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英〕阿萨·勃里格斯《马克思在伦敦》(1982)

8 节日和假日



  革命流亡者在英国的生活,并不是终日埋头于策划革命或取消革命。实际上,李卜克内西跟马克思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会议上,而是在德意志工人教育协会组织的夏日野餐会上。恩格斯虽然流亡在烟雾弥漫的曼彻斯特,然而他的爱好却莫过于随同英国的乡村士绅从事一项传统的狩猎活动——猎狐,他是随同柴郡猎会从事这项活动的。
  至于卡尔,他的消遣却不具有那样的传统性,而主要是属于典型的德国大学生所从事的那些消遣。在伦敦的最初几年,他曾到牛津街外面的拉思本广场的一家“沙龙”里击剑。他跟恩格斯一样爱好品酒,这种嗜好也可以追溯到他的大学早期生活。当时在格拉弗顿坊的拐角上有一家字号叫“南安普敦”的小酒店,我们可以想象他们在那里面消磨了多少欢乐的时光。李卜克内西还特地提到肯提希镇上的另一些小酒家——“老红帽子”(这家店名取自一幅名为“红色小骑帽”的图画)和“希普顿妈妈”。李卜克内西自己也住在肯提希镇,他住在罗克斯巴勒坊3号。

恩格斯、马克思和马克思的女儿(前排自左至右:劳拉,爱琳娜,燕妮)


  李卜克内西还描述了有一次在伦敦市中心饮酒取乐的情况。那次他、卡尔以及另一位德国流亡者埃德加尔·鲍威尔三个人,沿着托登楠大院路把每家酒店都挨个喝遍了。今天,托登楠大院路主要是采购家具和电器设备的地方,只有很少几家酒店。而在当时,根据税册的记录,一共有18家。
  这三个革命家很快就离开了最后一家酒店,在这之前他们曾就对英国和德国的声誉的截然对立的看法进行了一场地道的酒馆争论。可是他们的兴致并没有到此为止;当警察听到他们打碎路灯的声音而赶来时,他们不得不靠卡尔对伦敦市中心的道路的谙熟把警察甩掉,最后回到自己的家里而不是落到监狱里。
  跟英国工人一样,卡尔这时候喝的主要是啤酒,而不是葡萄酒。从1830—1869年,在英国开设啤酒馆必须得到治安法官的许可,当时酗酒是普遍的现象。恩格斯,尽管他自己也喜欢喝酒,但却指出“纵饮酗酒”乃是英国工人阶级的一个主要弱点。
  1851年在对伦敦进行的一次最普遍的调查中,查理·奈特宣称:“啤酒对于伦敦市民,就象伦巴第平原上水库的水对于村民一样不可缺少”。当然,由于伦敦的水是如此不卫生,这个事实使得伦敦饮料天然水源协会的工作跟啤酒制造商的工作同样地受到质疑。大慈善家沙夫茨伯里勋爵直到1871年还指出:伦敦几乎没有一品脫的水是“明显的卫生的”。
  沙夫茨伯里支持“星期日禁酒法”,而马克思则曾参加在海德公园举行的反对这种法律的示威行动。马克思还喜欢一种跟啤酒形影不离的商品——烟草。他是一位“烟瘾很大的人”,特别爱抽雪茄烟,他每住一个地方,肯定会把房子弄得烟雾腾腾。他所抽的雪茄大都是很便宜的,他往往为了省钱而坚持买价钱最低的那些牌子。当马克思一家住在索荷的时候,也许既是为了躲开自己家里的烟雾,也是为了躲开伦敦市中心的烟雾,他们才每星期天跑到城北的草地汉普斯泰特荒阜去(见第72页地图)。马克思在那里可以得到休息。
  “在汉普斯泰特荒阜过礼拜天,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大的欢乐”。李卜克内西写道,“孩子们要整个礼拜地谈论它,就连我们成年人也兴高采烈地期待着这种出游。旅程本身就是一大享受。……从马克思所住的第恩街……到那儿至少要走一小时零一刻钟,我们照例赶在11点出发……把一切收拾停当,把孩子们装束好,把篮子的东西装好,往往还要花一些时间。……这个篮子是我们的后勤部,当一个人的胃口很好的时候,……食物问题是十分重要的。善良的琳蘅非常清楚这点,她总是对我们这些平日半饥半饱因而此刻是饥饿难忍的客人怀着一颗同情的心。在汉普斯泰特荒阜上过礼拜天的主菜,照例是令人肃然起敬的一大块烤牛肉。”
  李卜克内西的细腻描述几乎足以刻画出伦敦星期日的全貌,届时人们都离开那些空荡荡的市中心街道和室内的娱乐场所,到很远的地方去度假。李卜克内西无论对于第恩街的那些日子的描写,或是对于肯提希镇那些早期日子的描写,都是同样真实可靠的。
  “行军的次序通常是这样安排的,我和两个女孩走在前面作先锋——有时我给她们讲故事,有时边走边做柔软体操……我们后面是一些朋友。接着就是我们的主力军了:马克思夫妇和一个需要特别招待的礼拜日的访客。在这些人后面便是琳蘅......到达汉普斯泰特荒阜以后,我们首先要找一个适合于落脚的地点,同时尽可能顾到便于弄茶水和啤酒。在象荷马那样吃饱喝足以后,这些男女伙伴们就各自寻找最舒适的地方躺一下或坐一坐,如果不想小睡,就从衣袋把来时在路上买的当天报纸掏出来,于是便开始读报和谈论政治问题了。孩子们很快找到了玩伴,便在小树丛里捉起迷藏来了。但必须使我们的安逸生活起点变化,于是便举行赛跑,有时还举行摔角或是推铅球(用石块代替)以及其他运动……我们在从汉普斯泰特荒阜回家的路上总是很愉快的,虽然已经过去的欢乐一般总不能唤起跟我们期待中的欢乐同样的快感。我们用无尽的幽默不让心头产生烦恼,虽然我们有很多烦恼的理由。流亡者的悲伤对我们并不存在,如果有谁开始诉苦,人们立即就会以最动人的方式提醒他对社会的职责。”
  如果这是享受田野之乐的话,那么马克思一家还享受都市之乐,特别是戏剧。他们会经常从哈弗斯托克山丘走到荷尔本的萨德勒斯一威尔斯去观看莎士比亚戏剧,亨利·厄尔文的表演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们是在1874年在艺术剧院观看他演哈姆雷特这个角色的。1877年,马克思曾送一张艺术剧院的戏票给俄国流亡者彼得·拉甫罗夫,请他看“理查三世”。爱琳娜参加了新莎士比亚协会,曾向布朗宁协会作过朗诵(在一次跟该协会会员一道游览泰晤士河的野餐会上),并且上过台。她始终是一个活跃的和受欢迎的人物,很能说明她的个性特点的一件事情是:她十岁那年曾参加一次当时流行的一种让人“自白”的游戏,她对“你认为什么是快乐?”这个问题的回答是:“香槟酒”。
  卡尔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感兴趣。他的确是一位关心孩子的好父亲。他所喜爱的一种游戏便是让一个孩子骑在他的肩膀上玩“骑兵”。在他的一生中,不管他和燕妮受了多少贫困的折磨,他要尽自己的一切可能不让他们的孩子们同样地受苦。的确,从卡尔和燕妮对孩子们所抱的期望来看——把他们送到私立的南汉普斯泰特女子学院去上学,让她们上钢琴课,让她们学习舞蹈和读很多的书——,他们会被人看作是资产者而不是革命者。
  恩格斯则从来没有这种家庭的观念。他跟爱尔兰的一位青年女工玛丽·白恩士的自由结合,以后(在她逝世后)又跟她的妹妹莉希的结合,都没有留下孩子。然而,莉希却欢迎马克思的孩子的来访,并带她们去游览曼彻斯特。爱琳娜记得一个夏天在恩格斯的家里,所有的女眷都躺在地板上,她们“喝了一整天的啤酒、葡萄酒……不穿胸衣,不穿鞋子,不穿衬裙,而只套一件棉布外衣”,当恩格斯回来的时候,她们一个个都“烂醉如泥”。
  在恩格斯搬到伦敦以前,他常跑到那里去看马克思,有一次他不得不写信向燕妮道歉,对他带马克思走错路表示歉意。他收到的回信是:自从他们那次“夜游”以后,卡尔可能由于着了凉而不得不卧床一个星期。
  正如大多数维多利亚时代的人的度假方式受疾病影响一样,真正的病痛无疑影响了马克思一家的度假方式。马克思在1874年去过卡尔斯巴德(现在叫卡尔洛维·瓦里)矿泉疗养地,住在日耳曼旅馆里,登记本写的是:“查理·马克思先生,退隐士绅”。陪同他一道去疗养的爱琳娜写道:“我们的确是一丝不苟地履行自己的各项义务”(指使用矿泉水),“我们在6点钟,而往往比这还要早,就穿得整整齐齐,出发到“矿泉’去。我们走很多的路。我们在这里一切都很好”。
  同样由于健康的缘故,马克思在1881年去阿尔及尔和蒙特卡洛,1882年去日内瓦和一个离家比较近的地方——威特岛的文特诺尔。以空气新鲜闻名的文特诺尔,跟蒙特卡洛一样,并不是无产阶级度假的地方,虽然赫尔岑曾在1854年光临那里度过整个夏天。跟马克思同时代的一个德国人,卡尔·贝德克尔在《伦敦及其周围地区,包括到布莱顿、怀特岛等地的游览介绍》(1879)一书中,说文特诺尔的冬天气候像“意大利一样温和”,并且说它是“患有肺病的人经常去的地方”。
  马克思所喜爱的另一些非无产阶级的度假地点是伊斯特本(这个地方是在达冯郡公爵的赞助下发展起来的)和约克郡的哈罗盖特。伊斯特本当时是南部海岸最上流的海滨休养胜地,比在它西边的布莱顿和东边的黑斯廷斯还要高出一等。马克思也去过黑斯廷斯,他还可能到过马加特,这个地方沿泰晤士河顺流直下即可到达。伦敦附近一带的河流境界,西起里士满,东至南恩德,当时不仅是游览的环境,而且也是工作的环境。

马克思在怀特岛文特诺尔进行最后一次疗养期间住的房子


  哈罗盖特离工业城市布雷德福和里茲不远,但跟这两个城市迥然不同。哈罗盖特不是一个普通休养地,而是一个矿泉疗养地。马克思是根据他的一个医生朋友的建议到那里去的。
  恩格斯通常在兰开夏的布拉克普尔度假,有一次则在大亚茅斯度假。由此可见,无论马克思或恩格斯,他们的工作方式或休息方式都不仿效“群众”的方式,而这种“群众”的方式在各国革命爆发那年即1848年就已经看得很清楚。在那一年降灵节后的短短几天假期里——这是当时工人阶级生活中一年一度的节庆日,有116,000人离开曼彻斯特涌到海边去旅行。在卡尔逝世前后,到海滨去游览(除了洗海水浴外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理由)已经成为都市生活的现实。
  李卜克内西在他的回忆录中,曾以一种非政治的笔触描写过“群众”和“人海”。他讲的是在1852年带着马克思的两个女儿去看威灵顿公爵出殡的情景。他临走时燕妮曾叮咛他:“千万要照顾好孩子们!不要混到人群当中去!”当李|卜克内西被卷入人群的时候,他感到自己非得“用全力抵住,竭力保护孩子们,让巨流从旁边过去而碰着她们”。然而,在这段故事中却包含一种政治启示:“一切都是白费!群众的基本力量,不是人力所能制止的。”

汉普斯泰特荒阜地图


  如何走法:
  汉普斯泰特荒阜,NWs。地铁:乘北行线到汉普斯泰特车站下车;火车:乘英国铁路公司火车到汉普斯泰特荒阜车站(在去里士满路线的宽街上);公共汽车,乘24、26、187、210、214、268等路均可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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