系的产业群,目的是为了管理方便,把它们组合在一起。会章委员会起草的报告中,对各部门的产业或行业的“势力范围”作了详细的规定。世界产业分成十三个管理群。报告提出该组织应由13个产业工会组成,规划如下:
  第一部门将包括下列产业中的一切工作人员:职员、店员、卷烟、食品加工、面粉、制糖、面包及有关产业。
  第二部门:啤酒、葡萄酒及其它酒类酿造工人。
  第三部门:花卉栽培、畜牧、一般农业。
  第四部门:开采、碾磨、冶炼精制煤炭、矿石、金属盐与铁。
  第五部门:铁路、电车、海运装运与卡车运输。
  第六部门:全部建筑工人。
  第七部门:全部纺织工人。
  第八部门:全部皮革产业工人。
  第九部门:建筑业以外的全部木工。
  第十部门:全部金属产业工人。
  第十一部门:全部玻璃与陶器制造工人。
  第十二部门:全部造纸、化工产品、橡胶、扫帚、毛刷及珠宝饰物业。
  第十三部门:公园、公路、市政、邮政、电报、电话、学校与教育机构娱乐、卫生、印刷,旅馆、餐馆及洗衣工人。

   世界产业工会第二届大会时,对此分类曾加以修改,重新作了调整。

  这一节立即引起争论。大会用了两天半的时间进行讨论,约为讨论会章时间的一半。许多代表认为,由于大多产业的管辖范围都有明确的界限,这样具体的划分不仅实际上是行不通的,而且,对于一个产业组织将要采取的步骤来说是自相矛盾的,因为他们认为这无异于重建行业的界线。很多人明显地感到这一条款没有体现宣言的规定,即“地方上行业自主,国际上产业自主,同时保持整个工人阶级的团结。”如此明确的划分,当然可以发现层出不穷的缺憾与矛盾,这些都被吹毛求疵的代表兴致勃勃地一一指出。把产业划分为若干部门,其主要思想是集中管理有绝对必要。大多数代表对此也表示赞成。他们认为产业虽系这一新机构的组成单位或细胞,但不应成为管理的主要的基本单位。管理的基本单位必须是各产业部门。

   码头工人工会的代表拒绝让他的分会加入新组织,部分原因就是反对这一条。

  代表古德温说:“所有这些产业都附属于整个组织,并支持整个组织……。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是集中。我们正由产业生产走向产业部门生产。不要多少年……我们就要从事产业部门生产。早期资本的发展趋势是投入产业,后来的趋势是分成产业部门,而这些部门都是国际性的……。”
  经过修改,这一条款未提产业部门与产业的具体范围,仅仅规定设立十三个部及适当的分部。该款全文如下:

  第一条,第二款——设立十三个国际产业部门管辖产业工会分部。产业工会分部由关系密切的各产业组成。各部门的管理工作由产业工会及相应组织派代表参加。各分部、国际及国内产业工会在处理内部事务时,充分享有产业自主权;但在关系全体福利时,应接受总执行局的管辖。

  具体划分产业部门的名单,后来又列入会章中,但已大有改进。特拉特曼作了进一步的修改,于1911年公布了一个更为完善的草案。其中,部门的数目减为六个。
  讨论会章的会议也规定了要设立的其它机构与附属机构,如规定可以设立产业代表会。此项代表会由两个或更多的产业及地方产业工会中的七个或更多的分会组成。当时规定这些分会是最小的组织单位。如当地无分会,孤立的个人申请加入组织时,将以“个人”会员资格取得会籍,直接隶属总部。
  其它情况也适用同样原则。例如,假如在任何一产业中其分会数目不足以组成产业部门时,各分会均直接对总部负责。当时大多数分会都是直接从总部取得会籍,现在也是如此。第一次大会闭幕时,西部矿工联合会成为世界产业工会的“矿工部”,金属制造工人工会成为“金属工人部”,铁路雇员兄弟联合会成为“运输工人部”。所有地方分会在性质上都是产业的,即以工厂为单位,包括厂内和与该厂有关的所有行业。矿上的清洁工必须与钻探工一样,属于同一工会。这样做就是要把共同协作生产某类产品的所有工人都组织在同工会内。

   会章(1905年)第七条第四款规定:“一旦某一产业拥有干个分会,且会员人数不少于三千人时,总执行局应立即召集该产业开会,并将其组成为世界产业工会的国际产业部门。”

  大会规定设立总主席一人,总书记兼总司库一人,由他们二人及国际产业部门主席若干人组成总执行局。会章委员会建议:

  大会选举七人组成临时局处理本组织事务,任期至下届全国大会时为止。该临时局应包括总主席、总书记兼总司库及五名其它成员。这五名成员应由西部矿工联合会选出一名,金属制造工人国际联合工会选出一名,铁路雇员兄弟联合会选出一名,其余二名任由大会选举……。临时局也行使修改委员会的职责,向下届大会提出会章修改草案。

   第二届大会时废除了总主席职务。

  依照这一建议,选出临时局,由下列人员组成:金属制造工人国际联合工会总主席谢尔曼;辛辛纳提产业工人俱乐部总书记兼总司库特拉特曼;美国劳工同盟约翰·赖尔登,一般成员;美国劳工同盟克罗宁,一般成员;铁路雇员兄弟联合会弗兰克·麦克尔布;金属制造工人国际联合工会查尔斯·柯克帕特里克;西部矿工联合会莫耶耳。总执行局被赋予很大的权力,大会闭会期间,该局全权处理整个组织的一切事务。该局有权向下属组织——产业部门、产业代表会、地方分会——发给凭照;监督总办事处一般管理工作,并审核其帐目;当某附属机构进行罢工而且当地经济情况需要时,有权增收特别经费;监督并控制机关报的发行工作,选举该报编辑。
  总执行局在罢工和缔结协议方面被赋予的权力是特别值得一提的。关于这两点,条文是这样规定的:

  当世界产业工会任一附属组织的会员接受该组织或总执行局的命令进行罢工,或工厂以停业抵制工人行动时,如总执行局认为有必要,可以命令其它任何一个或几个工会或整个组织进行罢工,总执行局有全权发布此项命令。
  任何分会或组织的会员与他们的雇主之间,为解决存在的困难与问题所订立的任何协议,在未得到世界产业工会总执行局批准以前,都不得视为有效或有约束力。

  主席当然比执行局的其它成员具有更为广泛的权力,对整个组织的监督都属于他的管理范围。但是他的和总执行局的正式行动与决定,都得听命于代表大会,而代表大会的决定可能要通过全体会员以复决的形式进行最后表决。因而,基本会员被认为是最后的决定者。按照其森严的权力等级,凡属单纯本地事务,如管理制度的细节、社团自订的规章等,均给予“自治权”,但与全体福利有关的事宜,则属产业管理范围,行业不能自主。收入靠收取凭证费、入会费与会费,收费标准都订得很低。这些收入中的一定比例作为集中使用的防卫基金。
  对什么是单纯内部事务的解释,要比正统工会的解释显然狭窄得多。大多只影响一个行业的事情也被公开地宣称影响所有行业,甚至所有产业。只有少数事情,如工会自订的规章及其它日常事务才被认为是纯粹的当地事务。会章是以“一人受难,大家关心”这样一个社会主义口号为基础而订立的。这个文件只是临时的,而且是粗糙的,仅可作为以后制订更全面的和更具永久性的会章时的入门向导。
  会章是以六票对一票通过的,这一事实说明至少对大多数代表来说,会章还是可以接受的。唱名表态时,愿意遵照新会章加入组织的,除五个主要组织——西部矿工联合会、 美国劳工同盟、铁路雇员兄弟联合会、金属制造工人联合会及社会主义职工联盟外,六个地方工会与三十九名个人代表 (不代表组织)均一致表示赞成入会。大会在选举负责人并指定芝加哥为总部所在地后,于1905年7月8日无限期休会。

   六个地方工会是:堪萨斯匹兹堡矿工联合会分会(劳联)、斯克内克塔迪冲床工人工会、旧金山计日成衣工人防护和福利工会、芝加哥产业工人俱乐部、辛辛纳提产业工人俱乐部、普韦布洛工人工艺与教育工会。

  基恩(代表新泽西霍博肯码头装卸工人)和其它人一起拒绝加入新组织。他在解释投票理由时说,按他的看法,“会章没有遵照宣言的精神”。他认为把社会上的产业活动分成十三个分部,意味着制造而不是消灭行会路线。同时,他认为“会章赋予主席与执行局的权力几乎和沙皇一样大,这个国家的任何单纯工会对它们的负责人从未赋予过这么大的权力。”
  毫无疑问,会议的结局与那些最关心会议的人的设想大不相同。最后定稿的前言与会章,并非丝毫不差地符合2月会议的规定,至少未能使该项文件的原作者感到满意。二月会议时,社会主义职工联盟及社会主义工人党,虽曾派其组织者之一弗兰克·波恩作为代表参加,但德利昂并未参加,这一明显事实可以部分说明问题。我们看到担心社会主义工人党的控制或担心社会主义工人党在幕后牵线和担心德利昂的影响都是一回事。西蒙斯在大会举行前几个月就宣称,最能彻底毁掉明年2月芝加哥会议的,莫过于普遍怀有这次会议的目的是为了使社会主义职工联盟复兴的想法……。”这些担心都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事实。西蒙斯说:“第一次会议(6月会议)时,德利昂及其一伙追随者在组织中掌握了大权,所以能改变该组织原有观点。后来,他被撵走或辞职,或者说他撵走了别人(这就要看说话人是谁)。”要确切说明究竟原有观点是以何种方式被破坏的,并不容易。甚至西蒙斯也承认:“各团体的代表之间惟一的分歧是组织方法问题。而且,即使在组织方法上,他认为“激烈辩论中所显示的困难,也不是根本性的问题”。
  毫无疑问,社会主义工人党(通过社会主义职工联盟),即所谓德利昂派的影响,比声明所指出的要广泛得多。它只是一个“名存实亡”的组织,在所谓“五巨头”中,它人数最少;但它的影响,同人数的比例是大不相称的,已达到足以控制大会的地步。第一次大会通过的遭到许多人反对后来成为纷争之源的政治条款,就是德利昂派在会章上留下的印记。完全抛弃“从内部动摇”的政策是德利昂派在会章上留下的另一印记。所有这些发展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极端重要的。
  初期阶段,西部矿工联合会的重要性,怎么强调也不为过分。实在地说,世界产业工会就是西部矿工联合会的产物。新工会进行活动的大部分经费,就是来自这个富于战斗性的矿工工会。矿工联合会成为新组织的矿工部,人数占该组织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大大超过所有美国工会中最有活力和最有战斗性的组织。矿工联合会对矿主的顽强斗争,尤其是在科罗拉多蒙大拿及爱达荷的斗争,为在金属采矿产业的比较狭窄的范围以外推广革命产业主义奠定了基础,准备了舆论。世界产业工会紧跟在特鲁莱德及克里普尔湾罢工恐怖事件之后诞生,并非偶然。第二届(1906 年)大会时,一位代表声称巴特矿工工会是世界产业工会的奠基人。
  尽管在西部矿工联合会退出以后世界产业工会仍继续存在,而且还曾兴隆一时,但可以有把握地说,如果没有矿工联合会的实力及其鼓舞人心的历史事例,就没有世界产业工会。矿工联合会对初期世界产业工会的影响和德利昂派相比是不相上下的。
  许多人暗示第一届大会完全由德利昂派“控制”,这样说肯定是不符合事实的。德利昂就未被推选担任任何职务,由大会选举的总执行局成员,也都不是社会主义职工联盟的会员。德布斯说:“德利昂并没有‘控制’这个组织,德布斯也并不‘厌恶这个组织’”。这样说来,德利昂主义居于优势系由于其主张的优越性。那些主张可能是“脱离实际的幻想”,而且最后对这一运动的团结来说,可能是灾难性的,但在当时,其主要的倡议者及追随者却认定是正确的,为之辩护,坚信这些主张是发展此项运动必不可少的。德利昂在大会发言时说:“我来芝加哥参加会议,绝无任何个人目的,也没有私仇要报。事实上……我只有一个敌人……那个敌人就是资产阶级。”
  当时是世界产业工会中社会主义工人党这一派的总书记赫尔曼·里奇特,在他们最近一一期的机关刊物中写道:“(第一届)大会过程中,越来越明显的是,并非所有代表都理解或随心所欲地支持这个组织的精神与意图。”考虑到这次会议的组成情况,可以说这是很自然的。结果证明第一届大会期间,处于萌芽状态的所有问题中,这是最微不足道的。
  所有这些摩擦与内部不和,在《美国联合主义者》的社论中当然会大加宣扬。事实上,冈佩斯对芝加哥会议盯得很紧,看到没有搞出任何名堂。1905年该刊8 月号以《芝加哥的工人救星》为题发表了下列文章:

  经过六个多月的努力……在美国各地及世界各国散发了以电计的通报与“文件”……结果如何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捉住了一只老鼠,而且是一只愚笨的小老鼠……。在这个材料中,他们[社会主义职工联盟与美国劳工同盟]自称为“世界产业工会”。他们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这是一清二楚的。当然,工会运动中的二百五十万……工人丝毫不会在意把他们也括在内……。命运轮,或称为前神父哈格蒂图,已被采纳作为组织的“蓝图”。这张蓝图真是举世罕见,异想天开的杰作,所以我们匀出篇幅把它刊载出来,好显出它在历史上的重要性……[最后他预言]随着时间的推移,将来工会运动的积极参加者,学者、思想家和历史学家,将把芝加哥会议作为最乏味、最荒谬的一次会议记录在自居为代表工人的那些人的历史上,同时,把会议的参加者作为世界上前所未有的特号空想家记载下来。

  尽管有内部的不和与外部的谩骂与歪曲,总的来说,产业主义者对新生的世界产业工会的前景是极为乐观的,对它的将来也满怀希望。虽然宣言曾经强调“世界产业工会应作为工人阶级的经济组织,不与任何政党发生关系。”但许多报纸,甚至工人报纸,却硬要把这个运动说成是政治性的。《密尔沃基日报》说:

  社会主义者正在一本正经地主张成立一个新的全国性组织,希望贬低美国劳工联合会,因为联合会是反对把工会变成政治组织的。

  劳工报纸《拥护进步报》是这样说的:

  目前在芝加哥正准备成立一个新的产业工会。它将按照发起者所草拟的宣言使整个工人运动革命化。它将参与政治。我们预言它将失败。

  衣阿华州劳工联合会发表了下列声明:

  少数心怀不满的谋求官职的人与未来的政客,从自己利益出发,批评我们劳工组织现行的方法。就是这些人发出号召,于1905年6月27日在芝加哥市召开会议,成立一个组织……。该组织公开表明的目的就是要用政治方法彻底毁灭现在的工会运动。

  原来指望美国劳工联合会许多分支机构会退出该会参加新的组织,这一指望并未实现。新组织中基本上没有劳工联合会所属工会。就会员人数而言,与后来减少时相比,似乎处于高潮。大会报告估计会员人数为六万,西蒙斯则估计六个月后,会员人数至少可达十万。最后决定入会的十三个组织共有会员四万九千零十人,这不包括三十九名“个人”会员。关于会员人数,圣约翰写道:“我知道年会报告声称有会员六万,但会员名册上并没有这么多人。事实上该组织第一年内缴纳会费的会员,不算西部矿工联合会的二万七千人,整整为一万四千人。”
  按宣言所述,世界产业工会的组成系“促进工人阶级的眼前利益,并实现其最后的解放”。实现最后解放的意图就是世界产业工会与一般行业工会的区别所在。后者只有行业意识,而世界产业工会则具有阶级意识。阶级斗争的观点确是世界产业工会的基本思想或“第一推动力”。其所以采用产业工会的形式,就是因为这一形式才能在有利条件下进行阶级斗争。
  社会主义者及社会主义工人党,确实是为工人阶级的最后解放而努力,但(芝加哥)世界产业工会却认为他们的方法——政治行动——是陷阱, 也是幻想,而且单独使用时(在这一 点上底特律派与芝加哥派意见一致)是毫无力量的。颇有意义的是,大会选出的临时局的成员,无一不是社会党的成员,但该党断然声称从未以任何方式介入,而且说除非作为敌人,永远也不会介入。另一方面,社会主义工人党则确曾通过社会主义职工同盟间接地对第一次大会的工作有所影响。
  1905年时,无政府主义者力量微弱,该组织中在直接行动派身上现在表现得如此突出的无政府主义倾向,在当时为这一运动的社会主义与产业的势态所遮蔽。卡尔顿说:“《世界产业工会与劳动骑士团相比,少了理想主义,却多了具有阶级意识的社会主义。”本应再加上一句,高度集中的管理体系,代替了分散的管理体系,构成了世界产业工会与法国总工会(一个权力分散的组织)的基本区别。世界产业工会并不能说是缺乏理想主义。凡是充满阶级意识的社会主义,必然是理想主义的。这在第一届大会上已充分地证明。他们坚决主张把社会主义置于产业的、而不是政治的基础上,这使他们的理想主义带有实用主义的特征。当前的斗争必须以工厂斗争为根本,即以生产作为武器,票箱前的斗争只是次要的。
  产业工会主义者声称:“按产业组织起来,我们是要在旧社会的躯壳内建立一个新社会的结构。”这里所显示的是对将来社会的设想,以及实现这种主张的方法。这些想法,甚至对社会主义者也是新奇的;和无政府主义者的主张则有些近似。第一次大会确曾制订计划,虽然粗糙,却着眼于未来。按其组织范围,将来的无产阶级将不仅包括所有非技术工人,而且包括所有以挣工资为生的人,不论从事什么种类或等级的工作,有一天均将变成无产阶级,至少在精神上会如此,并聚集到这“统一的大工会”中来。

   1906年的大会前言中加进了这一款。

  第一个会章虽然粗糙,而且是临时性的,但为全世界所有工人都留下了空位,所以,一开始该组织就是一个庞大但几乎是空虚的结构。某些基本产业中有几支低级工人队伍可充实计划中某些部门,其余的却都是空架子。这个空虚的结构能否充实起来,只有时间才能回答。乔治·斯皮德,原系总执行局成员(直接行动派),曾将这次大会描绘为“怪人大集会”。这样说也可能是对的,因为怪诞的想法的确常在会上出现,而且其中一些还写入会章中,但从本质上说,这个运动是极端重要的一步,具有高尚而且严肃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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