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tyle='text-decoration: none' href='../../index.html'>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托洛茨基 -> 《我逃出西伯利亚的经历》(1923)

解题

——Malcolm Campbell



  “俄国经由满洲谋扩其势力于朝鲜……自然,俄国民众对于此席卷地球之半的困难事业是莫明其妙,而贤明的俄国政治家亦反对这种愚妄的侵略;但是有一群财政的野心家,大公们与他们的族兄都在内,包围着沙皇。他们对于满洲与中国的侵略,抱着很深的希望,他们决不愿意撤兵。于是遂引起了大批的日本军队渡海以至旅顺及朝鲜,俄国则由西伯利亚铁路输送无数列车的农民,使之暴骨于辽远的战地。
  “俄军之统率既不良,供应又不行,海陆两军遂全败。于是俄国的波罗的海舰队乃绕非洲而东,然亦在对马海峡为日本所歼灭。因了这个辽远的而无意义的惨死,遂激起了俄国人民的革命运动,强迫俄皇停止战争”(一九〇五年)。——H.G.韦尔斯:《世界简史》[1]
  韦尔斯这样就把一九〇五年俄国革命的动乱略过。但是若说“因这辽远的而无意义的惨死,激起了俄国人民的革命运动”,则却不是完全的真实。因为俄国无产人民之崛起为乱,还有更重大的理由。战争只是俄国人民所受长时期的无尽穷的专制政治之苦痛的顶点,至强迫沙皇停止战争的,实为自由党人而非俄国人民。在一九〇四年十月二十日,已有地方自治局[2]有名的占代表百人要求资产阶级的和平,在俄国立法机关中,建设人民之代表会议,但是他们可连“宪法”这可骇的名词都没有提及呢。
  这种建立议会的要求,甚至政府党的“右派”亦有赞成的,但是俄国学校及大学中的学生,觉得这要求没有真实的内容,进而与城市的工人相提携。二次街上的示威运动(一次在圣彼得堡,是十二月十日;一次在莫斯科是十二月十八十九两日),实是此口号的宣言的结果。他们不满意自由主义决议,他们进一步简捷的要求颁布宪法。
  但是参加学生的示威运动的只有劳动贵族,一般真正的工人却置身事外。因为宪法不是他们所需要的。他们的需要,不是宪法所能满足。他们直接的向沙皇请愿其辞如下:
  “陛下:我们工人,同我们的小孩、妻子、年老无助的父母,敢向陛下请求公道与保护。我们是在穷苦的境地,我们是被压迫者,我们为难堪的劳动所苦,我们是世人嘲笑之的,我们不被人视为人类,我们是奴隶只有默默的忍受他人的虐待。我们已受尽了非常的贫困,我们正被推耍堕入贫穷,非理,愚妄的深渊。专制主义与暴虐政治扼止着我们,我们窒死了。阿陛下!我们已力尽筋疲了!我们已忍受到极点,不能再忍受了!可怕的顷刻已经来到,即与其生着受我们难堪的苦痛,还不如死的好!”
  这便是有名的请愿辞的开始,接着就列举工人所受的种种痛苦与压迫——从他们不得不从事劳动的寒风飒飒的工场起,至他们没有权利所受的苦痛止。他们要求大赦囚犯,要求公民的自由,要求教会与国家分体,要求每日八小时工作,工资标准,并分土地给人民。但其最主要与坚决的要求,是以人民平等的选举权为根据召集立法议会。请愿辞的结尾是这样:
  “啊陛下!这都是我们最迫切的要求,为了这些要求我们敢来见你。请你用诏书和誓言答应我们的要求。这样,你将使俄国幸福光荣,你的名号将留在我们的心上,永永的留在我们儿童的心上。倘若你不允许这些要求,不注意我们的祈求,那么我们只有死在这里,在你宫殿的前面。此外我们已没有法子了,没有路可走了。我们只有两条路——或者自由幸福,或者是死。陛下,请给我们一条路。我们将毫无怨恨的走我们的路,即是你所给与的是到死亡去的。因为我们的生命或者是为俄国而牺牲也未可知。我们将欣然的舍去我们的生命。”
  一月二十二日,大队的人民向沙皇宫中去请愿。自一月十六日以来,罢工业已开始,至二十日,参加的有十四万人。急进派对于这只是经济性质的罢工,认为不满,竭力想使这并具有政治的意义。
  队伍肃静的通过街区,他们不唱歌,不拿旗帜,也不说话。他们穿的假日的衣服。在城内有几处的请愿群众则手拿着圣像及十字架。他们到处都遇到兵队。他们请求兵队让他们和平的通过到皇宫去。他们哭泣,他们祈求,他们想冲过兵士的队伍。兵士立即向群众开枪。死的数百人,伤的数千。
  “红色星期日”的消息传遍了全俄,各村镇市都先后的罢业,直至罢业的人数达到数百万,工厂、铁路、矿工——都起来参加。一九〇五年其余的日子,俄国各地便是在反抗以沙皇宫廷为中心的暴政与专制主义的苦战中。结果虽得了些微的让步,如开会的权利,学生集会的权利,此种温情的让步,目的在买自由主义分子的满意,但是警察及宪兵的数量却大大的增强。政府当局时时惧危险的到来。兵士也开始在会场中出现了。军官们确切的对民众声明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兵士是可以倚恃的。政府这样在军队中失了信仰。一次铁路的罢工,使政府陷于非常的困境,最后以俄币外国汇兑的跌落,政府卒受到了影响。
  一九〇五年十月三十一日,政府答应颁立宪法。大家对于这个消息都心存怀疑与惊奇。于是集于街头的群众都互相询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得到了怎样的权利?我们还有什么是没有的?”
  不久消息传来,说前夜射击工业学校的军队,现在占据学校了。理由是因为有乱党投掷炸弹。至此,宪法的意义自然不必再问。宪法诚然是答应了,因为暴动与罢工的结果;但是工人及革命的学生,仍旧没有真正权利可享。
  而在同时,因为受宪法业已答应的消息的激动,就有释放政治犯的呼声。这无须用激动的演说,这是在每个人的口头的。社会民主党要求军队退出圣彼得堡,取消警察,组织人民自卫团。演说的在圣彼得堡大学的露台向群众讲演。学生们扯下了各地方飘扬着的旗帜,把蓝白两色撕去,只剩着红色,独自飘着。这天下午四点钟,就有大队的群众至监狱要求释放政治犯。
  不允,形势就成为这样,宪法是答应了,然而专制政治还是存在。自由集会虽然核准,但是每次会议都包围着军队。言论自由虽然有了保证,但是检察官的权力依然非常强大。科学的自由研究虽然可以,但是大学被军队占据着。总之,一切都答应了,而实则一点没有给与人民。
  无产民众拒绝这鞭责,不管这是写在宪法的羊皮纸上的。工人代表的苏维埃,决定大罢工仍旧继续。
  罢工一直继续到十一月三日,那天的正午,依旧守着革命的及无产阶级的纪律的几千百的工人,始回到工厂去作工。
  于是政府遂开始其报复手段。以后好几个月,整个俄国在Pogrom【屠杀】(对犹太人的大批的摧残)抢掠,杀害的恐怖中。酒醉的警察与秘密侦探自由的逞其横行。在圣彼得堡一地,算没有真正的残虐事件,但是犹太人民仍时时在不安与恐怖中。革命党与苏维埃至此,遂开始工人的武装。十一月十一日,因着一个共同的冲动,一切承制钢铁的工场,都开始造自己的武器——短刀、矛枪、铁鞭、钢剑,成千的锻炼成功。当天晚上开苏维埃代表会议,代表们都先后的跨上台,高举着武器,神情严肃的确告一般工人,他们誓尽力于将至的残杀的镇压。工人们这样自己组织自卫团,挑选守夜人。政府得到了这消息,于是就解散工人自卫团,并没收他们的武器。而在这期间,圣彼得堡方面的残杀的恐怖,也就消除。
  此时,工人代表的苏维埃始终在组织工人预备将来的行动,像其努力于已往的活动一样。代表们都是优秀的马克思主义者[3],知道在此军队没有准备向工人袭击,各地革命的力量没有密切团结起来,农村人民对于这战斗尚并无所知,或者立在旁观地位的时候,他们行动的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继续的使敌人的势力衰弱。至于夺取政权,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他们知道是时机尚未成熟。他们不像孟什维克[4]自满的体息在这理论上,他们努力向前工作,像明天便是他们胜利之日一样。朝廷或政府的命令,工人们都取反对的回答。只要可能,工人们到处设法妨碍,以阻止沙皇黑色百人团的残暴的行军。
  十二月十五日苏维埃发布宣言,否认政府在战时所借的外债,诏俄国人民不负此责任。宣言并要求工人薪金都当付金币。宣言谓俄国现政府已不得人民的信任,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便是推翻政府。这个宣言的署名的有:工人代表苏维埃,全俄农民总会委员会,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中央委员会及组织委员会,社会革命党中央委员会,及波兰社会党中央委员会。
  宣言立即发生了影响,大概每年的十二月,俄国储蓄银行的现金常超过存款四百万卢布,但是一九〇五年的十二月,则存款提取反超过至九千万卢布。这样一来,使政府短少了九千四百万金卢布。
  有八家报馆登载这宣言,于是遂被没收封闭,同日,并发布制止罢工的命令,还有一个命令说凡属铁路邮政电话工人总会之会员发觉后处拘役四年。政府公开的宣告大众说激烈派是无政府党,是极反叛政府的,这实是第一次呢。
  当天晚上,工人代表苏维埃之中央执行委员会即召集会议,铁路工会亦于十二月十九日召集会议,讨论宣布罢工办法。邮政与电话工会的代表,都拥护他们的决议。但卒以政府要在同日逮捕工人代表的消息,致罢工不曾实现。实际上,他们开会的房子,早已有近卫军、哥萨克骑兵、警察、宪兵团团围住。工人代表的苏维埃,托洛茨基也是其中之一,卒被代表俄帝国政府之凶横的警卫军所捕,送狱监禁。当时被捕的三百余人,关于圣彼得堡的三个监中。但是第二个苏维埃又立即宣告成立,这是由新选代表及未被捕的少数代表组成的。
  本来是定七月三日公开审判,但直延至十月二日。法庭的院落以及附近的街道,现在都变成了兵营。自由主义派的报纸,当初表示“十分的同情”的,现在完全改变了论调。甚至激烈派的报纸,也用讥讽的怜悯态度来视工人苏维埃的“幻想”。只有工人们依然是真实地忠诚地。各工场的请求书,如雪片样由证人们上呈法庭。有一纸请求书。署名的工人多至两千,因此之故这请求书弄得非常肮脏破碎。
  代表们以组织军队谋判罪起诉,说是因为搜出有手枪,还有金钱,这便是买手枪用的。
  长时的孤寂的禁锢,挫不了工人苏维埃代表的勇气。托洛茨基对法官的供辞,其结尾是这样:
  “我要问:你们可知道被检举的我们,其对于‘政府’一语的见解是怎样?在我们的国中,果有这样的一个东西么?政府早已与国民断绝了。现政府的所以存在,是全靠着黑色百人团与其军队警察。所以我们现在所有的,决不是国民的政府,这只是一个屠杀民众的机关。这样把人民的身体加以四分五裂的惨杀的政府,我实在找不出别的名称来。所以你们若能告诉我种种凌虐残杀放火掠夺之事,告诉我发生于特维尔、罗斯托夫、库尔斯克、希德列茨[5]的种种事情,告诉我基什尼奥夫、敖德萨、比亚韦斯托克[6]的事件是俄帝国政府的政策——那么我要承认我们的被检举起诉是应当的,我们便是在十月及十一月,自己武装起来以反对俄国政府的。”
  这次的审讯直到十一月十五日始告终结。被检举起诉的工人代表中,十五人(托洛茨基即其中之一)被判决终身流配西伯利亚,二人罪名较轻,拘禁狱中,其余无罪释放。

——马尔科姆·坎贝尔[7]




校注

[1] 原文为H.G.Wells, “A Short History of the World”。

[2] 原译为“地方行政团体(Zemstvos)”。

[3] 原译为“马克斯主义者”。

[4] 原译为“少数派(Menshevist)”。

[5] 原文为“Tver, Rostov, Kursk, Siedletz”。

[6] 原文为“Kishinev, Odeesa, Bielostok”。

[7] 原文为“Malcolm Campb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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