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民国时期托派文艺期刊《展开》(1930年) -> 第一、二期合刊(1930年7月15日)

工人之家

黄药眠



  阿琛近来的脾气的确是有些变坏了,他坐在家里觉得样样东西都有些讨厌,就是他自己的老婆,平常在他看起来虽然不觉得十分美,但也总不觉十分坏的,现在也觉得碍眼起来,看她这样扭着屁股在这个斗大的屋子里蹀躞往来像煞很忙似的,的确十分的讨厌。

  但他也没有什么地方不好走,每天除了出去开会和采探消息外,总是老是在家里坐着,当然,谁不知道在家里坐着玩倒不如在工厂里流着汗,但既然大家议决罢工,现在资本家又还没有承认下工友们所提出的最低的条件,反而捉去三个领袖,这样怎么好复工呢?这是死也不能做到的,阿琛这样想着,大家工友们亦都是这样想着。所以他宁可捱着苦,宁可一天食少一餐呕着老婆大人的气,的确自从他失业以来,她也似乎变成了大人了。

  其实在阿琛的老婆看起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很讨厌呢?一个男人大丈夫总应该出去做做事体怎么好整天都是土头土脑的坐在家里发呆。本来鼻子都是有些红红的现在看起来格外红了,因为鼻子红,格外表露出他的呆气,难道这样发呆天会落下黄金来么?请厂主加薪这自然是对的但罢工是不好的,小工人怎么敌得过那些大人们啊!阿琛的妻在脑子里轮子般这样想着。但她也没有说出来,不过对于她所养的猪格外表示出留心服侍的样子,借此来轻蔑她的丈夫。

  在苦恼极了的时候阿琛躺在家里也发着黄金般的萝。他梦想着他自己赚下了许多许多的钱,他的老婆,则同他在马路上所看见的时髦姑娘一般穿着最华丽的衣服,两个人携着手跑进到有穿洋服的小孩守着门的神秘的餐馆里吃饭,吃完了饭出来大家肚皮饱饱的坐上汽车,于是两个人就同西洋人般甜蜜地拥抱着嘴唇对嘴唇的接了一个吻……但是无论他的梦发得怎样甜,但从那茅盖的屋顶透过来的酷热的太阳的热气和从屋角里跑出来的蚊子究竟使他不能有发梦的自由,所以结果他常常是满身大汗地一骨碌地坐了起来,向四周看了一看,看见满屋子都是游尘飞舞,这里一堆烂布,那里一堆烂布,许多苍蝇在桌上放的残肴上集聚着,嗡然一声又来扑到他的额上,他的妻则除了嗔目看他一眼以外仍是毫不同情的,卑贱地饲着她自己的猪!“那只猪是你的儿子么?”……他心里很想即刻大发脾气破口大骂了。但骂到喉咙边忽然又噎住了,他觉得没有勇气。于是他起来就迳自出去。

  他一走出来就走到卖小菜的陈伯伯的摊子上,他走到他的蓬帐底下坐下。陈伯伯正在打盹,看见他来,就用右手拂着他鼻尖上的苍蝇斜睨了他一眼,口里咕噜着。

  ——喂,阿琛,你还没有上工去吗?……

  ——是的,罢工还没有解决呢……阿琛给他这一问马上就感觉到异常的不安,因为他又想起了昨天妻告诉他的话,她欠陈伯伯的小菜钱已欠了一块多钱了。

  他故意再坐了一阵,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起来离开了坐位,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闲逛着。他在一座桥上忽然碰见一个穿着淡红色的轻秒的女郎高高地坐在人力车上,迎面而来,一个又黄又瘦的车夫在她面前全身打滚地努力拉着,但那女郎则撑着一支洋伞很安闲地徽笑般,一对眼睛在周围流盼。阿琛眼睁睁地望着她,一直看着她给车夫拉过桥顶飞也似的跑了下去。

  ——他妈的,这样漂亮干什么,去给人肏吗?阿拉有钱,起码亦要肏她一打呀!他一面看着她心里就一面这样想着,他看她与其说它是“爱”毋宁说它是“恨”,但他没有把这个意见说出来,有什么人知道呢?所以那车上的女郎依然是乐观地微笑般看着她所管领着的周围的世界;就是站在阿琛旁边的站冈警察也并不会因此而一把扭住阿琛说他是犯了法。

  阿琛这样充满着怒气的走过了桥,不觉他又走到陈李四的酒店里来了,陈李四正在那里炒菜,一看见他也没有像从前一样这样好的招待他了,只是轻轻地点一点头,还有陈李四的妻则更摆着杀九夫的神气一声也不响。阿琛向袋子里摸了一摸,还有从他的妻那边拿来的二十个铜板,于是他才比较放心把屁股放了下去。他叫了两壶酒,就这样一杯一杯痛饮着。

  等到他醉醺醺地拖着懒脚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是黄昏,许多裸体的小孩在街头玩着,太阳虽然是落了,但天气还是异常酷热,一点儿风也没有,不过南边的浓云渐渐吹了过来已经是想下雨了。

  他走进家里妻正在那儿扇着火在烧着什么东西,满室都是浓灯,一猎一猎的火光在暗中闪着,他虽然觉得很蒸闷,但头脑昏沉已是再也支持不住,只得倒头便睡了。他在昏睡中似乎还听见他的妻从眼睛里放射出咒骂的声音:好好的男子汉,有工不去做……喝酒……他听了心里虽然满肚是火,几次想起来揪住她便打,但究竟四肢无力连说话也没有气力似的,结果就这样昏沉沉的睡去了。


  他流星般一眼醒来的时候,一个人正摇着他的肩膀,这个人并不是他所近来很讨厌的妻,而是另外一个生客,因为他是背着灯火所以他的面部看不清楚,眼睛特别大。他吓了一下。

  ——喂,起来……那人鲁莽地叫着。

  他定一定神再仔细看了一看才认识他是一个同间的工友。

  ——做什么?……

  ——喂,起来……有些工贼竟敢去复工呀!……

  ——什么话?……今天才大家议决的……

  ——我们组织纠察队……对付……你……

  阿琛爬了起来。

  ——当然加入……他妈的,无耻的狗东西,就打死他们几个来再说!阿琛一面下床一面愤愤地说。

  ——所以我特地来叫你一道去呀!走……

  那个人拉着阿琛的手就走。阿琛忽然侧耳听着。

  ——咦,外边在下雨呢!……

  ——不要紧,我有伞……

  那人拉着阿琛的手把蓬门打开,一阵风雨就发了进来把屋内昏黄的灯火都吹熄了。阿琛打了一个冷兢。他们两个于是就冒雨出去。

  阿琛的妻最初看见那人进来在叫,心里止是骇愕着,不知道怎样的才好,后来她看见他们竟然愤愤地跑了出去只剩着她一个人在屋里她简直有些骇怕了。她想出去叫他回来,但这样大雨,他们已经隐在黑暗中看不见了。她赶快把门关好,然后在暗中摸出洋火把油灯重新点着。

  “去打?……”她又回想到阿琛当时拍着床板的情形,怎样打得过他们呢?她心里不觉无形中更增加了一重忧郁。

  本来她是从来都没有在晚上一个人独宿的,今晚特别又是这样大风这样大雨。大风打着这些茅墙,整个可怜的茅屋差不多都有倒塌下来的样子。阿琛的妻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对着灯火,好像四周有什么一种神秘的和恐怖的势力在压着她,她的全身的血都好像停滞下来,屋角里的暗影则都在张牙舞爪要出来攫取她似的,所以她有时好像忽然吃惊似的向暗陬疑视了一下。

  你听,外面的风雨是怎么大?这是多么一个不好的预兆!她从这阴沉的恐怖的暗光中又想到她自己的暗淡的生涯。其实自从她呱呱堕地以来那一天不是在度着悲惨和恐怖的生涯哟!饥寒的压迫,父母的鞭笞,主人的叱责,邻人的侮辱,强暴者的奸汚加起来就是她的一生!最初年幼的时候总还是希望着很远很远的朦胧的将来,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自己可以独立谋生,然而结果呢,一个穷人家的儿女总不会嫁给一个胖肥胖白的穿长衫和穿洋服的先生,因为他们都说她是卑鄙、粗俗和无耻!所以结果嫁来嫁去还是同普通的穷人的儿女一样的很随便的嫁给一个比较忠实的工人阿琛,现在虽然已经是一个成年的妇人了,但还不是常常给工头们调戏、侮辱,和给东家赶来赶去,就是有了男人,生活是比较好一点了,但男人本身他究竟也还是一个工人,他自己的生活还不是一样的艰苦,一样的不安定,一样的渺茫!而且近来她已经怀了七个月的孕,将来生了儿子用费将格外大,生活将格外痛苦,这是头脑简单的她也是预想得到的,至于她的儿子,是不是又要再把她幼年时所受之一切痛苦再重演一遍,抑还是有较好的光明那也又同样是一个渺茫!现在厂主方面已经把她的生意歇掉了,惟一的理由就是因为她怀了孕,身体笨重作工的效能太低,工头们在发工钱给她的时候还带着一种不正当的微笑来讥讽她说她好好回到到家里去多生几个儿子,以后不要再来做工!唉﹐真的穷人家连生儿子都是犯罪么!不过生意虽然歇了没有工做,但她早已防备好了,在事前两个月她就同阿琛商量去同隔邻的米店老板浚叔借二十块钱订定月息三分,限六个月还清。她拿到这二十块钱就去买一只猪己准备养了六个月以后她可以得到九十元左右,除了连本带利还给凌叔五十六元,和买给猪吃的食料十多元以外,她自己半年的努力总还可以得到三十元左右。有了这三十元入息,且平时在家再去替人做些零碎的短工她总还可以自己维持自己的生活,她总还不至给人骂为“坐食山崩”!但是谁会料想到阿琛的工厂里又会发生了风潮呢!本来工人们的要求是很小很小的,大家都以为这件小小的要求东家一定可以答应,就是东家不答应政府当局也总可以帮忙,但是谁曾料想到东家硬不答应,政府不但不帮忙反而拿去了三个工人呢!真的,这是出乎预料之外的,工人们以事情已弄到如此田地也就只得硬干一下!然而阿琛的预算却因此而不能准确了,不特每天没有收入,而且阿琛因为整天没有事做常常出去喝酒,从前是他自己常常骂人坐食山崩的,现在反而是他自己坐食山崩了!一天的费用都是由她自己一个人去设法东拉西扯,陈老伯伯那边固然拖欠,就是其他的米店柴店也拖欠了许多,而且近来他们听见工潮没有解决大家都不太肯赊给她了。她渐渐的觉得再不能支持下去了!她有时生了气她就要埋怨阿琛,虽然他明明知道这是不关阿琛个人的事!同时她也就因此不觉十分看重她自己的猪,有时她宁可自己吃少一点,剩下东西来给猪吃,希望它赶快长大起来,赶快拿出去卖出钱来用,所以它简直是变成了她自己的宝贝,她一身衣食所靠的东西了!的确她现在觉得她这个猪似乎比阿琛还要重要十倍,因为阿琛不能赚钱,而这只猪反而可以使她每个月有五元的入息呀!还有一层就是这个猪万一有什么差池浚叔是不管的而这五十六元是要还的!这五十六元岂不是她的命么?所以她时时都十分仔细着它,有时抚养着它,有时甚至要想同它亲吻。就是隔邻的潘叔婆都有些看不惯了,她时常撅着嘴说,琛嫂子,这只猪真的像你的儿子呀!但无论什么人怎样讥笑她,她仍是不管,心里总是希望着它快一点大她一个月可以得到五块钱的利息。

  今天晚上她朦朦胧胧地把她自己的历史若断若续地背过了一遍,她恍惚觉得自己是一个死尸完全无主地在黑暗的海里浮沉,时而又好像一阵海风打过来,全身都在颤抖着。她忽而又好像瞥见了阿琛的影子,他异常凄楚地的在无边的黑海中渐小渐小地沉没了下去,她警惕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捏着。忽而她又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猪给人用一条丝绳悬在半空,啊,什么!她拚命的想冲上前去,……但忽然好像顿然惊寤般她又发现自己还是在屋子里坐着,她不敢相信她自己,她在四周看了一下。她听见隔壁潘叔婆的烂钟已经敲了十一下了,但阿琛还没有回来,外面的雨下得格外大,她呆坐了一忽,微微地感觉到两腿有些麻木起来,她尽力的想举起腿来运动运动,但呀,什么,她发现她自己的房子已浸满了半寸来深的水了。本来她的屋是比马路还要低,不过它的四周略略的挖有一条浅沟,且靠壁的地方有薄砖挡着,所以雨下得不大时水也还不至流进屋里来;但现在马路上的水已越过了薄砖的提防倾泻般流进屋里来了。等到她站起来时满屋子都像池塘一般,地底则更变成陷足的泥泞了。

  但,阿琛的妻无暇计算着这些!她双眼一看就看到她屋角落里的猪。她看见它在暗中泼刺泼刺地蠕动着,且微微地听见它叹息,她急忙持着灯火拖着麻木的双腿涉水走去,呀什么,因为它睡的地方特别低洼,水已经浸过了猪的半身了!它看见她走前来就伸长着它的长长的嘴向着她呼气好像哀求援手的样子。她心乱了,急忙翻转头来向周围看看有什么可以安置她的猪的地方。台上么?她这张台已经是有三只脚靠不住的了;怎么可以放得上这一只猪!外面的水还是继续地流进来,雨还是在下,然而这只猪是她自己的命脉呀!……无论如何凌叔的钱是不能不还的……最后她只得用迅捷的脚步走到她自己的床前,把床上所有的被褥烂布都乱七八糟一把推到那张椅上,然后又跑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的猪拦腰一抱满身泞泥地,抱到她自己的床上去!啊,猪,你不要浸坏了啊!她自己心里暗暗祈祷着。

  猪毫无知觉地移着它的四腿一摇一摆地在床上走着,满身泥水淋淋地从它的鼻尖、尾巴、肚皮上一点点地滴下来。最后它又伸出它的长长的嘴向四周闻了一闻然后爬进床角里双膝一曲,很沉重的叹了一声眼睛就又合着了。她如释重负般上半截躺在床上,疲倦地注视着她的猪,心里似乎暂时得了一些安息。


  阿琛似乎是回来了。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却没有人知道,他又好像在黑暗中隐着了半面似的。

  阿琛似乎走到床前来了,而且好像正在她的身边,满身都是血淋淋的……她很骇怕地正要发问了,忽然他指着床上的猪张着血盆般大的口厉声问着:

  ——那床上黑越越的是什么呀!……

  ——是我的……猪呢……阿琛的妻卑怯地说了。

  ——唔……你发疯了吗?……猪!……你为什么把猪也放到我的床上来呀!阿琛雷吼般顿足大骂着。

  —―你看满屋子都是水你叫我把他放到哪儿去呀!……

  ——这只猪难道是你的儿子么!你看,给人打得满身是血你不理,你反而把猪拉到床上来这样享福,……好,我就偏偏把它打死给你看!……

  阿琛伸出一双好像丈多长的手一把抓住那猪就向地上一掼,水花飞溅起来,“哇”猪惨叫了一声就躺在水中不动了。阿琛的妻眼看着阿琛的面孔一层层的加大,大到好像同铜锣一般。她骇住了。

  ——好,我就偏偏把它打死给你看!……阿琛重说了一句,又猛然地一脚踢过去。

  “吁”……猪在水中又沉重的歇息了一声,于是什么也完了!

  这时阿琛的妻知道什么事情在发生了,啊五十六元呀……她的心就同给毒针猛刺了一下般﹐她突然地就蹲到水里去抱着她的猪哭着,“唉,我的猪啊”!……正在这个当儿她的头上好像给人用巨棒猛击了一下,于是天崩地裂般她醒了。她发现她自己依然是半身躺在床上脚浸在水里。她回头看看她自己的猪则依然睡在床角,灯火还是辉煌着,天色已经发亮了,雨也似乎小了一点。她茫然向四周环视了一周,阿琛还没有回来,但梦中的情景则还历历在目,她的心尖拍拍地跳着。啊,什么?她自己用手按着她自己的猪,阿琛还没有回来呀!唉,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唉,他满身都是血!血!血!啊,去打自己的工友?他是一个很忠诚的人?他一定会闹出事!……她一面想着,一面看着这凄然的烂屋,黎明前的静寂更使她感到一种恐怖,莫明其妙的恐怖。

  忽然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劈的一声风一般推门而进,原来这个人正是拉着阿琛一道走的呀。她愕然地跳了起来正想问他,但那人却气呼呼地站在门口一手紧握着门拴,仓皇地说——

  ——喂,……你知道……阿琛给他们打……坏了呀!……

  ——呀,什么?!……她好像给巨雷震了一下。

  ——我们劝工贼出厂……警察就开枪……捉人……

  ——什么呀?!……她本能地跳了起来。

  ——阿琛最勇敢……于是就……他现在在虹桥医院……

  ——唉,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死了么?!……唉,阿琛……

  ——我还有事要去开会……那人气匆匆地又风一般把门砰然一声关了走了出去。

  门外好像有许多人的脚步杂声和喧哗声;时而听得见有许多工人“打倒资本家”!“打倒工贼”!“替工友报仇”!这样狂呼着。

  阿琛的妻这时两只脚动都不会动茫然呆着。什么呀?是梦么?她真的不相信事变发生得这样?快,她狐疑用手按着她的心,什么……开枪……打死……而死的就是阿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满身是血!……他,这样身壮力健,耐劳受苦的人!……于是她刚才在梦中所看见的满面流血的可怕的阿琛又活呈在她的眼前!她急把眼睛闭着,不敢看,她觉得屋子里的一切的东西都是流着鲜红的血在她的周围乱转,她又忽然觉得现在就是她自己给人悬在半室……最后她就全身倒在她的床上大哭起来。

  “唉,我的猪啊,你知道阿琛死了么?他是为了什么事,他们要打死他?他是一个很诚实不抽烟不喝酒的工人!……我希望把这件事传布到全世界去,我相信全世界的工人都会因此而震怒起来,……那些打死人的人他们终于会没有好死!”……她这样一面哀哀地哭着!一面手抚着他的猪,真的这时她把她的猪当成她最亲爱的儿子,因为现在他除了猪以外实在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安慰她的人,再也没有一个她可以依靠的人了!……

  但猪给她搅醒了,只是唉噢唉噢地叫着,它丝毫都不懂得它的主人的悲哀!


  附注:半年前,黄君曾交下一本短篇小说集给我,嘱我陆续投到各杂志发表。此刻,我把来排在本志,想来不会有什么不好罢。

——慕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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