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普雷德拉格·弗兰尼茨基 -> 马克思主义史(第一卷)(1961)

第一版序言



  我在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长期研究之后,决定写一部关于当代这一最有生命力的思想的历史,虽然我知道,一些最必要的准备工作并没有完成。首先,还没有一部关于任何一个国家或一定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史,可以拿来作为进行比较全面的综合研究的基础。
  这种情况也就决定了,我主要依靠自己过去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研究和自己的经验,来独立地划分时期,选定人物和问题,并以批判的态度考察迄今存在过的各种马克思主义流派和观点。不言而喻,我也引用了我所同意的某些最杰出的马克思主义者过去所写的批判性著作,以说明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某些因素。
  需要马上强调指出,这本书既不是社会主义史,也不是工人运动史,而是作为理论的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但是,马克思主义史本身也要求对它进行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而这样的研究至少要具备三个前提:第一,要明确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要素和基本原理,过去坚持的种种论断有哪些是马克思主义的;第二,必须在一定的社会历史框架内考察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并且指出马克思主义的各种流派和倾向产生的根源;第三,要有批判性,这是当代最具有批判精神的思想即马克思主义所固有的特点。
  在这本书里可以清楚地看出,对第一个问题,在马克思主义者当中至今仍然存在着相当对立的意见。我的看法,特别是我在马克思主义哲学问题上的看法,在一定意义上可以称之为完整的马克思主义(integralan marksizam),因为我认为,自从马克思和恩格斯成为唯物辩证法理论家以后,他们在各个阶段上的思想,实质上是统一的和一贯的。因此,我在专门的理论著作中对他们的思想进行统一的论述,并且明确指出,强调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任何局部的因素,都必然是片面的(不过这种片面性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关于第二个问题,很明显,在任何时期,马克思主义思想都不仅与工人运动、资本主义以及国际形势的全局和局部的发展状况密切相关,而且也与资产阶级的哲学、科学以及整个意识形态的发展密切相关。我认为,特别是在这样一部综合性的著作中,没有必要过于细致地叙述个别情况以及做详细的传记,因为这一切并不能说明发展的基本路线。重要的是时代的政治环境、文化状况、阶级关系现状,以及政治、经济和思想的整个发展概况。
  每个时期都有运动和发展的一种基本趋势,但是在现代错综复杂的结构中,也存在着许多其他的、往往是完全对立的趋势。因此,每个人就可能做出不同的判断,这当然取决于每个人的成长可能受到的种种影响。但是,他们的个人品质、智力和才能绝不只是消极的可塑材料。在我看来,个人之间的这些差别恰恰是决定性的因素,它向我们提供了有关个人所走的道路的答案。我在书中力图说明,某些一定的历史趋势是必然存在的,我们要从中确定一种趋势,并进一步积极地说明它的表现形式。不过,一个人把历史发展的哪一种可能性看作当时的基本环节,这多半取决于他所处的具体环境,而同样也取决于他发现这一环节和在自己的论点中概括这一环节的智力和才能。
  除了指出在当时发展中决定着可能出现的不同趋势的一定的社会历史基础之外,我的研究重点主要是在理论方面。首先,我认为有必要在一定的地方阐述和评价那些多少具有国际意义的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基本要素、发展阶段和成就。至于研究其他许多特殊的问题,以及研究那些可能在本国范围内起到重要作用,但其理论活动并不具有广泛的国际意义的人物,则是不同国别的马克思主义史的任务。
  因此,由于这是一部叙述马克思主义思想和理论的通史,我所提到的就只是一些基本问题和那些在理论活动中具有某种国际意义的思想家。基于这种要求,尽管本书原来计划的篇幅已被大大超过,但我仍想把全书的篇幅限制为一卷,而这也是有一些理由的。一部比较详细的马克思主义史,不仅要涉及某些国家的许多特殊情况,而且要阐明马克思主义思想在这些国家中发展的各个阶段,因而要求有许多卷的篇幅和相当多的人力。但是,要完成这项工作,正像在任何一个科学部门中那样,必须对这些内容广泛的问题进行综合考察,一方面这种考察可以更易于为读者所接受,另一方面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念和争论的发展情况来看,我觉得除了历史上和理论上的原因以外,这种考察还有一个基本目的,就是提供一幅更加鲜明的批判性的图画,来描绘我们自己,描绘我们的世界观和社会观,描绘我们的缺点、积极倾向和消极倾向,描绘一切促进或阻碍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思想和实践发展的因素。因此,必须说明我们当前的状况、我们的任务和要求,以便真正做到马克思主义者所应该做的那样:在理论上和实践上符合时代的要求,在错综复杂的革命历史变动中具有先见之明。
  至于第三个问题,我无须特别强调,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主要是自由的思想。它的最深刻的本质就是批判精神——对别人和对自己的批判精神。因此,马克思主义思想史也只能是批判的思想史。如果不以自由批判的态度来对待它的发展的各个时期,要想写出一部马克思主义史是一种幻想。这在很大程度上也说明,为什么近40年来那些至少已经具备写作条件的人至今未能写出这样一部历史。
  显然,我的这个尝试不仅是我过去对于这些问题的研究的综合,而且也是我对于当代主要的思想即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发展的个人见解。这些个人见解包括我对于马克思主义思想发展的一切主要方面的看法,对于马克思主义思想发展中的偏差和谬误的看法,以及对于使马克思主义思想进一步发展和处于整个历史发展水平上的种种探索和明确的努力的看法,也包括对于臆造出自己的圣徒和异端的马克思主义经院哲学的看法。
  要得出这样的看法并且对马克思主义的许多重大问题进行批判性的考察,除了必须以批判的态度来了解世界上主要的马克思主义著作以及有关马克思主义的著作以外,还需要我们所生活的社会中存在创造性气氛这一先决条件。如果我们对社会主义做恰如其分的理解,即把它理解为现代世界的真正的复兴运动,那么它就必然要求创造出一种能够彻底贯彻马克思主义批判思想的社会环境和文化状况。
  个人对于历史问题,特别是对于马克思主义史问题所持的批判性见解,实际上总是综合了对许多有价值的东西进行检验的批判性历史实践。从本书中可以清楚地看出,迄今马克思主义的任何创造性思想,总是以一定的批判性历史实践为前提的。不论某些思想家的思想、观点和概念形成的道路如何复杂,他们总是不仅总结了理论传统和经验,而且综合了他们的历史实践的生活(或历史实践的停滞不前)。
  正因为如此,我可以指出,在南斯拉夫的革命运动和十分丰富的经验中,不仅表现出南斯拉夫马克思主义者的坚韧不拔的革命精神,而且表现出他们非凡的创造性,如果没有这些运动和经验,这部丰富、复杂而又常常包含着矛盾的马克思主义史中的某些重要篇章,对我来说,在很多方面就会是不可理解的,而对于其他许多人来说,想必也是如此。
  这里没有必要一一列举需要解决的种种困难和问题。马克思主义包括了若干广泛的理论领域,而马克思主义迄今的实践本身又极为错综复杂,这些事实本身就充分说明了问题的复杂性。至于马克思主义迄今存在过的各种流派、各种争论、截然相反的观点和种种变化,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马克思主义同时也包括一定的方法论观点,它使许多马克思主义者能够更深刻地阐明人类历史和思想中的各种问题。但是,为了更明确地强调理论问题对于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在个别科学领域内的运用,就不得不基本上略而不谈。因此,我对于几乎所有比较重要的马克思主义者在学术活动中的许多值得重视的方面只是简要提及,因为这部著作的构思和篇幅不允许更多地阐明这种方法在学术史的各个不同领域中的运用。
  另一方面,我要强调指出,由于本书的叙述方式,读者只有对本书做全面的研究,才能弄清书中所涉及的人物或问题,因为某些重大的问题几乎在本书的每个部分都进行了探讨。
  每个马克思主义史研究者所面临的另一个重要问题,就是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分期、对问题和人物的选择以及对所获得的成就的批判性评价。关于分期问题,我认为用专门的章节来叙述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及其思想,是合乎逻辑的。进而,正如我所断定的,马克思主义思想以后发展的极其复杂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是和工人运动发展中几个国际的时期以及社会主义运动发展中可能发生的倾向和实际存在的倾向相适应的,因此,我把这一点放在专门的篇章里进行论述。
  列宁的思想是马克思主义思想发展中的一个转折点,所以也把它放在专门的一篇里论述。
  迄今为止的当代时期的更典型的特点,是理论思想在两个“阵营”内发展,因此,对这个时期也就做了这样的划分。本书有专门的一篇论述我国的马克思主义,因为我认为,不仅我作为南斯拉夫的作者有理由更多地注意我们所做的努力,而且最近20年来南斯拉夫的理论和实践的表现,是现代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发展的转折点。因此,我在全面地介绍这一运动时,也概括了南斯拉夫最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者的思想,并且比较详细地引证了他们的具有独创性的论点。
  考虑到上述种种因素,这里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采取的解决办法,而且很明显,对一个这样复杂的过程的分析和考察,几乎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认为已经最后完成了。
  我觉得,马克思主义思想史首先应该说明,在一定的时期中,什么样的马克思主义以及它在多大程度上体现了创造性的解决办法,哪一种马克思主义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最深刻的马克思主义,并且是真正符合当代历史要求的马克思主义。
  但是,这样的一部历史还应当说明更多的东西:每个历史时期是怎样提出新的问题的,这些新问题在任何一种理论中都不可能具体地预见到;一种复杂的、丰富的和全面的历史辩证法是怎样同时要求有全面的和灵活的思想的;以及为什么马克思主义实质上是一种批判的开放的思想。
  我自己的一切见解和评价,都是以原著为依据的,当然,有时我只能根据译本来了解原著。至于我所使用的我国译文,我经常与原文进行核对,在比较引文时,有时做了一些微小的校正。本书最后所列的参考书目,仅仅包括书内以某种方式引用过的著作。此外,我力求避免重复提到同一本书的不同版本,而是力图在每一著作的后面仅仅注明初版的年代,但在某些情况下,我还不能做到这一点。可见,参考书目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向读者指出了异常丰富的、至少是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著作以及有关马克思主义的著作,并且也指出了新资料的来源。同时,我要特别强调指出,尤其是在本书的第一和第二部分中,我基本上通过修订和补充的方式,利用了我过去对马克思主义的产生和马克思主义包含的种种问题的研究成果。
  最后,我的这部著作是在对于南斯拉夫人民,并且归根到底也对于国际社会主义具有如此重大意义的年代里完成的,因此,我不能不以这一微小的贡献来纪念所有在我国和国际马克思主义运动以及整个社会主义运动中牺牲的英雄战士,他们在当时世界上艰难的和非人道的形势下,由于自己忘我的牺牲精神和对人类的坚定信念,而成为预告未来的使者。

普雷德拉格·弗兰尼茨基
1961年4月15日于萨格勒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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