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罗曼·罗斯多尔斯基 -> 马克思《资本论》的形成(1969)

第二十九章 经济范畴的具体化和“社会生产过程的准确概念”



  马克思说:“正如资产阶级经济学体在我们面前逐步展开那样,它的自我否定即它的最后结局也是如此。”[1]但这确已被证明是一段非常漫长的、艰苦的和困难的历程!它不仅包含着对资本的具体形态的发展进行检验和描述,而且还包含着对资本所呈现的神秘形式一步步地进行解释,从而揭示出其真实的内容。就这方面看,资产阶级经济学的体系同时就代表着人类“自我异化”的历史。研究这一过程,我们不仅能揭示出经济范畴的异化特点,而且还可以抓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独有的和现实的生产过程所必然发生的“主体和客体的颠倒”。[2]早在《1844年哲学、经济学手稿》中,年轻的马克思就提出了这个问题,但直到他完成了《资本论》,才找到了解决这一问题的答案。
  当然,如果没有伟大的古典经济学家们的开创性工作作为基础,这个任务是不能完成的。——马克思本人首先认识到了这个事实。在《剩余价值理论》中,我们读道:“李嘉图,象所有值得提到的经济学家一样,……强调指出劳动是人的、而且是社会规定的人的活动,……李嘉图和其他经济学家不同的地方,恰恰在于他前后一贯地商品的价值看作仅仅是社会规定的劳动的‘体现’”。当然,所有这些经济学家“都多少懂得(李嘉图更懂得)应该把物的交换价值看作仅仅是人的生产活动的表现,人的生产活动的特殊的社会形式,看作一种和物及其作为物在生产消费或非生产消费中使用完全不同的东西。在他们看来,价值实际上不过是以物表现出来的、人的生产活动即人的各种劳动的相互关系。”[3]
  在《剩余价值理论》中专门评论琼斯的那一节里,马克思更加明确地强调了这一点,他说:“甚至在李嘉图那里”,理论的分析“就已经进行得如此远了:……财富的独立的物质形式超于消亡,财富不过表现为人的活动。凡不是人的活动的结果,不是劳动的结果的东西,都是自然,而作为自然,就不是社会的财富。财物世界的幻影消逝了,这个世界不过表现为不断消失又不断重新产生的人类劳动的客体化。任何物质上持久的财富都只是这个社会劳动的转瞬即逝的物化,是生产过程的结晶化,生产过程的尺度是时间,即运动本身的尺度”。此外,对于李嘉图说来,甚至“财富的不同组成部分,通过各种各样的形式流入社会的不同部分,这些形式正在丧失自己的表面的独立性。利息,仅仅是利润的一部分,地租,仅仅是超额利润。因此,不论利息还是地租都溶解在利润里面,而利润本身则归结为剩余价值,即无酬劳动”。[4]
  因此,在生产的社会关系的具体化在“资本一利润,土地一地租,劳动一工资”这个经济“三位一体”中达到顶点的情况下,在生产的资本主义形式表现为一个“着了魔的、颠倒的、倒立着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资本先生和土地太太,作为社会的人物,同时又直接作为单纯的物,在兴妖作怪”,[5]的情况下,古典经济学家,特别是李嘉图,在“把上面那些虚伪的假象和错觉,把财富的不同社会要素互相间的这种独立化和硬化,把这种物的人格化和生产关系的物化,把日常生活中的这个宗教揭穿”上作出了一个伟大的贡献。[6]
  与此同时,马克思又强调指出甚至古典经济学的最优秀的代表,“从资产阶级的观点出发,必然是这样,——也还或多或少地被束缚在他们曾批判地予以揭穿的假象世界里,因而,都或多少或地陷入不彻底性、半途而废和没有解决的矛盾中”。[7]对此,我们要加以说明的是,所有的这些经济学家都没有清楚地认识到经济一般与具体经济范畴的联系;在资本主义生产中,社会关系以这种颠倒的方式表现出来是资本主义生产本质的必然结果。而如果他们能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就不会象这样地进行“政治经济学”的研究,相反,他们就会象马克思那样进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研究,——即,他们就会得到只有从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的观点出发才能得到的东西。
  换句话说,马克思是第一个最终克服了资产阶级的思考方式的人。由于马克思,我们得以证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越发展,生产的社会关系就越要作为不断扩大的、统治的和异化的力量同人类相对立。
  这个异化的过程是同经济范畴的不断具体化相一致的。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论述“剩余价值的异化”的那一节[8]中说,“我们已经指出了一种神秘性质,它把在生产中以财富的各种物质要素作为承担者的社会关系,变成这些物本身的属性(商品),并且更直截了当地把生产关系本身变成物(货币)。一切已经有商品生产和货币流通的社会形态,都有这种颠倒。”[9](因此,在《资本论》第一卷分析商品流通的那一节中可以找到著名的分析“商品拜物教”的那一章的内容就不是偶然的。)
  当然,这个具体化的过程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如果我们首先在直接生产过程中考察资本,把它看作是剩余劳动的吸取者,那末,这种关系还是非常简单的,实际的联系会强使这个过程的承担者即资本家本身接受,并且还被他们意识到。为了工作日的界限而进行的激烈斗争,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10]事实上,“情况很简单,如果用等于10个人的劳动的100镑购买20个人的劳动(即包含20个人的劳动的商品),产品价值就等于200镑,而100镑剩余价值就是10个人的无酬劳动。或者说,如果有20个人劳动,那末每人只有半天为自己劳动,另外半天为资本家劳动。20个半天等于10天。这等于是,只有10个人的劳动得到报酬,而另外10个人则是白白为资本家劳动。这里,在这种胚胎状态中,关系还是很清楚的,或者更确切地说,完全不会误解。这里的困难只是在于说明这种不付等价物便能占有劳动是怎样由商品交换规律(即商品按其包含的劳动时间互相交换)产生的,首先是,怎样与商品交换规律不发生矛盾”。[11]
  “流通过程已经抹掉了、已经掩盖了实际存在的联系。”“不管资本在直接生产过程中吸取了多少剩余价值并把它体现在商品中,商品中包含的价值和剩余价值都必须在流通过程中才能得到实现。于是,生产上予付的价值的收回,特别是商品中包含的剩余价值,似乎不是单纯在流通中实现,而是从流通中产生出来的;这个假象特别由于以下两个情况而更加令人迷惑:首先是让渡的利润,这种利润取决于欺诈、狡猾、熟知内情、随机应变和千万种市场状况;其次是这样一个情况,即除了劳动时间以外,在这里又出现了第二个决定的要素,即流通时间。流通时间虽然只是对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形成起消极限制的作用,但是它具有一种假象,好象它和劳动本身一样是一个积极的原因,好象它会带来一个从资本的本性中产生的、不以劳动为转移的规定。”[12]
  具体化的更高程度是由“完成了的资本(它……表现为流通过程和生产过程的统一……)”所表示的。[13]“完成了的资本”又产生出种种新的形式,“在这些形式中,内部联系的线索越来越消失,各种生产关系越来越互相独立,各种价值组成部分越来越硬化为互相独立的形式”。首先,“利润形式的剩余价值,不再和它得以产生的投在劳动上的资本部分相比,而是和总资本相比。利润率受它本身的各种规律调节,这些规律。在剩余价值率不变时,允许利润率发生变化,甚至决定着利润率的变化。这一切使剩余价值的真正性质越来越隐蔽,从而也使资本的实际机构越来越隐蔽。由于利润转化为平均利润,价值转化为生产价格,……情况就更是这样了。”
  “在这里,一个复杂的社会过程插进来了。这就是资本的平均化过程。这个过程使商品的相对平均价格同它们的价值相分离,使不同生产部门……的平均利润同特殊资本对劳动的实际剥削相分离。在这里,不仅看起来是这样,而且事实上商品的平均价格不同于商品的价值,因而不同于实现在商品中的劳动;特殊资本的平均利润不同于这个资本从它所雇用的工人身上榨取出来的剩余价值·商品的价值只是直接地表现在这件事情上,变化的劳动生产力,对生产价格的涨落,对生产价格的运动产生影响,而不是对生产价格的最后界限产生影响。既然对劳动的直接剥削,允许资本家按照似乎和这种剥削无关但起着调节作用的市场价格来实现一个和平均利润相偏离的利润,那末利润好象只是附带地由对劳动的直接剥削决定的。”“由于价值转化为费用价格,商品价值决定于商品中包含的劳动时间这种基础本身,似乎也被取消了”。[14]
  这种拜物教的外表性由于资本的平均化过程而进一步得到加强,“因为赋予利润以这种平均利润形式的资本的平均化过程,使一部分独立存在的,似乎是在其他基础上(即在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利润,在地租形式上同利润脱离了。诚然,地租起初是作为租地农场主向土地所有者支付的一部分利润出现的。但是,因为他(租地农场主)既不能把这种超额利润装入自己的腰包,而他所使用的资本,作为资本来说,又与其他资本不论在哪一点上都毫无区别(租地农场主之所以把超额利润交给土地所有者,是因为他并不认为作为资本的资本是超额利润的源泉),所以土地本身在这里就表现为商品的这一部分价值(它的部分剩余价值)的源泉,……在这种说法中,剩余价值的一部分——地租——表现为同某种特殊的自然要素的关系而与人的劳动无关,在这里,不仅剩余价值的性质完全被掩盖了(因为价值本身的性质被掩盖了),而且利润本身的存在现在也要归功于作为一种特殊的、物的生产工具的资本,正如地租的存在要归功于土地一样。土地作为自然界的一部分而存在,并提供地租。资本由人们生产的产品构成,这些产品提供利润。一种由人们生产的使用价值提供利润,另一种不是由人们生产的使用价值提供地租,——这只是物创造价值的两种不同的形式,前者与后者一样都是既可理解又不可理解。”[15]
  此外,由于“利润分割为企业主收入和利息(更不用说这中间还要插进商业利润和货币经营业利润了),这两种利润都是以流通为基础,好象完全是从流通中产生的,而不是从生产过程本身中产生的),就完成乎剩余价值的独立化,完成了它的形式对于它的实体,对于它的本质的硬化。利润的一部分〔企业主收入了……完全从资本关系本身中分离出来,并且好象它不是来自剥削雇佣劳动的职能,而是来自资本家本身从事的雇佣劳动。[16]与此相反,利息则好象和工人的雇佣劳动无关,也和资本家自己的劳动无关,而是来自作为它本身的独立源泉的资本”。[17]于是资本拜物教在生息资本的形式上,取得了最完成同时又是“无颠倒错乱”的形式。[18]
  我们在上面已经详细地引用的这个对于“剩余价值的异化”的概述,不仅仅是对于《资本论》所有三卷内容的最好的概括,而且它还进一步表现了体现在其中的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最基本的成果,换句话说,它证明经济学“所研究的不是物而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归根到底是阶级和阶级之间的关系;可是这些关系总是同物结合着,并且作为物出现”(恩格斯语)。这个发现的划时代的意义是非常明显的。正是由于这个发现,马克思才能在加利阿尼所正确地表述的“真正的财富是……人”[19]的意义上,用“社会生产过程的现实概念”去代替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具体范畴。也正是由于这个发现,政治经济学的科学才能变成为一门社会的科学,正如马克思在《草稿》中所阐述的那样:“如果从整体上来考察资产阶级社会,那么社会本身,即处于社会关系中的人本身,总是表现为社会生产过程的最终结果。具有固定形式的一切东西,例如产品等等,在这个运动中只是作为要素,作为转瞬即逝的要素出现。直接的生产过程本身在这里只是作为要素出现。生产过程的条件和物化本身也同样是它的要素,而作为它的主体出现的只是个人,不过是处于相互关系中的个人,他们既再生产这种相互关系,又新生产这种相互关系。这是他们本身不停顿的运动过程。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更新他们所创造的财富世界,同样地也更新他们自身”。[20]




[1] 《马克思恩格斯金集》第46卷(下),第226页。

[2] 《资本论》第3卷,第53页。

[3] 《剩余价值理论》第3册,第197页。

[4] 同上书,第473页。

[5] 《资本论》第3卷,第938页。

[6] 参见马克思对李嘉图的“无产阶级的反对者”托马斯·霍吉斯金的著作的评论:“整个客观世界,‘物质财富世界’,在这里不过是作为从事社会生产的人的因素,不过是作为从事社会生产的人的正在消失而又不断重新产生的实践活动而退居次要地位。请把这种'理想主义'同李嘉图的理论在……麦克布洛赫的著作中变成粗野的物质拜物教比较一下,在他的著作中,不仅人和动物的区别不见了 。甚至连有生物和物之间的区别也不见了 。让人们还去说什么在崇高的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唯心论面前,无产阶级反对派的鼓吹的只是以满足鄙俗的需要为目的的粗野的唯物主义吧!”(《剩余价值理论》第3册,第294页。)

[7] 《资本论》,第3卷,第939页。

[8] 《资本论》第3卷,第934~940页。参见《剩余价值理论》,第3册中的有关段落。

[9] 参见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第939~940页:“在以前的各种社会形态下,这种经济上的神秘化主要只同货币和生息资本有关。按照事物的性质来说,这种神秘化在下述场合是被排除的:第一,生产主要是为了使用价值,为了本人的直接需要;第二,例如在古代和中世纪,奴隶制或农奴制形成社会生产的广阔基础,在那里,生产条件对生产者的统治,已经为统治和从属的关系所掩盖,这种关系正现为并且显然是生产过程的直接动力。”

[10] 《资本论》第3卷,第939~940页。

[11] 《剩余价值理论》第3册,第534页。

[12] 《剩余价值理论》,第3册,第534页;《资本论》第3卷,第935~936页。

[13] 由此,我们就达到了在《资本论》第3卷中所讨论的问题。

[14] 《资本论》第3卷,第936~937页,《剩余价值理论》第3册,第535页。

[15] 《剩余价值理论》第3册,第536~537页。

[16] “在这里剥削的劳动和被剥削的劳动被等同起来了”。(同上书,第550页)此外,在更多的场合下,“剥削的劳动”不是由资本家自己进行的,而是由他的管理人员进行的。

[17] 《资本论》第3卷,第937页。

[18] 同上书,第528页。

[19] 《剩余价值理论》第3册,第294页。

[2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第2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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