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美〕约翰·贝拉米·福斯特《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2002)

第七章 可持续发展什么?



  1992年在里约召开的地球峰会标志着世界历史的转折。面对全球生态危机的现实,世界各国联合声明,支持“可持续发展”——或者说达到在目前发展与未来发展潜力之间寻求折衷的目的,后者需要在某种程度上保护地球的资源。
  但是,在世界范围对可持续发展必要性逐渐形成的共识掩盖着更多的重要分歧。从社会处于支配利益的角度讲,可持续发展虽然与环境保护有着诸多联系,但主要还是一个为狭隘经济目的服务的经济概念。正如英国政府皮尔斯报告《绿色经济蓝图》的作者、经济学家戴维•皮尔斯所陈述的那样:“给可持续发展……下定义非常简单,那就是人均消费、或GNP、或是不论什么达成共识的发展指标要持续增长,或至少不能下降。这也是大多数经济学家在谈及这一问题时对可持续发展的诠释。”[1]

[1] David Pearce,Blueprint 3:Measuring Sustainable Development(London Earthscan,1993),p.8.

  按照这种理解,可持续发展实质上就等于持续的经济增长。这一点常常通过坚持环境成本需要市场内化而与一些生态思想更趋一致,确保了“自然资本”的损失能够用增长或发展的方法计算出来。同时,保护具体形式的“重要自然资本”如热带雨林生态系统的需要,有时也会与这种可持续发展的支配性经济方法融为一体。不过,贯穿始终的强调重点仍然是持续发展。
  相反,对那些主要关注地球的持续和创造适合居住的可持续性共同体,而不是持续发展或提高利润的人们来说,他们很可能更加强调经济增长与环境之间的矛盾冲突。接受这种观点的基础是承认大多数经济活动需要向地球索取能源并且排放地球必须消化的废料。所以,经济增长所产生的环境后果是无法避免的(虽然可以减缓)。世界生产总量如果保持年均增长3%,那将意味着每隔23年就翻一番;一个世纪内将增长16倍。然而就是在目前也有迹象表明,世界经济在某些重要领域正在超出生态极限。因此,地球不可能支撑这种经济总量每隔25年就要翻番的几何式增长方式,出现世界范围的生态灾难将在所难免。没有任何一项技术能够在有限的生物圈内确保经济的无限增长。
  这是否意味着那些关心地球命运的人们就应该完全放弃经济发展的目标昵?回答是否定的。在世界贫穷地区,经济发展仍有必要。但现在比以往更需要的是对发展的批判性认识。世界需要什么样的发展条件和采取什么样的发展摸式?怎样保持发展与环境的协调一致?不采取一种批判的态度对待我们目前的社会形态就不可能回答这些问题。资本主义本质上是一种积累制度,特别适应资本与利润的生产,目前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处于支配地位。正如社会主义经济学家和生态学家詹姆斯•奥康纳指出的那样,建立在马克思称为“简单再生产”和许多绿色环保组织称为“维持生产”基础上的资本主义经济是完全不可能的,尽管有许多不同的经济增长理论,但都一致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能静止不动,用马克思的话说,它“要么积累,要么死亡”。[1]

[1] James O’Connor,“Is Sustainable Capitalism Possible?”Martin O’Connor.ed.,Is Capitalism sustainable?(New York:Guilford,1994),p.159.

  过去,这种积累一直靠全球环境不断被系统地剥夺其自然财富得以维持。环境被蜕变成了索取资源的水龙头和倾倒废料(经常是有毒废料)的下水道。所以,过去500年的历史实际是一个不可持续发展的历史。
  选择一种与生态更加协调的社会发展形式是可能的,但条件是顶着发展名义的畸形发展必须得到纠正。新的发展形式追求适度,而不是更多。它必须以人为本,特别是要优先考虑穷人而不是利润和生产,必须强调满足基本需求和确保长期安全的重要性。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要承认早已为浪漫主义和社会主义的资本主义批评家们所认识的古老真理,那就是发展生产本身并不能消除贫困。
  导致目前全球生态危机的主要历史根源,就是《资本主义、自然和社会主义》一书意大利版总编乔万纳•里科韦里精辟地指出的“资本与自然之间的致命冲突”。但是,“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对自然的剥夺也是一部分人对另外一部分人的剥夺,环境恶化也是人类关系的恶化”。[1]记住这一点十分重要。因此生态发展也是环境公正的问题,为创建更加绿色的世界而进行的斗争也必然与消除社会不公的斗争紧紧联系在一起。

[1] Giovanna Ricoveri,“Culture of the Left and Green Culture”,Capitalism,Nature,Socialism,4,3,September 1993,pp.116-7.

  当把视线转向韩国,人们感到按照上述思路对发展进行生态角度的批判显得尤其必要。韩国已成为世界上创造经济快速增长奇迹的象征。仔细观察该国的经验就能发现这里存在着将持续经济增长与可持续发展混为一谈的危险。正如著名环保活动家、韩国环境委员会主席金志和解释的那样,“历届政府不断向我们灌输经济能够无限增长的神话,结果使我们宝贵的土地几乎被破坏到无力愈合的境地”。汉城是世界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之一。20世纪80年代的一项研究显示,该城市67%的降雨含有对人体有害的酸性物质。二氧化硫的排放量是台北的5倍,东京的8倍,而这两座城市已是空气污染十分严重的地区。1989年政府发现十个净水厂的镉、铁、锰等重金属含量超出官方标准的2倍。1967年至1985年间,杀虫剂的单位使用量上升26倍,这使得韩国农业成为世界上每公顷杀虫剂消耗量最大的国家之一。杀虫剂渗透已成为地下水污染的主要罪魁。根据20世纪70年代中期的研究表明,韩国农业单位面积的化肥使用量是美国的6倍,世界平均水平的13倍。到1990年,韩国的核电已超过全国发电量的一半,成为世界上依赖核电最严重的国家。韩国还是职业病发病率最髙的国家之一,每11人中有2.66人患有某种职业病,与此相比,台湾地区则是0.70,新加坡0.93,日本0.61。幸运的是,这种状况已引发了韩国环保运动的迅速高涨,并在一些领域取得了重要胜利。[1]

[1] Walden Bello and Stephanie Rosenfeld,Dragons in Distress(San Francisco:Institute for Food and Development Ploicy,1992),pp.95—112;Martin Hart-Landsberg,the Rush to Development:Economic Change and Political Struggle in South Korea(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1993),pp.265—8;Kim Chi-haquoted in“Curbing a Pollution Economy”,South,February 1991,p.21.

  正如韩国国情所揭示的那样,持续的经济发展并不等同于环境协调的可持续发展。从世界的角度讲,韩国还远非是环境威胁最严重的国家。仅美国本身就占到世界主要能源消费量的25%,几乎是“发展中国家”的总和。所以,讨论任何全球性的生态危机都必须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毫无节制及其对周边世界经济的影响为重点。正是在资本主义世界的体制中心,存在着最尖锐的不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因此,生态斗争不能与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相分离,而当人们从剥夺地球资源的角度看问题时,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将呈现出新的含义。
  所有这一切说明,我们需要通过斗争来创造全球性社会,以提升整个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地位,使自然与人类社会高于资本积累,公平与公正高于个体贪婪,民主制度髙于市场经济。我们需要与自然构建新的和谐关系。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重新思考人类进步的含义。世界上无数的人已经参与这场斗争,而且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参与进来。我们知道,地球的命运正处于最危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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