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德田球一自传(1952)

故乡——琉球



  我在谈到东京以前,必须在这里略谈我的生长地冲绳的自然环境。琉球的日出和日落,真是奇观。从海面升起或没入海面的太阳,在水平线上,显得又圆又大。我时常看见到冲绳来的画家们对着这种壮丽的日出或日落的风景写生。

  在亚热带圈流着的黑潮,呈现深碧色,波涛汹涌,狂风怒号。但是在风平浪静的日子,有时出现海市蜃楼的景象。

    “要到琉球来,
    请把芒鞋穿,
    琉球遍地是石头。”

  以古生层和隆起珊瑚礁构成的冲绳岛,多赤土、砂地及石砾,正如上面这首诗中所写,土地是贫瘠的。全岛细而长,南北长一百三十五公里,登到高一点的山上就可以鸟瞰东西两面的海面,最狭窄的地方只有五公里宽。然而人口的密度,比较内地的农村要大得多。因为整个的琉球被亚热带圈的海洋包围着,湿度高而郁热。由于这种关系,在冲绳多肺结核病和皮肤病,有不少人因患肺病,活不到二十五岁就死了。我原来也有弟兄五人,其中有一个妹妹在十四岁时、另一妹妹在二十二岁时死去了。冲绳的气温,夏天超过华氏一百度的时候很少,冬天根本不降雪。在二十年中不一定能下一次雪珠。

  到如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在我八岁的时候曾下过四、五分钟的雪珠。在冲绳,夜里睡眠的时候,就是在冬天也不需要铺褥子,普通中等的家庭,一般都不用褥子。相反地,因夏天通宵闷热,大家却铺了席子睡觉。中等以上的家庭,则使用中国凉席。

  风在冲绳是著名的。冲绳是台风必经之路,甚至被称为:“暴风胜地”。其中特别是石垣岛最为出名,冲绳岛的风也相当厉害。每秒速度三十公尺的风是极普通的,有时超过六十公尺的并不稀罕,因而,像内地房屋那样的构造是经不住的。这里屋顶上的瓦,一片片都是用石灰连在一起,在房屋四周还围绕着比屋檐还高的绿树篱笆。这个篱笆是用一种叫做“福树”的树木密植而成的,“福树”不向旁生枝,而丛生着厚厚的椭圆形的叶子。但是,在那霸或首里那样的城市里,则在离屋檐六尺至一丈多远的地方,筑起一道有屋檐商的石墙。这种为冲绳街区和乡村风光所特有的“福树”篱笆和石墙,一面挡住了风,同时也遮蔽了阳光,听以白天在室内也是暗昏昏的。

  在冲绳,不论冬夏,树叶常青。一到二月,梅花、桃花、樱花齐放。但这里的花并不像内地那样浓艳,也几乎不结什么果实。在冲绳种的最多的农作物是甘蔗和白薯。甘蔗是春天种,到第二年夏天收割。如种白薯,一年四季可收获四次。富农普通一年种三次;至于不能不以白薯为主食的贫农,则在掘出白薯后的坑里立刻又栽上新的秧,一年种四次。白薯在冲绳称为“唐薯”,开花结实与内地不同,所以日本政府曾在冲绳进行改良白薯品种的工作。在战争期中及战后,闻名一时的“冲绳第一号”就是 冲绳县政府的改良种,“农林第一号"是农林省的改良种。大米每年可收割两次,但因水利失修,一年的收获量还不及内地一次,品质也低劣。洋白菜、西红柿、黄瓜、葡萄等类蔬菜在十二月 至二、三月中也有收获,在日本内地缺乏青菜的冬天,把这些东西从冲绳运到内地去贩卖是有利可图的,战前,就曾这样做过。家畜方面,猪和山羊饲养很多,渔业方面,干鲣鱼出产丰富。水果有菠萝和香蕉。冲绳人的体格一般都很弱小,依据过去的征兵检查统计:合格率比内地低百分之二左右,合格的以辎重兵占绝大多数,炮兵等兵种极少是合格的。

  从南吹起、又从北吹回的风,刮成了名护湾周围的一片广阔的沙滩。松树丛生、拔海1,500尺的名护山峰,从沙滩后面俯视着海面。我出生的名护村(现已改为街),就在这山谷里,这是国头郡的中心,是冲绳北半部最大的村。这里是一片沙地,光着脚走路也沾不着土,下了雨,水分也立刻被吸收进去。你如果要掘一口井,只要浅浅地一掘,就有清水流出。山上,除松树之外,还有杉木或野生的樟木,有的地方,更繁生着南洋的羊齿类植物。

  我就生在这名护村里,我的家原来是经营印刷所的,后来改营贩卖布料、估衣、油盐、酱、酒、纸烟等杂货,逐渐没落,负债累累。在我幼年的时候,家中还有一只琉球帆船。当我十岁或十一岁那年,发生了一场暴风雨,暴风从南面吹来,吹断了系在岸上的那只船的锁链,把船吹到沙滩上,紧接着打着旋儿从北面吹回来的逆风又把它抛到海湾里去。眼看着它快沉下去了。在这急遽地倾斜着的船面上,还可以看见我所喜爱的三个船夫的影子。但是在那狂风骇浪中,简直无从措手来营救他们。我紧紧地扶着石墙,呆望着海面,一直到船和人都完全看不见了,吓得半天不敢动弹。晚上,我又到石墙那里,只看到在风还没有停的海滨上燃烧着熊熊的火炬。

  自此以后,我在日本和国外各地漫游时,也时常想起关于疏球的壮丽的日出和日落,以及这猛烈的暴风雨。特别是想起暴风雨的时候为多。在冲绳,船只遇险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我在那霸中学的时候,在珊瑚礁中间窄水道的海港入口处,船只时常被暴风雨所覆没了。有一次,也在这海港入口处,覆没了一只船,我的母亲本来预定坐这只船从故乡名护到那霸来看我,所以我一夜没有合眼,在码头上等到天亮。侥幸得很,母亲突然改变了计划,并没有搭那只船。在琉球,因暴风雨而丧命的,在我的熟人之中,不知道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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