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民国时期托派文艺期刊《展开》(1930年) -> 第一、二期合刊(1930年7月15日)

“左翼作家联盟”做的是什么事情?

凌丰




  打起无产阶级旗帜,大吹大擂为工农谋解放的什么“左翼作家”已经在不久以前“联盟”起来了。我们初听来还新鲜的消息时,好不是有几个钟头曾为这个好名称所陶醉?到后来才觉得原来所谓“左翼”者,不过资产阶级的“左翼”而已!


  “……左翼作家联盟的组织,因为时机的成熟,已于三月二日正式的成立了。
  “成立会是下午二时举行的,当时到会的有……鲁迅……田汉、蒋光慈……等五十余人。
  “宣告开会以后,推了鲁迅……成立主席团。往下由鲁迅……田汉……相继演说。……开始选举……鲁迅、……田汉……为常务委员……蒋光慈为候补委员。往后提案共十七件之多,主要的是:组织自由大同盟的分会,……参加工农教育事业等”。(拓荒者Nc3.P.1129-30)

  你瞧!在这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的中国著作界名流空前的盛会上,鲁迅、田汉等之备受满座热烈拥戴——尤其是鲁迅处处不落人后,真是比武汉时代的“土地革命”领袖(?)汪主席和唐总司令还要光荣得多!

  自然!在中国文坛上宿有威望的作家鲁迅、田汉等,其不受人家欢迎拥戴,则将谁配受欢迎拥戴?况且他们今天业已挂起“左翼”的招牌了;其不为众望所归而何?

  我想鲁迅、田汉等诸人,在今天这个大会上约略可以满意了罢;因为今天拥戴他们的群众强半都是愿为无产阶级谋解放斗争的后进革命青年。

  这是“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大会的大概情形;惜乎作者无福与此盛典,假使那天作者幸而在席旁听,难免也会被这种声势所震慑哩!


  “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中国人的真理和历史进化的公律。原来所谓“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便是适应这个“真理”和“公律”而发生的。中国人的天性和固有美德便是“爱和平”、“好自由”;所以,他们一切的结合是要尽量避免“斗争”的道路;因为斗争会使“彼此意见分歧”。诸君如若不信,我马上便可举出最新鲜的事实来:

  “……所以文学运动也跟着走到第二个新的阶段。——上海左翼作家五十余人所发起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即是一个有力的例证。
  “这五十余发起人,过去分为好几个文学集团,而且彼此意见分歧,闹着非无产阶级意识的自我斗争,现在他们能够消灭彼此小集团互相对立的意识,在没有形成联盟以前,他们齐集一堂……”(拓荒者Nc3.P.1105.潘汉年的“左翼作家联盟的意义及其任务”)。

  实在和平的方法,总算比任何冲突激进的方法稳重简便得多。他们一“齐集一堂”,马上便把“彼此小集团互相独立的意识”,“能够消灭”了。真的?“互相对立的意识”可以由“齐集一堂”而“消灭”;那么我们文化工作是不怕没有前途的!?

  我们将不久打算在蒋××和宋××女士结婚的地方大华饭店开个大集会,聘邀请国内外和我们意识相对立的名流学者洋翰林博士如:印度泰戈尔、甘地,美国杜威、孟录,英国罗素、麦克唐纳,德国考茨基,法国白里安,意大利墨索里尼,土耳其凯末尔,日本明治天皇,中国则有党国要人,自国府主席以下的胡汉民、蔡元培、叶楚伧、李石曾、吴稚辉诸先生,失意政客如汪精卫、陈公博、居正、谢持、邹鲁,以至于胡适之。都来“齐集一堂”,彼此“消灭”“互相对立的意识”,大家“联盟”起来从事“左翼”的文化学运动,一定会有伟大的成功的;因为,他们都是和平之神反对“闹着”“斗争”;几事他们都在“期待”着一切问题由讨论的方法解决的!?!

  我想所谓“文学运动也跟着走到第二个新阶段”之“一个有力例证”者,是否就是说现在“左翼”诸作家之间业已由“分久”的第一个阶段转到“必合”的“第二个新的阶段”?那末,将来这运动可以发展到第三个阶段时,又怎样呢?怕会由“合久”而“必分”么?因为“左翼”作家,彼此都是为革命的利益而结成“联盟”,“互相对立的意识”也“能够消灭”了;再会分开,作者是骨头烧成灰都不会相信这样一回事!这好像作者在过去认为汪主席和唐总指挥永远是“土地革命”的领导者一样地,不动摇地,坚决地确信!


  “联盟”诸君业已由和平的方法达到了组织上的成功这是很可庆幸的!我们现在再来研究“联盟”诸君“自由”的工作。

  我们上面引过,“联盟”在成立大会上,重要的工作就是十七件之多的提案中第一主要的是:“组织自由大同盟的分会”,其完全接受“自由运动大同盟”的政治领导,是无可置辩的事实了。究竟“自由运动大同盟”,又是什么一个勾当?脱不了鲁迅、田汉,表表诸人物。

  “著作界名人鲁迅……田汉……等及商界、新闻界、教育界同人五十余人发起自由运动大同盟,于二月十四日下午七时召集发起人会议,……兹录其发起宣言于后。
  “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宣言。
  “自由是人类的第二生命,不自由毋宁死!我们处在现在统治之下,竟无丝毫自由之可言!……不自由之痛苦真达于极点。
  “我们组织自由大同盟,坚决为自由而斗争。感受不自由痛苦的人们团结起来,团结到自由运动大同盟旗帜之下来共同奋斗!
  “发起人,鲁迅、田汉……”

  这未始不是一篇悲壮而激发的文件;这不亚于十九世法兰西“人权宣言”!所缺憾的便是没有把“财产自由”明白的参加进去,不然,哪怕盛宣怀的儿子都会来加入这个伟大的同盟运动的,因为他们也是“感受不自由的痛苦”的人们,他们为财产被人没收必会“坚决为自由而斗争”。所以他们可以团结到自由大同盟旗帜之下来共同奋斗!“不然,最少也要汪精卫、陈公博、胡适之、罗隆基、曾琦、余家菊诸先生来参加参加,以便“团结起来”“共同奋斗”!?因为,他们都是在政治上“感受不自由痛苦的人们”!

  罗兰夫人说得好:“自由!自由!一切罪恶其将假汝之名以行!”

  我们并不反对现阶段之民主斗争,但这种斗争必须用在动员革命群众及反抗资产阶级军事独裁的国民会议口号之下,这种国民会议应根基于普选直接平等不记名的投票,解决土地问题,八小时工作制,保证中国独立,中国版图内各民族自决权。至于出版、言论、集会、结社等自由权的斗争,应是附带的一部分。只有正确的民主斗争路线,始能动员城市和乡村的广大贫民群众,始能促进第三次革命高潮之急速到来与实现无产阶级专政的政府。不然一面叫喊主观力量薄弱,一面又大吹牛皮说革命高潮、四次暴动等等,最后,进行自由资产阶级的抽象的自由运动和小资产阶级无政府主义的自由斗争,这不是笑话已极!然而,还并不是鲁迅、田汉等的笑话;而是别人闹笑话证明他们的觉悟与聪明!因为,所谓自命为无产阶级文学作家所组织的“左翼作家联盟”是受这个政治集团领导的。在这样的政治原则下的这些“联盟”与其说是“左翼作家”,无宁说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作家”;与其是进行“自由运动”,无宁说是,著作界文人耐不住书店老板的苛刻团结起来成刊物,计总托拉斯的组合,这是名符其实!

  但是,我们是否反对一切“联盟”呢?不!决不!我们主张要真正联盟是有条件的,必要在无产阶级的政治领导之下才可以的。而“左翼作家联盟”,是受“自由运动大同盟”的指挥,而“自由运动大同盟”又是在鲁迅、田汉等领导之下联盟起来的。“大同盟”的本质就是资产阶级和上层小资产阶级争自由的工具!左翼作家诸君,还正在那里高捧鲁迅、田汉等等“转变方向”呢!


  很显然地,“大同盟”不但以无原则而抽象的“自由运动”为旗帜;并且它的发起人就是“鲁迅、田汉,及商界、新闻界、律师界、教育界五十余人”。若果,工商部长孔祥熙、总商会董事虞洽卿先生们直到现在还未得着充分“自由”的话,那怕他们也将因“感受不自由的痛苦”而会以“商界”的资格来参加这个对他们十分有利的组织和发起的。至于新闻界、教育界在今日社会大部分之为资产阶级奴使自不待言,而律师界更是拥护资产阶级法律和私有财产制最公开而忠实的走狗和辩护士!因为他们是根据资产阶级法典掉三寸不烂之舌为生的!他们来发起“自由运动大同盟”你们所谓“左翼作家”,去“组织自由大同盟分会”,这就是大胆假借无产阶级的名义向革命民众面前为他们担保说“他们不会欺骗民众”!这是资产阶级的“左翼”呢?还是另有其它“左翼”作用呢?

  现在论到人罢,田汉国家主义的臭味还未洗干擦净,而国家主义又与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绝对不可调和;其“转变方向”之神速,大概因为想象什么好的远景罢。蒋光慈过去之由蒋光赤所“转变方向”而来,这是天下人所共知的,一部给白俄表同情的小说——“麓莎的哀怨”已很够表示他的革命了。(并且听说去年他还为报私怨向工部局告过密呢!)但是,左翼作家们不但不揭发他们过去思想和行动的反动性,反而恭维他们逢迎他们,想借他们的无聊地位以广文化上的招徕!再比此无耻是没有的!

  鲁迅是近今最伟大而最出风头的人物了。他在过去读过三墳五典,到现在所谓“转变方向”后,也囫囵吞枣的学得一些应时应世的马克斯主义名词,或“无产阶级文学”辞句等等,然而,仅是学得一些名词罢了!在我们看来这样的“转变”是不够的;在鲁迅先生看来这已足够作混骗孩子们的糖果和饼干了。不看左翼作家们正在那里吹鲁迅,抬鲁迅,“论鲁迅”吗!“论鲁迅”的“左翼作家”之一的钱杏村君是取怎样的态度呢?他说:

  “鲁迅君的意见是:
  “应该竭力来作浅显易解的作品?使大家能懂,爱看,以挤掉一些陈腐的劳什子。但那文字的程度,恐怕也只能到唱本那样”。
  “鲁迅君的提议,在大体上是正确的,在这里订正的一点,就是文艺大众化的目的,并非是要“挤掉一些陈腐的劳什子”他的积极任务,是广大新兴阶级的政治影响,完成新兴阶级的解放运动”(拓荒者No3.1079-80)

  一个说得明白巧妙,一个“订正”得含糊奇特!鲁迅先生他只能做到“挤掉一些陈腐的劳什子”不能再前进的。而钱君却不揭露这点不前进的反动性反而说“并非是要”“挤掉……”又说是扩大……完成等等。难道“不要挤掉”而可以扩大完成吗?难道对这种只是做到“挤掉”限度的思想用“订正”的方法可以纠正过来吗?资产阶级的思想是无法“订正”的,只有无情地暴露他们的矫饰、虚伪、欺骗;所谓在大体上是正确的加以“订正”者客观上是为这种思想掩庇罪恶和隐存阴毒性!

  这位左翼作家又怎样地吹、抬鲁迅呢?他说:

  “只要一提及五四时代的文学,大概谁个也不会把鲁迅忘掉吧。我们首先忆及的就应该是这一位英勇的、不断的和当时封建劳力作战的鲁迅”。(拓荒者No 2.P.693)

  你看把鲁迅描写得比南宋的岳飞、法国的拿破仑、美国的华盛顿还要威烈!他忘记了当这位英雄正在做这“永远不会被人忘记”的事业时,同时也就是正在冷嘲热弄南方革命势力的时候。我这里不必举事实,好在将来左翼作家们替鲁迅旌表功绩刊印鲁迅文集行世时便可自行找到。钱君文章最后的一句说:

  “同时,我们期待着鲁迅的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的新的反封建的创作的产生”。(拓荒者Nο2.P.705)

  鲁迅本来就是反封建的健将了。若据潘汉年的意见说“中国革命的两大任务:反帝主义与反封建势力”(拓荒者No3.P.1107)那末,鲁迅便不须需要什么新的反封建的制作,他旧的创作已是成为“炸弹”了。因为革命的任务只在于大的两种,对于反对资产阶级尚不是大的任务,那又何必乞怜期待于鲁迅先生要他弯下腰来去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呢?因为他虽然是代表资产阶级的思想,他还能够在反封建的大任务中尽其英雄的本色再来向“封建势力投下一颗极其猛烈的炸弹!”(拓荒者No2.P.694)

  这个左翼作家们竟然看上了反封建英雄的鲁迅,而鲁迅先生也看上了争自由运动的群众左翼诸作家!

  伊里奇说:“我们对待同盟者应同对待敌人一样。”

  我以为,我们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的作家对思想上的同盟者不但也应同对待敌人一样,并且现在还要随时随刻继续不断地进行这样的工作:

  1、对封建的、资产阶级的思想毫不容情地揭发其反动性;
  2、对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应严刻地批评其动摇与不彻底以至于与我们分裂为止!

  然而,现在左翼作家们正在与鲁迅、田汉、蒋光慈等度那捐除彼此“互相对立”的成见之蜜月呢!


  那末,最近“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和“左翼作家联盟”的活动得出什么结论呢?

  第一,憧景着革命高潮到来;
  第二,发现了革命高潮到来了的真理;
  第三,想象着革命不久就会胜利;
  第四,到处吹着革命高潮到来;
  第五,完全接受了资产阶级的自由思想去参加工农教育事业等!

  末了,左翼作家们与鲁迅、田汉、蒋光慈的撮合结果可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好像一个处女被登徒子强奸了,她还告诉这位登徒子说:“谢谢先生!你不但把我的性欲问题解决了,并且还教会了我向来所不曾学过的解决性欲的方法”!

一九三〇年五一节前晚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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