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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员



  “我要求你的是:两件自杀、一件谋杀、一件悲惨的死亡、两三件抢劫,还要别的一些相同的小案件。”报馆的编辑说。
  “为什么?!我不是犯人!”我喊道,绝望地捏着我的帽子。“我可以干的至多是一件自杀,你却要两件。至于谋杀和抢劫,我一定干不了!”
  编辑捻一捻他的胡子尖,宽容地笑着,对我加以解释:
  “真的,这很看得出来,你不曾干过这样的事。然而你误会了我了……”
  他作了很长、很详细的说明,我才知道,我无须自杀、抢劫,或者犯别的罪;为我的面包工作的是笔,不是手枪……
  我在大街上走着。今天我的运气不好。我已经干了六个月了,老是供给动人的新闻,简直比需要的还多一点,然而今天却连一点最小的新闻,连最平常的事件也没有。世界似乎变得更聪明了。我的时间只剩两小时了!我至少要一件谋杀!好!来吧!你在那里,拉起了领子的,从袋里掏出了手枪,就向那位戴着大礼帽的绅士开枪!来吧!你只要钩一下扳机:砰!——那位绅士倒下了,我就掏出袋里的记事本和铅笔,很准确地记下了一切。实在是很出色的新闻。好,干吧!
  拉起领子的那个人走进修鞋店去了。胆小鬼!无赖!戴大礼帽的那位绅士很安静地走着他的路……见他的鬼!没有新闻,绝对没有!
  忽然我的耳朵接触到一种模糊迟钝的声音。毫无疑问!一定是放手枪。我就向发出枪声的方向跑去……我想象着:一个家庭的场面。父亲喝醉了。他的妻子骂他。他发怒了,拉开桌子的抽屉,取出手枪,就——砰!他的妻子倒下了……“啊呀,天哪!”岳母尖声喊着。砰!——连她也……他的大儿子跑来了,砰!——他也倒下了……恐怖、血、激动……
  一千个鬼!又是什么也没有。一个女仆在拍地毯上的灰土。
  我再走着。我的袋里只剩一个利瓦①了。我掏出来,给了那个吉卜赛孩子,又对他说道:“嘿,去打那个孩子一个耳光!”
  我又掏出我的记事本,等着有什么结果。那个小吉卜赛要打他了,那个孩子也要踢他了。一定有大人来参加,于是两个、三个、一大群。一场大大的吵闹。于是两个人打起来了,等等。
  这小吉卜赛接了利瓦,向那个孩子跑去,突然转向另一条街走了。啊,这个小流氓!他骗了
  我……
  什么也没有,就是这一点。今天显然是不会遇到什么了。编辑要发脾气了。他也许要开除我。好,让他开除!我的朋友戈朔已经回来了。他答应在礼拜天,一定还我他欠的二百利瓦……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生活到再找着别的工作那天……
  可是那一大堆人在干什么?我跑了过去。一匹筋疲力尽的马倒在地下,它的嘴喷着泡沫。它大约要死了……“近来,马车夫的残忍比老虎还厉害。例如,今天在玛丽·鲁意莎大街上有一匹马,受了最残酷的虐待,死掉了,由于……”
  “走开,让一让!”这一群人喊着。我停下笔来,望一望——该死!那匹马站起来了!为什么它要站起来!如果卸下了生命的重担,岂不是更好!
  我再走过去。有一位老太太溜倒了。我掏出了记事本。她大约起不来了吧。可是她又起来了……显然是,我没有机会了!
  “什么?你说是自杀吗?半分钟!……让一让!”
  “自杀吗?”我问一个女仆。
  “是,有一个大学生用手枪自杀了!”
  “好!这应该如此!他干得不错!”我喊着,为了表示感谢,我抱一下女仆;就从楼梯飞快地跑上去……
  “你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女仆嘀咕着。“现在你的样子也不正常!”
  我走进了房间。记事本拿在手里。我挤开了人群。我的脸闪着欢乐的光辉;然而我的腿突然软了。我站不住了,就倒在沙发上。这个自杀的大学生就是戈朔——礼拜天要还我钱的戈朔,唯一欠我钱的人戈朔。咳,他为什么不等到礼拜一自杀呢!
  有人用冷水泼在我身上。“你怎么了?”一个哭泣着的女人问我。
  “没有什么,我昏过去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宇,你同这个死者是什么关系,你认识他有多久了,照你看来,他自杀的动机是什么?”一个穿得很漂亮的年青人问我。
  “为什么你要知道这些?你是谁?”
  “我是访员。”
  “我们都倒霉了,你,还有我!”


(1917—1919年)




①利瓦是保加利亚货币,1.7利瓦值俄币1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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