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意〕诺贝尔托·博比奥《左与右:政治区分的意义》(1994)

第八章 北极星



  1.一项平等主义政策具有这样的倾向,即消除使得男女较少平等的障碍(我们已经提到的意大利宪法第三条即是如此)。左翼的突出特征是平等主义,我这一主张最令人信服的证据之一是,传统的左翼政党和运动,无论是共产主义还是社会主义,它们的一个重要主题,可能是唯一主题,一直以来就是消除“可恶的右翼”[1]和私有财产,后者不仅在上世纪,而且自古代以来,都被认为是人们之间平等的主要障碍之一。无论这一理论是对是错,众所周知,平等主义所激发的对子理想社会的描述,开出的是一种集体主义社会;让-雅克·卢梭在探究人类不平等的起源时,他对把土地围起来并宣布“这是我的”的第一个人,提出了他那著名的秤击;卢梭激发了名为“为平等而密谋”的运动,它是一切私有财产的无情反对者,上个世纪形成的所有平等主义社会(常常为左翼所采用),认为私有财产是项必须消灭的不公正制度;一切基于马克思主义的政党都是平等主义的和集体主义的;在沙皇领地上取得成功的革命所采取的第一个措施,就是废除土地私有和商业性企业;两本关于社会主义的历史和批判的主要著作,维尔弗雷多·帕累托的《社会主义体系》(Les Systemessocialistes)和路德维希·冯·米塞斯(Ludwigvon Mises)的《社会主义》(Socialism),分别是对各种集体主义的一个批判性评论和一个经济批判和分析。对于左翼而言,为废除私有制而斗争,为集体化而斗争,也是为平等而斗争,为消除创建一个平等者的社会的主要障碍而斗争。甚至国有化的政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是社会主义政党所采取的经济政策的典型因素,也是以平等主义理想的名义被执行,而不是在缩减不平等的根源的消极意义上被执行。
  不平等的主要原因是富人与穷人之间的差别,这一确信是由一种对不可剥夺的私人所有权的稳固信念引入并使之永存的,但它并不排除对其他的差别原因的认可,比如男女之间、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之间,或者不同民族之间。
  2.我完全承认,随之而来的许多不同曲解试图把这一理想付诸实践。不久前,与伟天的平等主义理想的完全转变相比,我把这说成是一种“薪露头角的乌托邦”,共产主义理想在数世纪的寻求之后,走向了它的反面,并第一次在历史上变成了现实。哲学家们所描述的乌托邦,没有一个曾被提出来作为实践模型。柏拉图清楚,他与其朋友和弟子论述的理想国,不是注定要成为一个现实,而只是“我们的争论”中的真实,正如格劳孔对苏格拉底所说的那样。然而,当平等主义的乌托邦第次进入历史,从争论领域走向了真实事物的领域之时,就变成了它的对立面。
  但我也要补充,人们之间的不平等以及世界各民族之简的不平等,依然是一个严重的和不可忍受的大问题。我没有理由不认为,它是那些安于现状的人们的一个具有危险的威胁。实际上,随我们日益意识到第三世界和第四世界的境况,即拉图什(Latouche)所谓的“被弃者的星球”的境况,问题的严重性日益引人注意。即使我们在部分世界为三分之二的人们创造了富足,并由此来安慰自己,我们也不能无视这一事实,在天多数国家,三分之二甚至五分之四或十分之九的人们,正遭受着贫。
  面对这一现实,存在着个非常显然的左翼与右翼的区分,其中平等的理想一直是引导着它的北极星。人们只是从对国家之内的社会问题的关注(这在上个世纪产生了社会主义),转向了对国际社会问题的关注,由此我们认识到,左翼不仅没有完成它的任务,而且几乎还没有开始。[2]
  3.让我用个人说明来总结我的主张。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左翼,因此,在我看来,“左”这个术语总是有一种正面涵义,哪怕如今它受到这样的攻击,而“右”这个术语,则有一种负面涵义,它如今被广泛地重新评价。在我的一生中,我有时也对政治表现出了兴趣;易言之,我感到有涉及政治的需要(我不会说我觉得这是我的义务,因为这是一个太高贵的词),以及从事政治活动的需要,当然这种情形较为少见。这样做的基本理由一直是对以下景象的不安:富人与穷人、社会上层与社会底层,以及有权者一一即那些在经济、政治和意识形态领域能够决定其他人的行为的人——与无权者之间巨大的、不相称的和不合理的不平等。由于道德良知在过去的几年里渐渐增强,悲剧事件的发展,人们日益清晰地意识到了非常显著的不平等,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并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在那里,阶级差异非常明确。这些差异在暑假期间的乡村尤为明显,在那里,我们这些城市少年与农民的孩子一起玩。说真的,我们的友谊基于一种完好的理解,与阶级差异毫无关系;但我们不得不注意到我们的房子与他们的房子、我们的食物与他们的事物,以及我们的穿着与他们的穿着(夏天他们赤脚)之间的反差。每一年我们的假期开始之时,我们都会听到我们的一个玩伴在过去那年的冬天死于肺结核。在城市里,我想不起我的校友中有人死亡。
  法西斯主义的那些年月,墨素里尼自己创建的官方政治杂志名为Gerarchia(《等级》)。民粹主义者并不受民众欢迎,法西斯主义支配着整个国家:阻滞了一切自由的政治斗争;一个已经获得参与自由选举的权利的公民民族,被变为一众欢呼的群氓,一伙在他们同样的制服上平等的臣民,而且,他们在处于周样的奴役状态上也是平等的(他们对此满意? )。由于种族法突然地和出乎意料地通过,我们这一代人不得不面对由于时代造成的可耻歧视的丑闻,这对我和许多其他人造成了持久的影响。正是那时,在一些富有道义感的和认真的年轻人中,对一个平等社会的幻想使得他们支持向共产主义的转变。我很清楚,今天,在过了许多年之后,我们对法西斯主义的判断必须要有一种历史的距离感。不过,在这里,我不是以一个历史学家的身份来说,而只是作为一个个人,对所受的政治教育给出一种个人说明,它作为对当时政权的反动,受到法国革命的自由、平等和博爱(空洞的修辞)理想的极大影响,而在那时,这些理想被提及时都带有轻蔑意味。[3]
  4.正如我开始时所说的那样,我会避免一切价值判断。我的自的不是要持-种立场,而是要认可一个依然还活跃的争论,尽管一直有人提到它的终结。此外,如果平等可以负面地解释为拉平,那么不平等就能够正面地解释为对每一个人的不可还原的个性的承认。[4]一切理想都由种巨大的热情所激发。理性一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为了向他人尤其是自身证成自己的决定,而呈现支持和反对观点的推理一还在其后。那就是为什么伟大的理想能经受住时间和变化着的环境,并且尽管有好的调和理由,却无法被调和的原因。
  这些理想是不可调和的,但不是绝对的;或者至少,这应该是一个好的民主主义者的看法(我再次强调温和主义者与极端主义者之间的差异)。我从来未曾想把我个人的偏好确立为判断正误的一般标准,当然,我也不认为我会抛弃它们。我从未忘记路易吉·伊诺第(Luigi Einaudi)[5]的一场最后演讲,他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伟大教师。“Discorso elementare sulle somiglianze dissomiglianze fra liberalismo e socialismo”(关于自由主义与社会主义的相似和不同的入门演讲),这篇极佳的论文是我持续不变的向导。在以绝妙的手法勾勒出社会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的基本特征之后(无需声明他站在哪一方),他写道,“两种思潮都是值得尊重的”,“自由主义者与社会主义者尽管是对手,但不是敌人,因为双方都尊重彼此的着法,知道落实他们自己的原则还有一个限制”。他总结说:“通过极权主义的专制无法达到最适宜状态;它通过两种理想之间的持续斗争被达到,而对任一方的压制都将是对双方的损害。”[6]
  恰如托克维尔在上个世纪所说,人们之间日益平等的趋势是不可阻挡的。每一种对具体歧视(籍此人们被划分为优等人与劣等人、支配者与被支配者、富人与穷人以及主人与奴隶)的消除,都是文明进程的一个可能阶段,尽管不是不可避免的阶段。歧视的三个主要根源,阶级、种族和性别,之前从未像在我们自己的时代那样受到挑战。男女之间平等的逐渐承认,首先是在家庭的有限范围内,随后在更为宽泛的政治和公民社会中,是人类通向平等这一不屈不挠的过程最显著的标志。[7]
  那关于对动物的新态度文能说些什么呢? 关于狩猎的合法性、活体解部的限制、濒危物种的保护和素食主义,现在有日益增多的漫长争论。这些只能是平等原则向超出人这一种类的一个可能扩展的最初信号,它们基于这一意识,即室少在感受能力方面,动物与人类是平等的。
  显然,为了理解整个历史视野,你就必须抬起你的头,看得比日复一日的争论更远一些。




[1] 这一表述出现在CesareBeccaria的著名著作Deidelittiedetiepene论及盗窃的部分,盗窃被定义为“人类最不恰当部分的犯罪·它使得财权(可恶的或许不必要的权利)已经变成了一种赤裸裸的存在”。《可恶的右翼》(1lerribile diritto,Bologna: l Mulino:1990)是S. Rodota的一本书的标题。

[2] 左翼的全球化任务的间题,通过包容与排斥之间的区分以同样的术语提出。左翼倾向于包容,右翼倾向于排厅。见G. Zincone,L'estensionedella cittadinanzu", in Le idee della sinistra(Rome: Editori Riuniti, l993), Pp75-84. and idem La syndrome Americana e la sinistra europea", MicroMega.3(1993), pp.156-68。

[3] 在右翼杂志Ltalia sttimanale(23December1992,pp.36-7),可以找到一个对平等理想的当前方案、也是一再出现的反感的例子。R. Gervaso在他的文章Abassol'uguaglianza(打倒平等)中的主要观点,就是我之前提及的一二个一一即更多强调区分人们的东西,而不是闭结人们的东西:“无论我们喜欢与驾,没有人写任何他人平等,而且更糟更好的是,根据你的观点讯言,没有人想是平等的。”

[4] 一个自由主义者闻以究全确信和毫无闲筹地写道:自由主义反对平等,完全容忍收入和财靠之间的悬殊,这对我而言一点地不奇怪。他指出,自主义从未把财富的不平等薇成是一种邪恶本身或者一种不可容忍的社会邪恶,因为他们把它看做是生产性经济的附属效应(S. Holmes,llliberalismo utopismo”,MicroMega.1,199l,p.41)。Holmcs在-篇长论文中的话潤楚地表明,至少存在显著观点,它把不平等不仅理解为不可避免的,而尾是有益的,并闻此认为一切消除它们的努纯粹就是徒劳。另方面,也有像马修·阿诺德(MathewArnold那样的人,他写道:“基子不平等的体制是友自然的:最后,它必定会掉。”(Quoted byR. H. Tawney,Eguality London: George Allen&Unwin.1938, p.2l)

[5] 路易告·伊诺第(1874——1961),经济学家、政治家和自地的反法西斯义孝。地是邀大利共和国的第一任总统(194855)英译者注。

[6] L. Einaudi, Prediche inuiili(Turin: Einaudi, 1957), pp.2l8, 237and241.

[7] 最近的两种看法:“被认为有阶级意识因而感历史的积极主体的物产阶级,与没有阶级意识的农民皮抗者之间的堂靠区分,人们不得不一笑了之,因为,一方面,我们不知道无产阶级发生了什么,但我们知道. 构成第三世界的庞大的,国际的,没有阶级意识的无产阶级,正在重击历史之门,而且,无论我们喜欢与否. 它日益成了一称巨大的生物力量的有意识的或无意识的主体”U Eco. "L'algoritmo della storia",L'Uniia22September1992); "成为左翼意味着成为地下都的一部分。在我心有某种东西使我认识到社会不公、南北之间的平衡。发生在蔡马里,南斯拉天和亚马逊的事件是我的关祥所在。成为左翼意味着它不是一个地方性问题。它不是一个良性管理的问题。它是一个涉及整个星球的继续荐在的全球问题和生态问题。处理这一闻题、左翼需要一种胜任这一行动的领寻能力”(E. Bencivenga,“Sto congli altri"L'Unita.16November lg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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